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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钩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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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元波内心大为震惊,因为这个敌人观察力之强,头脑之灵敏,心思之续密,实在称得上是第一流的。

  此外,她能赏识一个擅长设计布置之人,推许为“天才”,并不视为雕虫小技,还能充分利用,以增加她施展压力时的心灵影响,这等才智,教人不能不佩服。

  要知在家喻户晓的说部《包公案》中,有一段是《包公审问郭槐》,也就是埋猫换太子的故事。

  那包公使郭槐一五一十地供出换太子的隐秘,就是充分利用环境的布置,使太监郭槐自以为当真处于阎王殿上受审,是以不敢有丝毫隐瞒,全部供出。

  这位大小姐能够充分应用此一原理,使用一个对这方面具有特长的人才,将这一间简陋不过的舱房弄得十分阴森可怕,这等超卓的见解,实非一般的武林高手可及。至于那个增长设计布置之人,亦的确很了不起,因为他竟能够在如此简单狭小的空间,创造出一股逼人的阴森气氛,细论起来,实在比设计豪华浩大的宫室要困难得多。因为大凡设计大的工程,要以“功力”为重,如是很简单的东西,而要表现出特殊效果,则非属“天才”不可了。

  公孙元波对这个钩鼻女子了解得越多,就越发感到她的高明,也可以说越发感到她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他暗暗忖道:“如果我有选择的话,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这位大小姐了。”

  他凝视着面前这个女子,道:“你不是那些板起面孔的道学家,想来不会真心责怪区区时时流连于秦楼楚馆中这件事吧?”

  “当然不是责怪你,”大小姐道,“而是认为在这此驾驾燕燕之中,有了你们的耳目。我知道你心中亦相信,我要查出哪一个或哪几个是你们的人,并非难事。”

  公孙元波道:于我相信。”

  “瞧,其实我不要向你施刑,亦可以从你身上发掘出许许多多有价值的线索。”

  公孙元波不得不承认道:“你的确有这等本事。”

  大小姐正要开口,忽又中止,凝眸注视着他,过了一阵,才道:“你可知道我刚才在寻思什么?”

  公孙元波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地道:“我不知道。莫说我当真不知道,即使我猜得出来,我也不会告诉你说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你太厉害了!我若是一早就装孙子,让你认为我是个窝囊废的话,你就不会在我身上用那么多心思了。”

  “说得好,你的确早就该装出是个没用的人,但现在已来不及啦!我告诉你,刚才我忽然生出好奇之心,所以暂时中止说话,用心思索你当时心中正在想什么。’”

  公孙元波惊讶起来,道:“原来你那时是推测我心中的念头,那么你可曾得到答案?”

  “有。当时我迅快地从各方面推想,最后认为你的反应,自应是对我的感想。换言之,在我说了不少话之后,你对我作一个初步的结论,并且联想到应付我最好的方法,这个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尽可能杀死我,以免危害你效忠的皇储集团。如若办不到这一点,那么你就尽可能快点自杀,免得我在你身上弄出更多的线索。”

  公孙元波打深心中服气出来,不禁发出呻吟之声,道:“你当真可以当得上有神鬼莫测之机的评语啦!唉!我不幸落在你手中,教我不知如何自处才好……”大小姐反问道:“你有什么地方难以自处呢。”

  “以你过人的才智,我非得屈服投降不可,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我的心情不是觉得很访惶么?”

  大小姐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她的笑容太难得了,所以这一笑竟使公孙元波泛起了“嫣然”的形容词。虽然在事实上她是鹰钩鼻子,并不漂亮。

  她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一点,道:“你虽是个机警多计之人,但仍然保留坦白的气质,甚是难得。由于这一点,我也许会对你宽容些。”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道:“那就谢谢你啦!”

  这时舱壁上微响一声。公孙元波转眼望去,但见一根幼细如丝的铜线,从壁间透视垂下来。大小姐伸手拉住铜线末端,道:“你马上就要听得坏消息啦!”

  “哦?你是不是打算用这根钢丝勒死我?”

  大小姐摇头笑道:“不是。要杀死你何须这么麻烦?这根铜线,乃是我与外面通讯之物。在线上的震动,告诉我外面的情形,而我也利用同样的方法,把命令传出去。”“原来如此,”公孙元波道,“但你何不干脆出去吩咐外面的人?而要利用铜线,平白多一重手续?”

  “因为此舱经过特别设计,声音完全不能透出。”大小姐道:“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时能够设法听到里面的声音,像丹枫、紫云她们就不行啦!”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所以你放心说话好了,纵是提高声音,外面的人还是听不见的。”

  公孙元波但觉这个来历神秘的大小姐,处处出人意料之外,单单拿这间刑舱来说,就大有讲究,难以测速,但他仍然倔强地盯住对方,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呢。”

  “紫云刚刚向我报告,有两个人已到达码头查看。”

  “这与区区有何相干?为何说是我的坏消息?”

  “他们不会是厂、卫中人,因为梁沛乃是奉命监视我的小组负责人,他纵是逾时不返,那些手下们亦不会自动来找他。所以这两个身份未明的人,必定是你那一方面的人。”

  公孙元波心头大震,但口中淡淡道:“那也不见得。敝方之人,不可能这么快就追查到此地来。”

  大小姐恢复了冷漠的神情和口吻,道:“早先丹枫已将你留下的暗号改动,本来你的暗号是表示遇上强敌、不必涉险追查之意,可是经丹枫那样一改动,意思完全相反……”

  她的话声夏然而止,冷冷地凝视着对方。

  “虽是如此,但敝方之人,如何能这么快就追查到此地来?”

  “这也是我的手法。”大小姐道,“我命丹枫一路留下记号,当然是你们的暗号,以便把人引到这儿来。你刚才一定不曾看清楚我此般的位置, 如果你看清楚了,便知道凡是有人到了码头,我们马上可以发现。不管来人本领多高,亦难躲过我们哨卫的目光。”

  公孙元波道:“你别太自信,当心会栽个大筋斗。”

  大小姐冷晒一声,随即纤手轻颤,从铜线上传命令。

  公孙元波面上倔强的神情突然消失了,两道剑眉也竖不起来,叹一口气之后,问道:“你发出什么指示?”

  “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不是打算使我难受和使我气馁么?”

  “这话倒是有理。”大小姐傲然道,“我的命令是如若不能生擒,即须击杀,不许有一个人漏网。”公孙元波听了这话,心中反而大感宽慰,忖道:“只要你不亲自出马,其他的人就不一定能赢得我方之人。退一万步说,我方之人纵是不敌,亦未必就统统被擒杀……”

  他面上自然不敢露出内心的意思,反而装出一副愁容,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但外面没有半点声音传入来,可见得大小姐说过此舱不透声音的话并非虚假。

  大小姐不知怎样竟能看透他的心思,道:“我的话信不信由你,这两个探子绝对不能活着回去。”

  公孙元波考虑了一下,认为大小姐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套他说话的必要,这才说道:“大小姐未免太自夸了。区区虽然不堪你的一击,束手就缚,可是敝方之人不是个个都像区区这般不济,而且资手下亦没有你的功力,你何以见得都不能活着回去呢。”

  大小姐道:“你既然坦白问我,我也不妨坦白答复。我方有必胜的把握,便是因为主客明暗之势不同。我方不但握有主动之权,同时又是在暗中相待,等到你们的人已陷入我的罗网内,才出手收拾他们……”

  她嘿嘿冷笑两声,又道:“你们的人已陷入我的罗网中,纵是全力挣扎,亦属徒劳之举。”

  公孙元波一听实在有理,这时不由得不屈服了,忆道:“你若是生擒了他们,我为了救他们之命,只好任你摆布了。”

  他估计自己这样说法,大小姐一定相当高兴,并且会立刻更改命令。这么一来,他这一方至少有两点占便宜的,一是己方的这两个人,首先可以免去目前的杀身之祸;二是由于大小姐“生擒”之令,她的手下不能施展杀手,则己方之人逃脱的机会就大为增加。

  但使公孙元波失望的是,这个鼻钩如鹰的女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