古代首先是个视觉概念,它源自那些看上去无法确定其年岁的客体。拉丁语的antiquus其实就是“老”的更激烈说法,它源于同为拉丁语的ante,后者意为“之前”,那时似乎常常被用来形容希腊的事物。亦即“之前的事情”。至于希腊人自己,他们的arche则指开端或起源,指某事最初发生的时刻。亦即“第一次”?无论如何,这里就包含着罗马人和希腊人的本质区别,这区别之所以存在,部分是由于希腊人手头可以拿来追根溯源的对象相对较少,部分是由于他们偏好追溯源头。前者很有可能就是后者的原因,因为紧跟在考古学身后就只有地质学了。而我们自己构建的“古代”则贪婪地把希腊人和罗马人囫囵吞下,而在遇到麻烦时,则会援引拉丁人的先例以自卫。古代对我们而言是一团巨大的年代乱麻,其间充满历史人物、神话人物和众神,他们之间的相互联系即大理石,以及另外一个现象:大部分呈现其间的凡人均声称自己是神的后裔或获得了神性。这里的最后一点尤其值得注意;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大理石人物身上几难遮体的衣裳几乎都一模一样,使我们在鉴定残片时心生疑惑(这只残损的手臂究竟属于凡人还是神?)。模糊凡人和神之间的区别对于古人而言是家常便饭,对于罗马皇帝们来说更是如此。希腊人就整体而言很关心自己的血统,而罗马人则热衷提高身份。但两者的目标并无二致,追求的都是仙境,而虚荣或提高统治者的威望在这里并未发挥太大作用。将自己等同于神祇的全部意义与其说在于他们的全知全能,不如说在于这样一种观感,即他们的极端淫荡与他们的极端超然不分仲伯。首先,一位统治者的超然姿态往往会让他对某位神祇产生认同(当然,对于尼禄[30]或卡里古拉来说,淫荡是一条捷径)。获得一座雕像后,他便能大大提升这种超然,如果这尊雕像能在他生前建成则最好,因为大理石能够使得这位模特儿既在臣民们的心目中,也在自己的意愿中更不可能背离完美的化身。这能让一个人获得自由,而自由可是神的境界。总的说来,我们称之为古代的大理石远景和精神远景就是一间装满残碎蜕皮的大仓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称之为一幅离去之后的画面:一张自由的面具,一堆脱落的火箭助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