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布利离巴黎180公里,属于勃艮第产区最北的次产区,以白葡萄酒闻名,葡萄品种乃霞多丽。因其独特的土壤,使得这里出产的霞多丽独具风格,独沽一味,其他地方很难复制。夏布利的气候对葡萄酒来说属于寒冷产区,土壤特质是晚侏罗纪时期形成的石灰质和泥灰质土壤,混合着小石子以及贝壳、牡蛎壳化石。气候和土壤,对葡萄酒而言是最重要的两个元素,赋予了夏布利酒独特的香气以及细腻冷峻的风味。就如同中餐里蒸熟的大闸蟹和温热的花雕酒被称作绝配一样,夏布利酒是牡蛎的绝配,特别是新鲜开壳的生蚝和冰镇后凉爽的夏布利绝对是天作之合。所以夏布利酒又俗称“蚝酒”。
牡蛎种类很多,分布于热带和温带大洋沿岸水域,以冬、春两季为最新鲜,也是最佳食用的季节。西方俗语云:“不带字母R的月份,不吃牡蛎。”英文“不带字母R的月份”,是五、六、七、八这四个月,因是牡蛎的成熟排卵期,营养消耗殆尽,口味不佳;九月以后,牡蛎完成了产卵任务,专心进食,体质日益充实肥硕,特别是开始贮存一种叫作“糖元”的营养成分,自十月到次年三月达至高峰,另一种成分甜菜碱(三甲胺乙内酯)也在增加,这两种物质正是牡蛎鲜美滋味的来源。这里的季节性指的是北半球,其实今天“不带字母R的月份”也可以吃到新鲜的牡蛎,是来自南半球。
中国也是牡蛎的产地,当然品种不同,而且国人不喜生食,以杂汤、炒食、炸食、烧烤等做法为主。《晚香堂苏帖》收有一则苏轼尺牍:“己卯冬至前二日,海蛮献蚝,剖之,得数升,肉与浆入水,与酒并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又取其大者,炙熟,正尔啖嚼……”可见古人吃法和今天没什么两样。也有人说现在风行一时的烤生蚝正是东坡发明的呢!文末云:“每戒过子慎勿说,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诙谐幽默,让人捧腹。其实了解东坡当时状况者,会笑着然后流下眼泪来的吧。“……像牡蛎一样,神秘、自给自足,而且孤独。”(狄更斯)东坡在海南生活艰难,常有绝食之忧,然时有儋人馈食者。猎人送的野味,海蛮送的牡蛎、蟹、螺、八爪鱼等海产,其实皆是难得一次的美物了。他另诗有曰:“土人顿顿食薯芋,荐以薰鼠烧蝙蝠;初闻蜜唧尝呕吐,稍近蛤蟆缘习俗。”——蛤蟆他也是吃过的啊。
东坡前辈梅尧臣也有诗写到海边养蚝一事:“薄宦游海乡,雅闻归靖蚝。”归靖蚝即今沙井蚝也,与横琴蚝、阳江蚝、湛江蚝等都曾名噪一时,皆广东名品。将牡蛎晒干,一年四季皆可食用,广东称之为“蚝豉”。“发菜蚝豉”是广东人过年时节必备的一道菜式,取“发财好市”之意头也。
深圳有陈汉宗者,人称“蚝爷”,海陆丰人,因中学时读过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中的一段文字,念念不忘,长大后开始了自己的蚝客生涯,办酒楼、开蚝吧,以其独创的“蚝门九式”行走江湖,在香港、深圳、广州、昆明、北京、上海、杭州、长沙等各地会所演绎牡蛎菜式,致力于将自己家乡汕尾红树湾的蚝发扬光大,费十年精力研究各种做法、吃法,而其更远走法国蚝场,取经并引进数十种欧美蚝种,以飨食客。
只是因为这样的一段文字:“两位打扮得很漂亮的太太吃牡蛎。她们的吃法很文雅,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着牡蛎,头稍向前伸,免得弄脏长袍,然后嘴很快地微微一动,就把汁水吸进去,蛎壳扔到海里。”
想到此,我又想抓起一瓶冰冰的夏布利去找蚝爷大快朵颐了!东坡说:“慎勿说,慎勿说,未去先说馋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