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特拉希亚,加沙走廊
居民回到位于加沙北部贝特拉希亚的住家准备收拾残局,不过住宅早已成为破败的废墟。
以色列与巴勒斯坦政党派系协议停火72小时之后,今年35岁的乌姆·费拉·阿布耶尼恩别无选择,她只好回到位于贝特拉希亚的纳达住宅大楼。
虽然原先就不抱期望,但是抵达位于加沙北部的住家时,眼前的景象却是惨不忍睹。整栋公寓都遭到轰炸,看起来满目疮痍。尘土跟炸弹的残骸四散各处,仿佛整栋建筑物直接被卷入飓风一般。
“以色列用地狱火导弹、坦克炮弹、无人机把我们的家从里到外炸个精光,还释放一种会让小孩皮肤和眼睛奇痒无比的烟雾。”阿布耶尼恩表示。
以色列四周前发动武力侵略时,阿布耶尼恩还试着在家待了三天,但是等到以军在加沙北部的空中撒下传单,提醒居民炮火会愈来愈猛烈之后,她才了解此地不宜久留。阿布耶尼恩的家是在加沙北部国界旁,面对以色列国界的第一排住宅大楼;因此这座大楼首当其冲,遭到部署在国界附近的坦克车瞄准、袭击。
“我们都试着逃跑。我打电话给救护车和国际红十字会,但是电话另一头却告诉我他们无能为力,我只能靠自己的能力想办法逃生。”阿布耶尼恩说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住家残骸墙上的大洞,也盯着邻居倒塌的住家中一整排的弹孔。
虽然全加沙人民都笼罩在恐惧的情绪中,阿布耶尼恩却显得特别脆弱;因为她来自伊拉克,在加沙根本没有原生家庭成员的陪伴。
她的公婆住在埃及,而先生穆罕默德·阿布耶尼恩则在2002年死于以色列的炮火底下。当时她的丈夫到拉马拉担任巴勒斯坦前总统亚希尔·阿拉法特[1]的贴身保镖,但就任不久便丧生了。
恐慌焦虑、饥饿疲惫,双脚又酸又疼,阿布耶尼恩最后决定离开家,拖着自己的五个孩子,到已经人满为患的联合国学校避难。
“我们求助的阿布·侯赛因学校挤满了加沙的老百姓,不过以色列随后竟然也对那所学校发动攻击。”她说。
阿布耶尼恩先是经历住所遭到攻击,后来学校又遇难,现在只要有任何人能提供“看起来”安全的所在,她就会二话不说立刻投奔。
太阳西下,阿布耶尼恩跟孩子相当幸运,能够找到一户有同情心的人家提供住处。不过这户人家随后也沦陷了。
“跑到他们家避难时,房子对面的墓园已经遭到以色列连续轰炸。”阿布耶尼恩说道。最后以色列的无人机袭击屋主的邻居,寄宿家庭也连带受到影响。
艰难的战役
阿布耶尼恩紧紧牵着儿子费拉的手,脸上滑下涔涔的泪珠。今年13岁的费拉因为上周日遭到以色列导弹袭击,现在耳边都是嗡嗡的声响,背部跟手臂也受到伤害,尚未痊愈。以色列的大屠杀让加沙人民都疲惫不堪,更造成数千名孩童受伤,费拉就是其中一例。
“他能够逃过一劫,真是感谢神。我这一生中只剩下这群孩子了。”阿布耶尼恩说。
现在冲突暂时落幕,但也只能稍稍缓解加沙居民的痛苦。阿布耶尼恩手边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文件,她没办法到埃及投靠公公婆婆,也无法回伊拉克找自己的父母亲。她只能留在加沙,跟五个孩子相依为命。虽然生命受到威胁,经济局势动荡不安,阿布耶尼恩仍然相当坚持,绝对要把这五个孩子养育成人,好好教育他们。
住所被以色列坦克炮弹严重毁损,一个单亲妈妈要如何独自养育五名子女,前景仍然渺茫。
现在贝特拉希亚地区一片狼藉。在阿布耶尼恩居住的大楼中,也有数百位居民同样流离失所。在这一片惨烈的场景中,超级市场的残骸依旧清晰可见。尿布、牙膏、调味料和其他商品全都破碎地散落在地面上。
男人、女人还有小孩,全部都回到灾难现场,尽可能取回所有家当,加以整理,像是档案、寝具、衣物、食物、餐具、厨具,还有任何值得带得走的物品。其实这些忙着焦头烂额地找家用品的居民还算幸运,因为有其他住户回到这个令人伤心的悲剧现场,只是为了要从碎石堆中挖出在睡梦中被炸死的亲人遗体。
在2012年的战争中,阿布耶尼恩的房子也遭到炮火毁损,不过跟这次的以色列攻击比起来,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遥想当时,只有窗框变形、玻璃碎裂而已。
“其实这栋房子根本不是登记在我名下,所以即使毁损,我也收不到任何补偿金。”阿布耶尼恩说,“这栋房子,从上一次战争就租到现在。几乎所有跟政府租房子住的民众,都得不到任何赔偿。”
阿布耶尼恩了解,政府绝对不会派公务人员来协助重建工作。但是她坚忍的眼神展现了强烈的决心,阿布耶尼恩立志要从以色列炮兵炸弹造成的混乱、尘土、灰烬和碎石堆中,抢救出所有能用的东西,把这个家重新撑起来。
夜幕低垂,阿布耶尼恩站在满是尘土的家中整理分类,试着腾出一个小角落,让孩子跟自己至少在停战的72小时内能有地方避难睡觉。她的孩子则是聚在一旁,从橱柜上将坑坑洼洼的照片一一拆下、仔细收好。
这位来自伊拉克的寡妇将孩子搂在身边、手指轻轻抚过儿子的头发,她坦言自己其实相当思念过世的丈夫。她还表示自从丈夫离世之后,今年13岁的费拉就是这个家中唯一的男人了。
“我会留在这里陪孩子长大,永远也不会离开加沙。”
[1]第一任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的主席(1994—2004),与第三任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1969—2004),也是1994年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奖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