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座是她的星座,像北极星一样的发光么。春绯扭过头大步地朝村内走,什么都不要想了,搬了家还要打工,总不能像千金大小姐一样这么悠闲,生活费还没着落呢。
如果非要用一种事物来形容她,那就比作杂草吧,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也能生存。再卑微再渺小也要证明自己不需要依赖别人。她就想变成这样的人。
8
在郊区想找个像样的,价格又便宜的房子并不是多简单的事。春绯顶着大太阳跑了几天的中介,不是房价太高就是位置不好,挑三拣四的毛病也改不了,使着自己的性子来。倒是工作并不难找,很快便应聘上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厅,一周五天的夜班,周六周日忙的时候上全天班。
母亲打电话给她时,她正随着房东去签合同。是民房,很像老旧的家属院,却带着不大不小的院子,种着金银花和兰花,绿色的旧窗前吊满了发育不良的葡萄藤。整条街都像是湮没在爬山虎的海洋中,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和冷清的巷子。由于地势偏低,这边雨水多,下雨时家家户户都进水。所以前前后后租了好多次,最后房客都不堪其扰地退了房。
夏天是雨季,价格一降再降,房东签合同的时候还试着问了几句,你确定要住一年吗?房款不退的啊。
春绯再三保证下签了字,就接到母亲的电话。
"这两天就搬回来吧,你表舅要去收房子了。"
"我在外面刚租好房子,房租很便宜的。"春绯试着解释,"我暑假不回去了,我找了咖啡厅在打工,所以房租我自己出。"
"明年就高三了折腾了什么劲,你真不让我省心,就是想气死我——"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任何决定都不被母亲认可,任何想法都被归结与不成熟简单幼稚。她想改变这种习惯,病态的,错误的理解方式。人短暂的一生有太多的意外,总要改变现状让自己想办法过得舒服又自在,起码不用去面对那些无所谓的争吵。
那些无谓的争吵是因为不想去正视的羁绊,她都明白,母亲不爱父亲,单方面的感情根本无法勉强。而她与哥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羁绊。就像早些年已经闹到不能共处一室的地步,却因为哥哥的反对而作罢。她心里很清楚,若两个人离婚,必定会争取哥哥的抚养权。无论她跟着哪一方,都会和哥哥分开。
哥哥并不是多么在乎这桩半死不活的婚姻,而是不想与她分开。也就是这么爱她的哥哥,却逼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春绯握紧了笔尖,不能去想了,已经这样了。她去把纯渊给她办的银行卡销了户,连手机号也换了,虽然明白只要哥哥想找她,是非常容易的事。
她总是在做多余的挣扎。
"我要份芝士海鲜饭,小姐,我要这个——呃——服务生小姐——"
"啊啊,对不起,芝士海鲜饭,先生点的是沙朗牛排七成熟,番茄酱汁,还有一份例汤——"春绯回过神点好单。工作就是有这个好处,让你根本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集中精力去做好一件事是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
下午四点的阳光斜射进玻璃,仿旧的复古砖地面泛滥着模糊的光,只是一扇欧式的木门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冷气很足的室内,老板细心地为客人们准备了薄毯。点餐的女服务生白色的蕾丝衬衫外套着黑色的马甲,系在腰间的围裙长到脚踝,走起路来带着股优雅劲。她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看起来做得格外的顺手。
夏森澈被男服务生领去角落,纪薇叫着总算活过来了,却坐到了冷气口,与外面的燥热形成强烈的对比。服务生体贴地递过毯子。
"这里比你那里好多了,还有毯子。"纪薇抱怨着,"你什么时候这么细心就好了。"
"所以要走遍全城的咖啡厅学习别人的优点嘛。"
"你这个未来的医生满口的生意经,不知道你将来要做什么。"纪薇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我对你这种人类也没什么兴趣,以前是瞎眼了才喜欢你,我怎么会发那种疯啊?是鬼上身了!"
"呵呵,你可以考虑阿夜。"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
"有那么可怕吗?"
"有!"
夏森澈呷着柠檬水,目光不经意地追随着不远处忙碌的身影。好家伙,破茧成蝶了么,可以那么耀眼地微笑着。根本不像是带着恨意的人,夏森澈皱了皱眉,刚要低头从包里找MP3出来,头顶却罩了一方阴影。
"裴大才子好巧啊,暑假你都不歇着吗?"纪薇自顾自地打招呼,半天才觉得不对劲,却又忍不住地开玩笑,"你那是什么表情,夏森澈是比你帅太多了,也不用那副吃人的表情吧。"
裴羽原本是在门口的位置坐着等春绯下班,他们一走进来他就发现了。他清楚的看到夏森澈的目光围着远处的春绯转,春绯却并没有发现他们。虽然他知道两个人已经分手了没错,但是在前女友面前和其他女人表现得那么亲热好么。
况且春绯对纪薇的讨厌不是用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明的,她虽然不说,也不去提分手的细节,但是不代表她的心不会疼。你用刀去划树的表皮,它不说话,它不动,不代表它不害怕它不疼。
夏森澈的眼神让他更加明白,他明明知道春绯在这里,还和纪薇一起来。裴羽承认自己有时候过于恶趣味,但是和这个从骨子里冷酷的人比起来,自己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趁春绯还没发现你们之前,马上离开这里。"裴羽压低声音说。
"春绯在这里?"纪薇面色有点难看,尴尬地望着夏森澈。却见他安然地喝着水,已经将MP3从书包里拿出来,正自顾自地找着歌曲。
纪薇有些明白了,默不作声地倚着沙发,许久,才叹了口气说:"你们俩真幼稚。"
"你不走我就把你们从这里扔出去。"裴羽近乎气急败坏了,"虽然你们两个都是我欣赏的学长,但是这样伤害春绯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如果伤害春绯的话,绝对不会原谅你们。这种话也曾经有人说过,有人想过,甚至这么做过。
安阳纯渊,把父亲和母亲都当敌人来爱护妹妹的人。
苏镜希,为了唯一的朋友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人。
啊,还有个夏森澈,以为只要在她身边就可以好好保护她的人。
被亲人,朋友和爱人全部背叛的人,还会去相信这个脑部发育不完全的小子吗?或许是一段新的恋情也说不定。
"呵呵。"夏森澈轻蔑地笑起来,"把我扔出去,凭什么,凭你一米七的身高和手无缚鸡之力?还是撒泼耍无赖,本来春绯没发现我们,被你这么一闹让她在咖啡厅都呆不下去?"
"你——"
"你的智商和你的身高基本成正比。"夏森澈更加不客气地评价,"如果你聪明一点的话,应该去支开安阳春绯,而不是我们。"
"澈,你太过分了。"纪薇连忙制止他,他这是要故意惹怒裴羽吗?裴羽是个气昏头根本不去考虑对错的人。
"你!夏森澈!你想打架吗?"裴羽气得红了眼,毫不客气地将拳头挥过去。碗碟与地面碰撞碎裂的声音,女人的尖叫,气氛融洽的咖啡厅顿时乱成一团糟。春绯从厨房送餐出来,男服务生去劝架,纪薇站到一旁叫着别打了之类的废话。
9
员工休息室并不宽敞,几坪米的小空间放了个储物柜和单人床占据了三分之二。春绯从经理那里要来了酒精和云南白药,夏森澈双手撑着身子坐在床上,弓起的膝盖几乎要碰到储物柜。
对于人高腿长的他来说,这里的确有点勉强,格格不入的。
"裴羽这个人做事就是欠考虑,他打你就躲啊,嘴角都青了,这可怎么办。"
"你对裴羽真凶。"夏森澈看着她平静的脸,"我以为——"
"不要自以为是。"春绯打断他,棉签沾了酒精细心地擦着他嘴角的裂口,"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客人,我才不管你,怎么说也是恨的人,可是,我不能任性了,会被炒鱿鱼的。"
夏森澈垂下眼睑,棉签划在伤口上,有点疼。她确实笨手笨脚,却已经尽力了。沾着云南白药的棉签微微地抖动,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
"我后天就走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夏森澈敛下眼睑,不得不服软。他断然没必要跑到学校附近来吃饭,说白了还是想见她最后一面。也许会让两个人都觉得不愉快,或许会增加两个人之间的羁绊。这么多的顾虑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喷涌而出来的冷气,春绯打了个寒战,背对着他将药箱收拾好。
"学长,我求你件事好么?"
"嗯,只要我能办到。"
"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是在街上遇到了也装作不认识看不到。"
"我很乐意。"
我很乐意为你效劳,亲爱的公主殿下。你的眼神纯净得没有杂质,你拥有世上最纯白的灵魂,我不配,我真的不配。夏森澈欺身站起来,春绯无路可退地贴紧储物柜,他抬起她的下颌,太过拥挤所以暧昧得不成样子。他眼眶中的晶莹,春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他夺取所有的呼吸,只能闭上眼睛接受他给予的最后温情。
夏森澈,我不懂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我愿意让你快乐。如果恨你能让你快乐,我愿意穷其一生去恨你。
§§第七回
只要能占据你的心,即使是憎恨,我也要活在你的生命里,根深蒂固,刻骨铭心。
1
每年都会这么大的降雨量,只要不注意的话,都觉得无关紧要。在春绯第十七次端着塑料水盆往外清理污水时,脑海中才猛然有这种"今年雨水真多啊"的念头。
她属于吃十七次嵌才能长一智的人,终于决定将衣柜里的衣服转移到衣柜上面。在她辛勤的劳动期间,并惊奇地发现衣柜里长了蘑菇。能吃么,首先冒出来的是这个好笑的念头。
每日都是这样过的,在处处都是惊喜的环境里。这片民房足够安静,到了傍晚偶尔能听到家长教训小孩的声音,还有母猫的叫春声。去上夜班时的巷子很黑,所以可以看到比较透彻的星空。
纯渊偶尔发信息过来,提醒她按时吃饭,不要太累,或者把新的银行账号发给他之类。
哥哥去了附近城市的音乐学院这件事,她还是听母亲说起的,虽然希望儿子去更好的学校,但是既然是音乐类,她唠叨了许久也就认了。其实她并不想知道哥哥的消息,有些任性的,不通情理的回避着他。她有点不懂自己,可以那么简单地就原谅夏森澈,为什么不能原谅纯渊。
她自己想不清楚,总之不能原谅就是不能原谅。
小彩总说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其实每个人在每天都蜕变着,今天的人,并不是昨天的那个人。而消失的那些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们能够做到只是相信时间能够赐予幸福。
呃,好像是某个漫画小说里的话。春绯将头发束起来,觉得自己越发地有点肉麻兮兮了。什么时间,什么赐予,什么幸福,简直多愁善感的不像话。
领班在门口叫她,春绯,今天该你领位了。她叫着马上就来,镜子里的女孩还是那张脸,又好像不是了,尽量地对别人微笑吧,相信时间会赐予幸福吧。
她脸黑下来,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