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有一个委员会找到特蕾莎修女(1),对她说:“特蕾莎修女,你为别人做了这么多善事。你一直如此慷慨大方,如此有爱心,如此神圣,如此有奉献精神,如此有自我牺牲精神。没有哪个人能够报答完你的恩情,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唐纳德·特朗普(2)的顶层豪华公寓现在有间空房子,我们已经安排您去那儿居住并且在那儿度过您的余生。会有许多仆人悉心照顾您的生活。在您的有生之年,您不再需要为其他人做任何事情了。现在您该因您所有的善行获得一些世俗的物质回报了。”你认为特蕾莎修女会说什么话?“赞美上帝。这一天真的到了吗?”不。那么,她还会说什么话呢?无论她可能说出什么话,她都不可能接受那个建议。
现在,假设他们到了唐纳德·特朗普那里,对他说:“老唐,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个机会能让你做一件可能是你今生今世做过的最令人满足和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也就是说,把你自己完整地、完全地、无私地奉献出来,帮助那些不如你幸运的穷人。特蕾莎修女那儿现在有一个空缺,我们已经安排你去那里工作。”唐纳德会说些什么呢?“来得正好!那正是我迷失了的东西。我过去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做呢?”不,唐纳德不会赞成这个想法的。
好吧,他们都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为什么不会呢?如果他们改变一下又会怎样呢?要是他们改变了自己的精神面貌,情况又会是什么样?如果特蕾莎修女身穿丝绸睡衣,在高楼大厦顶层的阁楼里闲走,而唐纳德则手捧一碗菜汤递到麻风病患者的嘴边。他们的体验又会怎样?是得意洋洋,自在满足吗?他们会享受那种生活吗?不,他们不会愿意。他们也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因为那样他们会非常痛苦,他们会觉得这样做事有点儿不对劲。他们的自我感觉以及他们对于自己身份的理解都会让他们难以享受这种生活。
他们不可能互换生活条件的理由并不在于理性或者逻辑,而在于激情和情感。情感是生活中最为复杂的一部分,也是虚构小说中最为复杂的一部分:情感是决定性的,它是终极的关联,认同感就出现在这里,读者由此变成了人物的化身,从而感觉到了人物的感觉。情感是我们这一章的主题。首先,我们要看看情感的本质,然后看看我们怎样把情感捕获到纸面上,让它感动人物和读者,使他们合而为一。如果没有情感,人物性格也就无从谈起了。如果人物不在那儿,读者也就不在那儿了,作者在这个方面也就没有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这不只是给读者一种体验的问题,当你创作的时候,这还关系到你自己有没有这种情感的问题。人物、读者、作者,他们全都希望拥有同样的体验、同样的情感。没有了情感,大家就什么也捕捉不到了。
你要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情是,这个世界是由情感决定的。推动事情发生的动因是激情,而非理性。我们爱人、帮助人、仇恨人,你死我活的拼命并非因为逻辑,而是因为激情。如果你感觉某件事情不对,这种事情你会做多少次呢?即便你也做过自己明知不对的事情,那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结果。假如你不这样做,你也许会觉得情况更糟糕,而且跟自己也过不去。我们把各种事情在情感天平上进行利害权衡,其结果决定了我们采取的行动。
几年前,有一本非常成功的通俗心理学的图书问世。它的理论前提是:你的思想支配你的感觉,而你支配你的思想;因此,假如你的思想正确,你就会有正确的感觉。听起来很有道理,对吧?对于情感难题来说,难道不应该有一个简单易行的解决办法吗?嗯,假设这个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当你回到家里,发现房子已经烧成灰烬,可是你又没有参加火灾保险,假如此时你还能理智地泰然处之,表现得毫不在乎,那这事儿就有点儿太荒唐可笑了。这个理论对吗?错误。
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你的情感都要支配你的思想。各种情感毫无预警地降临到你的身上,甚至把你压垮。你向上帝祈祷,希望你能支配、削减或者减轻情感的压力。比如说,你明天要面对一个难题,你要面对老板,他曾经许诺给你一次升职机会,但后来他又把这个机会给了别人。你要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地理论一番,并且你已经把这件事情里里外外都彻底想清楚了。虽然你已经准备就绪,但你知道跟老板摊牌可不容易,可这件事你又是非做不可的。你早早地上床休息,保证充足的睡眠,这样你到时候才会精神焕发,全神贯注。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这个问题怎么可能让你平心静气呢?这件事情已经让你心神不宁了。你明明知道自己在脑子里想了一遍又一遍也绝对是于事无补的,并且这样做什么好处也没有还可能会让自己失眠,而且处理工作的能力也会因此下降。逻辑的、理性的、精明的做法是忘记这件事,上床睡觉去,为次日早晨的事情做好准备。但是,你烦恼的心情不会让你这样淡然处之。你的情感有一个属于它自己的脑子,是它在支配着你。
眼下,这个想法并不能完全让人感觉受用。“逻辑的”和“理性的”这两个词语要比“情绪化的”和“非理性的”这两个词语所蕴涵的意义更值得信赖,更加扎实确凿,更让人舒服受用。“这是一场高度情绪化的讨论”这句话暗示,这场讨论是冲动的、缺乏克制的,而不是心平气和地摆事实、讲道理。“这是一个高度逻辑性的讨论”这句话就根本没有上面的那种言外之意。“他是如此非理性”这句话指的是,他的思维能力处于非常状态,而且不再牢靠。“他是如此理性”这句话则表达了相反的意思。人们通常以为情感是不可预测的因素,而逻辑不是这样的。
我们往往相信,支撑这个世界运行的基础是某种更加牢靠、坚实、具体的东西,而不是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情绪。我们喜欢相信,保障我们权利的机构是客观、理性、公平的,比如说,我们认为美国最高法院就应该是这样的机构。当一个案件被呈送到了最高法院,每个法官听到的有关这个案件的证词是完全相同的,法庭陈述也是完全相同的,援引的宪法也是完全相同的。对于这个案而言,他们拥有的经验是完全相同的。唯一的区别是他们在法庭聆讯的过程中坐在不同的席位上。
我们往往相信和信赖由美国最高法院的法官以一种开明的国家治理方式而进行的司法解释,最后占优势的不是激情而是智慧。倘若果真如此,那么,在最高法院的法官所签署的最终判决意见书上怎么会出现5比4(3)的意见分歧,这又应该怎么解释呢?嗯,我们说,法律是一个解释的问题。那么,我们的解释方法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我们的解释往往基于自己的生活经验(童年生活、教育背景、个人趣味、人生哲学、个人偏见),生活经验塑造了我们对于世界的感觉。最高法院判决书的基础是最高法院的每个法官在情感方面的倾向性,有时候情感凌驾于一切之上。
你经常要跟自己的感觉作斗争。这是你在现实生活中必须面对的严重问题,人物在故事中也必须面对这个问题。你可能会劝说自己在一定程度上要摆脱感情用事的日常习惯,不过,巨大的情感(巨大的痛苦),即故事要用到的那种情感(比如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情人,失去了一生的积蓄,失去了一条手臂)其本身就拥有一种生命力或者强大力量。你不能控制它们,它们却控制着你。在我们的内心和我们的身边,情感都是最强大的力量,无论是善是恶,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即它们之所以重要的理由并非出于暴力强权。
贝蒂对路易丝说:“我老公是不可能拈花惹草的。每天打扫房间、做饭、洗衣服、购物还有院子里的一切家务活都由他一人包了。我动动手指头就能干的小事儿他都舍不得让我干。他把我养成了一个大傻瓜。”而路易丝心里又在想什么呢?她在想:要是他当我的老公就好了。这告诉了我们什么情况?对于同样的情况两人各有自己的感受,我们都是如此。为什么情感如此重要呢?因为情感决定了我们。比别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感觉、给我们感觉的事物、我们所爱的人、我们爱的方式、我们恨的人、我们恨的方式,还有落在爱与恨这两个极端之间的东西,这一切决定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在上面这个例子中,其中的一个女人,她不能容忍一个爱帮忙的丈夫,另外一个女人则满心希望自己能拥有这么一个丈夫。这种情形并没有决定她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需要对她们的情绪有更多的了解才能作出判断,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哲学家笛卡尔为了证明自己存在,他说:“我思,故我在。”他同样(或者更好地)可以说:“我感觉,故我在。”这或许更符合他的本意。
有一部老电影,《人体入侵者》(Invasion of the Body Snatchers,现在我脑海里回忆起来的是原来那个黑白电影的版本,而不是现在翻拍的版本),电影里的外星人来到地球,它们开始接管我们的肉体。当它们驻留在你的肉体里面的时候,你从外表上看还是原来那个人,只是你没有了感觉,情绪也变得扑朔迷离,难以捉摸。“别担心。别打它。”那些经过外星人改造的人对于那些尚未接受改造的人说。“改成这样更好。你迟早会明白的。”这个情形让人不寒而栗、头皮发麻。倘若没有了七情六欲,人类就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怎么知道呢?这是我们的情绪告诉我们的。
好吧,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情绪是最强大的,而且是决定性的力量,不过,我们该如何在纸面上刻画它们,才能让情感直通读者那一头,打通读者和人物的情感,进而使二者形成一模一样的情感效果呢?为了打通情感的通道,我们需要看看情感在我们身上有什么样的存在形式。我们需要认识到,我们生来就拥有一整套的情绪,不过,我们没有语言来表达它们。学会(向自己和别人)表达自己的感受是成长为有个性的人的必修课之一。可是,情感最初是发自内脏的、可视的、全球通用的东西,它们是脑子里一种非语言的图画。它们是非语言的,不过,写作是依靠语言的,百分之百要依靠语言。
所以,语言就成了我们的一个障碍。我们怎样才能克服这个障碍呢?在科学研究领域,研究的对象必须要么是可以直接测量的东西,要么它的结果是可以测量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讲,我们探讨的情感并非是纯粹的情感而是其可以被测量的效果,因为没有人(心理学家、生物学家、神经学家)能够直接把情感明确无误地测量出来,记录下来。但是,我们必须把情感明确下来,至少能够满足我们搞创作研究的(语言的)各项目标。强烈的情感在文学里面真可谓俯拾皆是。因此,找到情感并不难。不过,该怎么找到它呢?嗯,我们必须看到可以被测量的结果才能作出判断。
我们最佳的向导之一就是现实生活。尽管直接把现实生活记录下来不等于就能创作出惊心动魄的故事,但是现实生活还是我们最佳的向导,因为创作的目标是把现实生活的本质和真相在纸面上打开、揭示出来。一切虚构的故事都可能是活生生的现实,不过,并非所有的现实生活都是虚构的故事。荒诞小说和科幻小说就属于例外的情形,不过,即便是它们也必须创造出一种可信的虚拟现实。
好吧,当你有情绪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最近你有什么情绪吗?你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某种情绪呢?情绪具备什么样的形式?在你的肉体里面它是通过什么办法把自己表现出来的呢?
让我给你描述一个情境,看看你是否体验到了某种情绪。这个情境是这样的:夜深人静,停车场里空无一人,你正朝自己的轿车走去。正当你拿出车钥匙的时候,有人用枪顶住你的腰,说:“把钱给我,不然就打死你。”这时,难道你能没有某种情感吗?你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一种情感呢?这种情感有什么样的表现形式?既然我们现在只是谈论情感的体验,那么,你可以通过人物的行动(谈话或者姿态)把它呈现于外。
你体会到的外在表现包括心脏狂跳、肚子难受、双手发抖、浑身冷汗、头脑眩晕。这些都是情感的反应效果,它们全是些别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说它们是“别的东西”吗?它们是肉体上的种种反应,从某种程度上将其称为情绪的肉体表现也是不错的。难题在于在这种时候,大家都可能会产生心脏狂跳、肚子难受、双手发抖、直冒冷汗和头脑眩晕的感觉。这么说来,肉体表现永远不能制造出足够个性化的效果,或者说你不能用肉体反应来塑造某个人物的性格。假如你想要刻画笔下人物的情感,仅仅通过肉体表现的途径,即便你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大家看,也永远不能抓住人物的独特性格(或者说不能吸引读者的眼球),可是你要实现的效果却正在于人物性格。你需要通过“别的东西”才能实现这一目标。这种东西,更有表现力,更加个性化,也更加个人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吗?请你思考一下。
在上面的情境中,假如没有先前发生的事情,那么你的肚子就不会难受,心脏就不会狂跳,双手也不会发抖。那个抢劫犯先说:“我要把你的脑袋打个稀巴烂。”然后,你的肉体才有了反应。在两个事件发生的间隔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在上一段的结尾我要你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我要你再次思考下面这个情况:不等你的肉体自动作出反应,先前还发生了别的情况。也就是说,此时你在想:“啊,我的上帝。他有枪。我死定了。”你不光要想,而且你还要先想才行。思想是肉体的先行官。你的肉体功能发生紊乱的唯一原因在于这个情境在你的脑海里登记时被标上了“危险”的级别,它使你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危险。其实,思想方面的触发和肉体方面的触发具有相同的模式。
思想活动
什么东西更能把一个人物呈现在你面前?是肉体的运动方式呢,还是他的思想内涵?之前你可能很想弄明白“这个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你肯定永远不会提出下面这个问题:“他的身体是怎样冒出汗来的?”因为人类具有语言能力,语言让人类区别于其他所有动物。我们给每个事物都命了名。而且,大脑永远不会停止工作,我们永远都在思考,永远都在跟自己谈话,勉励自己、诱惑自己、警告自己、压抑自己、惩罚自己或者赞扬自己。海德格尔说过:“语言是存在的居所。”(4)我们的种种思想是呈现人之为人的最强有力的证据。
现在,我已经给你提供了一个极端的情境(枪口顶住了你的腰),这确保你有了一种情感。在这类经验中,情感、思想、肉体的反应都迅如闪电,我们感觉它们似乎是同时发生的。尽管如此,思想还是跑了个第一名,因为事情必须首先印在人的脑海里才行。你必须识别眼下的事态,初步估计一下,然后你才会害怕。在小说中,我们往往要把这个过程用慢镜头呈现出来,一步一步地捕捉到人物对于那种经验有什么感觉(真相)。
有关思想活动的一些思考
在我们深入探讨富有情感色彩的思想的本质之前,我希望首先探究一下思想活动即人物大脑的运作情况,看看在故事里面它能起到什么作用。在书面故事中,思想占有一席之地,而且作用尤其重要,因为书面故事是唯一能够把脑海里的情况很好地描述出来的故事形式。书面故事可以描述人物脑海里的事情,它的精确度很高,可以做到逐字逐句地一一对应,精确到分分秒秒。这是影视节目或者戏剧舞台难以企及的成就。影视、表演这些艺术形式有其自身的优势,不过,假如要让观众体验一下人物的思想活动,那就必须让人物自己把脑海里的事情坦白出来才行。舞台戏剧在过去常常使用旁白和独白(人物把自己的思想活动向观众和盘托出);电影偶尔也使用画外音,但是篇幅较长的画外音只占很少数,画外音似乎是人为造作的或者是滑稽的(通常是无意的),它还往往是情境短剧的惯技。
在电影《阿尔菲》(5)中,当阿尔菲转过身来直接面向观众说话时,制片人利用画外音制造出热闹的搞笑效果。画外音是机智的、有魅力的、好玩的技法,而且十分奏效。汉弗莱·博加特(6)的侦探电影使用画外音,当时它尚能侥幸取得成功而且不会惹观众讨厌,不过,按照今天的标准看来,它简直像踩着高跷走路一样,显得不大自然。经典影片《日落大道》(7)就用了很多画外音,不过人们也有理由相信,画外音并非这部影片取得成功的原因;相反,画外音是个负面因素。而电影《美国丽人》(8)就很会运用画外音。也许电影制作人都在寻找一种办法,使得画外音的运用能取得更多更好的效果。无论影视圈能不能找到这种办法,书面故事的情况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因为我们可以在思维世界里游移自如,而且思想活动也是经验的主体部分,所以,在书面故事中思想活动是可以预期而且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在书面故事里,直通思想世界的大门总是敞开的。既然我们可以走进人类的内心世界,那么我们就必须走进它。假如我们不这样做,就会让人感觉似乎失落了什么东西。
假如没有思想内涵,下面这段文字就会变得不知所云:
“嗨,哈利叔叔,你好吗?”我说。
“好啊。”哈利说。
“你看上去气色很好。”我说。
“多谢。你好吗?”哈利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他的右手。
“我也很好,”我回答,一边握住他的手,“见到你很高兴,哈利叔叔。听我说,我要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
现在,让我们添加一些思想内涵,把它改写一下试试:
老天爷,哈利叔叔来了。怎么没有人事先通知我一声呢!
该死,他朝我这儿来了。“嗨,哈利叔叔。你好吗?”他那红扑扑的、一副醉态的脸,还有他那喷着酒气的鼻孔。“好啊,”哈利说。
“你看上去气色很好。”我说。他那皱皱巴巴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干净不到哪儿去。
“多谢。你好吗?”哈利一边说,一边伸出他的右手。
天啊,现在我不得不碰他的臭肉了。“我也很好。”他的手黏糊糊、油腻腻的。谁知道他的手刚才摸过什么东西!“见到你很高兴,哈利叔叔。听我说,我要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在我能够把自己的手洗干净之前,这只手最好什么都别碰。对了,这个地方的洗手间在哪儿呢?
倘若作者没有描述自己的思想活动,读者能否明白人物的经历是什么样的吗?这个人物可能有一些疯狂、错误的想法,同时,在别人在场的情况下他又要表现得理智而冷静,我们把两者合并在一起描写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思想活动能够抵达影视作品和舞台戏剧无法企及的亲密程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思想世界内在固有的本质。在书面故事里,我们可以探索人物身上那种被福斯特(9)称为“隐秘生活”的东西。隐秘生活是主人公不可告人的隐私。这种私密的想法可能非常有揭示作用,因为我们很少能够精确地说出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和内心的感受。人物在想什么?他在说什么?他在做什么?三者的关系是塑造人物性格的关键因素。
他爱她,不过有时他也讨厌她。没有什么理由,有时候他也厌恶自己。他自己是这样的吗?或者说,生活有时就会这么令人厌恶吗?平淡无奇引生出轻蔑。可是,这种情况程度如何,频率如何?或许他应该看到自己有点儿怯怯的。你为什么要选择怯懦呢?他不能问自己的朋友。因为他们也许会把他当做一个白痴。或许他确实是个白痴,不过,他不想让他们知道。
这只是思想活动的一个层次,思想活动还有另外一个层次。这个层次是人物性格的一部分,这个人物甚至希望自己也不要面对这个层次的思想活动,他本人也要回避自己的这个思想层面,甚至他还要对自己保密,不让自己知道,他希望能够忘掉这一切。
一个人物踩死了某位老太太拿过大奖的一株蔷薇,在后来的生活中他可能会有下面的感受:
啊,上帝。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没有道理。残酷无情。完全是残酷无情。我是个狗杂种,好一个恶心人的杂种!我那天是出了什么毛病!尽管我已经做了赔偿,不过仍旧没有抚平她的悲伤。一切都太晚了。天啊,忘了吧,不要再惩罚自己了。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抹平心灵的创伤呢?
所以,在书面故事中,我们可以直达思想活动的最深层次,而不用顾虑怎样才能让它变得真实。它像语言一样存在着,因此,我们可以照着它在现实生活中呈现出来的样子刻画它。
采用书面故事的这一手段,我们有了直达这层亲密关系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一部好的小说被搬到了银屏上面总会有所缺憾的原因。例外的情况是,把一部疲弱无力的小说转写成电影剧本,拍出来的影片可能是惊天动地的,《午夜牛郎》(10)就是一例。
所有伟大的故事都涉及人物内心世界的冲突,这是人物与自己的大脑之间的斗争。冲突是一种表现途径,它能说明人物与他自身之间的关系,他的自我感觉如何,以及他的生活是如何得以维持的。我们的头脑都不是只有一根筋。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有不止一个身份,因为当我们想把自身不同的身份捋清头绪,团结起来,然后采取一致行动的时候,这些不同的身份就会相互对抗,打起架来。当我们面临一个危机的时候,这种事情总是会出现。
但是,并非所有的故事和所有的作家都是伟大的。作家运用思想活动的程度有所不同。有一些很好的作家或者故事讲述者(他们虽不伟大,却也相当优秀),他们不太探听思想深处的虚实,也从来不塑造复杂的人物性格,不过,没有复杂的人物哪能深入虎穴,又如何把握深层的思想活动?这些作家也向我们提供了充足的信息。由于人物的种种思想活动没有被呈现出来,人物只好通过自己开口说话来向读者汇报思想,或者用其他手段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我们需要知道人物情感的发展变化,否则我们就不能产生联想或者认同。纯文学小说往往更加注重人物的思想内涵,而动作小说、探险小说往往不太注重人物的思想活动。比起惊险刺激的普通侦探小说,文学性的玄幻小说则更多关注人物的内涵。
当你阅读的时候,请你注意这一点:只有你深深沉浸于人物的思想世界的时候,你才能和他建立最强烈的关联或认同。在讲故事的时候,要把人物内心种种思想活动和盘托出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它的要求最为苛刻,不过,它的回报也最为丰厚。你越是潜入人物的内心世界,你越能深刻地剖析自己。正如在现实生活中一样,最困难的工作通常也是最能够带来成就感的工作。
情感与思想的关联
这么说来,有情感色彩的思想的本质是什么?当那支枪抵在腰上的时候,你的脑海里会有哪些思想变化?是愤怒吗?假如你写道:“他感觉很愤怒。”难道说这一句话就能让人真正理解这个人物的情况以及他是怎么个愤怒法吗?“愤怒”这个词只是一个标签,而不是一种情感的表现。像下面这么写怎么样:这个狗杂种,这个烂臭的狗杂种!只要一有机会,哪怕只有一次机会,我要把那支枪夺过来,然后用枪托左右开弓,把他打个稀巴烂。这些念头确实都是愤怒的念头,可是“愤怒”或者“恼火”这种词语作者一次也没有用。另外,人物根本没有理由说他发怒了。“我愤怒了”这句话根本没有什么用。这并不是说不会出现刚才的那种情况,这个人物心里可能在想,这小子真把我惹火了。但是,这只是某种自我觉悟,大多数人身上也许并没有这种觉悟。假如你的人物真有这样的念头,你就必须继续往下写,你得告诉我们他有哪些愤怒的念头,这样我们才能完整地体验到他的愤怒。
“恐惧”这种情感又是怎样的?它怎么才能表现出来?好吧,让我们试一试,看看你能够想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你阅读下一段之前,请你列出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的脑海里所有可能出现的恐惧心理。假如你的脑海里出现了完整的想法,请把它们写下来。倘若你不能做到,那么,请你列举出所有可以让人害怕的事物,然后,请你把每个可怕的事物都转译成可以在你脑海里迅速出现的恐惧念头。
进展顺利吗?一开始,这个问题有点棘手。你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包括一点时间加上一点练习,但是,请你记住:情感已经到位了。它已经在你心里了,只是你还需要知道如何才能抓住它。眼下的关键问题是你要知道在哪些方面下工夫,这样一来你就能取得进步,而不至于原地打转,或者像一条小狗那样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这么说来,在这种情况下人会有什么恐惧呢?一个刚刚成家的人可能会为他所爱的亲人而担惊受怕。内心世界的那种恐惧可以有千千万万种表现途径。下面就是一种途径:噢,不,我不要死。老天爷,不。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还不能死。我才刚刚开始,我的老婆孩子该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的生活呢!这里共有七句话,不过,在一个人的脑海里这些话可能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相比之下,如果你说出“他害怕了”或者“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这种话来,效果就大不一样了。前面一句话过于笼统抽象,而后面一句话所讲的生理特点本质上是人人皆同的东西。实际上,一个人的某种恐惧感的表现途径是内心的思想活动。
感受到恐惧之后,接下来你可能有下面的念头:冷静,再冷静。控制你自己。你必须逃脱这种险境。一定会有办法的。现在,这个念头就是我刚才谈论过的内心斗争,它表达了另外一种情感即希望,他希望自己可以活着逃脱这种险境。
这些想法是相当明智的、适当的,不过,从定义上来讲情感并不是理性的。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我们通常无法保持清醒的理智或者清晰的逻辑。如果他杀了我,我今晚就要错过看电视连续剧《急诊室的故事》的机会。在你的脑海里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你的情感拥有其自身的决策头脑。其实,我们可以说,你的头脑有属于它自身的一个或者多个决策机构。所以,要是他杀了我,我的猫就要挨饿了,这个念头也可能在你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还顾及这种小事确实有点不够理智。
或者,下面的写法怎么样:上帝,请你让我从这种险境中活着出去吧,我发誓我再也不拈花惹草了。我要忠实于我老婆,一直到死。这一回我们碰到了另类的东西:祈祷神灵、大声呼救(仍然是在脑海里呼救)。我自己不是特别信奉宗教,不过,当我陷入严重困境的时候,我也不免要想:我也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没有神仙,但是,万一要是真有神仙呢?现在要是真有神仙救我一命,我会感激涕零的。假如你的宗教信念比我还要淡漠,你可能会想:如果我能虎口脱险,我打算捐资1000美元救助无家可归者。假如周围潜伏着一个比你本领大的人,你肯定希望他能救你一命。倘若周围没有潜伏者,你会在内心跟自己订一个神秘的密约(你发誓以后要当一个正人君子),希望这个密约能影响事情的最终结果。当人在绝望的时候,我们什么办法都想试一试,而在小说里陷入危机的人物正好全都是绝望的、很有紧迫感的。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可能有种种富有情感色彩的念头,我把它们总结到一个清单里面。这个清单根本谈不上完整。随着创作的进行,你会想到更多的东西。你要花费最多的时间和精力把人物的思想和情感摸清楚。我把这个清单交给你们,然后教你一个简单易行的技术,帮你找到人物身上的情感。当我们伤心的时候,我们的大脑就会做一些事情,下面是我给这些事情列出的清单。
关联割裂:思考某种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以便保护自己,以免悲情伤身。假如我死了,我就再也吃不上大龙虾了。我们都能够做到这一点。受到严重虐待的儿童会逐渐演化出多重人格,这种儿童所做的事情就是割裂关联。在他们的内心世界里,他们会变成另一个人,以避免自己感受到外在痛苦的折磨。
否认危险:这是可行的。他只是想要我的钱,并不想要我的命。
面对现实:这是否认的对立面。你更像在强迫自己介入。他只是要钱。你不要做傻事。如果你看到了他的脸,能认出他来,那么他非得把你的脑袋打开了花不可。
讨价还价:求饶,祈祷,祈求上帝。由于宗教和上帝都是我们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理解的信仰,因此这种想法会很普遍。有人可能会这么想:上帝,求你救我一命,把我从这种困境中拯救出来吧。我发誓,我以后永远不再拈花惹草了,有生之年我永远不再背叛老婆了。当你的生命陷入险境时,你肯定愿意放弃重要的东西以换取自己的性命。
你如何祈祷以及祈祷什么,能够表现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我遇到麻烦的时候,尽管我并不信神,我也不免要想,假如天上真有神仙,我肯定会感谢他给予我的帮助。我并不想把任何情况排除在外,不过,那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不会因此而皈依某个宗教,或者开始参加各种宗教仪式,这就是我。另外一个宗教信念更加淡漠的人可能会想,假如我能走出这个困境,我会给我看到的第一个无家可归者捐赠100美元。那么,这样做到底是要干什么?这样做只是为了和周围潜伏的超人力量达成协议,或者只不过是跟你自己达成协议,希望自己得到某种神力或者魔力的帮助而已。
一个人物的宗教信仰或者其他信仰(生活哲学、道德规范,如此等等),以及他如何理解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揭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的途径。假如你做得正确,那么尽管你可能推动某种宗教的观点,然而你却不希望推动这种宗教的意义,可是无论在什么地方、以何种方式,你都在探索人物性格。
替代效应:自从共和党(或者民主党)接过执政权以来,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写成下面这样如何:啊,这全怪你自己。你明知今天不该把车停在这儿的。你知道这儿不安全,可是,你太急于赶去享受极品咖啡的滋味,也懒得再开过一条街区再把车停下。真是该死,瞧瞧,这下你遭殃了吧!他会打死你,你真是活该。这样说来,你不光是自己身陷绝境,而且在绝境之中你还自怨自艾地惩罚自己。这种念头跟我的新教背景有关。清教徒说,发生在你身上的每件祸事全都是你自己的错。重申一下,我笔下的人物都是我利用自己全部的生活经验或者部分经验塑造出来的。勒卡瑞(11)写过多部小说,《从寒地来的间谍》就是其中一部,他曾经说过,他创造的每个人物都是他自己的一个维度。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于我们每个作者而言,这句话可以说是正确的,因为我们笔下的一切都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经验、内心的思想体验,还有我们想象中的经验。
正面思考:对我来说这个方法是好的。它让我更坚强。这也曾是哲学家尼采的信条:“不能把我摧毁的东西只会让我变得更加坚强。”尼采在现代有一个著名的粉丝名叫G·戈登·利迪,他是水门事件的涉案人员之一。利迪小时候就非常害怕老鼠。那他是怎样克服自己对于老鼠的恐惧心理的呢?他抓住一只老鼠,把它烤熟后吃掉了,他用这种办法克服了自己对于老鼠的恐惧感。这个办法奏效了。现在,以我自己的背景,我怎样才能克服对老鼠的恐惧感呢?我会想:哎呀,要是老鼠听说我害怕它们,那它们肯定会跑来袭击我。现在我可真是遇到大麻烦了。对于利迪来说,这是一种顽强拼搏的意志;对于我来说,这可能是一种负罪感或者恐惧感。
提问质询:为什么这件事情正在发生?这意味着什么?我该怎么办?我怎样才能摆脱这个困境?
什么东西能让一个想法充满情感色彩呢?可能有些词语本身就可以做到,比如说:救命!救救我!我还太年轻,我不能死。思想问题或许可能因为情境影响而染上情感色彩。比如说,电影散场之后我还坐在影院里,我心想“完了”,这个陈述句就没有太多情感色彩。可是,假如有个劫匪拿枪顶着我的腰,我心想,“完了”,这个想法就有了情感色彩。所以,你不必寻觅饱含主观情感色彩的词语;使用那些在特定情境中可以表达情感的、客观的、日常的词语就够了。通常,如果你只管聚精会神地思考人物在这种情境下会有什么思想活动,那么人物的思想就能把你带到想去的地方。
谋略策划:在危机中,许多思想活动都是下面这样的:如何行动才能保护自己的安全?还有,如何才能不受任何伤害地(往往是指心理上的伤害)安全逃脱?另外,如果你失败了,你又会怎么想?比如说你会想:假如他把枪对准我的头我该怎么办?或者,假如我老婆离开我,我该怎么办?谁会得到家里的房产?上帝,我不能容忍自己再跟别人幽会了。或者,我怎样做才能避免被老板炒鱿鱼的噩运?像我这样的岁数,谁会雇用我呢?内心世界是一个戏剧性的地方。在我们真正用肢体实施行动之前,许多行动(谋划进攻对方或者谋划自我防御)都已经在我们内心世界里发生过了。这个简短的清单列举了我们在情感强烈的情境中会拥有某种思想活动。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些思想活动,你自己也可以列出一个清单来。
直通人物内心的种种活动和人物隐秘的生活,这是作家一辈子的修行。关键是你要意识到,正如在现实生活中一样,情感是最为棘手、最为复杂的东西。因此,在这方面你肯定要遇上麻烦,假如你真的遇到了麻烦,请不必惊慌失措。你的故事的这个部分往往是最后时刻才写出来的,在你早期的稿子中这部分内容往往是很少的。你会明白,你的人物在特定时刻会拥有一种强烈的情感,但是,你对于这种情感的认识仍然只是懵懵懂懂的,你还不能把这种情感准确定位。当你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当你不能牢牢抓住它的时候,请不要惊慌失措。你只管注意那些你需要知道的东西,然后继续写下去。当你下一次读到这里的时候,自然就会对此有更多的了解。每一稿都会给你带来更多的想法,然后你要一点一点地把这些想法融会贯通。这是创作过程中最为复杂、最难以捉摸的一环,但是,这个环节的回报也是最高的。在你和笔下人物之间的关系日益加深的同时,你与自己的关系也在加深。
担心、害怕、希望
我已经设计了一个直接而简单易行的办法帮助你发现人物内心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办法就是,当你通读自己的故事的时候,每逢那些可能会适用的地方,你就问自己:“人物的担心、害怕、希望分别是什么?”其中情绪激昂的地方应该有不少,每一页、每一场都会有。故事就是关于冲突和威胁的。假如某种对你非常重要的东西受到了外部威胁,你肯定担心并害怕自己会失去它,同时你又希望你能够把它保住。这些担心、害怕、希望将会在你的脑海中迅速闪过,直到难题得到解决为止。
假如你的老板打电话叫你到他的办公室,然后对你说,若你不提高你的工作水平,你就要走人。这时候,你将担心和害怕自己会被老板炒鱿鱼,不过,你也希望通过加班加点地卖力工作,在坚持一段时间后,可以保住自己的工作。罗密欧想要和朱丽叶在一起,但是他担心和害怕他们的婚姻会被人们发现,然后他就会在他们能够逃脱险境之前失去她。同时他希望,全心全意地希望,他们能够很快成功逃脱,然后永远在一起。在停车场持枪抢劫案中,你可能害怕自己会被人杀害,不过,你也希望你会活着脱离险境。假如人物不担心和害怕,你就没有一个戏剧性冲突,你的故事就会彻底失败。假如你的人物满不在乎,读者也就不会在乎。读者的关心肯定比不上人物的关心。
荒诞的幻想也是一种希望,而且特别能够揭示人物的性格。某些人物有精巧的幻想,而有些人物则很少有幻想。詹姆斯·瑟伯(12)的经典作品《沃尔特·米蒂的隐秘生活》讲述了一个整天生活在荒诞梦幻中的人的故事。这个故事很有名,假如你没有读过,你应该读一读。我们都曾沉迷于幻想。试想一下我们赢了彩票大奖之后要做什么事情,这很可能是大家最普通的幻想之一。如果一个满口脏话、吹毛求疵的老板威胁着说要炒某个员工的鱿鱼,那么这个员工很可能幻想着假如他变成了那个人渣老板的老板,他会做什么事情。
有多少情感?
丹·奎尔和林登·约翰逊(13)这两个人物哪个更复杂一些呢?答案显然是约翰逊。什么因素导致约翰逊成了一个复杂的人物呢?你能猜得到吗?这与情感有关。在我们看来奎尔这个人的性格是非常肤浅而且愚蠢透顶的。他人格中的情感基本上是单调的单声部。另一方面,约翰逊的性格里包含了自相矛盾的复调交响。他既能做慷慨大方的事情,又可以做极端邪恶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认为他是一个复杂人物的原因。一个复杂的人物能够同时体现不同的品格,这些品格通常是相互对立的。在塑造小说人物的方面,这让我们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同一人物的脑海里可以容纳多少种情感或想法同时翩翩起舞呢?你能够同时感觉到多少种情感?好吧,在亲人去世的时候,你可能会感觉到负罪、愤怒、悲伤、后悔、解脱。所有这些情感会一股脑地影响着你,但是,我们无法在纸面上同时把它们记录下来,否则,我们就得叠罗汉似的把一句话摞在另一句话的上头了。不过,我们可以让这些情感在一场戏里逐一地作用于人物的情感,让人物依次有一个悲伤的念头、一个负罪的念头、一个愤怒的念头,如此等等。
啊,天哪。妈妈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不该死,世界真是太糟糕了!我是最糟糕的一个,我真的让她失望了。我本来应该做得更多的,但是,为什么我一定要这样做呢?我不是她唯一的孩子,约翰甚至从来没有来过电话。现在,她平静地走了,不再有痛苦,感谢上帝!一切都完了。
我们在小说中寻觅的经验是完整的经验。我们很少会在一个时间只有一种感觉。现实生活很少会如此单纯。危机一般都涉及在多个方面同时遭遇了紧张局势——内心世界的紧张状态加上外部环境的紧张局势。所以,当你创作的时候,你要寻找的那种人物最好能同时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情感。假如他可能有这种感受,你就应该让他有这种感受。
一点点温情
下面是一个场面:
“你是一个臭不可闻、卑鄙龌龊、自我中心、不顾别人死活的狗杂种!”她对丈夫说。
“你自己呢?你是一个粗俗、无知、讨厌的丑老太婆!”他说。
这些人物引发了你的同情心了吗?他们会打动你,让你产生认同感吗?很可能他们根本无法让你受到特别大的触动。为什么情况会是这样的呢?因为两人的对话中有太多情绪化的语言。为什么它不能够抵达你的内心深处呢?你可以试着想一想,看看你能不能弄清楚这是为什么。这必然是与情感有关的,即他们当时的情感及其情感的起源。
让我们再试着改写一下,在下面的文字中我们只是运用了不同的手法:
“我告诉过你我今晚要做你最爱吃的晚餐,然后我们要在8点钟吃饭。”她说,“你当时说你会早点回家的,可是到了8点钟,我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桌子已经收拾好了,蜡烛已经点亮了,葡萄酒也倒上了,所有食物都准备好了,然后我一直在等你。8点半,你还是没有回来。我像个傻子似的坐在这儿,眼睁睁地看着食物变凉。到了9点半,你还是没有回来。甚至你都没有来个电话。现在都10点钟了,你才推门进来,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你这个臭不可闻、自我中心的狗杂种,你让我感觉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个版本是不是更有感染力?假如确实如此,为什么呢?这个版本中的哪些情感在第一个版本中没有得以呈现?你能够看得出来吗?答案并不是说这个版本有更多的细节或者更多的对话。答案是这里有一个特定的情感元素,而第一个版本中没有这种元素。
在第一个版本中,两个人物只管泄愤。虽说愤怒也是一种不错的情感,在文学和现实生活中愤怒真可谓无处不在,并且我们需要愤怒,但是,愤怒一定是我们对于其他事情的一种反应。之前一定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我们愤怒。愤怒是对于什么事情的反应呢?愤怒是一种对于伤害和痛苦的反应。假如什么事情让你生气,一定是它先伤害了你或者先叫你尝到了痛苦的滋味,然后你才生气。如果我们不先把这种伤害和痛苦表达出来,那么,你就没有把这个经验完整地告诉读者,愤怒就成了表面的东西。
我们需要知道愤怒有什么起因,对其他情感也是如此,比如说,恐惧也要弄清楚起因才行。假如有个人非常害怕,我们就要了解他为什么害怕。但是,我们往往会把愤怒的情感搞错,因为大多数愤怒的场合下,双方人物总是会为了坚持自身利益而处于互相对峙的紧张状态,这会使我们很容易拘泥于愤怒现象本身而没有深入探究表层以下的深层起因。
不可抗拒的力量
(排水沟里学到的教训)
晚间新闻节目曾播出过下面这个场景:在纽约曼哈顿核心区一个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中央,一只老鼠被堵在了马路中间,两边的汽车都是呼啸而过。这只老鼠想跑进路边的排水沟里面。这时,一辆汽车从它面前飞驰而过,老鼠只得又跑回了马路中央。之后,它又试了一次,又有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差点儿把它给轧死。这边人行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等待了片刻,这只老鼠试图朝着另一个方向逃跑,然而又一辆汽车在前面挡住了它的去路。于是,它站在那儿,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汽车,它浑身筛糠似的颤抖。摄像机摇摄(14)着一群人。一个看起来很强壮的大个子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帮它呢?”摄像机的镜头转向了老鼠,老鼠在滚滚车流中间跑前跑后,汽车每次都把它隔绝于此地。随后一个汽车轱辘把老鼠撞了一个伤口,老鼠在仓皇逃跑中摔了个跟头,然后就站在那儿,抽搐着,蜷缩着。车辆停了下来。一个人从路边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折叠的报纸,他把老鼠裹起来又跑回路边,然后把它放进了下水道里面。老鼠跑进了下水道,进入污水沟里游走了。
这个人跳上他的自行车,沿着街道骑车离开了。摄像师跟在他后面追赶,大声呼喊:“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停了下来。他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羞怯不安的表情。“我不知道。”他说,“我自己也曾像那样担惊受怕过。”
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老鼠是携带疾病的有害动物,它是偷盗和欺骗的文化象征,我们下毒药、下夹子,希望灭绝老鼠这个人类的公敌。为什么会有人在乎一只老鼠的死活呢?
他们在乎,因为那个救了老鼠一命的人说“我自己也曾像那样担惊受怕过”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也“像那样担惊受怕过”。“我自己也曾像那样”的意思是说“像我自己一样”,这就是说“我自己”。他,还有他们,全都变成了老鼠的化身。他们都产生了身份认同。为什么?因为他们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身份认同。在这里起作用的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即认同感。
不错,这就是认同感,不过,这是不是一个完整的答案呢?或者说,我们能不能继续深挖这个问题的答案呢?我们能够深入挖掘,而且我们应当这样做。我们总是需要把答案带到尽可能深刻的层次上。那么,这个老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它变得不可抗拒呢?是什么东西让这只老鼠变得如此不同一般,如此人性化?
在这种情境下,我们的思想状态和我们平常看待或者评价老鼠的思想状态有所不同。这种思想状态包含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究其根源还在于我们人类的脆弱性或者易受攻击性。老鼠的脆弱性引起我们的认同。我们不能阻止自己认同这只老鼠。这种认同感和敏感性有着深刻的关联,深究下去,这与我们人类的进化、自然界的优胜劣汰、物种的适者生存都有关系。它是一种把全人类团结起来的东西,它使我们不得不情不自禁地与弱者产生认同感。
身份认同感来自于我们自身的易受攻击性。这个绝招屡试不爽。假如在你的故事里主人公不是一个弱者,那你就麻烦了,因此假如故事里有人受到严重威胁而且可能遭受严重伤害,主人公就必然要忧心忡忡而且担惊受怕才行。否则,那就代表他不在乎。假如他都不在乎,读者也就更加不会在乎,并且读者的关心肯定比不上人物的关心。所以,你要永远确保在自己的故事里有像这只老鼠那样的弱势群体。
熟悉的事物
或许你听说过这么一条古老的写作戒律:“写你所熟悉的事物”。许多写作课老师就是这么教育学生的,大家必须写自己所熟悉的事物。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花絮,涉及上面这个问题。
当时多克托罗(15)正在接受采访,采访内容跟他创作的《比利·巴思盖特》(16)一书有关,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他试图取得黑帮大盗达基·舒尔兹的欢心。采访记者问他有关其中某一场景的问题,在这一场景中,这个强盗大佬把这个小伙子带到树林里,给了他一把手枪,教他怎样打枪。采访记者说,在她脑海里那个场面非常生动逼真,非常有个人色彩。
“你一定有很多操枪经验吧?”她说。
你猜多克托罗是怎样回答的?
他说:“我一辈子也没有摸过枪。”
“那么,你怎么可能把这一场景写得那么栩栩如生呢?”她说。
多克托罗继续说道(换句话解释):“我想过把枪握在手里可能有什么感觉,然后我想象我打枪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以及打枪之后我会有什么反应。只要把构思工作做好,你就能够拥有刚才你说的那种反应了。”
写你熟悉的东西吗?不。写你可以想象的东西。毕竟,想象就是认知,它是一种特殊的认知类型,想象所揭示的东西可以像现实经验揭示出的东西一样多,甚至更多。
此外,写跟自己完全格格不入的人物又怎么样呢?还是一样,忘记“写你所熟悉的事物”这条箴言吧。这条箴言应该换成:写你能够搞明白的事物。绝大多数的人类经验你都能搞明白。为什么?因为你也是人,而所有的人都是由同样的材料和结构组成的。为人之初我们都有同一套完整的情感,同一种为善或者为恶的潜能,如此等等。当我们逐渐步入成人行列的时候,我们往往拥有相同的情感和相同的需要,唯一的差异只在于程度、数量有别罢了。另外,我们满足它们的手段会有区别,因为生活的磨砺会把人们塑造成不同的模样。比如,特蕾莎修女喜欢关爱他人,唐纳德·特朗普喜欢赚钱,而职业杀手喜欢杀人。同样是“喜欢”这一情感,但是各人获得这一情感的方式有所不同。在第一个例子中,它是善的表现(特蕾莎修女);在最后一个例子中,它则是恶的表现(职业杀手)。
在我们所有人身上,每种情感都会有那么一点儿。在我们的内心世界,我们也都会有一点儿类似于虐待狂、色情狂、杀人狂、自杀者等那样的本能冲动。即便不是所有人,至少大多数人曾在生命的某个时刻动过杀人的念头。假如你从未动过杀念,那么你想象一下也行。我们拥有这些本能冲动并不意味着任何一种情感能够持续存在。这就是我们与那些穷凶极恶之辈之间的区别。
有一本书向我们证明了下面的道理:驱使社会上最邪恶的人作恶的原动力也是这种心理需要。这本书就是《八面埋伏》(17),作者是约翰·道格拉斯。道格拉斯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他发明了运用模拟画像法确定嫌犯进而抓捕连环杀手的刑侦技术。连环杀手的犯罪心理和普通百姓的正常心理之间存在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这叫人感觉良心不安。连环杀手犯下的罪行是骇人听闻的,可是,只要你了解他们的犯罪心理,一切骇人听闻的罪行都可以得到合情合理的解释。假如这种罪行没有任何情理可言,在勘察犯罪现场之后道格拉斯就不可能作出下面的断言:这个杀人犯不善于人际沟通,他很可能口吃。事实证明案犯确实是这样的人,他的断言是正确的。
这么说来,如果你要塑造自己并不熟悉的人物,面对这种情况你不必害怕。难就难在你要设身处地把自己置于人物的处境中,把他们的情况搞清楚。好虽好,但是你怎样才能把自己摆在他们的处境中或者走进他们的现实生活?或者说,你要如何才能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呢?好吧,我们可以求助于专业人员(社会工作者、心理学家等等),从而获得一些指导。
当你的一个同事情绪波动很大,心理出现异常,行为反常乃至发疯的时候,你必须记住两件事情。第一,无论这个人的行为有多么反常,在他自己眼里这些全都是明智之举,如果你了解他的生活感受,你也会认为这些是理智的行为。在他们眼里,这些反常行为一点儿也不疯狂。因此,你要从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外在行为中发现合乎逻辑的东西。第二,这项任务没那么容易完成,所以你还得问自己:“什么情况会让我做出那样的行为?我的内心世界要有什么样的念头才能催迫我、驱使我做出那样的事情?”解答了这些问题后,你塑造的人物就会有更高的可信度。我们的一切行为(理智的、古怪的、明智的、疯狂的)都遵循一样的心理学原理。这种心理普遍存在于我们身上,每种心理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那么一点儿。因此,你要向自己求助,以找到答案。
关于思想活动的最后思考
正如我曾经说过的那样,一个人物的思想活动是一切活动中最难以把握的部分。在前面几稿中你极少触及这些活动。通常,肉体反应是最早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当它浮出水面之后,你要把它按下水去,因为你知道下面的东西还有很多,因为头脑是肉体的领导。你只管不停地写下去,因为你知道下一回合自己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在此后的每一稿中,你会越来越多地沉浸到人物的内心世界中去,最后你就能如愿以偿。一旦你获得了成功,你要考虑把肉体反应全都删掉,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保留肉体反应。“万不得已”的意思是,它向我们呈现了人物的关键因素,没有它我们将一无所获。
内心世界是戏剧性的、狂野的、热闹的,不过它也是模糊不清、自相矛盾的,因此假如它成为作品里最生硬笨拙、最扎眼的地方,你也不必大惊小怪。请你牢记,不管你创作什么故事,你都要花费漫长的时间才能把人物的内心世界摆平。你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才能精通这个讲故事的技巧,就像其他创作技巧一样,这需要反复练习。练习的关键在于你是否知道要把工夫下在什么地方。
练 习
我在第3章使用了拉瑞和“我”老婆的一场戏来说明故事的形式,你们还记得吗?这一场戏根本就没有什么思想活动。我不知道当时“我”(丈夫)在想什么。我要把那个场面的练习重新发给你们,好让你们在练习的时候能够把思想活动穿插其中。无论你认为“我”(丈夫)的反应是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
我们从“我”(丈夫)看到自己的老婆和最好的朋友在厨房接吻一事开始谈起。把你想象到的主人公内心的所思所想都插入其中。一旦有了机会,你就要把主人公的担忧、害怕、希望也插写进来。假如你不能准确地想象出主人公的思想活动,那么,请你把主人公种种可能的思想活动都列一个清单,这样,以后你可以回过头来作出更加具体的抉择。记住,思想活动是创作全过程中最棘手的部分。因此,每次通读故事,你往往只可能得到一些思想的碎片。当然,假如思想活动过于复杂,你索性暂时不管它好了。以后某一天,假如你有了创作冲动,你可以回过头来再做这件事情。
在“我”(丈夫)看到自己的老婆和好朋友接吻这个场面时,他有什么反应?我们先从这儿开始讲起吧。随后,当他走到门口、走进厨房的时候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呢?请你把他在这一场戏里所有的思想活动都写进来。以后你还可以把它再修剪一下。于是,就有了下面这场戏:
“嗨,伙计们,”我走进来,高兴地说,“雪茄买来了。”
他们谢了我,两人各点了一支。拉瑞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我离开这会儿,情况怎么样?”我一边说着,一边“扑”的一声坐在厨房椅子上。
“还好。”我老婆说。
“拉瑞,你呢?我不在这会儿,你感觉还好吗?”
他匆匆看了我老婆一眼,说道:“很好啊。”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会感觉孤独。不过,刚才我透过窗户看到了你们,我能看得出你们不需要我来助兴了。”
“怎么会呢,”拉瑞说,“我们两个人都惦记着你,你回来了,我们都很高兴。”
“亲爱的,”老婆说,“没有你在场,情况当然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我说,“亲爱的,把砍骨刀给我拿来。”
“砍骨刀,你拿它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想拿着它。”
“别做傻事。”她说。
“不,你就迁就我一下吧。”
“别闹了,好不好?”她说。
“我怎么闹了?你连给我一把刀都不肯,你信任我吗?这算怎么回事?难道说‘尖锐物体,严禁疯子靠近’吗?”
“你可真有意思。”她说。
拉瑞盯着我,无力地微笑着。
“你是怕我会伤着自己吗?怕我割腕自杀,还是怕我抹脖子呢?拉瑞,你怎么想?在我自家的厨房里,跟我忠贞不渝的老婆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难道说我还不能得到拿着一把刀的信任吗?”
“你当然可以呀。”拉瑞有气无力地说,然后一口气喝下一杯威士忌。
“太对了。亲爱的,听见了吗?拉瑞信任我,也信任你。我们全都互相信任。那么,请把刀递给我吧,亲爱的。”
上面是一篇章节专题的习作(练习某一章所讲技法的习作)。不过,我们还有别的练习,既有简短的系列化练习,也有完整故事的练习。如果你已经开始写这个连续的故事,那就继续做这个练习。如果你更愿意做一个简短的练习(完整场面练习或者套词组合练习),那就做下面的练习。另外,你也可以写自己的东西,做任何你感兴趣的练习。关键是你要动笔写东西。不过,我知道你们可能挤不出时间写作,甚至你每天写作的时间只有5分钟。假如你的处境真是这样,那么你每天就做5分钟的练习。5分钟练习法在第12章中有较为详尽的描述,你可以用这种方法来做任何此类的练习。
首先是场面练习:
●雇用某人或者设法找到工作。
●开除某人或者想办法不要被开除。
●一个亲人的死亡。
下面是三个词语一组的套词组合练习:
●浴缸,猫,毒品。
●鸽子,城堡,侏儒。
●强壮而残暴的男人,男式假发,外星人。
假如你想从“背景和人物”结合法开始做练习,那么请你使用前面章节中提供的那些背景和人物素材。
第一个完整的故事,第三部分:
快速提醒:检查一下你上次写的东西,检查其中的渴望、障碍、行动,像上一章安排的练习一样要求自己。
那个有关情感背叛的故事的下一部分围绕的是由受害者采取的行动所引发的一个实际的对峙局面。他或她可能会直接面对背叛的一方,或者通过跟踪监视、雇用侦探、让朋友介入的办法来取得她或他的背叛真相。请你想象一下,如果是你,你会用什么手段。
记住,每个场面都是一个小故事(渴望+障碍+行动),其中人物想要促进某种事情的发生,获得信息,如此等等。每一场面都有一个场面的结局,但并非最终的结局。在场面的结局中,情况要比开始的时候更加糟糕。局势必须如此,假如局势不如此,故事就是站在原地没动。从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一章到另一章,冲突和戏剧性要时时出现。在每个场面以及每一章的结尾处情势都要变得更加糟糕,直至故事结束为止(最后结局),最终,情况要么有所好转,要么终于灾难。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故事的发展就是一种每况愈下的趋势。假如某个人物早早地就扬起了希望之帆,那么在下一个回合中一定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每个场面和每个章节最后都结束于人物的内心世界,这时这个人物正在他的困境中煎熬而且希望弄清楚它有什么意义以及下一步他要做什么。故事结束于人物的内心世界,所以我们可以知道自己以前停留在什么地方,以及人物(和我们)已经前进到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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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other Teresa(1910—1997),天主教慈善工作者,为印度加尔各答的穷人服务。一生奉献给帮人解除贫困的伟大事业中,1979年获诺贝尔和平奖。——译者注
(2) Donald Trump,纽约地产大亨,生活招摇,善于作秀。——译者注
(3) 美国最高法院共有九名大法官,实行任职终身制。——译者注
(4) 也有人翻译为“语言是存在的家”,或者“语言是存在的家园”。——译者注
(5) Alfie,此处指派拉蒙1967年拍摄的一部获奖影片。——译者注
(6) Humphrey Bogart,美国超级巨星,以《马耳他之鹰》等侦探片著名。——译者注
(7) Sunset Boulevard,派拉蒙影业公司1950年出口的电影,获第23届奥斯卡最佳剧本、最佳作曲、最佳艺术指导奖。——译者注
(8) American Beauty,1999年上映,获第72届奥斯卡多项大奖。——译者注
(9) E.M.Forster(1879—1970),英国小说家、散文家。——译者注
(10) Midnight Cowboy,1969年上映的一部美国电影。——译者注
(11) John le Carre,勒卡瑞,英国间谍小说家,《从寒地来的间谍》(The Spy Who Came in from the Cold)是其作品之一。——译者注
(12) James Thurber(1894—1961),美国幽默作家、寓言作家、画家。《沃尔特·米蒂的隐秘生活》(The 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是他的一部代表作。——译者注
(13) Dan Quayle,1989—1993年间老布什任内的副总统。Lyndon Johnson,肯尼迪任内的副总统,1963年肯尼迪被刺后他入主白宫,1965年正式当选总统。——译者注
(14) 一种摄像技巧,摄像师在拍摄一个镜头时,摄像机位置不动,借助三脚架上的活动底盘作支点,变动摄像机光学镜头的轴线,进行任意方向的摇动拍摄。该方法可突破画面框架局限,放大视野。——译者注
(15) E.L.Doctorow,美国作家。——译者注
(16) Billy Bathgate,突出表现小人物的奋斗史而非帮派血战。达基·舒尔兹是书中的黑帮人物之一。——译者注
(17) Mind Hunter,暴力犯罪电影,又译《死亡特训》。——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