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透指着灰色崩裂後豁然开朗的画面,眼睛被晴朗的颜色占满。
初秋清晨水墨画一般浸染着瑰丽绯红的淡蓝天空下,大片大片的绿色郁金香植株在早晨清澈如洗的空气里围绕着他。
"我们出来了吗?零成功了?"
"零!"
透刚想欢呼,身边却传来海砂绝望的呼喊声。红色的线已经彻底消失了,灰色的空间也是,而零却依旧沉睡。她抱着他,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来。透的胃痛得快要窒息。
"海砂……"海琴瘫坐在一边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你……你……透……"
"啊?"透回过神,两个男孩对望着,表情都说不出地奇怪。
"零!你醒过来啊!"海砂呼喊着,泪水终於熬不住从下巴上落了下去,笔直地落进了零的眼睛里。
他开启眼帘,便是在这注定的瞬间,一滴冰凉的液体打了下来,再从他的眼眶里漫溢出来,淌了下去。
"为什麽要哭呢?"
海砂止住哭,愣愣地看了他好久,尖叫出来:"你醒了!醒了!"
说完,零感到自己被拉了起来,融进了一片温暖中。他被她紧紧拥抱了,几乎窒息。
"海……"
深而温柔的声音,还没有出来,就被人拉进去,溶化掉了一样。
"放开我。"
海砂听到他的声音变了,应该说他的声音终於恢复了正常,平静得冷漠。根本不需要指挥,手臂瞬间软掉。零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玻璃暖房里,依然满眼都是一片颜色浓烈丶开放得正欢的郁金香。
"雪莉?拉斐尔呢?"零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她不会是不听指挥,也进去了吧?
"雪莉在这里?"海琴又惊又喜,透点了点头,也很是疑惑,花房里一片低矮的郁金香,雪莉在没在里面,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不见了!"
海琴旋即回身掐住了零的脖子,失控地冲他吼:"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混蛋!你别想骗我,你把雪莉怎麽样了?她要是有事,我发誓不会放过你,变成鬼都不会!"
"咳……"
一声轻妙的咳嗽声,差点没让海琴彻底石化。
他机械地转过头,其他人也转过身,暖房的门口,雪莉穿了条很脏的裙子走了出来。
"雪莉?"海琴松开零,再次确认真的是雪莉。
"我……一直要他们不要管我,让我在暖房里等你们,不过……好像没有成功。"雪莉看上去还是那样镇定而高贵,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脸已经红得快烧起来了。
"你们也许不知道,因为空洞幻境中的时间比外部的时间要慢一倍。其实现在已经是你们进去後的第二天的清晨了。你们进去後,外部的结界就散了。我电话联系了家族的人,他们希望要我先回去,我说服了他们,不过没有能一直留在暖房里。"
"已经两天了?难怪好饿呀!"海砂把雪莉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一天都待在这里,难怪裙子会这麽脏。
"你就这样一直在这里等我们?"
"没有啦……我有……"雪莉想辩解,海砂已经冲过来抱紧了她。
"雪莉,我们回来了!让你担心了!我们回来了!"
"我没有特别担心,是真的……"
还是什麽都不用说了,雪莉也紧紧拥住了海砂。
"海砂……你们……终於……回来了,我很……很开心!"
"雪莉!你怎麽结巴了?是感冒了吗?"
透哪壶不开提哪壶,雪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还是丢出去一句:"你也回来了……真好。"
连续应付了两个,最後到了那个发誓要变了鬼也要为她报仇的男孩子。
"你……"雪莉实在不知道要跟海琴说什麽,脸更是烧得痛。
"你……你好。"
"嗯,还行。"海琴点了下头,忙摇晃着身体,假装哼起歌来。
"大团圆啊!"透大叫着,"那我们回家吧!"
"拜托!白痴!"海琴又一次和雪莉同声,两个人立刻都把脸扭到了其他方向,又再同声埋怨透道,"我们还有任务呢!"
"任务!对哟!我们还要找权杖,拯救世界呀!"透已经完全忘记那回事了。海砂其实也差点忘乾净。
权杖丶荷兰丶郁金香。
说的不就是哥根霍夫公园的玻璃暖房吗?
虽然常有人跟海砂说世界上的事没有一件是简单的,但是……
她望着身边的雪莉丶海琴丶透,还有零,忽然感到信心十足。
"有人愿意和我打赌吗?"
海砂奇怪的发言让大家都将注意力转向了她,很快雪莉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她知道海砂要和他们赌什麽。
"我敢说权杖就在这个暖房中!"海砂说着迎向了那片花的海洋。
第一道阳光冲破夜的桎梏,从地平线的东方蔓延过来。盛放的郁金香中,那张蛛网和透的火球都已经消失得乾乾净净。
海砂努力回忆着飞机上那个梦的所有细节。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只与一朵黑色的郁金香有关。
"我们要找一株特殊的丶黑色的郁金香。权杖就藏在那株黑色的郁金香之下。"
"哦?"
"黑色?是怎样的黑色,炫金黑还是有点紫的黑?"
"我会第一个找到的。"
"该死的红眼镜,还说是无色差!"
4个人4句不同的回答後,都各自散开在郁金香丛中寻觅了起来。零的身高此时成了他巨大的负担,他最恨勾着背找东西了。
忽然他直起了腰,一块黑色的阴影在他脚下闪了一下。又是那种感觉!一路上跟随着他,到此,他终於知道那是谁了。
"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卡斯蒙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垂下眼帘,命运真是不可抗拒的吗?如果是这样,身後的这些人……
他转过身,视线不自觉地留驻在海砂身上。
零,你真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怪物吗?
真的不该……
他想起卡斯蒙结界的羽毛,还有他说的每一个字。无法抗拒,无法抗拒去讨厌他,甚至连这紧紧跟随着他的黑影也不例外。加缪曾经看到的画面,那让他疯狂的未来,是他的,是他的子女的,还是零……
"喂!"
雪莉召唤大家聚到她身边去。零回过神来,却没有急於走向她,不能让他们怀疑,不然的话会很麻烦。思虑间,他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左手手腕那一道十字的伤疤,那里的疼痛现在还能感应到。
雪莉指着身边一朵未开的花苞道:"我看了很久,暖房里如果有一朵黑色的花,应该很容易和别的花区分开才对的,所以我想那朵黑色的花并没有开放。就跟这个花苞一样。"
"那我们怎麽办?"透问完就知道自己又问了多馀的问题。
雪莉有点得意地扬了下眉毛,道:"你们要听歌吗?"
海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於是条件反射地埋怨了句:"我讨厌歌剧。"
"朋克才是人类听觉的杀手!"雪莉毫不客气地反击。
透哀怨道:"你们就不能像我和海砂一样相亲相爱吗?"
"是他(她)先……"海琴和雪莉又异口同声了,两个人脸上顿时都黑红交加。
"怎麽可能?"又是同声,两个人一齐背对背起来。
"我喜欢歌剧。"远处零突然说。
"那麽请点歌吧。"
"嗯……"零略微蹙了一下眉头道:"《吉拉尔》1,随便哪一段。"
奋不顾身的爱情吗?
雪莉想起心理学老师说人类下意识说出的话反而更接近他内心真实的想法,零的选择怎麽偏偏是为爱而死的吉拉尔?
"好吧,《吉拉尔》。"雪莉深吸一口气,高亢绝美的歌声从她单薄的身体里释放出来,顷刻间无数声花瓣张开的哗啦声,彷佛大地在为她和声歌唱。
那些沉睡的,甚至还未成熟的花苞竞相开放,彷佛加速的纪录片。歌曲唱到一半,暖房里已经看不见一朵花苞了。可是,花海中还是没有那棵寄托了所有人希望的黑色郁金香。
雪莉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她比大家都清楚状况,她许久都没有听见花朵绽放的声音了,应该不会再有未开的花了。
"别停,再大声点!"海琴突然给雪莉以鼓励,并示意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他侧着耳朵,好像在捕捉什麽。
你的耳朵会比我更灵敏?雪莉心里不服气,不过还是让歌声又重新大了起来。
过了一会,"噗……"
微妙的一声,海琴浑身为之一震。他的确没有雪莉耳朵灵敏,但拥有绝对音感的他更适合於在其他声音的干扰下捕捉低音。
"这边。"海琴招了下手,侧着身跟随着那个从地底发出的低音走了过去。穿过开得烂漫的一地火红,几株鲜红的郁金香间那黑色的泥土下有什麽东西用力推开泥土,生长了出来。
一朵炫耀着金属般光泽的黑色郁金香,挣脱泥土,放肆疯长,在越来越高昂的咏叹调中傲然独立於一片火红之中,神秘高贵得如同加冕日的女王。
"就是它!"
说着,海砂伸出手要去触碰那朵奇异的鲜花。
透立刻制止了她:"海砂,不要随便碰东西,小心。"
"没事啦。"
海砂的手终於触碰到了那朵黑色的花蕾。碎金的光从花朵的中央绽放而出,它黑色的壳在一片金的灿烂中融化消失。
变化了,变化成权杖,拯救这个世界最後的太阳纪的权杖!
海砂在心里呐喊,同样呐喊着的还有她身後的所有人。
变化呀,变呀。
光华中的衍变在无声中终结。
海砂惊讶地看到,那朵郁金香在与她接触之後就消失了,什麽东西都没有留下。
怎麽会这样?不应该呀!一定有什麽!海砂不相信她的预感会是假的,更不愿意相信经过了这番努力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
"一定有什麽!"她说着双手在焦黑的土地上摸索起来。手掌的触感很松软,那些土好像很松的样子,底下是不是埋了什麽呢?
她想都没想就用手挖掘起来,土壤果然很松软,而且地下的东西埋得也不深。刨开表层的黑土,她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是权杖头吗?一个圆头权杖的样子立即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雪莉也加入了挖掘之中。海琴和透正要蹲下来,没想到挖掘便结束了。
圆圆的一个白色的球,下面什麽都没有。
海砂和雪莉挖出了一白色的郁金香球茎。
"这是什麽?"透盯着雪莉手上的球茎,眉头皱成了八字。
"这个就是权杖吗?"
"不是,它肯定不是!"海砂摆头道,"这只是一个球茎,郁金香的球茎。"
这个东西绝对不是权杖,也不是终结,甚至可能……
可怕的念头闪过海砂的脑海,难道说这仅仅是……
仅仅是整个故事的开始!
"怎麽回事呀?这个……"透没有追问下去。
海砂缓缓站起来,相聚的喜悦此刻被彻底的沉默代替。
连透也没能在这个时候问一句话,说一个字。
只有一个人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从容镇定,似乎他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把它给我。"
零的声音低沉威严得不可拒绝。海砂立即将球茎交到了他的手上。零握着那颗球茎,左右旋转着仔细看了许久,拿着它对雪莉说:"你知道世界上最好的郁金香球茎产自哪个国家吗?"
"球茎的产地?难道是……"雪莉顿悟道,"难道是法国?"
"嗯。"零点了下头,忽然将视线集中到球茎上,以绝对命令的口气道,"分解!"
紫色的光芒闪过,雪白的球茎在他的命令下,顿时裂成数块。
裂开的球茎中,一片布满斑驳锈迹的钥匙落在了零的掌心。零拿起钥匙,钥匙上没有特殊的花纹,只有一行简单的数字:
FS1513-1516。
"法国和钥匙……"雪莉嘴唇不自然地抖动,"这是一个启示!"
"第二个启示。"零说完,摇了下头,继续说道,"不!这应该是第三启示,圣蒂兰岛加百利的钥匙才是第一启示,也是开启第一道门的钥匙。解开第一启示得到第二启示的钥匙,解开第二启示,得到的是第三启示的钥匙!那麽解开第三启示得到的……是第四启示的钥匙,而不是权杖!"
"我不明白。"海砂定定地望着零。除了海琴,其他人都跟她一样,望着零。这个时候只有他能够依靠了。
"从远古时期起,神的子民就遵守着同一个原则。凡是将黑暗与光明混合者必将遭到神的惩罚。就如我们苍御一族一般,出生便是错误。"零顿了顿,彷佛自语般地继续喃喃说道:
"所以千百年来,光明一族和黑暗一族互相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和自己相互对应的他或者她,却永远不会知道他或她的长相,永远不会去探听他或她的生活。可是现在的世界已经和千百年前不一样了。只要拥有网络丶电视,连中国青藏高原上的牧羊人也能知道英国偶像的样子。所以,神的制度无可逃遁地倾覆了,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人类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们向更深的深渊走去。"
"贝基凯说光明一族曾经寻找过权杖,而我知道……"零低下头,用他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贝海砂道,"黑暗一族也是同样寻找过权杖的,并一直想要得到它。"
"为什麽?"海砂望着他,一脸虔诚。
"你们有没有想过夏日大三角度数变小意味着彻底的毁灭,那麽度数变大,依照神的旨意是说我们将进入没有邪恶的新纪元,这对於光明一族而言固然是好事,但黑暗一族呢?这是不是代表他们的存在就没有必要了?与其一齐毁灭,也好过独自被神遗弃吧!所以他们也找过权杖,不过预备的用处和你们不同。"
"有什麽不同?"海琴追问着,变脸道,"你还有什麽事瞒着我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12年前的那场血案。"
"哼……"零冷笑道,"不是我要瞒你,是你还没有准备去知道。"
零回答完,平静地用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人,握紧钥匙转身向大门走去。
"雪莉小姐,麻烦你联系一下,我想是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离开这里,去哪里?"
零想了想,道:"去休息一下,找个地方,洗澡丶吃饭。然後我给你们看一点东西。"
"什麽东西?"
"路西法和昔撒家族的联合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