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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诗歌史(第三部)》谁藏在细细的苇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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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在叶子上沙沙地走

这个为你难过的人叫:蓝蓝

她被沙丘带到荒凉深处

头垂在膝盖间,头发又黑又亮

在风中飘。她可以一直哭到

梦开始的地方

——《节节草》(节选)

蓝 蓝

原名胡兰兰,1967年生于山东烟台,后随父母迁至河南。1988年毕业于郑州大学新闻系。曾当过工人、编辑。著有诗集《含笑终生》、《情歌》、《内心生活》,散文集《人间情书》等。现居北京。

1982年夏天,一个名叫胡兰兰的十五岁女孩在参加高考时突然晕倒,从而早早地开始了她的酒厂工人生涯。两年后,这个年纪轻轻又才华横溢的工人再度参加高考,幸运的是,这次她没有再晕倒,因而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大学生。

在工厂期间,这个女孩在开吊车、洗瓶子之余开始了她的阅读。从她后来写的随笔《另一种生活》中,我们了解到,她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阅读了《金蔷薇》、《安徒生童话》等书籍,“这些作品渐渐给予和训练了我看待事物的新的目光。往日熟视无睹的普通人艰辛的生活、他们对命运和痛苦的忍耐和顺从、大自然每一秒钟的细微的变化,都显示出某种我以前从未觉察到的意义”。那四年的阅读影响了她自1981年发表第一篇作品以来的所有写作。她的许多短诗,都可以找到对人们“熟视无睹的普通人艰辛的生活”的关注,对“大自然每一秒钟的细微的变化”伸出的细致触角:“我采集了所有逝者的困倦/所有婴儿们未曾污染的感觉/种植在早晨第一阵微风里/我要走过去,看看/黄昏的收获/一串串眼泪从金色的花朵里滚落/而最早照进夜里的一抹阳光/有多么虚弱啊。”(《春天的一个夜晚》)这是1984年她十七岁时候的作品。“夏天就要来了。晌午/两只鹌鹑追逐着/钻入草棵/看麦娘草在田头/守望午夜孕穗的小麦/如果有谁停下来看看这些/那就是对我的疼爱。”(《在我的村庄》)这是她1992年的作品。“永不休耕的土地里/只有一个女人挎着光辉的篮子/默默地播撒种子。”(《现实》)这是2002年的作品。如果要继续引用下去,这篇文章将永远没有尽头。

如果你熟悉上面这些诗句,你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个女孩就是今天诗坛上广为人知的诗人蓝蓝。

和很多诗人一样,蓝蓝有广泛的阅读量,在回答诗人柏桦、潘维等人的提问时,蓝蓝坦承了自己的“师承”:“古代的作品诸如《诗经》、古诗、杜甫、李白、李商隐等人作品,大量的翻译诗歌和其他书籍,俄罗斯白银时期作品,南欧、北欧、东欧、非洲诗歌,很多文史哲书籍、很多民族神话,等等,都是我汲取甘泉的深井。中国20世纪三四十年代及‘文革’后期、80年代初期的诗歌,亦对我初学写诗影响很大。更重要的是我的亲人、朋友以及认识熟悉的诗人,他们在各个方面对我的影响更大,无可替代。”

我注意到了上面这句话中的“更重要的是我的亲人”几个字。从蓝蓝在一篇散文里,我们可以了解到,五岁之前,蓝蓝跟随姥姥在烟台农村生活,姥姥给她讲述的民间故事开启了她最初对世界的想象力。五岁时,蓝蓝随父母迁至豫西山区,开始在一个牛棚里上学读书。初次离开姥姥,使她懂得了“分离”让一个孩子所感受到的痛苦。蓝蓝开始尝试着用歪歪扭扭的字给远方的姥姥写信。这样的书写一直持续到姥姥去世。1973年,蓝蓝随父母调至宝丰县城,在城关第一小学读书。“学校后面是荒草萋萋的城墙和清澈的静肠河。劳动课,割草喂学校养的山羊,还收割学校试验田上的玉米。”

很多外国诗人的作品影响过蓝蓝。除了俄罗斯白银时期的诗人,法国的雅姆、勒内·夏尔、雅格泰,乌克兰的谢尔古年可夫以及西门内斯、阿莱桑德雷、索德格朗、保罗·策兰、布莱克、帕斯、米沃什、史迪文斯、桑戈尔等诗人都一再“左右”过蓝蓝后来的创作。蓝蓝认为,俄罗斯白银时期的诗歌,“不仅在我学诗初期,至今仍在影响着我。俄罗斯诗歌对我的影响首先是他们对现实的想象力,以及他们的精神担当,其次才是形式。当然,这是不得已的区分。如果真有单纯形式的东西,我相信是可以学到的,但对现实的想象力和感受力却不能。这就是为什么从外在的形式上我或许能做到不和俄罗斯诗歌相似、而俄罗斯诗歌却一直内在地影响着我的原因”。

因为有了对自然的关注,就增添了对小事物的体察,一种发自内心的爱与悲悯由此而生。对美好事物的颂扬和对大自然的感激,成为蓝蓝诗歌的永恒主题。技巧已经退居其次,变得不那么重要。她的很多诗歌不需要过多地阐释,它们简简单单、自然自在,而透过那些轻盈明亮的诗句,人们可以窥视到灵魂的真相:“幸福在一片废墟之上弥漫/在瓦砾间坚定地伸出她的手掌/苦难,我已记不得它是什么/或许曾有这种东西/但我的头脑,这才出生的物质/为新的清晨林间的阳光而欢喜”(《无题》)。这是对大自然的谦恭。这个姿态不同寻常,它是人性的善的体现,需要真和美作底蕴。

同样的意趣出现在《鹤岗的芦苇》里:

谁藏在细细的苇秆里

听风在叶子上沙沙地走

谁用最轻的力量

把我举起 举向他自己

假如秋天来临

假如有谁追问我的出身

我看见秋天活在一根芦苇上

呼唤我进去

湮没或者 下沉

芦花像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纷纷落满湖泽

我看见几只灰鹤纸鸟一样

斜斜飘过沙岗

消失在远处的沉默里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回答

黑暗的拷问

我背负太重而欠得又太多

一片一片飞逝的芦花

伤心的

小小的

这种看似“知足常乐”而又“负债累累”的单纯,直接对接到情感之外的大境界——世间万物与造物主的和谐关系。它是一个标准而精密的仪器,可以检验一个诗人内心的洁净与杂芜,闯过这一关,就可以面对更高的境界——宗教意义上的博爱。“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新约·哥林多前书》)相比之下,技巧只是初级阶段。正如里尔克所说的:“以人去爱人,这也许是给予我们的最艰难、最重大的事,是最后的试验与考试,是最高的工作,别的工作都不过是为此而做的准备。”(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蓝蓝属于这样的诗人。由此,我们也不难想象为什么蓝蓝除了写诗和散文,还创作出版了多部儿童文学著作了。

苏格兰民歌唱道:一粒沙土看世界,一朵野花看天堂。这既可以作为蓝蓝诗歌的解读线索,也可以当作一个普通人对内心的坚守。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守住内心的一朵小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人批评蓝蓝的诗歌太纤弱,没气象,“抒小我之情,少生活气息”,因而“趣味不高,格调低下”。还有一个评论家在天涯论坛认为,蓝蓝是近几年被高估的两个女诗人之一。我对这样的观点不以为然。诗歌有很多种,一个诗人能够写出激情澎湃、大气磅礴的作品,固然是好事,但并不值得其他风格的诗人羡慕。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优秀者只需在自己所熟悉的某一领域展其所长,而不能苛求在所有方面都出类拔萃。蓝蓝不会因为诗歌题材的小而显得小气、局促,相反,她是一个厚重的诗人,因为“爱”是一种大境界、大悲悯,涵括了人性的真、善、美,而真善美是无限大的。然而可悲的是,“在现代商业社会中,人们活得愈来愈匆忙,哪里有工夫去注意草木发芽、树叶飘落这种小事!哪里有闲心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灵感受!时间就是金钱,生活被简化为尽快地赚钱和花钱”(耿占春:《人间情书·序》)。于是,“重大题材”日益为“有关部门”所提倡,“小花小草”自然只有靠边站了。只是“重大题材”的诗歌要成为精品,靠堆积口号毫无用处,它同样要求诗人的大智慧、大视野。没有深厚的功底,没有锐利的批判能力和良好的艺术素养,写出来的只能是文字垃圾,调门虽高,却毫无感染力。因此我们看到,除了极个别的优秀者,大多数“重大题材”诗人,并没有真正地赢得读者的尊敬。在这样的状况下,部分诗人“不问政治”、远离“火热的生活现场”,移情花草、关心自然,既得到了“采菊东篱下”的闲情,又保持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骨气,虽有些无奈,却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事实上,进入新世纪以后,蓝蓝的诗歌题材也逐步走向开阔,这一点随后会提及。

从1992年在《诗刊》“青春诗会”作品专号上读到蓝蓝的组诗《不真实的野葵花》开始,蓝蓝就成为我的阅读的重要对象。她的《野葵花》也成了我喜欢的诗歌:

野葵花到了秋天就要被

砍下头颅

打她身边走过的人会突然

回来。天色已近黄昏

她的脸,随夕阳化为

金色的烟尘

连同整个无边无际的夏天

穿越谁?穿越荞麦花的天边

为忧伤所掩盖的旧事,我

替谁又死了一次

不真实的野葵花。不真实的

歌声

扎疼我胸膛的秋风的毒刺

对于蓝蓝而言,这是一首很“旧”的诗歌了,但从诗歌的艺术生命力来说,这又是一首“新”诗,即便是当前很多正在流行的作品日益陈旧,它也不会过时。至少对我和我的很多朋友来说,谈起蓝蓝,没有不谈到《野葵花》的。

恍若一个单纯女人的幻想,美丽而即将消逝的野葵花,孤单的路人,被忧伤掩盖的往事,似有若无的歌声,一切都是那么虚缈而又确凿。诗歌是一幅画,色调是浪漫而伤感的昏黄。一个人在画中沉思,秋风吹过,年华流逝,每一寸光阴都饱含浓浓的惆怅。诗歌中呈现的这种形象是迷人的,同时,读者也会对这一形象的塑造者——作者——产生好感,如同评论家燎原在《一个诗评家的诗人档案》一书中所说:“从某种意义上说,蓝蓝是一个无可争议的诗人。在当代中所活跃的女诗人,以各种‘缺陷’的锋芒为人所诟病或激赏时,蓝蓝却以技术上深入的现代主义理念、中国传统诗教中的‘良女’形象,获得了诗歌姿态上的两全。”

但有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包括一些研究汉语诗的专家,不要说是一个具体的诗人,他们甚至认为整个汉语诗歌都质量平庸。20世纪90年代初,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汉学家威廉·兼乐教授在为北岛的诗集《八月的梦游者》所写的评论中写道:“汉语不可能写出伟大的诗篇了。过去四十年没有真正能传世的汉诗。在那以前的半个世纪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作品。”而另一位著名的中国诗歌研究专家宇文所安在评论同一部诗集时也认为,“现代汉诗体现了双重的不足,它一方面比不上中国古典诗,一方面又比不上欧美诗,失了根的现代汉诗注定只能模仿西方的原本,变成不中不西的赝品”(《新诗评论》2006年第1辑《编后记》)。两位汉学家的结论言之凿凿,似乎真理在握,但是这些话的可信度有多高呢?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不相信的,新诗诞生近百年,虽然没有出现“伟大”的作品,但任何人都不能否认它在前进着,欧阳江河、于坚、罗门、周伦佑以及蓝蓝的一些作品,都显示了中国诗歌的希望以及广阔前景。没有人具有望穿未来的特异功能,这两个汉学家如何就能肯定“汉语不可能写出伟大的诗篇了”呢?

如此说来,蓝蓝的改变虽然尚不能令人完全满意,但也预示了诗人更广阔的前景。

当我读了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蓝蓝近作集《睡梦,睡梦》后,我发现,燎原所定义的不过是蓝蓝20世纪90年代的诗歌而已。新世纪以来,蓝蓝已对自己以往的“良女”形象进行了修正,感性在减少,理性成分增加。在诗句上,纤弱的意象被那些经过精心挑选的词语代替。在内容上,诗歌的容量更大了,许多作品涉及社会题材,用蓝蓝的话说,是“让我接受平庸的生活/接受并爱上它脏的街道/它每日的平淡和争吵”(《让我接受平庸的生活》)。于是,“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街谈巷论,工人农民、亲戚朋友、孩子老人,连尿布都写过”。

应该说,从闺阁走向社会,是一个女诗人成熟的标志之一,近几年来,我们也已经看到了蓝蓝在这方面的努力,以及努力所得到的成果。2004年春天,蓝蓝参观河南鹤壁煤矿,与矿工合影后写下了《矿工》一诗:

一切过于耀眼的,都源于黑暗

井口边你羞涩的笑洁净、克制

你礼貌,手躲开我从都市带来的寒冷

藏满煤屑的指甲,额头上的灰尘

你的黑减弱了黑的幽暗

作为剩余,你却发出真正的光芒

在命运升降不停的罐笼和潮湿的掌子面

钢索嗡嗡地绷紧了。我猜测

你匍匐的身体像地下水正流过黑暗的河床……

此时,是我悲哀于从没有扑进你的视线

在词语的废墟和熄灭矿灯的纸页间,是我

既没有触碰到麦穗的绿色火焰

也无法把一座矸石山安置在沉沉笔尖

在这里,蓝蓝用自己的眼睛与内心为生活在底层的矿工画像,他们有一种底层人特有的羞涩与克制,指甲里藏满了煤屑,额头上还有擦不净的灰尘,不敢与来自大城市的客人握手……而在诗人看来,正是这些长期被忽视、被藐视的“剩余”的人们,他们是洁净的,“发出真正的光芒”。诗人开始反省自己的创作,也反省自己的生活。

《矿工》发表后,得到了几乎所有读者的好评,诗歌的起句“一切过于耀眼的,都源于黑暗”,已经成为一句名言,有人甚至由此认为蓝蓝是当今为数不多的能够说出自己“真理”的女诗人,当然,蓝蓝不可能坦然接受这样的赞美,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谦逊和清醒:“我哪敢‘真理在握’?我只知道我的阅读帮助了我的生活。我从未感觉到自己‘光芒照耀’,相反,黑暗就在身边。”

与《矿工》获得同样赞誉的还有关于河南爱滋病村状况的《艾滋病村》(2005年),反思中国教育的《教育》(2006年)等作品。这些作品,至少在内容上塑造了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新的诗人形象,这个诗人让人们感觉有些陌生,她已变得开阔和大气,笔尖挖掘到了生活中疼痛的中心。而在语言和形式上,我们仍然不难识别出蓝蓝的身影:

风把村外茂密的野苇吹得瑟瑟作响。越过

一道的土岗,风把麻雀的翅膀吹得

瑟瑟作响。风绕过

空荡荡的牛栏和猪圈,在打麦场

旋起一股轻尘。挂在屋檐下一只干瘪的小鞋子

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晃

不知谁家长满荒草的墙头

飘来一阵槐花的芬芳……

这样的村庄没有四季,没有昼夜

也没有别的动静。只有欢喜的风

把坟头破碎的纸幡吹得

瑟瑟作响……

——《艾滋病村》

为什么一改坚持多年的“柔弱女子”形象,从书写美好幸福转向关注社会生活呢?蓝蓝给出了自己的解释:“您提到‘社会关怀’,毋宁说首先是我对自身处境的关怀。坦白说,我更愿意写幸福美好的事物,但我身边的现实也是真的,到了我这个年龄还回避它们,我既会感到羞愧,也无法哪怕在文字表面做到诚实。只要一个人还有对他人的想象力,只要人是各种关系中的存在,那么你就无法只盯着自己那点‘痛苦’,其他人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况且你自己也身在其中,在一个人类社会的现实里。这也就是为什么说,今天我仍然是在写我自己,表达我身边的现实——它不是为了‘主义’或‘社会’,归根结底是为了我自己,仅仅忠实于我个人的经验和感受。”

仅从数量上而言,蓝蓝的变化所带来的成就还不足以覆盖她在20世纪90年代的创作,毕竟《大河村遗址》、《野葵花》、《在小店》等诗篇太出色了,令人过目难忘。当然,写作不是砌楼房,并不是砖头越多越好,因此只能说,新世纪的蓝蓝和20世纪90年代的蓝蓝各有千秋吧。

经验告诉我们,文学创作没有进化论,它往往是呈现出波浪线的形状,有时候是波峰,有时候是波谷。蓝蓝的创作也不例外。有些时候,我对蓝蓝的一些新作不甚满意。像狄金森一样,这些作品中,蓝蓝喜欢上了破折号,一些情感被悬置在破折号空空荡荡的另一头,似乎在考验读者的领悟能力。比如下面这首《在黑暗中》:

我要坦白

一件事情。交待

它的经过

——这个世界对我的失望

现在它

扎在我的肉体里

就在从前

它的信任爱

留在我的肉体里

我允许我说

让失望吐出它的血块——

在黑暗中

谢谢黑暗的倾听

谢谢深夜我四周的

墙壁桌椅和怜悯

虽然你们沉默

你们无所不知——

读着读着,我产生了几丝不满。我不习惯一个看起来表情诡秘似乎精明的写作者,特别是在所有人都喜欢把自己扮演得很高深的时代。我仍然宁愿蓝蓝永远像20世纪90年代那样,敏感、纤弱,而思想在飘忽的语句后悄悄潜入你的内心。

当然,这样说并不表明我对蓝蓝后期的努力进行否定,文学作品有时候是需要“经营”的,无法完全避免“匠气”,一篇好的作品不仅与作者的天赋、性情相关,也与作者的后天学习和生活相关。诺贝尔文学奖得主T. S. 艾略特在他的名作《荒原》的题记中就将诗坛巨擘庞德尊称为“杰出的艺人”,因为他深知,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将先天和后天的因素综合起来,才能成就一部杰作。记得很多年前读已故批评家胡河清的作品,对其中一个观点印象殊为深刻。胡河清说,格非、苏童、余华等南方作家日后若想要有更远大的发展,必须兼取北学之长,多读书而穷其枝叶,否则,一俟先天之气用尽,学无隔宿之储,纵是蛇精、灵龟、神猴化身,也难保不坠入凡尘,沦为俗物。

尽管在心里已经产生了些许不满,但这并不影响我对蓝蓝的好感,因为我深知自己的局限,对于文学作品,每个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曾经和蓝蓝见过三次面,都是在北京。一次是1997年冬天的全国青年作家创作大会,我们住在北京铁道大厦五楼,相隔几个房间。一天晚上,我们进行了短暂的交流。令我意外的是,蓝蓝具有一种她的诗歌中所不具备的热情与豪放之气。当然,更多的是我所熟悉的那种对金钱与名利的淡泊,她曾经拒绝过一个大款提出的为她出个人作品集的机会,尽管这个大款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对她的诗歌的喜爱和对她人品的尊敬。第二次见面是在2008年4月下旬,我去北京领取一个诗歌奖以及参加中国人民大学举办的诗歌研讨会及讨论会,会场上人来人往,且熟人不少,因此彼此交流不多。还有一次是在西安举行的第二届中国诗歌节上,我们与一群西安青年诗人在茶庄喝酒,其乐融融。

我还买过蓝蓝的几本书。1993年,蓝蓝的散文集《人间情书》在我读到一半的时候不翼而飞,让我惋惜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去年,一个老同学才向我坦白,当年是她拿了我的《人间情书》,她认为她比我更喜欢蓝蓝,因为她把我的书“借”去之后马上用报纸做了一个封皮。我的愤怒马上变成欢乐。相识的朋友中喜欢蓝蓝作品的还有不少,其中一个关系一度非常亲密的朋友对蓝蓝的阅读几乎与我同步,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蓝蓝的诗集《内心生活》是她的至爱。我从书店将它买回来后,“首阅权”竟然轮不到我身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我不用担心它再次被那些连姓名也不知道的外人“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