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些词完美地表达出了它所代表的东西,而另一些词怎么听怎么别扭呢?
那天早上正好有个机会让我来思考这个问题。我正好路过厨房,听见我太太问我要不要加入她那碗“牛奶什锦早餐”(muesli)。
“哦,不过我想我们不可能同时跳进一个碗。”我机智迅速地回答道。唉!这个玩笑对着她开简直是浪费,不过确实让我开始思考那个奇怪的词“牛奶什锦早餐”,我们美国人不用这个词。我们在森林里干完木工活,把垃圾清扫起来放进袋子里,混着几颗各类坚果和一点点鸟食,然后假装这东西是健康早餐产品,并把它叫作“格兰诺拉麦片”(granola),坦率地说,我觉得这名字太棒了。在我脑子里,“格兰诺拉”这个词听上去完全和混着点谷物和谷壳的香脆麦片一模一样,可是“牛奶什锦早餐”这个词听上去什么都不像,除了像你感冒时涂在伤风疹子上的药膏以外(也许有可能就像伤风疹子)。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让我开始思考,哪些词非常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哪些词却无法胜任自己的职责。
比方说“小水珠”(globule)这个词堪称完美的典范,发音和意义完全相符。不需要有人告诉你这个词的意思,你也明白你肯定不想让这东西沿着你的衬衫胸口滑下去。“绵羊疯痒病”(scrapie)也是一个精彩的词,除了疾病以外它几乎不可能有别的什么意思。(不过你再想想它还有可能指一种苏格兰式伤口,例句:他跌倒了,膝盖上有点擦伤。)同样,“打盹”(snooze)这个词也属一流,和“欢笑”(chortle)、“叮当作响”(clank)、“喘息”(gasp)、“滴落”(dribble)还有“膨胀”(bloat)一样。听到这些词你就知道它们代表的是什么。
还有一类词虽然并不太具有描述性,不过由于某种原因,说起它们感觉也相当惬意。比如:“套鞋”(galoshes)、“喧嚣混乱”(pandemonium)、“变质”(transubstantiation)、“初步的”(rudimentary)、“心悸”(palpitation)、“亭子”(kiosk)和“卖国贼”(quisling)。这些都是相当顺口的词。
再来说那些相当糟糕的词,首先值得一提的是“帽兜”(balaclava),这个词我们美国人凭着本能,已经明智地将其放弃了。我们换了另一个词“滑雪面罩”(ski mask)来代替它,虽然并不诗意,但至少拥有意义明晰这个优点。回过头来讲,“帽兜”这个词可以代表任何东西——一种罕见的块根类蔬菜、一种西藏高原上特有的地貌、阿尔巴尼亚货币的基本单位、一大堆石头从垃圾车后面翻滚而下的声音,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代表你愿意戴在头上的东西。真正能让你联想到一种拉下来遮住整张脸的帽子的词应该是“杂碎八宝”(haggis)。
你看,“haggis”用来代表食物实在糟糕——太浮华、太俏皮——不过这个词用来指那种针织的帽子是再合适不过了。(“哦,汤姆,你戴着顶新的haggis简直英俊极了。”)“haggis”听上去完全不像吃的东西(而且那些吃过haggis的人也知道那玩意儿简直就不像人吃的)。
有时候你会琢磨,人们命名事物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就拿“菠萝”(pineapple)来说吧,如果从前真的有样东西,从各方面看,既不太像松树(pine),又不太像苹果(apple)的话,那这个名字就没错。还有“葡萄柚”(grapefruit),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如果有人递给我一只陌生的水果,黄黄的,酸酸的,状如炮弹,我相信自己不会说:“呃,这东西真像葡萄啊,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大多数食物,除了“玉米糊”(mush)和“肉末杂菜”(hash)以外,命名都有问题,比如说“番茄酱”(ketchup)这个词美妙非凡,不过用在番茄酱产品上肯定是大材小用。这个词大概是多年前,某位老处女姨妈用洒上香水的手帕掩上嘴巴鼻子,硬是把喷嚏给堵回去一半时发出的声音。【对于你我这种打起喷嚏来惊天动地的人来说,这个词恐怕要变成“腰果”(cashew)了。】
同样,“椒盐卷饼”(pretzel)不是零食干点,而是将伤员从山顶由直升机运送至安全地点时,用来搬运他们的担架类工具。“精制麦麸”(semolina)也不是做布丁用的,而是西班牙语国家常见的缓慢而庄重的舞蹈,通常用来催眠外国游客。【同样的舞蹈在葡萄牙语里叫作“法西塔卷饼”(fajita)。】“杏仁蛋白软糖”(marzipan)很明显也不是你想放进嘴里的东西,而是把肉穿在烤肉叉上烧烤时,用来接住滴下的肥油的托盘。
还有一些糟糕的词,如:“连帽雪衣”(anorak)、“刮铲”(spatula)、“豆腐”(tofu)、“男用马裤”(pantaloons)、“餐巾”(serviette)、“牛羊杂碎”(sweetbreads)和“长靠椅”(settee)。你会发现其中好几个都是英式英语的词。我要赶紧声明:我并不是说英国人在造词方面很笨拙,而是想说明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从整体上来看,英国人在造词方面非常在行。我第一次到英国,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们美式英语里找不到对应词的东西,在英国人那里都被赋予了精彩的名字(有趣的是很多都是用来骂人的),例如:“笨头笨脑”(gormless)、“削薄片”(skive)、“目瞪口呆”(gobsmacked)、“不断骚扰”(chivvy)、“接吻爱抚”(snog)、“傻蛋”(berk)、“笨瓜”(pillock)、“呆鸟”(plonker)、“过气的”(naff)还有“屁股腚”(prat)。这每一个精彩的词汇全都是英国人的功劳。
从另一方面来看,英国人却总是在抛弃一些美妙绝伦的词,恐怕这样做有点太不小心了吧。比如说他们有一个近乎完美的词叫“先令”(shilling),但却被他们弃如敝屣。“半克朗”(half crown)也很好听,而“畿尼”(guinea)则更好,最无敌的是“格罗特”(groat),因为那时候还能掰成两半来用。
因此我有这么一个主意:我们应该重拾某些古老的词汇,用以代替现在那些糟糕词汇,特别是那些意义繁多容易造成尴尬和混乱的词。随便思考一下就能印证我的观点:英语当中一词多义的现象太普遍了。想想看这个句子:“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chest。”如果是在古董店里,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如果是在舞池里,这句话的意思又有不同。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启用已经废弃的古老词汇,来解决这些令人困惑的一词多义现象。这样语言能够更加有序一些,而且某些古雅的词汇还会重新流传开来。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我本周的建议了。既然我是从麦片开始说起的,那么我要去加入我太太的那碗“牛奶什锦早餐”了。
[1] 作者所列举的这些词比较类似“拟声词”,因此听发音就能多少联想到其意义。
[2] 墨西哥名菜,肉类或海鲜烧烤后拌蔬菜用卷饼裹着吃。
[3] 1971年以前英国使用的货币单位,等于1/20镑。
[4] 英国从前使用的五先令硬币。
[5] 17世纪中到19世纪初英国发行的金币,相当于一镑一先令。
[6] 14到17世纪英国使用的银币,相当于四便士。
[7] chest这里指箱子。
[8] chest这里指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