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端坐了很长时间,回忆这一晚上的反转。连续的形象不时被拉尔的空椅子打断。他会怎样处理“死亡欧布”呢?我开始思考他上一次聚会时退场的原因。奇怪,上一周一直折磨我的不安宁静了、平息了。那不再像是一个偶然的举动。拉尔与这个团体明确地决裂了。那就更好了。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再参加一次字母杀手俱乐部,彻底弄清楚拉尔的决定,谨慎地套出他的真名,如果有可能,问到他的地址。
这一整个星期,我都觉得有点不舒服。我没有离开房间。窗外,冬天正做垂死挣扎:雪变黑、沉陷;发臭的池塘里,泥块呆滞地仰望;乌鸦弓着背停栖在光秃的树上,像是在等腐肉;融化的水滴喃喃自语,像有人在镀锡窗台上读赞美诗。
随着我的撕扯式台历六次改变数字,我看到周六的字样。
靠近傍晚,在通常的时间,我出发去参加聚会。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思考着如何以及向谁提出关于拉尔的问题。走到那房子附近,我看到一个人从大门台阶上冲下来。从摇摆的斗篷和压低的帽子下面能看出是泰德——我想要喊他,但不知道该怎样喊。他闪过房子拐角。我迷惑地爬上台阶,按门铃。门直接开了:泽斯的脸露出来,小心地往周围窥看。我想要进去,但他拦住了我的去路。
“聚会取消了。你听说拉尔的消息了吗?”
“没有。”
“好古怪。把枪管塞进嘴里……明天出殡。”
我太震惊了,既不能问又不能答。泽斯将脸凑近我。
“没关系。我们会暂停聚会——一两个星期,不会更久。警察会来探访。让他们来:搜寻空虚的人,不可能找到任何东西。你看起来很担心。不用。不管发生什么,你所需要的只是咬紧你牙齿中间的欧布。”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想要再按门铃——随后改变了主意。回到房间,我花了很长时间让自己摆脱恍惚的状态。我把椅子拉近桌子,坐下来,愚蠢而茫然地凝望窗外漆黑的夜晚。墙上的钟摆一直在咔嗒响。
我已经不再期待周六了:它们自己来了——一个接一个——五个周六。我试图把它们从脑子里赶走,但它们不走。然后我伸手拿墨水瓶,拧开盖子。那些周六冲我点头——偶尔,它们的嘴唇翕动,开始口述。笔几乎跟不上。词语突然从全部五张嘴里涌出,在钢笔尖的缝隙里推搡,又饥渴,又不耐烦,它们狂吞墨水,让我晕头转向,从这一行到下一行。黑色书架的空无突然振作起来: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记下奔涌的形象。
现在,第四个夜晚已被耗尽。我的词语也已几乎用尽。我的习作生涯——开始得如此出乎意料——将会初生即死。永远不要再生。作为一个作者,我非常笨拙,真的——我并不擅长把弄词语;是它们在把弄我,把我征用为一件复仇的武器。既然它们的意志已经达成,我也就会被抛弃。
是的,这些墨迹犹湿的纸张教给我许多:词语是恶毒的、顽强的——想要杀死它们的人,会被它们更早杀死。
是的,这就是全部,我的笔墨已经见底。我又没词儿了——永远。这四个夜晚的狂喜已经从我身上取走了一切:我被挖空了。但我还是写下了少数几个瞬间——只因短暂,才得留存——它们摆脱了我的轨道,走出了我的“我”!
在此——我要归还词语;全部归还,除了那一个:生活。
---192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