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丽莎静静地梳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毫不迟疑地盯着警督的眼睛说道:“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和奥利弗·科斯特洛会面后,他和皮克小姐一起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溜回来,也弄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做。”
她停顿了下来,仿佛在试图回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哦,对了。”她补充道,“之后就是我丈夫回来了,但他说马上就要出去,然后从这里开车离开,我关上了前门,确认上了锁。之后突然就觉得心里很不安。”
“不安?”警督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安?”
“好吧,我通常不会紧张。”克拉丽莎泰然自若地说,“只不过对于我来说,晚上从来没有在家里独处过。”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警督有点不耐烦地说:“好了,继续说下去。”
“我心里觉得自己这样挺傻的,于是对自己说:‘你怕什么,有电话可以随时求助,对不对?’我还安慰自己说:‘这个时候毛贼们还在休息,午夜才是他们上工的时间。’但是这时我仿佛听见有关门声,或者我的卧室里有脚步声,所以就觉得该做点什么让自己别太疑心。”
她再次有意收住话头,警督不由得追问道:“然后呢?”
“我进了厨房。”克拉丽莎说,“做了三明治好让亨利和琼斯先生回来的时候能充饥。我把它们全部码好放在盘子上,用块餐巾包着保持湿润。我穿过前厅把它们放在这里的时候……”克拉丽莎突然大声说道,“这次我真的听到了声音!”
“哪里发出来的声音?”警督问道。
“就是这个房间!”克拉丽莎说,“我很清楚,这一次绝对不是我胡思乱想出来的。我听见开关抽屉的声音,突然想起落地窗从来都不上锁,肯定有人溜进来了。”
说到这里她再次停下来,警督毫不客气地说:“说下去,黑尔什姆·布朗夫人!”
克拉丽莎用无奈的表情回答他的粗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整个人都吓傻了。然后我就想:‘我真笨,也许是亨利忘了什么东西折返回来,或者是罗兰德爵士他们中的谁。如果没弄清楚就冒冒失失地跑到楼上报警那可太愚蠢了。’所以我下定了决心。”
她再次的停顿真的把警督惹恼了:“说!”
“我悄悄走到衣帽间。”克拉丽莎缓缓开口说道,“找了根最重的棍子,然后就摸进图书室。我没开灯,轻轻打开夹壁墙的门,整个人缩进去。我想把门拉开一条小缝,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说到这里,克拉丽莎指着暗门:“除非事先知道,您就是做梦也想不到那里会有一扇门。”
警督表示同意:“确实想不到。”
现在的克拉丽莎仿佛把陈述过去当成了一种享受,“我慢慢推开暗门,不料我手指一滑门开了,随着一声椅子倒下的声音,一个男人从桌边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我以为那是把左轮手枪,顿时吓坏了。我以为他会朝我开枪,于是就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出了棍子,然后就看见他倒在地上。”
说到这里,她整个人瘫倒在桌上,用手捂着脸问警督说:“我能……能给我点白兰地吗?”
“当然可以。”警督站起来喊道,“琼斯!”
警官把一些白兰地倒入玻璃杯交给警督。克拉丽莎微微抬起头瞄了一眼,立即又用手挡住,然后向警督伸出一只手,接过白兰地后一饮而尽,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放下酒杯。琼斯警官把酒杯放回原位后回到座位上继续记录。
警督望着克拉丽莎,同情地问道:“黑尔什姆·布朗夫人,您还能继续说下去吗?”
“我没事。”克拉丽莎在回答的同时飞快地瞥了警督一眼,“您真是位好心人。”她大口喘气说道,“那个人倒下去后一动不动,我打开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奥利弗·科斯特洛。他死了,这真的太可怕了,我……我想不明白……”
她指着桌子说:“我真想不通他在那里做什么,把桌子翻个乱七八糟,这一切对我来说就是个骇人听闻的噩梦。我怕极了,赶紧给高尔夫球俱乐部打电话,想让我的监护人回来。结果他们就都过来了。我恳求他们帮我把尸体弄走,随便哪里都行。”
警督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为什么您要这么做?”
克拉丽莎起身和他拉开距离。“因为我吓坏了。”她说,“我是个可怜的胆小鬼,害怕媒体大肆渲染这件事情,最终闹到法庭上成为一个笑柄,这将给我丈夫和他的事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她转身走向警督:“如果真的是个窃贼我倒没什么压力,可是一个你我都知道的事实是,他和亨利的前妻刚刚结婚……哦,我真不敢想象这事情会闹到什么地步。”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警督毫不客气地问道,“死者之所以被杀不就是因为他在几个小时前企图勒索你吗?”
“勒索我?哦,简直是笑话!”克拉丽莎怒不可遏,“这是谁在胡扯,没人能勒索我。”
“埃尔金,你的管家,他曾经听见有人提到勒索。”警督直言不讳。
“我不相信他能听到什么。”克拉丽莎答道,“绝对不可能!要我说,他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黑尔什姆·布朗夫人,不必再硬撑了。”警督针锋相对地说,“你敢保证从来没有人提到过勒索吗?那你的管家为什么会撒这样的谎?”
“我发誓绝对没有提到勒索。”克拉丽莎大声叫道,她用手拍了下桌子,“我可以发誓……”她的手猛然停在半空中,突然笑了,“啊,我真傻,怎么没想到呢,肯定是这样。”
“你想起什么来了吗?”警督平静地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克拉丽莎向警督说道,“勒索是奥利弗说出来的,他说带装修的房子租金肯定高得离谱,我说我们运气好,这房子才每周四个畿尼。他说:‘我才不相信呢,克拉丽莎,这简直就是在勒索房东。’我笑了笑说:‘好吧,这就算是勒索吧。’”
她不由得展颜一笑,而脑子里又迅速地把刚才说的内容重新过了一遍,“我们在说些开玩笑的傻话罢了,所以我都忘得一干二净啦。”
“很抱歉,黑尔什姆·布朗夫人。”警督严肃地说,“但我真的不敢相信你说的话。”
克拉丽莎睁大眼睛问道:“您不能相信什么?”
“您这栋带装修及家具的房子,每周租金才四个畿尼。”
“老天爷!您真是我遇到的疑心病最重的人了。”克拉丽莎一边无奈地说,一边起身走到桌边,“看样子您打算怀疑今天所遇到的一切吧。其他事情我未必有把握证明,但这一件却可以,我会证明给您看。”
她拉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开始翻动里面的文件。“这个吗,不对,哦,找到了!在这里。”她抽出一张纸拿给警督看:“这就是我们租赁这所房子和家具的合同。是一位律师事务所法定代表人亲自写的,每周四个畿尼。”
警督大吃一惊:“老天爷,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太奇妙了,真不同寻常!这个价格太值了。”
克拉丽莎拿出她最迷人的微笑说:“警督,您是不是欠我一声对不起呢?”
警督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真的很抱歉,黑尔什姆·布朗夫人。”可声音里还带着些许不甘心,“不过这份合同真的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您应该也有同感吧。”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克拉丽莎带着质问的口气,一边把合同放回抽屉里。
“好吧,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警督答道,“一位女士和一位绅士来到此地查看这栋房子,这位女士声称在这附近丢失了一枚很昂贵的胸针。她在向警察局报案的时候偶然提到这所房子说:‘业主提出的房租太荒唐了,一周十八个畿尼,无论放眼全国还是方圆几英里内,这个价格都是荒谬至极。’当然,我本人也赞同这个观点。”
“没错,让人难以置信,太不可思议了。”克拉丽莎带着友好的微笑迎合道,“我终于明白您怀疑的原因了。但现在,您也许会相信我所说的其他事实吧。”
“我并非怀疑您刚刚讲的故事,黑尔什姆·布朗夫人。”警督严肃地说道,“我们往往会听信合理的解释,把它当作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说明,证明三位绅士有正当的理由协助您隐藏尸体。”
“请您不要责怪他们,警督。”克拉丽莎的话音有些迟疑,“都是我的错,是我逼他们这样做的。”
仿佛是被她楚楚可怜的外表所打动,警督答道:“好吧,我坚信是你要求他们做的。但我仍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谁在第一时间给警察打电话说这里发生了谋杀案?”
“对啊,这太惊人了!”克拉丽莎的声音里满是讶异,“我几乎忘了这件事情。”
“很显然不是您。”警督说,“也不会是三位男士中的一个。”
克拉丽莎摇了摇头:“会不会是埃尔金?”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或者皮克小姐?”
“我觉得不可能是皮克小姐。”警督说出他的依据,“很明显她根本就不知道科斯特洛的尸体就在夹壁墙里。”
“希望如此吧。”克拉丽莎还是无法释怀。
警督提醒道:“别忘了,看到尸体的瞬间皮克小姐都吓疯了。”
“哦,那点小伎俩算不了什么,谁都可以装出一副要发疯的样子。”克拉丽莎淡淡地说道。警督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她,而克拉丽莎并没有像方才那样赔上楚楚可怜的笑脸,因为她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不管怎么说,皮克小姐并没有住在这里。”警督强调说,“她住在花园中的小屋里。”
“但她能任意进出这所房子。”克拉丽莎说,“您应该知道她有全部门的钥匙。”
警督摇头否认说:“不,我觉得埃尔金嫌疑更大,一定是他打电话给我们。”
克拉丽莎靠近警督,稍带一点焦虑地冲着他展颜一笑。“您该不会送我进监牢吧?”她问道,“罗利叔叔说他保证您不会这样做。”
警督立即板起了脸:“还好您及时地说出事情真相,而不是继续编造故事,夫人!要我说的话,我建议黑尔什姆·布朗夫人您立即与律师联系,并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与此同时我会完成关于本案的口供记录并由您确认,您最好立即签字确认。”
这时罗兰德爵士推开前厅门走了进来,未等克拉丽莎开口,罗兰德爵士就说:“警督,现在我真的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现在情况还好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克拉丽莎迎向她的监护人,不等他开口就说道:“罗利,我亲爱的叔叔!”然后靠过去一把抓起他的手。“我做了有罪声明,那位警察——应该叫琼斯警官——正在给我起草声明文件。等下我就会签字,我已经向他们如实交代了一切。”
在警督走过去和警官进行交谈时,克拉丽莎继续静静地对罗兰德爵士说:“我告诉他们这是一起正当防卫。”她的话语里听不到丝毫的动摇,“就是我打中了他的脑袋……”
罗兰德爵士讶异地望着她,话还没出口,她就飞快地用双手掩住他的嘴,让他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克拉丽莎继续飞快地说:“我告诉他们谁也没想到会是奥利弗·科斯特洛,我给大家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我拼命哀求大家所以大家才替我保守秘密。实际上这反而是最愚蠢的做法……”
就在警督回头望向他们的时候,克拉丽莎恰到好处地从罗兰德爵士嘴上抽回了手。“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继续说,“我认为如果奥利弗的尸体是在马斯登树林被发现的话,对我,亨利甚至米兰达都最好不过。”
罗兰德爵士脸色铁青地喘着粗气问:“克拉丽莎!你在胡说些什么?”
“黑尔什姆·布朗夫人做了一个非常全面的有罪陈述,先生。”警督不禁有些得意地说道。
罗兰德爵士满脸狐疑,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是这样。”
“这是最好的选择。”克拉丽莎说,“事实上警督让我明白这也是唯一的选择。我真为那些愚蠢的谎言感到惭愧。”
“您做出这样明智的决定会让所有人免去麻烦。”警督很有把握地说道。“不过,黑尔什姆·布朗夫人。”警督继续说,“我还不能允许您休息,因为尸体还躺在那里,但我需要您告诉我,您从那里进屋的时候,死者站在哪里?”
“啊……这个……好吧……他……”克拉丽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走向桌子。“不是这里。”她赶紧换个地方说,“我想起来了,他站在这个位置,就是这样。”她一边说一边绕到书桌的另一端斜靠着站好。
“琼斯你等我命令,准备打开暗门。”警督向警官示意道。警官遵照指示站起来把手放在暗门的开关上。
“我明白了。”警督对克拉丽莎说。“他站在您的位置上,然后暗门打开您就出来了。当然,我不想让您看到尸体,所以就让别人打开暗门,现在开门吧琼斯。”
警官按动开关,暗门随之打开。可是除了地板上的一张小纸条之外,里面空空如也。警督用凌厉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克拉丽莎和罗兰德爵士。
警官读出纸条上的字:“你个笨蛋!”警督从他手里接过纸条的时候,克拉丽莎和罗兰德爵士都吃惊地望着对方。
此时,前门的铃声把这短暂的沉寂轰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