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明看到没有哪个灵魂住在那艘苦命的船上!
——爱伦·坡
感官的快感仅仅只是审美之路的入口,通过感官,我们可能走向美,也可能走不到美。关键是不能在感官这里停留,否则将失去获得美感的机会。因为感官的标准仅仅是一个最起码的标准,也就是最低标准。感官只是心灵的仆人,它本身胸无大志,碌碌无为,感官是很容易被满足的,所以说它是平庸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感官的快感总是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它自身某部分的舒适,并把注意力停留在感到舒适的部位,而感官是物质的,它的承受力是有极限的。如果一味地纵容这种快感,一味地依赖这种快感,它会使人懒惰,会使人自恋,会使人狭隘,会使人像它一样目光短浅。由于感官快感的程度总是有限的,并且是容易获得的,因此也非常容易使人感到厌烦。当一个人饥饿时,给他一桌丰盛的食物,他立刻能获得感官的快感,并感到满足;如果天天顿顿供他享受这些美味,天天不等他饿就填饱他,不用多久他就会腻烦。所以,感官的快感被认为是低级的,没有太多的开发余地。
到底还需要什么?
而心灵渴望神奇。我们的灵魂似乎乐于忘记它与肉体的关系,神往于自由地超越事物的平凡表面、具体性质,超越感官所获得的早已熟知的、种类单调的快感。心灵体验到的美感是无感官障碍的,心灵不想让感官割断我们的注意力,它要把我们的注意力直接引向外在事物而不是引向自身。感官没有翅膀,它只能沉溺于自身,心灵则可以生长出双翼,振翅翱翔,遍历寰宇,它具有不凡的自由,如果没有被感官封闭的话。所以,心灵的美感范围远远大于感官的快感范围,使我们产生美感的事物远远多于产生感官快感的事物。心灵的翅膀能飞多远,可以获得美感的世界就有多大。
感官平庸,功能有限,心灵的欲望则强烈而深远,有无限的可能性。
以我们说到的那个吃腻了美味佳肴的人为例。如果他不假借心灵的翅膀,即使让他的所有感官都得到充分的满足,把他所喜欢的东西都给了他——这是能够做到的,你看着吧,用不了太长的时间,他不仅会生厌,甚至会感到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整个人像迷了路一样,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不知道该干什么,又会像饥寒交迫时一样身心不宁了。奇怪的是,他仿佛仍然像一无所有时一样缺少满足感,所不同的是,以前他知道缺少什么,想要什么,而这时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缺少什么,到底还需要什么。于是,他翻尽了花样再一次地去取悦他的低能的感官,花大把的钱去遍寻精美之物,却依然找不到令他心意所向的东西。这时,我们便会听到他抱怨说:“没劲。烦。”这种情况在世间并不少见。他的感官早被充分满足,没有能力接受过多的刺激。比如,一个人的胃就那么大的地方,装不下过多的食物。当它被装满以后,就进入了休眠状态。而由于他没有启动心灵的翅膀,心灵的欲望被感官阻隔着,一直还没有被刺激过,一直还没有高飞过——感到烦的是他的心灵。
所以感官不能满足心灵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