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年(一六八一)二月辛卯(初七日),命展沿海边界。
总督姚启圣、巡抚吴兴祚先后具疏请开边界,俾沿海人民复业。上命议政王贝勒大臣集议。议政王等奏言:前经大将军康亲王等奏请,已令展界。嗣因海寇窃据海澄,复迁边界,移居民于内地。今金、厦虽复,贼渠未灭,事关重要,应令福建总督、巡抚、提督定议奏闻。上谕:金门、厦门诸处已设官兵防守,应如该督、抚所题,照旧展界。如有奸民借此通贼者,仍令严行察缉。
六月戊子(初七日),命总督姚启圣等规定彭湖、台湾。
启圣等奏:侦得逆贼郑锦已于正月二十七日身死,其长子为众所杀,伪侍卫冯锡范立锦次子克塽,锡范婿也。上谕:郑锦既伏冥诛,贼中必乘离扰乱,宜乘机规定彭湖、台湾。总督姚启圣、巡抚吴兴祚、提督诺迈、万正色等其与将军喇哈达、侍郎吴努春同心合志,分派绿旗舟师酌量前进,务期剿抚并用,底定海疆,毋误事机。
七月己卯(二十八日),命原任右都督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帅舟师进取彭湖、台湾。
上谕议政王等曰:今诸路逆贼俱已歼除,应以见在舟师破灭海贼。原任右都督施琅系海上投诚,且曾任福建水师提督,熟悉彼处地利、海寇情形,可仍以右都督充福建水师提督总兵官,加太子少保,前往福建。到日即与将军、总督、巡抚、提督商酌,克期领舟师进取彭湖、台湾。其万正色改为陆路提督,诺迈还京候补。
朱逖先先生曰:施琅之初任福建水师提督,由于海澄公黄梧之荐(见逆臣传中郑芝龙传)。此次复任福建水师提督,则由于姚启圣之荐。此事他书均未载,惟海上见闻录卷二云:『总督姚上疏请攻台湾,力荐内大臣施琅可任水师提督。万提督(正色)言台湾难攻,且不必攻。朝命召见施琅,仍以靖海将军充水师提督,改万正色为陆师提督』。见闻录所记,颇多确实可信。
姚启圣之荐施琅,其奏疏今存于姚氏忧畏轩奏疏卷三。第一奏疏略云:『题为特举能臣蚤靖海氛事:目下剿贼平海,全赖水师提督一官。今陆路既不能冲击矣,如水师战胜,贼自败走台湾;如水师不胜,贼仍盘踞厦门。是总督、巡抚、陆路提督不过相助为理,而决胜成功,实水师提督一人任也。前自昭武将军请辞水师提督之后,会推镇江将军王□,今改任四川提督,升授湖广总兵万(正色)为福建水师提督;是皇上求贤若渴之心,求一胜任水师提督者,亦可谓博览旁求、费尽苦心矣。提督与臣,均系封疆大臣,自应和衷共济,岂可滥置异同之词。臣思今日在外诸臣,且不必问其才干之有能与不能,要先看其遇事之肯任与不肯任;亦不必问其行事之克济与不克济,要先看其心力之肯尽与不肯尽,而大概定矣。臣任藩司时,闻知原任水师施琅威名,郑锦畏之如虎,所以郑锦将施琅之子齐舍与侄亥舍给以官爵以羁縻之。通省之乡绅、举贡生员、文武兵民、黄童白叟,万口同声,皆知其堪任水师提督也。臣任藩司时,统领韩大任标兵、并臣自缮兵救援漳州,即以为海贼异常猖獗,水师提督亟须得人,保举施琅,具启康亲王,并通详宁海将军喇、镇平将军耿、刑部尚书介、礼部侍郎吴、总督郎、巡抚杨在案。后闻施有子有侄在海,且当日撤回原自有因,臣亦不敢力保。臣同平南将军商议云:施琅即有一子在海,尚有六子在京,其京中家口数百,岂肯为一子而舍六个儿子与数百口家眷乎!今水师提督愈选愈难,北风将至,大举及期,若再所调船只不多,攻击不胜,转盼又是一年,糜费数百万钱粮,纵贼养廱,遗累百姓,臣罪竟无底止矣。此时断难缄默,伏乞皇上蚤赐定夺。谨具疏密题。康熙十八年六月』。
第二荐疏略云:『保举原任水师提督施琅,如蒙皇上俞允,祈即命施琅驰驿星赴江南,面验鸟船。江、浙之船,果否堪令闽省官兵统带至闽?并令兼程赴闽,酌议现在船只是否足用?彼以曾破厦门之官,轻车熟路,一言可决,实胜臣等揣摹忆度之词万万矣。如以水师提督已补万(正色),查调任水师提督王以定海将军管提督事,则施琅曾受国恩授靖海将军或命施琅以将军总统水师事务,则将军、提督可并收得人之效矣。至广东应否添立水师、万正色可否移调广东,仰祈皇上睿裁。臣会同巡抚臣吴(兴祚)、将军管提督事臣杨(捷)合疏密题,伏祈敕议施行。康熙十八年七月』。
据上二疏,则排除万正色为福建水师提督而力荐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全出于姚启圣之密奏。此书抑姚扬施,姚之荐施没而不载,似施琅受清圣祖特达之知,而下文施琅贪功揽权之劣迹,乃可以掩饰而不露矣。
八月戊子(初八日),调浙江平阳总兵官朱天贵赴福建。
总督姚启圣奏:臣军前所有舟师,乃平阳总兵官朱天贵旧部;若令他人统辖,恐一时未能驯习。且天贵声名素为海寇所惮,来归之时已与贼相攻成仇;今若令将原军,必能竭力图报。请敕下浙江总督,速发天贵并原带部下精兵三百人至福建,同臣等协力进剿。上报可。
十月丙午(二十七日),命总督姚启圣同提督施琅帅师进剿。
琅奏:督、抚均有封疆重寄。今姚启圣、吴兴祚俱决意进兵,臣职领水师,征剿事宜理当独任。但二臣词意恳切,非臣所能禁止,且未奉有督、抚同进之旨,相应奏闻,恭请睿裁。上谕:总督姚启圣统辖福建全省兵马,同提督施琅进取彭湖、台湾;巡抚吴兴祚有刑名钱榖诸务,不必进剿。
十二月辛巳(初二日),命加从征台湾各官秩。
先是,上允总督姚启圣奏,于部例外另立赏格罚例,以激劝将士。至是,启圣请加进剿官员级,兵部议不准行。上谕:见在荡平海寇,进取台湾官员可各加一级。
康熙二十一年(一六八二)四月甲午(十七日),命总督姚启圣等审度海寇情形,酌行剿抚。
先是,提督施琅奏:贼■〈舟宗〉久泊彭湖,悉力固守。当此冬春之际,飓风时发,我舟骤难过洋。臣见在练习水师,又遣间谍通臣旧时部曲,使为内应。请俟明年三、四月间进兵,可获全胜。上允之。至是,琅又奏:夏至南风盛发,不可进兵,请至十月大举。上命议政王贝勒大臣集议。议政王等奏言:师期不便屡迁,应檄姚启圣、施琅克期于夏至后进取台湾。上谕:进剿海寇,关系重大,总督姚启圣、提督施琅身在地方,务将海上形势、贼中情状审察确实,如有必可破剿机宜,即协谋合虑,酌行剿抚,毋失事会。
五月戊辰(二十一日),命福建将帅诸臣防守陆路隘口。
上谕议政王等曰:据报,总督姚启圣、提督施琅于五月初四日帅师进取台湾。大兵启行之后,金门、厦门及陆路诸隘口所关甚要,速移文福建将军、巡抚、陆路提督、总兵官等,务期有裨地方,协志和衷,严加防御,以固守要隘。
乙亥(二十八日),命总督姚启圣等相机进剿。
安塘笔帖式报称:大兵进取台湾,以风大不得前,总督姚启圣尚驻铜山、提督施琅移泊云霄。闻海贼刘国轩等扼守彭湖诸隘,瞷我兵前进,即抄袭其后。于是议政王等会议,请檄总督姚启圣、提督施琅,若目前风大,未便进剿,即统官兵回汛,整饬舟师,相机再举。上报可。
八月壬寅(二十七日),命撤还福建满兵。
总督姚启圣奏:闽省有绿旗官兵,又有汉军甲兵,进取台湾、防守地方,业已足用,且机会难定,糜饷实多,大兵似宜撤回。上命将军喇哈达等尽率福建大兵还京师。十月己卯(初六日),命总督姚启圣等催办粮饷。
提督施琅奏:臣于水师营中简选精兵二万余人、战船三百艘,已足破灭海寇,请令督、抚趣办粮饷给臣军,而独任臣以讨贼,无拘时日。臣整理舟师,时加操练,但遇风利,即可进兵。上谕:提督施琅既请以讨寇自任,总督姚启圣可停其进剿,同巡抚吴兴祚趣办粮饷,勿致稽误。前姚启圣具题功罪定例,付施琅遵行。
朱逖先先生曰:案施琅贪功揽权,冒险徼幸,于姚启圣忧畏轩奏疏卷四夹击台湾疏中披露无余。其疏云:『准水师提督臣施(琅)移到密题疏稿,内称台湾进剿方殷,督、抚二臣各有封疆之寄,内地责任匪轻;今二臣矢志决行,辞极意切,非臣所能中止,且未奉有督、抚同征之旨等语。臣阅之,不禁中心如焚如溺,而不能自已也。臣与抚臣吴(兴祚)均蒙皇上特拔隆恩,同心合力,誓以死报。今进剿台湾,何等重大,臣等焉肯舍生怕死,一听提臣自为决战,而不竭力相助有成乎!臣等见得欲取台湾,势必先取澎瑚。然止靠此一路进兵,风浪顺逆利钝,尚未可知。密探台湾幅■〈巾员〉,上至上淡水,离福州之定海仅四更天船;下至下淡水,离广东之南澳仅九更天船:此台湾之袤延长阔如此也。内多土番,半归海贼。但自上淡水至台湾,计程二十余日,崇山险恶,溪港七十余条。自正月至九月,雨水泛涨,势难进兵。惟此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天晴水涸,可以计进。臣等若攻克上淡水,则恩抚土番,结阵而进。如能直抵台湾,则澎湖进兵,易于取胜;即不能,而中途遥应,深入贼后,亦可以寒贼之胆而壮我兵之威。臣捐造修战舰七十只,捐募勇兵三千二百名,抚臣亦竭力捐造捐募。然上淡水一路,必须先进二十余日。臣欲同抚臣先进兵淡水,安布已定,而后飞棹围头,复与提臣进兵。此臣等四月闻郑经死时,即造船、募兵、措饷、置械,直至今日矣。今如提臣所请,不几置此兵于可惜乎!且水师提臣冀挑选四镇官兵,所用水兵止一万一千余名,所用陆兵实有二万余名,水兵自服提臣调度,若不出海,则陆兵无人总统,万一临期退缩,不大误此盛举乎?即提臣水陆官兵尽皆勇奋,船只战守悉已谙熟,臣身任总督犹不敢坐视;况提臣到任未几,水陆配船未定,臣安肯逍遥缓带,一听提臣之自为战乎?提臣所请为内地计者,常时之旧规,臣等请出兵夹击者,出奇之胜策。即臣等出师海上,自将内地安顿妥当而后行,亦不敢冒昧从事也。如过此冬月后,即不能再攻淡水,然二臣各统捐兵助战,或合攻以壮军声、或分途以乱贼心,亦未必于提臣无小补也』。
观姚氏此疏,其作战计划,主于夹击;苟不为独占功勋计,未有不赞成其双方并进之策而得其声援者。乃施琅进先入之言,谓『督臣姚启圣生长北方,汪洋巨浪之中恐非所长。抚臣吴兴祚见在升任,即有新抚臣,初到视事,恐未识闽疆情形』(见靖海纪事卷上施琅密陈航剿海务机宜疏)。又云:『督臣灭贼之念实切,惜乎生长北方,水性海务非其所长,登舟之际,混心吐呕,身体维艰;愿独任臣讨贼。所设水师,就中挑选精兵二万有奇、大小战船三百号,尽堪破贼,可以无用陆师,转觉牵制,卒难成功』(见靖海纪事卷上施琅请决计进剿以收实效疏)。于是清廷独任施琅进攻彭湖、台湾。而不知琅实行险徼幸,并非计出万全。
如以六月进攻彭湖:彭湖于六月内数起大风,无三日晴朗。遇大风,舟立壤(见海上见闻录卷二)。刘国轩谓『施琅徒有虚名。当此日日飓暴之朝,敢统舟师越海征船』。又云:『俗言六月,三十日有三十六暴。今日乃十六、明日十七,十八、九就是观音暴、洗蒸笼暴,安有无风之理?当养精畜锐拒险守隘,以观其败』(见台湾外纪卷二十七)。当大战时,云起蔽天,郑师相贺,以海洋占「雷鸣风止,云起风生」,可乘机也。俄大雷电,众骇而溃。国轩推案哭曰:『天也,夫何言』!遂突吼门去(见倪在田续明纪事本末卷七)。然始交绥时,琅目中炮伤,几殆。其徼幸一也。
琅破彭湖后,乘胜迫台湾,至鹿耳门,胶浅不得入,泊海中十有二日,忽大雾,潮高丈余,舟浮而过。台湾人亦惊为天意(见明延平忠节王始末卷四)。其徼幸二也。
刘国轩败回台湾,郑克塽大会文武,议战守之策。建威中镇黄良骥曰:『彭湖失守,台湾势危,不如将大小战船暨洋船配眷口兵士,从此山边直下,取吕宋为基业』。时冯锡范执政,亦主全师取吕宋。中书舍人郑德潇进呈地图,并陈可取事宜甚详(见台湾外纪卷二十九)。而刘国轩先受姚启圣密书之招,国轩以书报之,启圣故泄之,以离间其上下(见明延平节王始末卷四)。于是国轩惧克塽之疑己,决主降清而排斥取吕宋之谋,施琅遂得安取台湾,受郑氏之降。其徼幸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