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以坐在东京站的三等候车室里,有必要说明一下。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因为她选定这儿作为与他见面的地点。他想,以她来说,她是过着与三等车无缘的生活,不是吗?所以,他反对了。
“一二等车设有妇女候车室嘛。在三等候车室太显眼,不好办啊!”
“你是说我吗……我是个那么引人注目的女人吗?”
仅凭这点,他只好诚挚地接受了她的彬彬之礼。
但是,就是与她约会,他一来到东京站也不是径直走进三等候车室的。他确认还有十五分钟才到五点,很自然地信步走到了一二等候车室。那里的墙上剜出一块小银幕,正在放映松岛的风光片。他想起大阪的老朋友,便写了一封信,投入车站的邮筒里,然后来到了三等候车室。
这里的墙上没有银幕。大概是以为坐三等车的客人没有能力到松岛观光吧。成群像是休假旅行归来的农村女学生挤满了大厅,她们谈笑风生。他像要躲藏起来似的,坐在少女们的后面。眼前的长椅子上,放着一顶菅草编的斗笠。
奉四国八十八处灵地朝拜
本来无东西
千叶县印幡郡白井村
何处有南北
南无大师遍照金刚
迷故三界城
字富塚 川村作治
同行×人
悟故十方空
斗笠上的七行字墨香未消。朝拜者身穿黑色僧衣,里衬白棉布衫,入神地观看着摊放在送行的僧侣膝上的彩印“四国朝山拜庙地图”,一边倾听僧侣的谈话,一边频频点头。对这老人来说,只有那副几乎连眉毛都遮盖了的墨镜是不相称的。
他想起老人的新斗笠渐渐变旧的四国之旅来。虽说与“迷故三界城,悟故十方空”这些写在斗笠上的文字毫不相干,但老人能踏上多年夙愿的朝拜旅途,无疑是幸福的。不过,这种幸福和他想象中的幸福相距是多么遥远啊。回首再想想,他的祖父母不是也曾同行到四国朝拜吗?眼下他沉湎在童年故乡的回忆之中,仿佛听见了朝山拜庙的铃声。
这又怎么样呢?他等她等得不耐烦,不能再思想下去。
在三等候车室里相会,反而比在一二等候车室更不引人注目,这是凭经验知道的,难道她经常幽会吗?
她悄悄地将男性分类,分成在一二等候车室相会的和在三等候车室相会的,难道她不是在嘲笑这些男人吗?
浮现在他脑海里的,都是这样一些愚蠢的事。他大概觉得她此刻正同在二等候车室里的男人相会,就走到一二等候车室去观察。人群像雪崩似的前挤后拥,把茫然地折回来的他几乎挤倒在地。原来那个朝拜者和僧侣被刑警带走了。
你以为我是坐二等车的女人。不过,这不是你的责任,而是由于我平素煞费苦心装成那样子。昨天我无意中说出了三等候车室,终于原形毕露。我在家里落入沉思。对于把我看成是坐二等车的女人的先生,我已经感到厌倦了。
他在东京站等她等得疲惫不堪,一回到家里,便收到了她寄来的这样一封信。
她将自己说得十分寒伧,也许其实是嘲笑他。不管怎样,他目前还过着同三等候车室无缘的生活。因此,借助那朝拜者和僧侣的姿影,三等候车室在他的脑海里还将继续保持着浪漫的印象吧。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个朝拜者竟是乔装打扮的罪犯。这与他无法相信她是坐三等车的女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