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如果只能做得平庸,无论天、人还是石柱都不能容忍。
——贺拉斯
形式对于艺术是至关重要的。一个人,如果感悟到了永恒的真实,找到了传达心灵所感的形式,便是艺术家;如果用别人的形式,就是平庸的“艺术家”;如果不去用任何形式传达,便不是艺术家,但也是有福之人。
寻找恰当的形式的过程是无规可循的,因而是异常艰险的历程。这是一条与科学完全不同的探索之路。每一门科学都有专属于它的方法,每一个前辈科学家的成果都是后人可以拿来应用的,科学沿直线向前发展,就人类总体而言,后人掌握的知识总比前人多,它有着确切的连续性。艺术则缺乏这种连续性。艺术史上的伟大作品当然会影响后人,因为这些作品为后人开拓了感性世界,并由此建立起新的感性能力。但是任何一个艺术家都不能继续前辈人的作品,每一个艺术家都是一个独立的开创者。科学家则不必,他可以是一个开创者,但更多的情况下是继承者,在历代人建立起来的知识大厦上继续工作。
所悟与传达之间的确有一条鸿沟。形式就是连接两岸的桥梁。行为艺术家的桥梁正是他自身。
要做科学家须苦苦地学习;要做艺术家须苦苦地寻找。
艺术家们往往因形式缺乏表现力而痛苦不堪。画家凡高曾明确地表示他“害怕涉及形式”,他说:“我的忧愁不是别的,正是:我能做什么?……我怎样多知道些?对这个或那个对象深入探索。”他在探索着,一遍一遍地询问:“什么是绘画?人怎样达到目的?”他常感到,好像有一面看不见的铁壁插在人所感悟到的和人所能传达出的中间。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说:“这对我来说太费力了,以至于我觉得做画家真不如去当一个鞋匠。”伟大的托尔斯泰竟也有类似的苦恼,他的日记里记有他的艰难:他有时会呆呆地枯坐一整天,什么都写不出来,因为找不到准确的词汇传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这里,所悟与传达之间的确有一条鸿沟,形式就是连接两岸的桥梁。每一个人的所悟都是独特于其他人的,所以每一个做艺术家的人都不得不造一座不同于其他人的桥。艺术家承担之重可想而知。也正是因为艺术的这种艰难,平庸的艺术家比真正的艺术家多得多。
艺术家的困难还在于,他的作品是对感性领域的开拓,在人们尚未进入他所开拓的这一个新的世界之前,艺术家的这一个作品往往不被接受,即使渐渐有人进入,广泛的接受也几乎是不可能的。理论家桑塔亚那认为:人人都能欣赏从来不用于衡量艺术价值的标准。“真正的标准是一件作品所给予最能欣赏者的快感的程度和性质。即使人类一半都是聋子……交响乐也不会失去价值;但是假如贝多芬不曾存在,交响乐的损失就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