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太认为美国生活中几乎方方面面都很棒。她喜欢让杂货商给她打包,热爱免费冰水和书夹式火柴(book matches),她认为速递到家的比萨是文明的核心标志。我还不忍心告诉她,美国的男女招待们总是追着每个人问好。
个人认为,虽然我非常喜欢美国,也感谢这里便利的生活,但是我并不是奴隶般地逆来顺受。就拿杂货商帮你打包来说吧。我喜欢这种姿态以及所有相关的一切,可是一旦你思考一下,除了站在那里袖手旁观别人给你打包那点闲暇时间以外,你还得到了什么呢?它给你带来了美妙时光吗?当然没有。
然而,在美国人的生活中有那么几件了不起的东西,我忍不住要和大家分享。毫无疑问,首先就是厨房垃圾处理器,它简直堪称节省体力的机器独一无二的典范。这机器轰隆轰隆,十分有趣而又极度危险,擅长本职工作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你几乎无法想象没有了它,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如果你18个月前问我:有没有想过,在不久的将来,我生活中最大乐趣就是把分类好的物品扔进厨房水槽下的一个洞里?我想我肯定会冲着你大笑不止。可是实际上的确如此。
以前我根本没用过垃圾处理器,因此我一直通过一系列试验和失败来打探它的忍耐底线。筷子可能是造成动静最活跃的吧(当然不向读者推荐这个试验,可是现在这个时代各种机器层出不穷,你要自己搞清楚每种机器都能干些什么),而甜瓜皮的响动最丰富、最嘶哑而且下去得最快。大量的咖啡渣最有可能造就令人满意的“维苏威火山”效应。但是很明显,你最好不要尝试这种难度系数较高的把戏,除非你太太正好出门在外,而且拖把和梯子已经准备在你手边。
当然,最令人兴奋的垃圾处理事件是,它被堵住了,然后你得伸手进去清除堵塞。而你知道它随时都可能会“苏醒”过来,然后突然把你的手臂从一样有用的抓物工具变成一根尖头挖洞工具。绝不要亲自尝试,但如果你真这么做了,一定要告诉我命悬于刀锋边缘的滋味如何。
和垃圾处理器同样令人满意,也同样设计精巧的东西就是不太为人所知的壁炉灰坑。它只是一块金属板——一种活盖——嵌在起居室壁炉地板上,下面就是一个深深的、由砖头围起的坑。当你打扫壁炉时,你不用把灰都扫进桶里,然后拖着桶一路漏出整个房子,你只要把活盖挪到这个洞里,然后灰就永远消失了。真是够绝。
理论上壁炉灰坑是会被填满的,可是我们家的灰坑像是无底洞一样。地下室的墙上有一扇金属小门,打开它你就可以看到灰坑的情况如何,我偶尔下去看看。其实也不是很有必要,可是这样我就有借口到地下室里去看看。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借口,因为地下室就是除了垃圾处理器和灰坑之外,美国生活的第三大特色。它们实在是了不起,宽敞得让人觉得有点浪费。
我了解地下室,因为小时候家里就有一个,美国人家里的地下室全都一样:都有一根几乎从来不用的晾衣绳,都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汇聚起来横穿过地面,还都散发着某种滑稽的气味——本来应该被放在室外的旧杂志和露营装备的混合味道,还有一只名叫“毛茸茸先生”的豚鼠的气味,它六个月前就逃入中央供暖炉里,之后便再也没人看到过它(现在大概应该改名叫“白骨精先生”了吧)。
地下室极大地超出了普通人家对于储藏空间的需求,实际上,人们很少下去,所以它通常变成了一种惊喜,让你猛然想起你居然有一个地下室。每一个到地下室去的父亲走着走着都会突然停下环顾四周,忍不住想:天哪,这么大的空间我们真的应该利用起来。可以弄个小吧台、一个台球桌,再来个自动点唱机、一个按摩浴缸和几台弹球机……当然了,这不过是你某天一时兴起想做的几件事罢了,就像学西班牙语或者学习在家理发,只不过说说罢了。
哦,很偶然的情况下,主要是在价格较低廉的起步房里,你会看到某些年轻而充满雄心壮志的父母亲把地下室改建成了孩子们的游戏天地。可是这明显是个错误,因为没有哪个孩子会在地下室做游戏。这是因为不论父母多么充满爱心,也不论孩子心底多么信任父母,孩子总是会有这样的念头:爸爸妈妈在楼梯口悄悄把地下室的门锁上,然后搬家到佛罗里达去了。所以地下室不能待,它总是让人无可避免地感到深深的恐惧——这也是为什么恐怖片总是青睐地下室吧,最常见的场景是:琼·克劳馥扛着斧头的身影投射在远处的墙上。这大概也解释了为什么连父亲们都不太到地下室去吧。
我可以继续将美国家居生活中那些容易被忽视,且无人称颂的种种妙处编成目录——带冰水和冰块出口的电冰箱、走入式衣柜、正常运转的中央供暖系统——可是我想就此打住,因为已经写不下了,而且布莱森太太刚刚出门购物,我突然想起还没见过垃圾处理器怎么处理果汁盒的。我去观摩好了马上回来告诉你。
[1] 厨房垃圾处理器安装在水槽之下,把垃圾全部绞得粉碎随水流冲走,不污染环境也省却了倒垃圾之苦。
[2] 琼·克劳馥,Joan Crawford(1908—1977),美国女演员,好莱坞从影时间最长的明星,代表作有《现款已付》《欲海情魔》《简的孩子怎么了》等,1945年获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