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英格兰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
英格兰的春天充满了阳光。
林零起床后推开窗子,一眼就看见蔚蓝的天空,那如痴如醉的瓦蓝色,永恒的有些幻目。
到现在为止,她还不敢相信在罗马所发生的一切。
尽管当时很感动,但回来后仔细一想,亚瑟这个家伙可是连问都没问她就擅自作了这个重大决定,也未免太大男子主义了吧!
而且,她还只是个高中生,根本就没有到合法的结婚年龄嗳,怎么可以说嫁就嫁嘛。再说,她还根本没有做好嫁人的准备。
虽然她也想试着和亚瑟谈谈,但看起来这件事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亚瑟一回来就吩咐宫里的人筹备起婚礼,并且将婚礼的日期定在了一个月后。
林零来到大厅的时候,正在吃早餐的摩根夫人一见到她就起身离开了。
亚瑟望着自己姐姐的背影,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自从罗马的那件事之后,摩根夫人对林零总是那种奇怪的态度,也许是因为桂妮维娅公主的原因,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的摩根夫人,对林零偏偏特别反感,所以才会这样明显地表达她的不满。
“摩根夫人已经用完早餐了。”像是为避免林零的尴尬,兰斯洛特特地解释了一句。
林零感激的望了一眼兰斯洛特,尽管他还是没能想起自己,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还是能体会到那种令人感到宁静的安心。
“林零,尝尝这些新到的李子。”凯忽然将装满李子的盘子放到她的面前,“是我父亲特地带来的。”
林零对凯表现出来的友好态度有些受宠若惊,除了说声谢谢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凯,这些李子好像还没洗干净。”特里司淡淡道。
凯立刻飞了个白眼给他:“刚刚在你的威逼下,我已经洗了六遍,难道还没洗干净?”
“才六遍而已。”特里司露出了极度担忧卫生状况的表情。
“我看要是特里司,一定要洗上个六十遍才可以!”高汶在一旁笑道。
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拉莫拉克也微微翘起了嘴角,他的弟弟加瑞斯又来了三个字:“一百遍。”
这样熟悉的情景,让林零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林零喜欢吃温桲。”兰斯洛特忽然脱口道。
林零惊诧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温桲?”
兰斯洛特的脸上极快的掠过一抹奇怪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我也不知道,只是随便乱猜的。”
亚瑟复杂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半秒,又落到林零身上。
林零也正好转过脸来看他,然后慢慢绽开了笑容。
清晨温和的阳光似乎变得热烈了,亚瑟沐浴在阳光里,觉得自己仿佛随时都会溶进这片金色的海洋里……
早餐结束之后,骑士们纷纷离开大殿。桌子旁只剩下了林零和亚瑟两人。
她考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亚瑟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难道是要我提前婚期?”他故意调侃着她,“这么心急想嫁给我?”
“不不是的”她艰难地说出想说的话,“我希望婚期能够延后”
她的话音刚落,亚瑟的脸就蓦地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还没做好准备,亚瑟,现在是不是早了一些我还不想”
“住口,不许再说了!”亚瑟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腾地站起身,恼怒地丢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零急忙追上去,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马厩,牵出了他平时最喜欢的坐骑。
“亚瑟,你去哪里?”她连忙问道。
“我去哪里管你什么事?!”他没好气地回答,轻巧地翻身上马。
“我也去!”她牢牢抓住马的缰绳并且抬起头直视着他。亚瑟,不是的,她并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所以请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亚瑟狠盯了她一眼,忽然将她拎到了他的身后。然后,他轻轻一提缰绳,带着她离弦般疾驰而去,他那金发霎时成为一道跃动的光,王宫很快被抛在了身后。
林零搂着亚瑟的要,把头靠在他的背上,闭起眼睛。亚瑟的身体瘦削但结实,他的腰柔韧有力,而且林零可以想象他的表情——那种明确知道自己可以牢牢把握什么的自信。
睁开眼睛,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也许是风太大了。
这时她放在亚瑟腰间的左手被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覆盖着她的,停了一会儿,然后牵引着她的手慢慢向上移动,最后停在他的左胸。
她仍然看不见亚瑟的表情,但她的左手感觉到了他胸腔下那颗火热的心脏有礼的搏动。他的恼怒和郁闷毫无保留的传过来,在她的身体里激荡开,冲撞、叫喊,这使她有理由相信,即使只能坐在他身后,她也可以完全感受到这一切。
“亚瑟!”她搂紧亚瑟的腰,贴近他的耳朵大声喊道,“我觉得我们追得上风!”
亚瑟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春天清爽的植物气息与湿润的晨雾相交融,湿漉漉的浮在树梢,仿佛森林女妖身披的轻纱。
他纵马闯入宁静的雾气,风一样将它驱散。马蹄踏碎蕨类植物与柔嫩的野花,散发辛冽的清香。
穿过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置身城外的一座教堂旁。
此时此刻,天色却忽然变得一片晦暗。看起来一场大雨已经无法避免,孤耸云间的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仿佛在一阵阵猛烈的狂风中微瑟的摇摆着,翻滚的云团犹如值守于无底深渊之口的群魔,一次又一次的企图吞噬着这个平凡的世间。
亚瑟思索了一下,先将她抱下来,又将马拴在教堂后的树上。
林零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神色,又试着想要解释:“亚瑟,你还在生气吗?我””马上要下雨了,先去教堂里躲躲雨。”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径直朝着教堂走去。
他们刚走进去,大雨便倾盆而下。
这是个十分简朴的教堂,也许因为不是礼拜日的关系,所以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在圣坛的左边,有一排狭小的房间,亚瑟带着她走进了其中一间。
这个安静的房间是用来向神做祈祷的地方,静谧而庄严,简洁的摆设,肃穆的装饰以及温柔安详的烛光,给予那些焦躁不安、惊惶失措的心灵以足够的安慰。
这里是与神交流的场所,是灵魂得到净化的谧境之处。
“这里暂时不会有人来,我们等雨停了再出去。”亚瑟示意她先坐下来。
林零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揣测出他的些许想法。只见他的脸色似乎比起刚才柔和了不少,心里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
“好了,林零,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推迟婚期的理由了。”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林零听他语气有些松动,不由心里一喜,看来好像有商量呢。
“亚瑟,那是因为在我的世界里,我的年龄——”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教堂的门被推开了。
林零隐约听到似乎有人走进来,然后进入了她隔壁的房间。
相邻的房间之间有细细的镂空雕刻花纹,林零就透过这细小的空档好奇地往隔壁的房间张望了一眼。
那个房间并没有点上蜡烛,惟有暗淡的光线斜斜透过窗帷洒落在长跪于窗前的人影那优美的肩上,他那长长的影子在地毯上纹丝不动。
在这狭小的暗室里,神在不动声色的察悉着来者的灵魂。
当那人缓缓抬起头时,林零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个虔诚的教徒竟然是——兰斯洛特!
这个意外的发现令她差点低呼出声,幸好亚瑟上前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这才没有被兰斯洛特发现。
不然被他知道上司在偷窥,那他亚瑟还怎么混啊。
林零俯视着那张浸沐在光线中的脸庞,银色睫毛在其上投下两道微微颤动的阴影,好像冬日雪原上孤独而安详的鸟儿寂寞的羽翼。祈祷的词句自他口中徐徐道出,与寂静的夜融合在一起。
“仁慈的天父啊,请惩罚我吧。”兰斯洛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忧伤和惆怅,“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那个女孩第一面开始,我对她好像就有一种特别的微妙又美妙的好感,总觉得已经认识她很久了。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竟然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每次面对着她,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可是,我的心里又因为她的身份而备感内疚。”他顿了顿,“我不应该对她有这样的感觉她是我英格兰未来的王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沉淀成了一种寂静,令人心碎的寂静。
慢慢的、慢慢的,他低下头去,将脸深深埋入自己的衣服内,像被一只沉重、冰冷铅之手按住了后颈,再也抬不起来。
直到听到最后这句话,林零这才意识到兰斯洛特口中的那个女孩竟然是她!
她吃惊地望着他,然后她的眼睛里涌动了一种深深的感动。原来,在兰斯洛特的记忆深处,依旧有着她的存在。
她侧头望向身边的亚瑟,他那精致如画的脸庞,比天使更美丽。而此时的他,脸上的神情却好像比千年的寒冰更冷。那双紫色眼睛从兰斯洛特的脸上扫过,一丝变化都没有,就像沙漠地带炙热而虚无的高空,黑洞般神秘的紫色深渊。
雨,渐渐停了。
听到了兰斯洛特离开的声音,林零想将刚才的对话结束,于是赶紧说:“亚瑟,我的理由——”
“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了。”亚瑟冷冷地回道,“我已经决定,婚礼一定要在下个月举行。”
林零愣愣地看着他——他的脸部的每一处细节都呈现在她的眼前:英挺的眉,深邃的双眼,挺直的鼻梁,以及睫毛投下的小阴影——他和她离得这么近。
可是,林零觉得,自己与亚瑟之间的距离从未像此刻这般遥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