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荷肯——纽约9月10日,星期四,下午2时整
萨姆在威荷肯下了船,环顾着四周,一位新泽西警员正在上下船的走道来回走动,负责看守空无一人的默霍克渡轮,见到萨姆,啪一声立正行了个标准的敬礼,萨姆草率点头回礼,经过候船室,步出了渡船口。
他沿着渡船四旁边的圆石子路,攀上一个相当陡的小山丘,这道路从码头一直往上延伸,坡项紧贴河流的另一侧,是刀削一样的陡峭断崖。萨姆艰难地一步步往上,几辆汽车迎面驶过,都减低速度小心下坡,萨姆停步转身,看着下方,整条哈德逊河壮阔地摊在眼前,后面则是城市鸟瞰图。没多会儿,萨姆又举步继续他的行程。
到达坡顶,萨姆瞧见一位交通警察,用他低沉的嗓音问明往波瓦德的路,然后,他穿越一条宽阔的马路,再沿着一条静寂而略嫌杂乱、两旁树木成荫的街道往下走,到达一处热闹的十字路口,直交叉的大道正是他一路所寻找的波西德,萨姆于是折向北边走。
终于,他找到此行的目的地——2075号,一幢木头房子,挤在一间牛奶店和一家汽车零件行中间——油漆脱落,破旧不堪,在岁月悠长而缓慢的剥蚀下,已完全不成样子了。门口起伏不平地、杂乱地摆着三张古老的躺椅,一条随时可能解体的长凳子,门口的垫子上隐约可见欢迎光临的字迹,一根门柱上有一行黄油漆字,哀伤地宣称:专租男士出租房。
萨姆看了看整道街,把上衣拉整齐,帽子戴紧,跨上嘎嘎作响的破台阶,按下一个写着“管理人员”的电铃,在拥挤如蜂巢的这幢房子深处,隐约可听见电铃声,跟着是噼里啪啦的拖鞋声音。然后门从中间拉开个缝,露出个红红的鼻子来。
“你干吗?”十分暴躁的女人声音,随即,变为知道惹祸的倒抽气声音,接着是吃吃傻笑的声音,最后门哗地整个拉开来,一个穿着寒酸家居服的啤酒桶形妇人出现——一个和她这幢房子完全相符的女人,“原来是警察局的先生!请进请进!萨姆巡官,抱歉——我不知道是……”她亢奋地唠叨个不停,并试着挤出个微笑,但只是成功地露着两排黄牙而已,她退到一旁,伺候着,颤抖着,打开门让萨姆走进去。
“哦,这阵子真是要命,”她嘴巴仍未停下来,“今天一整个早上,这里满满一片写新闻的人和带大照相机的人!我们——”
“夫人,有人在楼上吗?”萨姆问。
“当然有啦,巡官,那个人一直在楼上,烟灰弹得我一地毯,”女人刺耳的声音,“今天早上我就被照过四次相……先生,你是不是想再看看那可怜家伙的房间呢?”
“带我上楼。”萨姆粗着嗓子说。
“遵命,先生。”女人又献媚地微笑着,两根粗指头故作优雅地捏着肮脏的裙摆,一扭一扭地走上铺薄地毯的楼梯,萨姆低咒着跟在后面,到二楼楼梯口,一个卷狮狗般的男子挡在那儿。
“谁啊!玛菲太太。”卷狮狗探员问,同时从昏暗的光线中露出个脸来。
“没事,心平气和点,是我。”萨姆大声回答。
探员一下子放松下来,露着白森森的牙一笑:“一下子没看出是您,巡官,真高兴看到您,在这里守着实在有些无聊。”
“昨晚到现在有情况吗?”
“什么也没有。”
探员领路穿过走廊到后面的一间房间,地头蛇玛菲太太仍一摆一摆跟在最后,萨姆在敞开的门前停了下来。
房间很小,而且空荡荡的,褪色的天花板已有裂缝,墙壁被岁月印上点点污渍,地板上的地毯也磨穿了,家具也很旧了,水槽的铅管还是早年的款式,唯—一扇窗户上的印花布窗帘,原来的鲜艳色泽完全消失了——但房间有一股干净的气息,显然住这儿的人很费心收拾。屋内还有一张老式的铁床,一个有抽屉的橱柜鹤立鸡群地靠在墙边,一张大理石面的小桌子,一张用铁丝缠绕着还能用的椅子,以及一个衣柜,这是全部家具。
萨姆毫不迟疑地走进去,先站到衣柜前,他拉开左右两扇门,里头整整齐齐挂着三件旧男装,底下则摆着两双鞋,其中一双颇新,至于另一双则大拇趾处已开了口。在衣柜的上层,有一项麦秆编的帽子,放在纸袋子里,另有一顶帽带印着干汗渍的毡帽。萨姆—一翻了男装的口袋,检查了鞋帽,但似乎没什么有意思的发现,他浓眉一皱,仿佛对自己的搜寻成果极其失望,跟着,他关上了衣柜的门。
“你完全确定,”萨姆回头问直挺挺立在门边的那名探员,“从昨晚到现在,没任何人碰过这里任何东西?”
卷狮狗摇着手:“巡官,我执勤时,绝对是很认真很专心的,从您上次离开后到现在,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没动过。”
靠衣柜边的地毯上,放着一个廉价的手提袋,把手坏了,只剩一边晃荡地粘着,萨姆打开来看,是空的。
萨姆走到橱柜,拉开又湿又重的抽屉,里头有几套干的旧内衣裤,一叠洗了叠好的手帕,半打软色调的条纹衬衫,几条皱巴的领带,还有卷成球状的干净袜子。
搜完橱柜,尽管屋外寒风凛冽,密闭的小房间却闷热得很,萨姆用条丝手帕小心地擦擦汗湿的脸。他叉着脚立在房间中央,环顾着四周,然后走到大理石桌前,桌上有一瓶墨水,一支干掉的笔和一叠廉价的格子信纸,萨姆隔过这几样,拿起一个孟加拉皇家牌的雪茄盒子,好奇地打开来看,盒里只剩一支雪茄,他手指一碰,雪茄便整支碎掉了,萨姆放回雪茄盒,眉头皱得更深,但他仍不放弃地再巡视房间。
水槽上的一角有个架子,上头摆了些东西,萨姆走过去把架上的东西全拿下来,包括一个坏掉不走的闹钟,还剩四分之一品脱的黑麦威士忌酒瓶——萨姆拔起瓶塞深深地闻了一下——还有玻璃杯、牙刷、一个锈掉的金属刮胡刀盒子,一小罐阿司匹林,一个铜质的旧烟灰缸……萨姆从烟灰缸里取出一小截雪茄烟蒂,查看了一下埋在烟灰里的雪茄标签,是克雷姆牌的,萨姆思索着走回门边。
玛菲太太那对带着恶意的小眼睛,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萨姆的每一个举动,这时,她捏着鼻音说话了:“我说巡官,您得包涵这房间这么杂乱,这个房客说什么也不让我来帮他整理。”
“哦,没关系。”萨姆敷衍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女房东,“对了,玛菲太太——有没有女人来找过伍德呢?”
玛菲太太哼一声,抬着她那长脓包的下巴:“巡官,如果您不是警察,我听到这句话真会敲破您的脑袋瓜,我可以告诉您,当然没有,这是高尚的住所,随便哪个人都晓得,我一直叮嘱我的房客,这里最重要的一项规矩是,‘严禁女客进入’,我说,没有任何例外,在玛菲太太的屋子里,绝不容许那些丢人现眼的猴子把戏。”
“嗯,”萨姆找把椅子坐了下来,“没有女人来过……那亲戚呢?有没有姐姐或妹妹到这儿看他?”
“说到这个,”玛菲太太机灵地回答,“我当然不能禁止人家有姐妹,因此,我的房客当然也会有姐妹找来,也有姑姑阿姨或外甥侄女的,但伍德从来没有过。您晓得,我一直把伍德先生当做我最标准的房客,他在这里整整住了五年了,从不惹麻烦,那么安静,那么有礼,真是一个绅士。据我所知道,也从来没有人来找过他。但我们也不常看到他,他在纽约电车工作,每天从中午到晚上很晚,而且,我们这里不供应三餐——房客得出去吃——所以我也不知道伍德他怎么吃饭的,但这个可怜的灵魂,我敢这样子说——他准时交房租,不制造麻烦,也没喝醉过——安静得好像没这个人一样,我——”
但萨姆并没听下去,他站起身来,厚实的背向着玛菲太太,玛菲太太一句话没讲完停下来,小青蛙眼眨巴眨巴地瞪了萨姆背影一眼,哼一声,气鼓鼓地走出房间。
“老巫婆一个,”门柱旁的刑警咒着,“当然都是姐姐姑姑阿姨外甥侄女才能来,这套看多了。”他淫邪地哧哧笑起来。
但萨姆完全没理会这边发生的事,他正一步一步慢慢走着,试着用脚来感觉地毯底下的情况,忽然,在靠近地毯边缘的地方,有一小块微微鼓起,吸引住萨姆的眼光,他掀开地毯,发现是木板翘起来所造成的。接着,他又走到床前,迟疑了一会儿,毅然跪了下去爬进床底,两手瞎子一样摸索着,探员刑警见状急急地说:“嘿!老大——我来。”
但萨姆没理他,自顾在床底地毯上奋力前进,探员也跟着腹部着地匍匐向前,一支小手电筒扫视着幽深的床底角落,萨姆得意地低呼,“有了!”探员扯开那一角地毯,萨姆扑上去抱住一本黄皮的小本子,两人一身灰地从床底退了出来,屏气用力挥着衣服上的灰尘。
“老大,是银行存折吧?”
萨姆没回话——他急急翻着小本子,里头详细列着几年来每一笔存入储蓄户头的金额,没有任何提款的纪录,而每一笔存款都不超过十元,大部分是五元,统计户头的金额是九百四十五美元六十三美分。存折中还夹着张折起的五元钞票,很显然伍德正打算存入,却因被谋杀而来不及办理。
萨姆把存折放入口袋中,转身对着探员:“你值班到几点?”
“八点整,会有人来接班。”
“我跟你讲,”萨姆阴沉地说,“明天下午两点半打电话回总局找我,记得提醒我一声,有件特别的任务要由你负责,知道吗?”
“知道了,明天下午两点半打电话回总局,我一定照办。”
萨姆离开房间,下了楼梯——每踩一级便有小猪的惨叫声传出——出了房子大门,玛菲太太正使劲地扫着门廊,尘土飞扬中,她那长脓包的红鼻子哼了一声,让了路给萨姆通过。
走上人行道,萨姆参照存折封面上的资料,看着四周,大概地判断一下方向,然后穿过波瓦德,往南走去。经第三个路口,他看到了那幢建筑——一家大理石门廊的小银行,萨姆走进去,挑了标示着“S”到“Z”的窗口,负责的是位老先生,抬着眼招呼他。
“您是专门负责这窗口的人员吗?”萨姆问。
“是的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你可能从报上知道了,住这附近有个叫查尔斯·伍德的电车售票员被谋杀了。”——老先生立刻点头表示知情——“我呢,是河对岸凶杀组的萨姆巡官,负责这案子。”
“哦!”老先生的反应挺快,“伍德是我们的客户,巡官,您是为这个来的是吧,我今早看报上登了他的照片。”
萨姆从口袋中拿出伍德的存折:“那么,呃——”他看了看窗口上写的服务人员的姓名,“亚希利先生,你负责这窗口多久了?”
“整整八年。”
“伍德的存款通常由你经手吗?”
“是的,先生。”
“从存拆上看,他每星期来存一次钱——不一定礼拜几,你能不能描述一下他来这里存款的情形?”
“巡官,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您说的,在我记忆里,伍德先生每个星期一定来一次,而且都差不多同一个时候来的——下午一点半到两点这段期间——我看了报上的报道,才知道他都是上班前顺路过来的。”
萨姆皱着眉头:“在你记忆中,他都是自己来存钱的吗?我最想弄清这点,他都是一个人来的吗?”
“我完全没有别人陪过他的印象。”
“谢谢你,打扰了。”
萨姆离开银行,又走回波瓦德玛菲太太公寓附近,牛奶店隔三家是一间文具行,萨姆走了进去。
睡眼惺松的老板打着哈欠迎上来。
“你认得住这条街上玛菲太太那儿的查尔斯·伍德吗?就是那个昨晚被谋杀在渡轮上的查尔斯·伍德。”
老板一下子精神全来了:“哦,当然认得啊!他是我的老主顾,常常到这儿来买雪茄和纸张。”
“他买哪种雪茄?”
“克雷姆的,或孟加拉皇家,最常买这两种。”
“差不多多久会来一次?”
“几乎每天中午之后都会来,上班前。”
“几乎每天,嗯,看过有人和他一起吗?”
“哦,没有,他总是一个人。”
“文具也是在你这儿买的吧?”
“是啊,好一阵子以前了,墨水,还有一些纸张。”
萨姆扣着上衣扣子:“他什么时候开始光顾你的生意?”
老板抓着他凌乱的白发:“四五年吧,我估计,你是新闻记者对吧?”
萨姆没吱声走了出去,在人行道停下脚步,瞧见不远处有家成衣店,他走过去查问了一番,发现很长一段时日里,伍德只去买过几次衣服,而且都是一个人去。
萨姆眉头越皱越紧,跟着他探问了附近的洗衣店、修皮鞋的铺子、鞋店、餐馆和药房,这些店里的人都只记得,这几年来伍德偶尔上门,都是单独一个人——餐馆他也是一个人去。
萨姆在药店多问了些问题,但店里的药剂师不记得伍德带着医生处方来买过药。药剂师说,如果伍德生病,拿了医生处方,也很可能就近到纽约那儿某个药房买。在萨姆的要求下,药剂师开了张清单,列着这附近十一个医生外和三个牙医的姓名和诊所——都在五条街的范围之内。
萨姆挨家挨户地查,在每门诊所,他说一样的话,问一样的问题:“你可能从报纸上看到,一个四十二街越区电车的售票员名叫查尔斯·伍德,昨晚在威荷肯渡轮上被人谋杀,他就住在这附近。我是警察局的萨姆巡官,来调查他的一些背景资料,看看有没有人知道一些有关他平常的生活交友状况和人际关系的情况。伍德他曾经上门求诊吗?或是他生病时你曾到他家看过病?”
四名医师没看过这段谋杀报道,也不认识这个人,甚至听都没听过,另外七名看了报道,但没为他看过病,因此对他也一无所知。
萨姆咬着牙,锲而不舍地又拜访了单子上的三名牙医在第一家牙医诊所里,萨姆屋漏逢雨,足足坐了35分钟才见到牙医师,好容易被请进了诊疗室见了面。偏偏这牙医师是个标准的嘴硬派,宣称没看到萨姆的身份证明拒绝开口,这种态势让萨姆眼中燃起了希望之火,他连忙摆出巡官的汹汹架势,恫吓威胁咆哮咒骂全来的成功唬住对方,但牙医师的回话却让萨姆一下子熄了火,这家伙不情不愿地说,他根本就不认得查尔斯·伍德。
其他两名牙医对伍德也听都没听过。
叹着气,萨姆步履沉重地沿着大马路,攀回港边小山丘顶,再九弯十八拐地下坡到渡船口,搭船回纽约去。
纽约
来到市区,萨姆立刻动身到第三大道电车系统的总公司去,一路重重阻塞的交通,让萨姆原本就颇为难看的面容,更添上一层痛苦之色。
到了人事部门的大楼,萨姆直接要求见人事经理,办事人员马上引领他到一间大办公室。这位人事经理长相颇为沧桑,满脸蚀刻着又深又密的皱纹,他急速迎上来和萨姆握手:“萨姆巡官是吧?”他异常热切地招呼,萨姆也礼貌地回应,“请坐,巡官,”经理拉来一张并不怎么干净的椅子,二话不说把萨姆给按到椅子上,“我想您是来查询查尔斯·伍德的事吧,太惨了,真的太惨了。”说着他坐回桌子后面,咬下雪茄烟头。
萨姆冷冷打量着对方:“是的,我是为查尔斯·伍德来的。”萨姆粗着嗓门。
“是是,这实在太可怕了,不晓得怎么会出这种事——查尔斯·伍德是我们最好的人员之一,他安静,认真,而且老实可靠——最标准的工作人员。”
“克罗普先生,你的意思是他没惹过什么麻烦,是吗?”
克罗普热切地倾身向前:“巡官,我跟您说,这个人是我们公司的一颗珍珠,值勤时绝不喝酒,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喜欢他——工作纪录干干净净,是我们最可信赖的人———事实上,我正准备升他职,五年来的服务业绩这么好,我准备升他为稽查,没错,就是这样。”
“哦?热心公益乐于助人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可没这么说,萨姆巡官,”克罗普赶忙否认,“我只是说——他很让人放心,您来是想弄清伍德立个人的种种性格是吧?这可怜的家伙,从他进公司以来,每天认真做事,他有心要好好表现,我跟您讲,我们也给他表现的机会,巡官,这是我们公司的座右铭:只要你认真工作,想出人头地,我们会在后面配合你推动你。”
萨姆只咕哝两声,没接话。
“巡官,我跟您讲,伍德他不迟到不早退不打混,假也不休,放假时他照常上班,拿两倍的加班费。我们有些司机和售票员常要预支薪水,而伍德呢?不,他不会,巡官,绝对不会!他赚的钱都存下来——不信您可以找他的存折来看。”
“他到公司有几年了?”
“五年,等等,我查下详细的时间,”克罗普起身小跑到门边,探头大喊,“喂,约翰,把查尔斯·伍德的资料拿给我。”
一会儿,克罗普回到桌前,手上拿着张长条形的纸递给萨姆,萨姆两肘支着桌面,倾身看着伍德的资料。
“您看这儿,”克罗普指着说,“他进公司五年多一点,先在第三大道东线服务,三年半前,我们按他的请求,把他和他的搭档司机派屈克·吉尼斯一块儿调到越区电车——他住威荷肯,这条线对他上下班都方便,您看没错吧?一点点不良纪录都没有。”
萨姆沉思着:“那,克罗普,他的私生活方面呢?你知道点什么吗?比方说朋友、亲友或常混在一起的死党之类的?”
克罗普摇摇头:“哦,这方面我就不清楚了,总有些各式各样的传闻,但我觉得不见得可信。我知道的是,他和同事相处得很不错,但从不跟他们一起去疯去玩,我猜,和他最熟的人应该是派屈克·吉尼斯。对了,您看这里,”克罗普把资料翻过来,“看吧,这是他自己填写的,亲属——无。巡官,我想这是您想要的答案。”
“我希望证实一下。”萨姆低声地说。
“也许吉尼斯他——”
“别麻烦了,如果我有需要,会直接找他,”萨姆拿起他的呢帽,“这次,就先这样子吧,谢啦,大经理。”
克罗普热情地抓着萨姆的手臂,陪他走出办公室,走出公司大门,一再表示一定和警方全力配合,萨姆打断他的喋喋不休,点头道别,就转身走了。
萨姆在街角停了下来,频频看表,仿佛等着谁来。几分钟之后,一辆紧拉窗帘的大型林肯黑色轿车开来,刷的一声漂漂亮亮地煞住,停在他面前,从前座跳下来一位身着制服、笑容可掬的瘦长小伙子,为他拉开后座车门,含笑侍候他上车。萨姆四周看了看,然后上车,缩在车内一角的显然是老奎西,比平常更像传说中的森林小矮鬼,正打着盹。
年轻司机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来,发动引擎便上路了。奎西被颤动的车子惊醒,睁开眼睛,看见一旁坐着萨姆,一个正陷入沉思的萨姆,奎西怪诞的面孔上马上涌起了笑容,他弯下腰打开嵌在车子底盘的一个小暗格,跟着,他坐直起来,脸色微微发红,手上却多了个金属盒子,盒盖的内层,是一面镜子。
萨姆动了动他宽厚的肩膀:“折腾了整整一天,奎西,但不虚此行。”他说。
萨姆脱下帽子,伸手到盒子里摸索着,拿出一件东西,他在脸上抹上厚厚一层油性液体,奎西帮他拿镜子,并递过去一条柔软的毛巾,萨姆用手巾用力擦着油亮的脸。然后,啊!当毛巾拿开后,萨姆变魔术般消失了,也可以说并不是全然消失,仍有少许的油脂残留在脸上,但基本上原来的妆扮已不见,现出的是清爽、锐利、总是一脸和煦笑容的哲瑞·雷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