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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纪事本末[标点本]》卷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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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宗天禧三年六月,以寇准同平章事,丁谓参知政事。先是,准与谓善,尝荐其才于李沆,沆不用,准问之,沆曰:“谓诚才,顾其为人,可使之在人上乎?”准曰:“如谓者,相公终能抑之使在人下乎?”沆笑曰:“他日当思吾言。”准终不以为然。谓既因准称誉,渐致通显,虽同列而事准最谨。尝会食中书,羹污准须,谓徐起拂之,准笑曰:“参政,国之大臣,乃为官长拂须耶?”谓大惭恨,遂成仇隙。

四年六月丙申,寇准罢。时帝得风疾,事多决于皇后,寇准、李迪以为忧。一日,准请间曰:“皇太子,人所属望,愿陛下思宗庙之重,传以神器,择方正大臣羽翼之。丁谓、钱惟演,佞人也,不可以辅少主。”帝然之。准密令杨亿草表,请太子监国,且欲援亿辅政。已而准被酒漏言,谓闻之,曰:“即日上体平,朝廷何以处此?”李迪曰:“太子出则抚军,入则监国,古之制也,何不可之有?”谓力谮准,请罢其政事。帝不记与准有成言,竟罢为太子太傅。

七月丙寅,以李迪同平章事,冯拯为枢密使。

庚午,以丁谓、冯拯并同平章事。

癸酉,入内都知宦者周怀政伏诛。丁丑,贬寇准知相州。初,帝得疾,自疑不起,尝卧周怀政股,与之谋,欲命太子监国。怀政,东宫官也,出告寇准。已而事泄,准罢,丁谓等因疏斥之,使不得亲近。怀政忧惧不自安,阴谋奉帝为太上皇而传位太子,罢皇后预政,杀丁谓而复相准。客省使杨崇勋等以其谋告谓,谓即微服,夜乘犊车,挟崇勋诣曹利用议。明日,以闻。诏命曹玮讯之,怀政具服。帝怒甚,欲责及太子,群臣莫敢言,李迪从容奏曰:“陛下有几子,乃欲如是?”帝悟,乃止诛怀政。谓与皇后谋,并发朱能天书妖妄事,遂贬准为太常卿,知相州;而罢翰林学士盛度、枢密直学士王曙,朝士与准亲厚者,皆斥之。准之贬也,帝命与小州,谓辄云:“与远小州。”迪言:“向者圣旨无‘远’字。”二人忿争盖始此。

八月乙酉,以任中正、王曾并参知政事,钱惟演为枢密副使。

壬寅,贬寇准为道州司马。时遣使捕朱能,能杀中使,拥众叛,未几,众溃自杀。准坐是再贬道州。初,帝欲谪准江、淮间,谓竟除道州,同僚莫敢言,王曾独以帝语质之,谓顾曰:“居停主人勿复言。”盖指曾尝以第舍假准也。

九月,帝疾愈。丙辰,始御崇德殿视事,治朱能党,死、流者数十人。壬戌,给事朱巽、郎中梅询坐不察朱能奸,谪官。

十一月戊辰,李迪、丁谓罢。时丁谓擅权用事,至除吏不以闻,迪愤然,谓同列曰:“迪起布衣至宰相,有以报国,死犹不恨,安能附权幸为自安计耶!”会议二府皆进秩兼东宫官,迪以为不可。谓又欲引林特为枢副,迪复沮之,谓积怒。既而谓加门下侍郎,兼太子太傅。迪加尚书左丞,仍兼太子少傅。故事,宰相无兼左丞者。及入对长春殿,内出制书,置榻前,帝谓辅臣曰:“此卿等兼东宫官制也。”迪进曰:“东宫官属不当增制,臣不敢受命。丁谓罔上弄权,私林特、钱惟演而嫉寇准,特子杀人,事寝不治,准无罪远谪,惟演以皇后姻家,使预朝政,曹利用、冯拯相为朋党。臣愿与谓俱罢,付御史台劾正。”帝怒,留制不下,左迁迪知郓州,谓知河南府。明日,谓入谢,帝诘所争状,谓对曰:“非臣敢争,乃迪詈臣耳,愿复留。”遂自出传口诏,复入中书视事。时翰林学士刘筠已草迪、谓同罢制,既而谓复留,命草制,筠不奉诏,乃更召学士晏殊草之。筠自院出,遇殊于枢密院南门,殊惶愧,侧面不敢与揖。谓既复位,益擅权专恣。筠曰:“奸人用事,安可一日居此!”力请补外,遂知庐州。

庚午,诏:“自今军国大事仍旧亲决,馀皆委皇太子同宰相、枢密等参议施行。”太子固让,不允,遂开资善堂亲政,皇后裁决于内,而丁谓用事,中外以为忧。王曾谓钱惟演曰:“太子幼,非中宫不能立,中宫非倚太子则人心亦不附。后若加恩太子则太子安,太子安则刘氏安矣。”惟演乘间言之,后深纳焉。

陈邦瞻曰:当国家危疑之势,定社稷,安人主,此天下之所谓大忠也,然而非智不济。夫转户者系枢,智者于安危之际,亦能得其枢而转之耳。方宋真宗之寝疾也,事皆决于刘后,而太子非后出,丁谓以奸邪乱政,钱惟演复以后戚佐之,一有摇动则宋事去矣。当时寇准、李迪皆忠臣,其计皆在逐谓与演而后乃可制,后可制而太子乃可安也。夫此策而济,已非善处人母子之间,且虑无以善其后;此策而不济,则祸岂可测哉!周怀政之死,太子得不废者,特天幸也。夫当时不难逐谓,而难于安后之心,后心不安则吕、武之事且复见。奸人之欲为谓者,皆是也,可尽逐哉!后心安则去谓如孤豚腐鼠耳。善乎王曾之告惟演也,曰:“太子幼,非中宫不能立,中宫非倚太子则人心亦不附。后若加恩太子则太子安,太子安则刘氏安矣。”夫后直惧刘氏之不安耳,非有则天改姓易命之志也。彼晓然知太子安而己安,岂忍复为邪谋也哉?盖自是而小人侥幸之计始不得入,则曾之一言有以深动其心也。然是言也,非由惟演进则后不信,是又曾之所以为智也。莱公号为能断大事,然于此不如沂公远矣!

以丁谓兼太子少师,冯拯兼少傅,曹利用兼少保。

五年十一月,丁谓加司空,冯拯加左仆射,曹利用加右仆射。时谓威权日盛,朝臣多附之,起居注李垂独不往谒。或问其故,垂曰:“谓为宰相,不以公道副天下望,而恃权怙势,视若所为,必游朱崖。吾不欲在其党中。”谓闻而恶之,罢知亳州。

乾兴元年二月庚子,大赦。癸卯,群臣上尊号。甲辰,封丁谓为晋国公,冯拯为魏国公,曹利用为韩国公。

甲辰,帝不豫,增剧,问左右曰:“吾目中何久不见寇准?”群臣畏谓威,莫敢言。

戊午,帝崩,遗诏太子受益柩前即位,更名祯。王曾奉遗诏入殿庐草制,命皇后权处分军国事,辅太子听政。丁谓欲去“权”字,曾曰:“皇帝冲年,太后临朝,斯已国家否运,称权犹足示后。且增减制书有法,表则之地,先欲乱之邪?”谓遂止。太子即位,年十三矣,尊皇后为皇太后,淑妃杨氏为皇太妃。两府议太后临朝仪,曾请如东汉故事,太后与帝五日一御承明殿,太后坐殿右,垂帘听政。谓欲擅权,不欲同列与闻机政,潜结入内押班雷允恭,密请太后降手书云:“帝朔望见群臣,大事则太后召对辅臣决之;非大事,则令允恭传奏禁中画可以下。”曾曰:“两宫异处而柄归宦官,祸端兆矣!”于是允恭恃势专恣,而谓权倾中外,众莫敢抗,独曾正色立朝,时倚为重。

庚申,命丁谓为山陵使。

戊辰,贬寇准为雷州司户参军,李迪为衡州团练副使。先是,先帝临崩,惟言寇准、李迪可托,丁谓怨准,而太后憾迪尝谏立己,遂诬以朋党,贬之,连坐者甚众,曹玮亦谪知莱州。初议窜逐,王曾疑责太重,谓熟视曾曰:“居停主人尚有言乎?恐亦未免耳!”曾遂不复争。学士呈制草,谓改曰:“当丑徒干纪之际,属先帝违豫之初,罹此震惊,遂致沈剧。”且使人迫迪行。或语谓曰:“迪若贬死,公如士论何?”谓曰:“异日诸生记事,不过曰‘天下惜之’而已!”谓必欲令二人死,遣中使赍敕,诣准就赐,以锦囊贮剑揭于马前,示将诛戮状。至道州,众皆惶恐不知所为,准方与郡官宴饮,神色自若,使人谓之曰:“朝廷若赐准死,愿见敕书。”使不得已,乃授敕。准拜于庭,升阶复宴,至暮乃罢。丁谓欲邀蔡齐附己,许以知制诰。齐退而叹曰︰“吾受先帝之知至此,岂宜为权臣所胁!得罪非吾惧也。”遂拒不往。

[六月]〈据《宋史》九《仁宗纪》、薛《鉴》补。〉己酉,命参知政事王曾按视山陵。

(六月)庚申,内侍雷允恭伏诛。丁谓、任中正罢。时允恭为都监,判司天监邢中和言于允恭曰:“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孙,类汝州秦王坟,但恐下有石有水耳。”允恭曰:“上无他子,若如秦王坟,何不可?”中和曰:“山陵事重,踏行覆按,动经月日,恐不及七月之期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走马入见太后言之。”允恭素贵横,人不敢违,即改穿上穴,乃入白。太后曰:“此大事,何轻易如此!”允恭曰:“使先帝宜子孙,何为不可?”太后意不然,曰:“出与山陵使议可否。”允恭出,与丁谓言,谓唯唯。允恭入奏:“山陵使亦无异议。”遂命夏守恩领工徒数万穿地,土石相半,继之以水。众议日喧,惧不能成功,中作而罢,奏请待命。丁谓庇允恭,依违不决。内使毛昌达自陵下还,以其事闻。诏问谓,谓始请遣使按视。既而咸请复用旧地,乃诏冯拯、曹利用等就丁谓第议,遣王曾覆视。曾还,请独对,因言:“丁谓包藏祸心,令允恭移皇堂于绝地。”太后大惊,怒甚,欲并诛谓。冯拯进曰:“谓固有罪,然帝新即位,亟诛大臣,骇天下耳目。”后怒少解,遂止诛允恭等。二日,太后召宰相,谕曰:“丁谓为宰相,乃与宦者交通,谓前附允恭奏事,皆言已与卿等定议,故皆可之。且营奉先帝陵寝而擅有迁易,几误大事。”拯等对曰:“自先帝登遐,政事皆谓与允恭同议,称得旨禁中,臣等莫敢辨虚实。赖圣神察其奸,此宗社之福也。”任中正独进曰:“谓被先帝顾托,虽有罪,请如律议功。”曾曰:“丁谓以不忠得罪宗庙,尚可议邪!”乃降授谓太子少保,分司西京,并罢中正,出知郓州。故事,黜宰相皆降制,时欲亟行,止召舍人草词,仍榜朝堂,宣谕天下。初,谓举进士,客许田,胡则厚遇之。及谓贵显,则骤进用。至是,谓罢,则亦出为西京转运使,改命冯拯为山陵使。

七月辛未,以王曾同平章事。

丙子,以钱惟演为枢密使。

辛卯,贬丁谓为崖州司户参军。初,女道士刘德妙尝以巫师出入丁谓家,谓败,逮系德妙。内侍鞫问之,德妙具言:“丁谓尝教之曰:‘汝所为不过巫事,不若托老君以言祸福,足以动人。’于是即谓家设神像,夜醮于园中,雷允恭数至请祷。及真宗崩,引入禁中。又因穿地得龟蛇,令德妙持入内,绐言出其家山洞中,仍教云:‘上即问若所事何知为老君,第云相公非凡人,当知之。’丁谓又作颂,题曰‘混元皇帝赐德妙’。”语涉妖诞,遂贬谓崖州。籍其家,得四方赂遗不可胜纪。谓赴崖州,道出雷州,寇准使人以一蒸羊逆诸境上。谓欲见准,准固辞之。准闻家僮谋欲报雠,乃杜门使纵博,毋得出,俟谓行远,乃已。

谓机敏有智谋,憸狡过人,及居崖州,专事浮屠因果之说。家寓西京,尝为书,自克责,叙国厚恩,戒家人毋辄怨望,遣人(至)[致]〈据《宋史》二八三《丁谓传》、《续纲目》改。〉于洛守刘烨,祈付其家,戒使者,伺烨会众僚时达之。烨得书不敢私,即以上闻。太后与帝见之感恻,遂徙雷州。

十一月丁卯,钱惟演罢。初,惟演见丁谓当国,权势熏灼,因附之,与为婚姻。寇准之斥,惟演有力焉。及序枢密题名,独削去准姓氏,曰:“逆准不书”。御史中丞蔡齐言于帝曰:“寇准忠义闻天下,社稷之臣也,岂可为奸党所诬哉!”帝遽令磨去之。谓得罪,惟演虑将及己,因挤谓以自解。冯拯以是恶其为人,因言:“惟演以妹妻刘美,乃太后姻家,不可与机政以废祖宗之法,请罢之。”乃以保大节度使知河阳府。逾年,入朝,意图执政,御史鞠咏上疏论之。太后遣内侍持奏示惟演,惟演犹顾望不行。咏语右司谏刘随曰:“若相惟演,当取白麻廷毁之。”惟演始亟去。惟演出于勋贵,文辞清丽,名与杨亿、刘筠相上下,于书无所不读,尤喜奖励后进。尝曰:“吾平生不足者,惟不得于黄纸上押字耳。”故切切求入中书,为时议所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