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门》第四十章 迷雾疑云
“没用,她死反对。”
金童摇摇头,吁了口气,眼睛里飘过一抹异然的神色。马庭栋心中微一动,这黑小子的确很诡,真不知他在山里转是打什么主意?年纪轻轻,看样子不可能是走单帮的,他的身后人是谁?看他杀人的那套手法,不但功力不赖,心肠也狠,那他的身后人绝不是普通人物。
“金童,你在山里打转,是不是为了那藏着血书的铁匣子?”马庭栋忍不住要问。
“没有,一点意思都没有,血书,挨上边的就得流血,还没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就先送了命,真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想法。”金童完全撇清。
“那你在山里做什么?”马庭栋不放松。
“人,总是有些私事要做的,对不对?”不着边际的回答。
人家提到了私事两个字,马庭栋就不便再追问了,想想,转变了话题。
“金童,你好像什么都懂,八寸婆婆和亡魂女之间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问这个?”金童眉毛紧了紧。
“好奇,没什么。”
“这个……马大哥!”金童四下里瞧了瞧,然后压低了嗓子道:“如果我全推说不知道,你会生气说我不够意思,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但请你守口……”
“守口是当然,如果你有所顾忌,我不勉强。”
“嗯!”金童拉了拉嘴角:“我答应告诉你,当然是要说的,八寸婆婆跟亡魂女当年是情同手足的密友……”
“这……可能么?”马庭栋竟似不信。
“为什么?”金童反问。
“亡魂女只是近半百的年纪,而八寸婆婆却已满头白发,还号称婆婆,难道是忘年之交?”
“咕”地一笑,金童道:“如果看表面你就错了,事实上两人年纪差不到两岁,八寸婆婆是受了某种打击而白头,号称婆婆是为了配合那头白发。”
“唔!这我相信。”
“怎么你又相信了?”
“八寸婆婆头发虽然白,但脸上没皱纹。”这一点马庭栋早就存疑过,现在证以事实,他当然相信。
“对,马大哥真可谓观察人微,眼力超人一等。”
“现在她们是敌对?”
“嗯!这……起因于一场大误会……”说了半句止住。
“什么误会?”
金童还来不及回答,突见幢幢人影穿林而至,显明的标志,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是天星门的人。
马庭栋眉头微微一皱。
人群奔近,立即形成了包围态势。
几个为首的马庭栋全认识,天星卫队正领队秃顶老者,副领队黑心冯刚,还有上次被金童故意纵走的文香主,其余武士不下二十名之多。
双方相对。
马庭栋与金童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改变了原先两人交谈的方向,双双面对来者。
秃顶老者领教过马庭栋的剑法,眉头紧了起来。
文香主戟指金童道:“就是这黑小子!”
秃顶老者扬手道了一声:“副领队且慢!”然后望着马庭栋道:“修罗剑,你俩是一路?”
黑心冯刚脸色变了变。
文香主也瞪大眼。
其余所有武士也为之动容。
修罗剑这名号对天星门而言,不啻是杀手克星。
“我们现在是一路!”马庭栋不能说不是,但也不愿说是,因为他对金重的一切还茫无所知,不得不替自己留点余地。
“你俩现在是一路?”秃顶老者目芒一闪。
“不错!”
“那就表示你们以前不是一路?”老江湖,问答的每一句话都是不简单的。
“对!”
“桥归桥,路归路,咱们找的是黑小子,你不会插手吧!”秃顶老者
有意要先把话扣牢。
“很难说!”马庭栋傲然回答。
“很难说是什么意思?”黑心冯刚接了腔。
“就是说看情形,看在下的高兴。”
“说半天……你还是准备插一脚?”
“这倒不一定!”
金童咧咧嘴,前跨了一大步,满不在乎地道:“要找我就冲着我来好了,用不着讨价还价,修罗剑名头大,你们怕了,是不是?”说话的够损。
在场的脸色为之一变。
黑心冯刚阴阴一笑,拔剑上步……
金童反迎上去,他是徒手。
空气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紧张。
马庭栋冷眼旁观,心中已作了打算,如果金童不敌,他是非出手不可的。
双方接近,凝立、对峙。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投射向对峙的一对。
“呀”地一声暴吼,黑心冯刚的剑挟雷电之势,罩向金童。
金童滴溜溜一转,避过了惊人的一击。
黑心冯刚一击落空,口里怒哼了一声,收剑、变势、移位,又是一剑挥出,几个动作只是一瞬。
金童滑似游鱼,身形再转……
姓文的香主闪电进击,他是觑准了金童闪避的方位,辛辣的剑势如网般照身迎罩。
马庭栋心头一紧,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想改变滑动的顺势是不可能的。
一声惊叫,冻结了这瞬息之间的惊险场面。
黑心冯刚的剑再次落空,文香主的剑还保持刺击之势,金童小巧的身躯贴在他的侧背。
画页就这么呈静止状态,谁也没看出金童是用什么身法避开夹击而反控制住文香主。
文香主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站在黑心冯刚的位置,是无法再出剑的角度。
秃顶老者脚步一挪。
“别动!”金童暴喝了一声。
秃顶老者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文香主的剑缓缓垂下,剑尖触地,停止不动。
武土们作出蠢然欲动的姿势。
马庭栋仔细观察金童矫健而诡异的身手,和珍珠简直是一模一样,然而他偏偏是男的。
秃顶老者和黑心冯刚呈犄角之势前迫。天星武士的正副领队功力并非泛泛,如果来个群斗,金童很难侥幸。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快速奔近。
马庭栋一见来人,双目登时发红,胸中的杀机像火把投入干草堆,立即熊熊燃起。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天星门总管余军。
马庭栋迎了过去。
秃顶老者与黑心冯刚已迫近到出手的距离,无论谁先出手,金童必须闪避或应战,另外一人便可伺机配合出手,但金童紧贴在文香主的身侧后,而文香主的情况像是受伤,又像是被制,这就成了金童的挡剑牌,是以两人犹豫着没立即攻击。
冯庭栋已经与余军对面。
“修罗剑,你是存心跟本门敌对到底?”
“……”马庭栋没开口,赤红的双目死盯在余军脸上,心里在想着素素受害的惨状。
“修罗剑,你连外衫都不穿,是遭了盗么?”余军居然还打哈哈。
“……”马庭栋的杀机已浓炽得到了极限,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他蓄意流血。
余军现在觉察到了,心头下意识地起了一阵寒栗。
“修罗剑,你胆敢跟本门作对,后悔就在眼前!”这显然是色厉内在的表现。
“我要你死得像一条狗。”马庭栋开了口,音调和语气令人股栗。
余军后退了一步,手按上剑柄。
旁边,金童突然以其诡异的身法旋了开去,黑心冯刚挥剑疾攻,秃顶老者划身正待配合……
“砰!”文香主歪了下去,寂然不动。
武士圈中爆起了惊呼。
黑心冯刚和秃顶老者行动一窒,就这瞬息的空档,金童已到了马庭栋身后背对背站立。
“姓余的,准备保命!”马庭栋暴喝一声,连鞘剑横了起来,左手抓
剑鞘,右手捏剑柄。
“呛”地一声,余军剑已出鞘,拉开架势。
黑心冯刚和秃顶老者双双圈了过来。
“余军,出剑保命,否则你毫无机会。”马庭栋咬牙切齿,声音低沉,更加重了杀机的分量。
黑心冯刚与秃顶老者双双出剑,一左一右攻向金童,金童手无寸铁,被迫采取守势,而所恃的,是他诡异的身法、森森剑芒划到,只见他灵巧的身形一塌,几乎平贴地面,双足跟擦地镖了出去。
“呛啷!”双剑落空碰击。
同一时间,金童一个鹞子翻身,扭挺而起,姿态相当美妙,人已到了一株树后,近身的四名武士,立即摇剑而上。
“呀!”栗吼声中,余军出剑。
“锵”地一声,余军长剑脱手掉地。
黑心冯刚和秃顶老者只好放弃金童,援手余军。
金童在四名武士联手环攻之下,把身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灵巧的身影在剑芒进飞中穿逡。
两支剑分左右袭向马庭栋侧背。
马庭栋左脚前踏一步,拧腰,旋身,长剑腾起,杀机炽烈之下,他用的是绝招杀手。幻成弧形的光影中,爆出一声金铁交鸣,挟以一声闷嚎。
画面静止下来。
秃顶老者退离原立脚点五尺之多,黑心冯刚原地不动,手中剑斜扬,马庭栋双膝微曲,长剑保持下撇之势。
一个照面,极短的时间,余军仍在发木。
“呀!”惊呼声起。
黑心冯刚的身躯斜着歪了下去,这时才看出他已肚肠外流。
秃顶老者面色惨变。
四名武士停止了对金童的攻击,注目场中。
马庭栋收势回身,仍面对余军。
余军迅快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剑,暴喝一声:“上,用逆浪千层的打法。”
武士们立即扬剑迫上……
金童反被排斥在战斗圈外。
马庭栋狠瞪着余军道:“姓余的,我可以一剑斩了你,那样太便宜,我要你慢慢死。”
武士每三人为一组,呈三角形排列,三组又交错列为一个大三角。
秃顶老者与余军分别占了三角之间的空档,这样便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剑阵。
马庭栋曾被对方另一种阵势缠过,他不愿因托大而重蹈覆辙,使余军有兔脱的机会,沉哼了一声,长剑挥出,指向余军。
同一时间,小三角尖端的两支剑加上余军和秃头老者一共四支剑同时从四个方位抗拒。
金铁交鸣声中,四支剑被荡开,一退一进,剑手易位,第二波主动攻到。
逆浪千层,名实相符,剑波层层相因,每人只出一剑便移位易剑,这种打法可以持久,而且威势惊人,只要有一支剑挡不开,死伤立见。
惊人的场面叠了出来。
剑光芒影交织成幕,不断变化,花样百出,如果是一场表演,倒是很有可观,可惜是一场凶险的杀伐。
马庭栋不愿蹈覆辙,但偏偏又进入了覆辙之中,他应该在对方剑阵没布成之前发动攻击,迟了一步,形势便告改观。
一名武士移位稍慢,被马庭栋的剑扫中,“哇”地一声惨叫,栽出圈子之外,但剑阵丝毫不受影响,立即有人补位。同时攻击的主力是余军和秃顶老者,单打独斗,全不是价钱,群攻便另当别论了。
激烈的鏖斗,动魄惊心。
马庭栋陷入苦战,像这样打下去,体力耗竭是迟早的事,他心里十分明白,唯一的途径,是求形势的突破。
现场是树林子,空间并不太大,灵机一动,他有了办法,边打边慢慢移动位置,剑阵以他为中心跟着转移,几番攻拒之后,有一组武士退迫近了树身……
余军大叫一声:“左翼抢攻!”
但迟了半步,那组武士被树身迫散。
瞬息之机,马栋庭剑似惊虹,杀手立展……
“畦!哇……”惨影声中,四名武士横尸,阵势大乱,秃顶老者攻到,被马庭栋一剑震开,剑势回波,又一名武士栽了下去。
余军心里明白,马庭栋的目标是他,看眼前态势,现有力量绝对应付不了这只出闸猛虎,持续下去,可能全军尽墨,口里大吼一声:“撤退!”他自己当先奔离。
马栋庭可没半秒放松过他,沉哼一声,如天际神龙,一个起落,截在余军头里。
余军亡魂大冒,被迫出剑。
马庭栋是铁定了心的,剑芒闪处,余军长剑脱手而飞,口里发出一声凄哼,持剑的手下垂,鲜血淋漓,手指头已失去了三个。
秃顶老者们残存的武士奔到。
马庭栋的剑已横搁在余军肩颈。
投鼠忌器,没人敢贸然出手。
余军脸色立呈灰败,身躯也发起抖来。
“姓余的,本人说过要你慢慢死。”
“修罗剑,看样子……你我之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余军竭力想装镇定,但镇定不下来,舌头不听使唤,声音全变了调。
“你我两人之间谈不上仇恨二字。”
“可是……你的目标完全指向本人?”
“因为你一千个该死。”
“本人什么该死?”
“你在前面谷地里干的好事!”马庭栋咬牙切齿。
“好事……本人听不懂?”余军的脸孔骤起抽搐,但口里仍在巧辩。
“你强暴了亡魂女的徒弟素素!”马栋庭大声吼了出来。
在场的全为之色变,亡魂女是惹不起的人物,而且强暴妇女是人神共愤之事,犯了武林之大忌。
“修罗剑,你胡说,有何证据?”余军狂叫出声,他当然不会俯首认罪。
“余军,狡赖无益,姑娘家把贞操视为第二生命,她不会造自己的谣。”
“本人说证据?”
“她本人亲口说的话和她的惨状便是活生生的证据,你承不承认都是一样。”
“你准备如何对付本人?”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便豁出去了,所以余军反而安定下来。
“说过了,要你一寸一寸地死。”
“她是你的女人?”
“少放屁了!”剑轻轻一拉。
余军全身一战,口发--声凄哼,颈旁冒了红,只是割破皮肉,马庭栋不会一下子要他的命。
惊呼声中,秃顶老者向前大跨步,剑半扬,却不敢出手,他知道动手救不了余军,而余军的人头会马上落地,他的老脸已变得十分难看。
“修罗剑,你知道杀人的后果么?”
“后果?哈哈哈哈,本人全接着,不管什么后果。”马庭栋不屑地脱了秃顶老者一眼。
“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
“有多严重?”
“你想象不到的严重。”
“既然想象不到,本人就用不着去想了!”说完,架在余军颈旁的剑又是一拉。
凄哼再起,血水再次冒出,半个肩膀已被血水浸透,余军的脸孔全变了形。
武士们的脸也变了形,但他们无从援手。
几乎被现场的人忘了的金童突然在场外大声高叫道:“苦主来了!”
马庭栋心中一动,所谓苦主,当然是指亡魂女无疑,果然,人圈裂处,亡魂女飘入场心。
金针夺命,无人不怕,这些天星武土可不敢轻缨其锋,只有退让一途。
亡魂女的脸色难看极了,他直迫到余军身前。
余军的脸孔已变得不能再变。
“拍!拍”两记耳光,余军口血飞迸,大部分喷在了亡魂女的身上,脸颊随即肿了起来。
“畜生!”亡魂女手掌扬起又放下,厉声吼道:“你该怎么死法?”
秃顶老者木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女杀星如果发了狠,在场的恐怕无一能幸免。
“晚辈……该死,不过……”余军居然还能发出声音,看上去他差不多已是个半僵的人。
“还有什么不过?”
“晚辈愿意娶……”
“住口,你……”亡魂女的身躯也因过程的激动而发起抖来。
“晚辈是因为太爱……”
“嘿嘿嘿嘿,畜生,天底下有这等便宜事么?”她的脸色开始变化,古怪的变化,看不出她在盘算什么,但明显地杀气不如预期之盛。
这使马庭栋感到迷惘,难道这女杀星真的会答应让余军娶素素以解决这段公案?那就太不可思议了,余军的犯行,死有余辜,天下真有这等便宜事?
“前辈,晚辈是一百个该死,但求前辈开恩,晚辈会以事实来赎罪。”余军似已看出有那么一线生机,如果不是剑在颈上,他已经跪了下去。
马栋庭火大了,他最痛恨这种好狡的软骨虫。
“前辈,素素姑娘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你就不用管了,把剑拿开!”
马栋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芳驾的意思……”
“老身自会处理,把剑拿开。”语气非常肯定。
“在下先要知道芳驾处理的方式?”
“老身做事不喜欢别人过问。”
“芳驾准备放过他?”马庭栋暗地咬牙。
“老身刚说过,不要别人过问。”亡魂女语冷如冰。
“在下非过问不可。”马庭栋断然坚持。
“凭什么?”亡魂女挑起了眉头。
“在下亲口许诺素素姑娘,要把这无行的小子碎尸万段。”
“别忘了老身是她师父,一切由老身作主。”
“芳驾的决定素素姑娘同意么?”
“不用你操心。”
情况已很明显,亡魂女,是有意乱点鸳鸯,把素素将错就错地配给余军,这种作法,与传说中她的脾性大相径庭,想象中她会暴怒如狂,杀人流血,结果却完全不是这回事,实在令人想不透。
马庭栋的心情起纷乱,他想到在初次见到亡魂女,听说自己是马啸天的儿子之后,态度大变,跟八寸婆婆一样,禁上自己与她的门下交往,这两档事至今还是一个谜。素素曾对自己表示过爱意,在石窟下洞里曾使自己避过金针贯顶之危,遭不幸之后,在痛不欲生中更坦白道出了心意,凭这点,自己就不能澈手。
“在下管定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素素姑娘到现场亲口说出她愿遵从师意。”
“修罗剑,你敢违件老身?”亡魂女声色俱厉,眸子里已隐泛杀机。
“哼,芳驾如此作为,武林同道该怎么说?”
“老身一向我行我素,不管人家怎么说。”
“如果素素姑娘不接受呢?”
“与你无干。”
“在下有言必践,既然答应过素素姑娘,就非办到不可,无干已变成了有干。”马庭栋愈说愈火大:“毁人名节,罪不可恕。”
亡魂女脸皮子连连抽动。
“修罗剑!”秃顶老者发了话:“你这不是狗拉耗子么,别人的事何劳你强出头。”
“闭嘴,你应该庆幸没有当场横尸,不自量的话,就叫你作剑下亡魂。”
秃顶老者横了马栋庭一眼,转向亡魂女。
“芳驾的决定是明智的。”
“你叫什么?”
“区区天星门卫队领队邱子九。”
“站远些!”
秃顶老者像当头挨了一棍,滋滋牙,真的退了两步,堂堂天星卫队的领队,在亡魂女面前乖得像只狗。
那些武士个个呆若木鸡,这种场面轮不到他们参预。
马庭栋把心一横,正待……
亡魂女连手都不抬,只是手掌微微向上一翘,马庭栋持剑的手臂突地一麻,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剑已脱离了余军的颈项。
余军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马庭栋几乎气炸了肺腑,赤红的双目圆睁,他想出剑,但手臂已举不起来,他做梦也估不到亡魂女竟然卫护强暴她门下的恶徒而对伸义剑的人下手。
这到底为什么?
亡魂女是怪物也不能怪到这种程度?
“你们通通滚!”亡魂女挥了挥手臂。
余军如梦乍醒,抹了抹口角的血渍,深深一揖,显得诚惶诚恐地道:“前辈,晚辈……永怀大德,回去之后,会禀明门主出面办理此事。”
“快滚!”
“是!”应了一声,挥手下令撤退。
活的背负死的,刹那间走个干净。
马栋庭气得发昏,怎奈无力出手,心里暗叫道:“余军,总有一天我还是要宰你。”
亡魂女深深喘口气,低道了一声:“冤孽!”然后向马庭栋道:“此事已了,你也可以走了!”
“……”马庭栋怒瞪着亡魂女没有开口,他能说什么呢?
金童不知躲在什么位置,没露面。
亡魂女前飘一步,抓住马庭栋的膀子。
马栋庭的左手还正常,真想一掌劈出,但他忍住了。
亡魂女拿起马庭栋右臂的衣袖,一捏,用指甲钳出一根金针,吐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马庭栋木在当场,脑海一片狂乱。
亡魂女瞬间消失无踪。
金童从不远处的树后现身,步近马庭栋。
“猜不透这老虔婆的心思?”
“格格!”马栋庭直咬牙,目望空处。
“马大哥,算了,人家受害者愿意这样,局外人何必生这闲气,不值得。”
“不是闲气,原则问题,身为武士,为所当为。”
“你还想怎么样?”
“迟早非宰那只小狗不可。”说完,转眼望着金童:“金童,亡魂女是这么善良的人物?”
“我想这当中定有原因。”
“余军不过是天星门一个总管,杀十个也没什么大不了,难道说亡魂女惹不起天星门主?”
“这……谁知道。”
“天星门的人还麇集在山里?”
“嗯!他们不得到血书是不会罢手的。”
马栋庭心念急转,血书已到了亡魂女手中,这事只自己知道,白衣追魂也可能知道,但也许不能确定,除非他发现洞中人离开时看清楚了是亡魂女师徒,亡魂女得到了血书,而天星门的人锁山区是志在血书,亡魂女甘忍受门徒被强暴之辱,放走余军,莫非是为了平安脱身?对,这非常有可能,天星门太上护法“剑王之王”她可能没把握对付才出此下策,假使是这样,素素有师如此便太可悲了。
日头已西偏,透过林顶叶隙,洒落了满地金钱。
“唉!”马庭栋重重叹了口闷气。
“马大哥,你怎么这样想不开?”
“我替那叫素素的姑娘抱屈。”
“人家心甘情愿,你抱的什么屈?”
“你怎么知道她心甘情愿?”
“如果她不情愿,她师父如此作主?”
“天知道亡魂女打的什么算盘。”
马庭栋脑海里又浮现出素素受害后的惨相,照她当场的言辞,每一个字都饱含怨毒,她会说死不瞑目,她会屈从么?根本不可能。心念之中又道:“说不定她已经自决,我是她唯一的讨价之人。”
“马大哥,如果那女的已羞愤自决,亡魂女会有这种表现么?”
“我判断亡魂女可能为了保全血书,暂时不愿招惹强敌,讨债可迟可早……”
“什么,亡魂女得到了血书?”金童惊声问。
“嗯!”马庭栋猛省失言,但已无法收回,只好承认了,很后悔溜了嘴。
“马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马庭栋无奈,只好把素素所说助他脱离金针贯顶之厄那桩事说了出来。
“这么说,亡魂女便是洞中人?”
“对!”马庭栋点点头,他不想说出探查上层的经过,对金童,他不能不存戒心。因为双方还谈不上什么关系,只是无意间拼凑在一起而已。
“马大哥,看,那边……”金童扬了扬头。
马庭栋抬眼望去,一颗心顿时收紧,感到极大的震撼,一条庞然人影正穿林而来,一眼便认出是天星门太上护法剑王之王。
走避么?他不屑为。
顾盼之间,临近身前。
金童闪退到八尺之外。
双方正面相对,马栋庭横起了心。
“修罗剑,你是存心跟本门为敌?”他没看金童一眼。
“事实所迫,机会使然,谈不上存心。”
“上一次本座轻易放过你,是因为看你是块材料,现在可就说不得了。”
“怎么样?”马庭栋了无法意。
“杀人就该付代价,本门弟子的血不能白流。”
“……”马庭栋不接腔,准备面对现实,他知道不是这庞然巨物的对手,但不能失了武士之志,把生死二字抛之脑后。
巨剑缓缓离鞘,映着林隙漏进的斜阳,反射出栗人的寒芒。
“小子,准备自卫!”
“在下已经准备好了!”马庭栋把功力提到极限,准备搏命一拼。
“可有什么话说?”
“有,不过……说不说并无差别。”
“说说看?”话锋顿了顿,又接着道:“你曾经接过本座一击,不是寻常人,所以特别给你这机会。”
“哼!”马庭栋冷哼了一声才寒声道:“阁下是替余军那小子找场?”
“余军是本门总管,谈不上找场二字,凡属本门的敌对者,本座都应该对付。”
“很好,请问阁下,在昨天夜里,阁下曾伤了一名少女?”
“不错,亡魂女的传人。”
“然后把伤者交与余军看管?”
“对!”
“阁下知道余军做了什么好事?”
“什么好事?”
“他强暴了那少女……”马庭栋咬牙切齿,两眼发了赤:“阁下是帮凶。”
“什么?”剑王之王巨目暴睁,棱芒熠熠,声音震耳:“他竟然做出这等大悖武道之事?”
“阁下无妨问个明白。”
剑王之王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从他盛怒的神情看来,还不是邪恶之辈。
“本座会查究此事的,不过,这并不能解除你对本门弟子下杀手的责任。”
“在下并无此意!”马庭栋傲然而应。
“可惜!”
“可惜什么?”
“本座原先有意想争取你加盟本会,依你的才器而言,必然会对本会有所贡献,但现在你已失去了机会。”
“在下不需要这种机会,即使有,也绝对放弃。”
“很好,如果你能接本座三剑而不死,你就算活定了,准备!”最后一个字出口,剑已扬起。
面对如此强敌,马庭栋仍然狂傲不改,他没先出剑抢占先机,只端起了架势。
“出手!”剑王之王沉喝了一声。
“在下不破例,阁下请先出手。”
“你太狂!”
“好说!”
巨剑似泰山压顶般砍劈而下,势沉力猛。马庭栋有过经验,不能硬对硬挡,闪电般错步扭身,手中剑顺势刺出,以攻应攻。巨剑并不全凭力道,轻灵奇诡兼具,中途变势,如数十支剑同时撤出。
金铁交鸣声中,马庭栋斜跄了三步,手臂一阵酸麻。现在,他必须抢先机,不说克敌,最少求自保,对方扬言只出三招,第一招算过关了,猛咬牙,展出了杀手绝招。人随剑进………
剑王之王的令誉可不是幸致的,马庭栋快,他也不慢,巨剑幻成了剑幕,使空气发出撕裂的声音。
密响刺耳,剑光有如火星迸溅。
马庭栋但觉剑刺在钢墙之上,反灵之力强得吓人,一个倒撞,几乎坐了下去,血涌气翻,两眼直冒金星,臂痛如折,剑尖已垂了下去。
“第三剑!”暴喝声中,巨剑临头。
马庭栋已无力举剑,即使能举剑,也已无济于事,一个闪电意念,巨剑之下,绝无完尸………
“住手!”暴喝破空而传。
巨剑停在马庭栋顶三寸之处。
努力凝聚目力,发现剑王之王身后多了一个人,赫然是白发如银的八寸婆婆。
“什么人?”剑王之王没回顾。
“玩刀的!”八寸婆婆冰声回应。
“玩刀的?”
“不错,你阁下的剑如果下劈!老身的刀便刺进阁下的背心。”
“你有这能耐?”
“无妨试试看!”
马庭栋大为意外,八寸婆婆何以肯援手自己?但心里却起了一阵刺痛,也实在不愿领受这份情。
剑王之王收剑,横移一个大步,转身。
三人成了鼎足之势。
马庭栋还在喘息,胸部起伏不停。
“你是人称的玩刀圣手,人称八寸婆婆?”
“不错,老身正是!”
“你对本座称老身?”
“有何不妥?”
“哈哈哈哈……”宏笑之声震耳欲聋:“裴素梅,你以为本座不知你的底细?你年不过半百,改变发色,雕虫小技而已。”
“江湖无先后,名号只是记号而已。”八寸婆婆分辩得十分勉强。
关于这一点马庭栋并不惊奇,因为金童曾经透露过,她的年龄与亡魂女在伯仲之间。此际,他才发现金童已失去了踪影。
“八寸!”剑王之王目芒一闪:“本座只好如此称呼你,你且退开,容本座先完成三剑之约。”
“他已失去接剑之力!”
“那是他的事。”
“我不同意!”她已不再自称老身二字。
“你凭什么不同意?”
“毁一个人容易,造就一个人才很难。”
“你要阻止本座出第三剑?”
“我不否认。”
“你有这能耐?”
“剑虽强,刀也不弱。”
马庭栋大叫道:“在下接第三剑。”
八寸婆婆瞪眼道:“你想死?”
马庭栋挫牙道:“未必!”
八寸婆婆嗤了一鼻道:“你要接第三剑只有死路一条,你真的活得不耐烦?”
马庭栋不明白八寸婆婆何以肯为他而不惜与剑王之王争斗,她曾严厉警告过他不许与朱大小姐交往。但不管如何,他不愿接受这份人情,这不但辱了人格,也辱没了家门。努力调匀了一下呼吸,上前两步,冷傲地道:“在下接阁下的第三剑。”
剑王之王动容道:“有种!”
八寸婆婆寒声道:“不许接!”
马庭栋抗声道:“在下的事自己作主。”
八寸婆婆厉斥道:“你想死了成大名?”
马庭栋不理会八寸婆婆,瞪着剑王之王道:“阁下可以出手了。”
八寸婆婆怒哼了一声,欺身伸弓,抓向马庭栋,马庭栋本能地挥剑封挡,只觉眼前一花,八寸婆婆失了踪影,一剑挥空,后腰上感到一阵刺痛,是刀尖抵上的感觉,登时傻了眼,他头一次见识对方玩刀的本领。
“马庭栋,你愿意利刃穿透你的腰肋?”
“无所谓!”马庭栋横定了心。
“这比巨剑劈身强得多对不对?”
“……”马庭栋咬紧牙关。
剑王之王横眉竖目。
“八寸,他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强迫一个武士作懦夫之行?”这句话够厉害,等于要马庭栋坚持武士之风。
“他是我什么人阁下不必过问,一朵武林奇葩不能平白被摧毁。”
“你爱才!”
“如此才不黍为上辈。”
马庭栋红着眼大叫道:“芳驾大可不必横岔这一枝,在下不领情。”
八寸婆婆暴怒道:“不识好歹!”
一声凄哼,马庭栋砰然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