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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钩斜》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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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枫对紫云之言却不表示同意,摇头道:“如果他肯低头屈服,就失去出众的特点了。”

  紫云嘟起嘴巴,不高兴地道:“那么你要我怎样做?去劝大小姐把他毁了么对公孙元波心中好笑,因为这两个俏婢还未来劝说自己,却已发生了争辩。

  这间舱房布置通异于寝处的居室,一共只有一桌一椅,都很粗劣。一边的舱壁上挂着一条鞭子、一根洛铁和两件形状奇怪的物事,但一望而知乃是刑具无疑。公孙元波不看此舱陈设布置也还罢了,这一看之下,顿时感到有一种阴森凄惨的气氛。

  他心中明白这是配合行刑,以便增加效果,加重受刑之人心灵上的压力。如此受刑人的意志自然较易崩溃而屈服。

  他唯一觉得奇怪不解的是,这一个舱房占地不大,布置简陋不过,为何就能产生这种阴森悲惨的气氛?可见得布置这间刑房之人,胸中定必大有学问。

  丹枫不安地走近公孙元波,她显然被紫云的话顶得无言以对,并且因而大感为难,才有这种不安的表情,不禁叹道:“唉!我们当然不能劝大小姐毁了公孙先生,如果可以这样做,根本不必冒险请求这个差事了。”

  紫云踉着也叹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公孙先生你可知道,如果我们劝说你的任务失败,我们却得挨受青罚,而且这场责罚竟是严重得教人难以置信的呢!”

  公孙元波在这等节骨眼上,绝对不肯马虎,马上坚决地道:“两位姑娘务请原谅,不论你们须得受到多么严重的处罚,区区也不能因为怜借你们而失节投降。”

  “当然啦,我们亦没有这个意思。”丹枫柔声道,“我们甚至不敢希望你相信将会有这种后果呢!”

  她已站在公孙元波身前,相离还不到两尺,因此公孙元波几乎可以嗅到随同她柔和话声而喷到面上的芳香气息。

  丹枫又轻叹一声,伸手替公孙元波拉平胸前的皱纹。她的手轻柔地在夜行衣上抚拂,那雪白的纤美的玉手,指甲上数点红艳的宏丹颜色特别惹眼。

  后来公孙元波在她们获扶之下,落座于唯一的那张椅中。他向她们投以感激的一瞥,接着苦笑道:“想不到我一旦受到禁制,身体就马上变得如此衰弱,连站着也觉得很累。”

  紫云轻轻道:“这就是任何人都不容易熬得过为期三日的苦刑的重要原因了。打从开始施刑之时,你已经全无体力可以对抗连绵不断的痛苦。不久,你就变得身心交瘁,勇气和意志都消失殆尽,可是离结束尚远!你其时可能尚须熬上两昼夜之久,方能结束这一场痛苦……”

  公孙元波。已知她说的都是实情,尤其是她描述的心理感受到的痛苦历程,迄至崩溃为止,都很真实,但他却毫不示弱,故意开玩笑地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我实在熬不住,马上投降就是了。”

  紫云皱起秀眉,道:“万一大小姐到时已不愿接受,又或是明知你的意志已经完全崩溃,反正再也不敢抗拒她,所以不许停止,让你受完三昼夜的苦刑才与你说话。你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公孙元波见她说得真挚,便不好意思胡扯了,于是也正经地答道:“你们的好意,区区永远铭感于。乙。当然我不会把这件生死大事认作儿戏之事。”

  大家沉默了一阵,丹枫柔声道:“公孙先生,你瞧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也许找得到折衷可行的办法。”

  公孙元波凛然道:“若是要我做出失节害义的背叛行为,两位姑娘免开尊口。”

  丹枫蹲在他膝前,仰头望着他,美眸中射出热烈的期望,接口说道:“如果公孙先生你能够不失节害义,或者感到最低限度能够避免受刑杀身之祸,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公孙元波难以置信地瞧着她,忽然发现这个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少女,竟散发出十分吸引人的艳光。

  他随即转眼向紫云望去,这一个俏丽少女比丹枫瘦一点,也显得更为清秀飘逸,虽不似丹枫那般艳光逼人,但却另具风韵;真像是天空中萧散闲逸的云彩,令人能作忘倦的注视。

  在这等情况之下,公孙元波居然尚有审美的心情,这一点使他自己亦不觉失笑起来。他的一丝笑意,却使丹枫误会了,欢愉地道:“公孙先生敢是认为此计行得通么?”

  公孙元波不忍心对她太冷酷,只好顺着她口气道:“说不定,但是你别给忘了,这个问题的关键不在我,而是在大小姐手中。她侦讯之时,将要问些什么话,咱们哪能得知?又如何能避重就轻地回答呢。”

  紫云插口道:“只要你原则上答应了,其他问题,我们逐步找出解决之法。”

  丹枫双手搁在他膝头上,面匕泛起妩媚可爱的笑容,安慰地道:“一定有法子解决的。你可知道,我家大小姐多少年来,从没有跟任何年轻男人谈过这许多的话,而且她素来言出必行,没有像今晚这样一改再改的……”

  公孙元波笑道:“听你如此说来,区区应该感到万分荣幸了?”

  紫云马上说道:“公孙先生千万小心,别对我家大小姐发生误会才好。”

  公孙元波康洒地笑一笑,道:“你放心吧!我难道会愚蠢得自作多情起来么?”

  紫云放心地点点头,道:“这就好了。大小姐跟我们这等一般的女子不同。说句良心话,她肯与你谈到许多问题,已经很看得起你啦!”

  公孙元波终是年轻不羁之人,当下道:“这样说来,我对你们两位便可以自作多情了,是也不是?”

  紫云微微含羞地移开目光,避过他的注视,道:“你问丹枫吧!别问我。”

  公孙元波低头望着丹枫,只向她轻扬眉毛,已代表了询问。

  丹枫媚笑道:“我们以后再谈好不好?”

  “当然好啦!现在我们谈什么?”

  “谈正经事呀!”丹枫的笑容马上消失了,微微现出愁色,“我们得赶快商议办法,使大小姐不会问得太多,不然的话,到时我和紫云就难做人了。”

  公孙元波寻思了一下,才道:“照这么说,我既愿接受大小姐的侦讯,求的只不过是一个好死,其实并无所获。因此她不应该问得太多,至少在这一点上可以稍不通融,你们认为对也不对?”

  紫云弯低身子,在他耳边轻轻道:“别这么说。我们马上去向她求情,希望她肯在侦讯之后就释放了你。”

  公孙元波点头道:“若是如此,就有点意思啦!”

  他口中虽在附和着她,表示发生了兴趣,但心中却迅快忖道:“她们开始之时,利用此舱的气氛,又故意很自然地强调毒刑的厉害,一步步地向我心灵上施以压力,直到我深信不疑,决。已有了动摇迹象,然后开始使我感到她们的情意以及大小姐对我的重视,激起我求生的欲望。我越想活下去,就等于越发软弱下去。现在她们再给我以可以不死的希望,而以她们的美貌和情意,令我憧憬活下去的快乐。哎呀!如此高明的手法,错非第一流的头脑,如何设计得出来呢。”

  丹枫双手离开他的膝盖,站起身说道:“既然公孙先生同意,我去报告大小姐。紫云,你陪着公孙先生。”

  紫云欣然道:“你去吧!”

  丹枫珊珊去了,舱内只剩下公孙元波和紫云。

  公孙元波问道:“你瞧丹枫能不能说服大小姐呢。”

  “我真的不知道。”紫云举手拣掠飘垂下来的头发,姿态甚是优雅,“我家大小姐素来有神鬼莫测之机,她的心思,我们永远猜不到。”

  “哦!原来如此。”

  “其实还是不要猜的好。”她泛起恬静的笑容,说道:“一个人不要太能干,可以省去许多烦恼。”

  公孙元波点头道:“是的,这是自求多福的好法子。可惜有些人永远不肯放弃权力。”

  他四顾一眼,接着问道:“这儿应该多摆一点家具才对,现在太单调了。”

  紫云道:“你如果是外行人,最好别多嘴。人家布置这个小小的舱房,已经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哦!难道又是你家大小姐精心布置的么?区区实在不敢恭维。”

  “是她的一个朋友布置的。但虽然不是她,你也不要批评。因为她很看重这位朋友,还说他是天才呢!”

  公孙元波已获得他想知道的答案,甚感满意,表面上却嗤之以鼻,道。“天才?这算哪门子的天才?但正如你说的,咱们不谈这个。请问一声,你家大小姐的姓名,我可不可以向她请教?”

  紫云笑道:“当然可以,但她回答不回答,却不知道了。”

  公孙元波道:“你们说话总爱留下疑问,全然得不到答案,真是没劲得很。难道你家主人一旦加入东厂,就永远都须得这么神秘,什么话都不可以坦白地说吗?”

  紫云耸耸肩,道:“我们生下来就是奴婢,一切都只好听主人的了。”

  舱门轻响一声,一个人走入来,竟是大小姐本人。

  她面色沉重,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向紫云说道:“瞧你这个没脑筋的人,已经给他骗去了多少隐情啦!再让你们呆下去,只怕连你每天吃几碗饭也通通科出来啦!”

  紫云被她骂得莫名其妙,膛目道:“婢子什么话都不敢说呀!”

  大小姐哼一声,道:“还说没有?他最初想知道这一间刑能是不是我设计的,而你已告诉他了。刚才他又故意在话中套你,特地提起东厂,以便确定我是彻底属于东厂方面呢,抑是锦衣卫方面的;而你这个没脑筋的傻丫头,一点警觉都没有,使他得以证明了我是属于东厂的。”

  紫云几乎哭出来,因为她做梦也想不到这里面还有那么多的文章。目下大小姐指了出来,果然确凿有据,毫无疑问。

  她怨唤地望了公孙元波一眼,低头向门口行去。

  公孙元波道:“紫云姑娘,我很抱歉。”

  紫云一直行了出去,不敢回头瞧看,但劳心之中却感到十分舒服,已消失了任何怨恨这个青年的意思了。

  大小姐冷冷道:“我瞧你很会讨好女孩子,因此我认为我们相遇的地方一定有点问题。那儿俱是勾栏妓院,相信你们在那边有人潜伏。你对付女孩子的手腕,无疑是在妓院中磨练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