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全民蠢萌的美国:其实是一本全面的美国文化观察笔记 » 全民蠢萌的美国:其实是一本全面的美国文化观察笔记全文在线阅读

圣诞装饰

关灯直达底部

上篇文章结尾的时候我表达了某种令人不安的不祥预兆:我太太随时会走进来宣布该去把圣诞装饰品拿出来了。

好了,又一个星期过去了,离圣诞节还有18天,眨眼工夫就快到了。我太太瞟都没有瞟我一眼。我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还能撑多久。

我讨厌布置圣诞节装饰,因为首先,你得跑上阁楼,而阁楼当然是又脏又黑又令人难过的地方,你总能找到那些你不想找到的东西——被咬得面目可憎的电线,房顶上的条条裂口可以看到阳光,有时候还碰了你的头,装满乱七八糟东西的纸盒,你把它们打包扔上阁楼的时候肯定脑子有毛病。当你爬上阁楼探险的时候,光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你头撞横梁至少两次,脸上缠满蜘蛛网,而且还找不到你想找的东西。

我小时候的朋友鲍比·汉森家的橱柜里有个秘密楼梯通向阁楼,我那时候觉得那东西简直太高级了,现在还这么认为,特别是住在我们新罕布什尔的房子里。这房子就像我所住过的其他房子一样,只有一个舱盖口通向阁楼,所以你每次得搬个梯子过来才能上去。可是,把梯子直接架在打开的阁楼舱盖下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等你想要下来的时候,你会发现梯子被某股神秘的力量支配着,朝走廊楼梯那边偏过去了四英尺。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这种事经常发生。

结果就是你得从舱口把双脚给放下去,然后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用脚去够梯子。如果你把右腿伸到最远,也只能刚好用大脚趾碰到梯子,之后就再也无能为力了。最后你发现如果你来回晃动双腿,就像双杠上的体操运动员一样,你就能够把一只脚放到梯子顶上。不过这也并非重大突破,因为你现在身体已呈六十度角支撑在那里,没法再动一下了。你只得轻轻嘟囔两句,试着用脚把梯子拉过来,可是你最终能做到的就是一脚把它踢倒,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现在你真的是骑虎难下了,你想挣扎着回到阁楼,可是又没有那么大力气,所以你只能用双手撑着。你哀伤地叫太太过来,可是她听不到,简直让人不只是泄气,而是有苦说不出。一般情况下你太太总能听到其他地球人都听不到的东西:她能隔着两个房间听到一瓶草莓酱轻轻跌落在白色地毯上;她也能听到你用漂亮的洗澡毛巾鬼鬼祟祟擦掉泼出来的咖啡;她还能听到干净的地板上鞋子走过留下灰尘的声音,以及你正想去做什么不该去做的事情的声音。可是,一旦你被困在阁楼舱口,她好像突然被转移到了隔音房间里面一样。

因此,到最后,过了一小时左右吧,她经过楼上的走廊看见你的腿在那儿晃荡,便大吃一惊:“你在干吗?”她终于开口了。

你斜朝下瞟她一眼:“阁楼舱口有氧操。”你的回答里略带点讽刺意味。

“你要梯子吗?”

“哦,这个办法好。你知道吗?我在这里晃了几小时就在想,到底我需要什么呢,然后你一来就解决这个问题了。”

“你要还是不要?”

“我当然要。”

“那么要说‘请’字。”

“别无聊了。”

“说‘请’字。”

你犹豫了一会儿,估量一下自己的处境——坦白点说,并不占优势——然后说了“请”字。

“谁是宇宙中最可爱的人?”

“哦,别这么对我,”你乞求着,“我在这里晃了太久,我的胳肢窝都长草了。”

“谁是宇宙中最可爱的人?”

“你啦。”

“比你可爱无数倍?”

“无数倍。”

你听到梯子被扶起来的声音,然后感觉你的腿被拉到梯子顶上。这么吊着晃了半天明显对你有好处,因为你突然想起来圣诞装饰品不在阁楼上——从来就不在阁楼上——而是在地下室里,在纸箱子里,就是那里!刚才没有想起来真是笨死了!然后你就冲下楼去。

两小时后,你发现装饰品藏在几个旧轮胎和一辆破婴儿车后面。你把盒子拽上楼,然后花了两个多小时解开缠绕在一起的小灯电线。等你把电源接上,很自然它们肯定不亮,只有一条线上的灯亮得特别吓人,亮到不行,然后“噗”的一声,把你吓得翻了个跟斗,撞到后面的墙上。只见火花乱窜,最后它们彻底玩完。

你决定放弃小灯,先把圣诞树从车上拿进来。那棵树奇大无比,上面的刺扎得死人,怎么抓都让人痛不欲生,还遮挡住前面的视线,走起路来跌跌撞撞。那枝叶刺到你眼睛里面,松针扎进你的面颊和下巴,树上分泌出的液体不知怎么搞的跑到你的鼻子里面。你赤手空拳把它弄到后门口,一跤摔进屋子里,爬起来继续走,又摔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走。你扛着棵树继续在屋子里前进,一路把墙上的画给钩下来,把桌面上的小摆设给扫光,把看不见的椅子给踢倒。你太太最近原本都不太出现,又没跟你交代一下到哪里去了,现在却突然出现在各个角落,大声嚷嚷着令人迷惑却又生动的指示:“当心东西!不是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哦!当心啊!朝左!朝左!不是你的左边——我的左边!”最后,她声音柔和起来,“你还好吧,亲爱的?难道你没看见台阶吗?”

等你终于走到起居室,那棵树看上去像是被酸雨腐蚀过一样,你也是一副差不多的样子。

这个时候你才意识到,你根本不知道圣诞树底座扔到哪里去了。于是,你只能叹了口气,跑到镇上的五金店再买一只。你知道在接下来的三个星期内,你这辈子所有买过的圣诞树底座——一共有25只吧,每一只都代表你成年后的一个圣诞节——将会陆陆续续自动现身,基本上都是当你埋头在橱柜底找来找去的时候,从高处的架子上落到你头顶,也有的是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中间或者是走廊楼梯的最上面一级。如果你还不明白的话,这就告诉你:圣诞树的底座就是魔鬼的把戏,它们就想把你玩死。

你到五金店去,还买了两条小彩灯串。当然它们也不会亮。

最后,身心俱疲的你想办法把树给立起来,点亮小灯,挂满装饰品。你以卡西莫多的姿势站在那里,心里多少怀着点厌恶。

“哦,简直太可爱了!”我太太叫起来,陶醉地张开双手托住腮帮,“我们现在开始装饰室外吧,”她突然宣布,“今年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你——真人大小的圣诞老人站在屋顶上。你去拿那个40步的长梯,我去开箱子。哦!简直太开心了!”然后她一溜烟跑开了。

也许你会跟我讲道理:“为什么硬是要去忍受这个活地狱呢?为什么明知装饰品不在,还硬要爬上阁楼呢?为什么凭着几十年的经验,知道那些小灯肯定不会亮,还要辛苦去解开缠在一起的电线呢?”我给你的回答就是你必须这么做,这就是仪式的一部分,没有这些圣诞节就不叫圣诞节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决定开始动手了,即使布莱森夫人不命令我去做。生活中有些东西你必须面对,不管你想还是不想。

如果你需要我帮什么忙,我还是继续挂在阁楼舱门上晃着吧。

[1] 卡西莫多,Quasimodo,法国著名作家雨果的名著《巴黎圣母院》中的钟楼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