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我只爱着同一个女人,她又冰又冷,长满尖刺。”
距离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中国区比赛一周后,在抄袭事件经历了轰轰烈烈、起伏跌宕的几次转折之后,大赛组委会终于正式宣布—由于证据不足,大赛无法判定叶婴与森明美之间谁为原创、谁为抄袭。为避免错判,大赛特别允许两位设计师同时进入全亚洲区的决赛,进行新一轮的角逐。
这个决定是在日本东京宣布的,亚洲高级女装大赛组委会的主席同时宣布,全亚洲区的决赛将在一个月后的东京举行,决赛中获胜的冠军将代表亚洲时尚圈的新锐力量在巴黎时装周举办个人时装秀。
在这次新闻发布会上,将要参加第二轮大赛的亚洲新锐设计师几乎悉数到场,有昨晚刚刚新鲜出炉的日本区冠军深田鸟鸣,韩国区备受关注的朋克风格设计师金重铉,新加坡设计师吴显龙,马来西亚设计师曼苏尔,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同时亮相的叶婴与森明美。
在全亚洲决赛阶段启动的发布会上,大赛重温了各区冠军的参赛设计作品,场内发出一阵阵掌声。等到播放中国赛区的参赛作品时,气氛有些尴尬,在场的各国新锐设计师和来自亚洲各国记者们纷纷盯向大屏幕,看到首先被播放的是叶婴的连衣裤系列,然后才是森明美几乎完全相同的一组作品。
如此安排必定是有玄妙的吧!
现场占到一半人数还多的中国记者们立刻第一时间将这个细节传回国内。
发布会结束后,来自国内的众多记者们如洪水般将叶婴和森明美包围起来,颇有居心般地将两位深陷抄袭事件的美女设计师包围在一起,让两人被迫并肩而立。
无数的摄像机!无数的话筒!
记者们连珠炮般的提问—“森小姐,维卡女王出面证实,叶婴小姐的设计理念远在你之前,你有什么说法?”
“森小姐,叶婴小姐的入狱经历是你捏造的吗?还是你有什么其他的证据?”
“叶小姐,你对于森明美小姐指控你抄袭,说你曾经入狱,有什么话要说?”
“森小姐,你和叶婴小姐的助理翠西真的是同班同学?她是受到你的收买才来指证叶婴小姐吗?”
“……”
“……”
闪光灯此起彼伏,亚洲其他国家的记者们也围过来。站在风暴的中心,记者们一连串的发问使得森明美再无法维持优雅风姿,她唇角僵硬,脸色忽白忽青,短促地回答了两个无关的问题之后,就僵立着拒绝继续回答。
“很感谢大赛能够给我和森小姐继续参加比赛的机会。”
闪如光海的拍照中,一身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衣裙,黑发如丝缎,叶婴含笑看了一眼身边僵硬着脸的森明美,回答记者说:“证明一个时装设计师的实力,最终还是要靠她的作品。在接下来全亚洲区的比赛里,通过新的作品,希望大家对我的实力能够有更多的了解。”
大赛组委会派专车送新锐设计师们返回酒店,叶婴与森明美被安排在同一辆车上。上车后,心神恍惚的森明美慢半拍地发现,前方副驾驶位坐着的竟然是越璨!
“……璨!”
自从中国区决赛之夜,森明美再也没有见过越璨,电话也始终无法打通。虽然知道现在越璨与叶婴已经公开出双入对,但森明美心中的激动难以控制,她的身体向前猛扑上去,从缝隙间死死抓住越璨的胳膊:“璨!你终于出现了!”眼圈一酸,森明美的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她哭得如同沾露的百合花,凄婉仓皇:“璨,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这么被人欺负,你为什么把我丢在一边不闻不问?!”
“呵。”
车内,同坐在后排的叶婴淡淡一笑,说:“森明美,记者们都不在,有必要继续演戏吗?”
“你—”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婴,森明美胸中恨意翻涌,“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你抄袭我的作品!你抢走我的心爱之人!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抄袭你的作品?”
重复了一遍,叶婴挑眉打量森明美。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再是她在剪报里收集到的那个出入各种豪华宴会、如百合花般温婉优雅的名媛。唇角颤抖,眼圈通红,眼底满是疯狂,此刻的这个森明美如同处于某种崩溃的边缘。当越璨将森明美的那双手扯开之后,森明美又一次死死攥住他,带着泪痕的脸上满满都是哀求:“璨……”
叶婴淡淡收回视线,说:“你认为是我抄袭你,所以你请求你的谢爷爷,让他给大赛施压,希望他能够以抄袭的名义直接将我赶出比赛,令你成为中国区冠军?”
“没错!”把头从越璨那里扭回来,森明美恶狠狠地对她说,“中国区的冠军本来就是我的!你别想拿走我的一丁点儿东西!谢爷爷已经答应了我,他会让大赛把你赶走!冠军是我的!
是我的!”
不过—森明美突然打了个寒战,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婴:“……你……你怎么知道的?”
原本谢爷爷已经答应了。
这次亚洲高级女装大赛,谢氏本来就是重要的赞助方,所以当她向谢爷爷哭诉,是叶婴抄袭她却反而对她倒打一耙,她哀求谢爷爷一定要帮她,让组委会将叶婴赶出比赛,以官方的名义认定叶婴抄袭,还她一个清白时,谢爷爷原本已经答应了她。
可是—结果竟然变成叶婴和她一起进入下一轮全亚洲区的决赛!
“……是你?”
如梦初醒,森明美战栗地望向不发一言的越璨:“……璨,是你告诉了她?!谢爷爷都答应我了,是你……是你为了帮她,从中阻挠?……为了她,你连谢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吗?!”
越璨冷着脸,再一次将森明美颤抖的双手从他的身上扯掉。
他厌恶极了!如果不是无比明确地知道抄袭事件的真相,也许会有人真的被森明美这套声泪俱下、哀婉凄楚的表演所打动。
“谢爷爷早就闲云野鹤、归隐瑞士,对谢氏的影响力大不如前,”勾了勾唇角,叶婴似乎很有耐心地向她解释,“越璨其实也是念着旧情的,帮你求了情,否则大赛组委会原本决定,取消你的比赛资格,宣布我是中国区的冠军。”
“我不相信!”
当明确得知越璨果然插手了这件事,森明美彻底崩溃,不顾是在车内,她尖叫着向叶婴扑过来!“你这个害人精!我杀了你!”
森明美的双手挥向叶婴的面颊,十只尖尖的指甲,凶狠得像是要将那张脸抓花!司机吓得猛踩刹车!越璨惊得一声怒吼,从车座的空隙间伸出右臂将森明美抓住!
“醒一醒吧!”
司机猛踩刹车之后,车内所有的人都震动了一下。叶婴闪避过森明美凶狠挥舞的双手,顺势抓住,用力一扭,森明美痛得惨叫一声,泪涕俱出。
“森明美,你听好了!”叶婴冰冷地盯着森明美,“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叶婴清晰无比地说:“如果你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聪明,就去宣布自己退出接下来的比赛!如果你还是又愚蠢又贪婪,还是不知悔改,还是咬定是我抄袭你,那你就继续往死路上走吧!我看你到时能拿出什么样的参赛作品来!”
打开车门,懒得再去看森明美的反应,叶婴大步踏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将车门关上。
正是下午,日本东京的街头熙熙攘攘,阳光清冷惨白,她漠然地走着,漫无目的,脑中空白一片。街道旁边传来陌生的音乐,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慢慢地,她意识到有一个人始终陪在她的旁边。
“你心软了。”
身边响起低沉的男声,在她木然抬眸的时候,越璨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咖啡又苦又涩,她默默喝了一口。
“是她自寻死路,”牵起她的手,越璨带她慢慢走过一个又一个街边的时尚小店,“不用同情她,她的疯狂和崩溃是她自己一手造就的。”
叶婴冷然说:“我记得她曾经是你的女人。”
“那时候……”没有在意她的嘲讽,越璨握紧她的手,他的掌心干燥炽热,“那时候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她是越瑄的未婚妻,又极得爷爷的宠爱……”
“所以你同她也是有一段真感情的。”叶婴面无表情地说。
“哈哈,你在吃醋吗?”笑着握了一下她的手,越璨看向她,见她全无笑意,轻轻叹息一声,“从始至终,我只爱着同一个女人,她又冰又冷,长满尖刺。可是,只有同她在一起,幸福才会在我的身体里流淌。”
“甜言蜜语,不知骗了多少女人。”叶婴嘲弄地说。
森明美是一个,潘亭亭是一个,这些年来收集到关于他的剪报,里面的女人像走马灯一样,他的绯闻从没有断过。他怎么会以为,她会被他区区几句情话骗倒。
走在日本东京的街头,四周是陌生的人来人往。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冰冷的面庞,越璨心中却是一片暖阳,他很满足,终于能够与她在明亮的白天走在人群中。
她不信他。
但他不想再用语言去告诉她,这些年来他是如何为她守身如玉,从他的心灵到他的身体,每一寸、每一分,都是属于她的。
没有了她,他的内心充满恨意与黑暗。那座种满蔷薇花的玻璃花房是他唯一的寄托。
她是一朵冰冻的蔷薇花。
以前,他可以慢慢去将她焐热。现在,他也可以。也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也许还需要再经历更多的事情,她才会再次真正接纳他,信任他,相信他对她的爱。
“我爱你。”
陌生的街头,越璨只回答了她这一句,然后眼睛一亮,惊奇地带她走进旁边的一间布偶店。店里挤得满满的布偶娃娃中,他拿起一只,笑着推她走到镜前,将那只布偶娃娃比在她的脑袋边。
漂亮的布偶娃娃,冰冷,不苟言笑,板着一张小脸。
同镜子里叶婴的面孔,长得惟妙惟肖。看着镜子,叶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莞尔一笑,将布偶娃娃放入手心摸了摸。等她的神情终于柔和下来,越璨已看得痴迷。
“伯母!伯母你一定要帮我!”从日本回来之后,森明美泪痕满面地第一时间扑倒在谢华菱面前,哀泣着,“绝不能让叶婴再继续参加比赛!这是她和越璨的诡计!伯母,我错了,我现在知道,您是对的,是我太傻,是我大错特错!”
寂静的餐厅。
在谢华菱独自用晚餐的时刻,森明美冲了进来。看到森明美那憔悴消瘦的身形、通红流泪的双眼和颤抖抽搐的面部肌肉,谢华菱吓了一跳。
“伯母!越璨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全都是在骗我!他利用我去伤害瑄,利用我去骗取谢爷爷的信任!”跪在谢华菱的面前,森明美哭得痛不成声,“伯母!现在越璨又和叶婴勾搭在一起,他们要把我赶出谢氏,把谢氏的时装业从您那里、从瑄那里抢走!”
“越璨和叶婴……”
突然,森明美惊恐地睁大眼睛:“啊,他们说不定早就认识!说不定叶婴就是越璨一手安排进来的!伯母,您想想,原本我和瑄已经订婚,很快就要结婚,结果,越璨来引诱我,然后车祸,然后叶婴凭空冒出来去勾引瑄!原本瑄和您的感情那么好,结果被叶婴挑拨之下,瑄也没有以前那么听您的话……”
越说越觉得这种猜测是真实的,森明美颤抖惊恐地抓紧谢华菱的双手,满脸泪水:“伯母,我们上当了,我们上当了!”
谢华菱越听越心惊,身体晃了晃,勉强说:“也许是你瞎猜。”
“不—”森明美尖叫,“伯母,您再想想,您好好想想!瑄的车祸是谁做的?如果瑄出了事,谁的收益最大?!是越璨!瑄出车祸的时候,是谁在他的身边,是谁怂恿他上了那辆车?!是叶婴!还有,您还记得,当时叶婴在这里,就在旁边那个客厅,她亲口承认她进过监狱,她是从监狱里刚刚被放出来的!可是,她现在却不承认,还反过来说我诬陷她!伯母,您好好想想,别人不知道这些,可您是知道的啊,您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啊!”
谢华菱霍地站起来。
因为起得太猛,她眼前黑了黑,手撑住餐桌才稳住身体,碗碟餐具一阵凌乱响动。是的,没错,自从瑄儿车祸,自从叶婴出现,一切就仿佛失去了控制,朝着可怕的方向发展。
偌大的谢宅。
已经很久都是冷冷清清,餐厅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随着越璨和叶婴在公众面前出双入对、大秀恩爱,瑄儿的身体也越发……
“伯母!我错了,是明美错了!”森明美哭着抱紧谢华菱的双腿,“我不敢求您原谅我,但是,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了!
必须赶走叶婴!彻底赶走她!不能再让她这样伤害瑄、伤害您、伤害整个谢氏集团!”
第二天上午,谢氏集团董事会召开临时紧急会议。
“因为媒体和舆论的误导,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抄袭事件,被混淆真相,”在越瑄和越璨缺席的情况下,谢华菱主持这次董事会,她今天一身暗黑花纹的套装,神情严肃,“既然这次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我们谢氏是主要发起人,也是最重要的资助方,那么为了公平公正,为了以正视听,我们谢氏将会要求大赛驱逐叶婴,确立森明美在中国区唯一冠军的地位!”
董事们面面相觑。
轰轰烈烈的抄袭事件他们当然是知道的,昨天大赛组委会刚刚在日本宣布叶婴、森明美同时进入下一轮决赛,今天谢华菱就要求大赛改变决定,只让森明美一人晋级。
这……
会议室的椭圆桌,森明美就坐在谢华菱的右手边。面对其他董事们投过来的异样目光,她神情泰然,毫不在意。对于跟叶婴的交手,她已经不再恋战,她要快刀斩乱麻,不管动用什么关系,能将叶婴从她身边赶走就行!
“第二件事情,”不给董事们讨论的时间,谢华菱接着说,“设计部的叶婴填写虚假履历,隐瞒入狱背景,违反了公司制度,所以从即刻起,开除叶婴设计部副总监的职位,将她立刻赶出公司!”
哗—董事们震惊了!
他们再也坐不住。自从叶婴进入设计部,集团的时装产业异军突起,从销售额到利润额都带来了极大的惊喜,MK品牌逐渐做大,甚至仅仅一项“拥抱”裹身连衣裙的推出就使得年度报表数字增色很多。这样杰出的天才设计师,不但不想办法留住,反而要把她赶走?
“华菱啊。”
董事会的左老爷子是跟随谢鹤圃的老班底,也算是看着谢华菱长大的,在其他董事们的眼神求助下,他倚老卖老,笑呵呵地说:“这件事情呢,我觉得不着急。亚洲区决赛就在下个月,咱们谢氏能有两位设计师参赛,是好事啊!等亚洲区的比赛结果出来,是谁抄袭谁,也就一目了然了嘛,有才华的人咱们谢氏一定要留下!”
左老爷子和蔼地看向森明美:“明美啊,你是洛朗大师的掌上明珠,家学渊源,在决赛里肯定可以证明自己实力的嘛!只要明美拿到全亚洲区的冠军,什么流言蜚语也都烟消云散了,对不对,呵呵呵呵!”
森明美的脸色难看极了。
谢华菱目光复杂地瞟了一眼森明美,再面无表情地咳嗽一声,对董事们说:“如果对前面的两项有异议,等会儿可以按照股权进行投票。”
这话一出。左老爷子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其他董事们也讪讪然。
谢氏集团的股份高度集中在谢家,此刻股权份额最高的越瑄、越璨、谢老爷子都不在,在座各位手中所有的股权加起来,都没有谢华菱的多。不过今天也是奇怪,越璨、越瑄两兄弟竟然都没有出席会议。
这么一想,董事们忽然明白了。
昨天越璨和叶婴都参加了在日本举行的亚洲高级女装大赛新闻发布会,应该还没来得及赶回来,谢华菱选择今天一大早召开董事会看来是颇有深意的。至于越瑄和谢老爷子,自然是站在谢华菱一边,说不定股份都由她暂时代持了。
突然,会议室的门开了一道缝,谢华菱的秘书神色匆匆地小跑进来,俯在谢华菱耳边说了几句话。
谢华菱脸色大变!
随着响起一行人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啪!
会议室的两扇大门齐齐打开!
森明美和其他董事们齐齐转头,闻声望去,谢华菱如临大敌,她挥手让秘书走开,面色紧绷。
会议室的大门洞开。先走进来的是长相如少年一般的谢沣,众人对谢沣并不陌生,以往越璨有事无法出席会议时,也会让谢沣代表他出现。然后是谢青。
谢青是越璨的私人保全。
“我很好奇,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会议,需要趁我不在召开?”高大的身形带着逼人的压迫感。越璨大步走进来。他似笑非笑地扫视一圈在座的所有董事,目光掠过面容瞬间惨白的森明美,落在谢华菱身上,说:“副总裁,您的秘书该解雇了吧,这么大规模的董事会议,居然忘记通知我?”
谢华菱狠狠瞪他一眼。“哼,也许Sandy通知你的时候,你正在跟哪个女人鬼混,所以没接到电话也有可能!”
“哦,是这样?”越璨笑得浪荡不羁:“那我要去查查有没有来电记录了,这很容易查,对吧?”
谢华菱气得脸色赤红。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她是特意趁越璨在日本赶不回来,希望召开董事会三下五除二将事情处理掉。恼怒地巡视全场每个人,她简直觉得每个人都是叛徒!而此刻,跟在越璨之后走进来的那个明眸皓齿、冷傲如冰蔷薇的女人……竟然是叶婴!
“她来干什么?!”谢华菱勃然大怒,霍然站起,伸手怒指向叶婴:“这是董事会,也是你配进来的地方?!给我滚出去!”她恨透了叶婴,都是她看走了眼,竟然让这个恶毒的女孩留在瑄儿身边,偷走了瑄儿的心,害得瑄儿……
“森小姐并非董事,不是也来了吗?”
笑得很随意,越璨拥住叶婴的肩膀,朝宽大的椭圆桌走来。
森明美咬紧嘴唇,低下头,死死盯向桌面的文件。谢华菱所坐的位置是会议主持人的位置,眼见越璨走过来了,却顽固地一动不动,不挪位置。
谢华菱左手边的几位董事立刻站起来。
越璨不以为意地紧挨着谢华菱坐下,叶婴坐在他的另一边,她似乎心情很好地对森明美微微而笑。森明美紧绷着脸,仿佛没有看见。谢沣、谢青站在越璨和叶婴的身后。
“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提到‘叶婴’两个字,”目视全场,越璨笑笑地说,“是在讨论什么?”
谢华菱怒沉着一张脸。
森明美捏紧指尖。
在一片沉默中,左老爷子清一清嗓子,将前面谢华菱宣布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听完,越璨笑了,靠向椅背,看着谢华菱,说,“副总裁,您对森小姐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可以理解。只不过,董事会是基于集团公司的立场召开,所以请不要把个人感情凌驾于公司利益之上。”
“你才是公私不分!”谢华菱气得满胸冒火,“谁不知道,你和叶婴现在厮混在一起,你护着她,你想把整个谢氏揣进你们的口袋!”
“这是叶婴小姐进入谢氏之后的相关业绩报告。”
在越璨的示意下,谢沣将一份份文件分发给在座的每位董事,最后放在谢华菱和森明美的面前。越璨施施然地坐着,翻开文件,似乎欣赏谢华菱的表情般,微微笑着说:“副总裁,你可以看一下。叶婴小姐进入公司还不到一年,但是为公司所带来的利润,已经超过了森明美小姐供职以来五年的总和。五年来,时装部在森明美小姐的带领下,业绩平平,高级女装事业毫无进展,而叶婴小姐加入之后的短短时间,谢氏时装风生水起,不仅在亚洲的影响力大增,而且在全球时尚圈也打出名号。这样有才华和天分的人,是我们谢氏的珍宝,是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住的人才!”
森明美死死掐紧指尖。
“是啊!是啊!”
文件里,各种数据和曲线图清晰无比,众董事们纷纷附和。从公司的角度来看,别说应该牢牢留住叶婴,森明美和叶婴之间的正副职位也实在应该换一换才对。
眼睛盯着文件里的数字,耳边是董事们对越璨附和赞同的声音,怒火在谢华菱的心口乱窜,猛地一拍桌子,她面色发赤站起身高声说:“我不同意!”
愤怒地瞪着在座每一位董事,谢华菱说:“谢氏集团是由我的父亲一手创立,从创立之初,就秉承正直清白的作风!这个叶婴—”
谢华菱怒不可遏地指向端坐在越璨身旁的叶婴,说:“—她居心叵测,来历不明!她抄袭明美的设计图,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倒打一耙!这样品性的人,即使能带来再多的钱,也是谢氏的耻辱,是损害谢氏的祸端!谢氏绝不能容下这样的人!我要解雇她!现在就解雇她!”
按住薄怒的叶婴,越璨缓缓起身,他目视谢华菱,肃声说:“副总裁,你的臆想症越发厉害了!叶婴与森明美之间,究竟是谁抄袭了谁,证据已经十分确凿,大家心中也已有公论,如果你稍微留意一下,就不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污蔑之语!就算你还想自欺欺人,那么等到亚洲区的决赛,看看你钟爱的森明美小姐究竟能拿出什么样的作品来,你自己也就一清二楚了!当然,除非你不敢!”
目光如刀,扫过森明美,越璨冷冷一笑:“除非,你对于究竟是谁品德恶劣,究竟是谁抄袭谁早已心知肚明,否则,怎么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替森明美小姐除掉叶婴?副总裁,请让我提醒你,虽然谢氏是由你的父亲一手建立,但它已经是上市公司,它还有除你之外的其他股东和广大的股票持有人,你不能因你一己之私,就罔顾其他所有持股人的利益!”
“你—”
谢华菱气得倒仰,怒火上冲,她高喊:“我不跟你废话!我是谢氏的大股东,这里我说了算!我就是要解雇叶婴!我就是要她现在就滚出谢氏!我就是要亚洲高级女装大赛将她赶走!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你不过就是一个野种!你根本不配姓谢!你妈是一个贱种,你也是一个贱种—死乞白赖地巴着我们谢氏不放,你存的是什么心!我告诉你,只要有我谢华菱在,谢氏就是我们家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在场所有的董事们已经震惊得无法言语了。
越璨气极反笑:“好,谢副总裁,你说得很好!既然如此,我也正好有事情要宣布,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看了一眼身后的谢沣,越璨问:“通知到越瑄了吗?”
“是,已经通知到二少,”谢沣回答,“大约再过十五分钟左右,二少就能赶到。”
“瑄儿?”谢华菱一惊,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你喊瑄儿来干什么?!”难道越璨是想让瑄儿为叶婴说话?自从瑄儿跟叶婴分手,身体就越来越差,越璨这坏小子该不会是要在瑄儿面前耀武扬威,更加刺激瑄儿吧!
“少安毋躁。”
越璨施施然坐进椅子里,不再理会谢华菱,反而跟其他董事们交流起最近谢氏集团的一些计划案。会议室内的主控权不知不觉已经被强大气场的越璨掌握,谢华菱又急又怒,她看看唇色惨白的森明美,再瞪向一派淡定的叶婴,也不知待会儿瑄儿来了会有什么局面。
不过。
瑄儿来了也好。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样的情况,瑄儿都能处理得非常妥帖。这也是瑄儿虽然病弱,但是始终能掌握谢氏集团大权的原因。
时间走得又快又慢。
“啪!”
当会议室的大门再次打开,谢平推着轮椅中的越瑄进来的时候,越璨、谢华菱、森明美和所有的董事们全都望过去。
这是初冬的上午,会议室有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窗外厚厚的云层,一朵一朵棉絮状,正飘着细碎的雪花,叶婴没有抬头,她望着面前文件里的数据,一个个数字如同在静静地跳动,让她无法看得清楚。
身旁有轮椅驶过的声音。
有谢华菱的声音,有森明美的声音,有董事们的声音,有座位挪动的声音,有湿润的如栀子花般的气息透过空气静静沁来,她的心跳蓦然乱了几拍,闭一闭眼,她调整好呼吸,正想向那个方向看去。
越璨的手臂拥在她的肩膀。她抬头。炽热的手掌紧紧握了一下她的肩头,越璨对她露齿而笑。直直盯紧她,他的笑容浓烈灿烂,然后仿佛宣告所有权般,将她拉近,在她的颊边印上一个滚烫的吻。
四周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有一道深邃的目光,叶婴被越璨紧盯着没有扭头去看,耳边接着听到的是谢华菱怒不可遏拍桌高喊:“这是开会!注意点你们的形象!”
手臂从叶婴的肩膀滑下,越璨牵住叶婴的一只手,笑容灿烂地对满脸怒气的谢华菱说:“副总裁,您说得对。只是有时情到深处,难以自控。”
谢华菱气得倒仰,明知越璨这副做作是为了刺痛瑄儿,可她偏偏也不敢再刺激瑄儿。脸绷得铁青,谢华菱怒声说:“好,越璨,既然你已经兴师动众把越瑄找来,那现在就开始投票吧!还是老规矩,投票按照股份的份额,是不是要解雇叶婴,是不是要把叶婴赶出亚洲高级女装大赛,一切就看投票的结果!”
时至今日,她相信瑄儿一定已经看穿了叶婴的真面目。她和瑄儿的股份加起来,即使越璨和在场的所有其他董事都反对,也丝毫不会影响到局面。
“不要着急。”
越璨微微笑着,他握住叶婴的右手,目光巡视全场,扫过恼怒不止的谢华菱,落在轮椅里的越瑄身上,说:“这么冷的天气,让越瑄你专程从医院赶来这里,当然不会是因为这么区区一件小事。今天,在这次董事会临时全体会议上,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会议室落地窗外的雪花越来越大。一片片飘落,晶莹无声。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轮椅中的越瑄,坐在椭圆长桌的主席位。
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棉绒外套,里面隐约可以看到是医院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膝上盖着一块灰格的厚毯。因为外面下雪的缘故,他的黑发上落了一些雪花,在慢慢融化,湿湿的,透着雪的寒意。
谢沣再次向会议室中的每个人发放文件。
苍白如栀子花瓣的手指翻开桌面上的文件,在越瑄低头凝看文件内容的时候,叶婴睫毛一颤,终于可以悄无声息去看他。比起海边的那次偶遇,他的身体似乎更加不好,嘴唇淡色,眉心微微皱着,被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映衬着,他的双眉浓黑得惊心动魄。
仿佛窗外的雪再大些,他就可以融入那些洁白的寒意,一起消散,一起再无踪迹。
“这……这……”
看着新发下来的这一份文件,在座的董事们震惊极了,他们惊骇得面面相觑,虽说从去年开始谢氏集团的股份就频频有异动,可是……
“这是怎么回事?!”
谢华菱大惊失色,拿着文件的手开始颤抖,怒血上攻,额角的青筋气得一跳一跳,她怒瞪向越璨,厉声说:“我不信!谢氏的股份怎么可能百分之五十二都到了你的手里!这绝不可能!谢氏的股份,我父亲手里有百分之三十,越瑄那里有百分之十,我手里有百分之五,还有在座的这些股东,即使你把剩下散碎的股份全都收购,我也不相信你能有百分之五十二!”
森明美也是又惊又慌。
不。
这绝不可能。
别说是谢华菱刚才说的那些股份,就她知道的,父亲森洛朗手中也有谢氏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这些都是绝不可能会转让给越璨的!那么,此刻文件上出现的谢氏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已归越璨所有是怎么回事?!
叶婴看着越瑄。
同谢华菱的暴跳如雷不同,此刻的越瑄是如此静默,就如会议室窗外静然飘落的一片片雪花,他的目光亦是静默的,看着文件上的数字,仿佛早知会有这样的结局。
站在稠密的花叶后,一切荒诞得就像是一个梦境,而耳边轰隆隆的雷声,又令她战栗得从未有过的清醒!
“明白了吗?”
打量着她苍白木然的面庞,越璨近乎残忍地说:“这才是越瑄。这才是真正的越瑄。”
静静吸一口气,叶婴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越瑄的身上移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再在意他,当他把话已经说得那么冷酷而清晰。
“副总裁,如果您对数字有怀疑,欢迎您去进行查证。”笑着回视了一下叶婴,越璨专注地继续欣赏谢华菱此刻的表情。他愉快地说,“原本我也是拿不到这么多的股份,但谁知,远在瑞士的谢老爷子突然要出手百分之十的股份,我也只好顺便请人替我买下来了。”
“胡说!”
谢华菱完全不相信:“我父亲怎么可能会转让股份?!即使他要转让,怎么可能不先告诉我?!”
“哈哈,那就要问谢老爷子本人了,”越璨挑眉,“也许他老人家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急需用钱,所以只能私下偷偷出手?”
越瑄眉心一皱。
听出这话里隐含着的恶意,谢华菱气得浑身发抖,食指指向越璨:“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我这就给父亲打电话!我告诉你,谢越璨,如果你敢对我的父亲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绝饶不了你!”说着,谢华菱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去按电话号码,但手机那端在拨通之后,突然响起一阵阵忙音。
会议室里董事们神色大变,纷纷低声耳语。
大少越璨与二少越瑄之间的权力斗争早已在高层之间心照不宣,从去年开始,集团股份的异动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察觉。他们以为股份在大少、二少之间一直处于胶着状态,万万没想到,大少居然一下子拿到了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
这是绝对的控制权!
长年由谢氏嫡系掌握的集团控制权,顷刻间竟然已经易主了吗?!
“不过,我前几日已经将这谢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进行了转让,”欣赏着在场每个人的神情,在董事们议论的高潮稍稍平复一些之后,越璨又施施然抛下另一枚炸弹,他站起身,环视全场,笑着说,“所以今天我要宣布的重要事情就是—”
森明美突然生出一种可怕的预感!谢华菱死死抓紧手中的手机,额角青筋狂跳如要迸裂。
“—所有这些股份,我已无偿转让给叶婴小姐!”
双目凝注着叶婴,越璨对她微笑,俯身,牵起她的手。在会议室董事们惊愕震撼的目光中,叶婴对越璨笑了笑,她缓缓自座位上站起,并肩站在越璨身旁。
“很高兴能够成为谢氏集团的重要股东。”
淡淡微笑着,叶婴环视全场,她的目光避过越瑄,逐一落在在座的每一位董事身上。有的董事惊疑不定,有的董事微笑友好,有的董事漠不关心,而森明美盯向她的眼神中充满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仇恨!
“我相信,这个消息很突然,大家需要用一段时间来消化。”叶婴的笑容矜持而淡然,“所以,我建议,正式的全体董事会议推迟到下周一举行,届时我们再进行讨论集团内部的人事变更,比如执行董事长谢越瑄先生,副总裁谢华菱女士,以及设计部总监森明美小姐的去留问题。”
满场肃静。
“你—你—!”手指颤抖地指向叶婴,谢华菱胸口狂怒澎湃,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得满脸发紫,身体后仰径直摔倒在地上。
嘭—“啊—”森明美惊呼,向晕倒的谢华菱冲过去!越瑄也立刻离开轮椅,他半跪在地毯上,面色苍白地查看谢华菱的情况。
会议室里顿时乱作一团!
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冲出去喊集团医务室的人立刻过来,有人喊着打开窗户通风。而即使在突发情况的紧张忙碌中,会议室里每个董事心底都深深明白,谢氏集团恐怕已经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