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方法也适用于一切有关来世的问题。对于柏拉图来说,他可以给灵魂提供一个先验性的解释:灵魂由于简单而无法被分解;由于无法被分解,它就不会被腐蚀;灵魂的本质决定了它是不朽的。这一推理过程,把我们引向灵魂最后落入时间之流这一观念,由此,它又把我们引向回归永恒的观念。但是,我们如何回答对上述解释持否定态度的人呢?当整个解释不过是对于某种可能毫无根据的灵魂概念做出的简单思考时,或至多是根据这个词的通常定义做出的思考判断时(社会已经把这个通常定义镌刻在某一现实的碎片上。之所以把现实分解成无数的碎片,是为了人们表述的方便)时,那么,这些触及真正的灵魂、其真正根源和真正命运的问题,如何根据客观现实来得到解决呢?甚至说,这些问题如何按照社会现实来进行断定呢?
与这一定义本身的随意性一样,这一结论的确定性也是无效的。尽管对于柏拉图所提出的概念,人们已经进行了两千多年的思考,但它没有帮助我们把关于灵魂方面的知识向前推进一步。这一概念和三角形的概念一样完整和圆满,而且,它们如此完整和圆满的理由也是一样的。我们怎能不会想到,如果确实存在灵魂的问题,那么人们就必须根据过往的经验来对它进行判定,它就必须按照经验来不断地得到解决?当然,它得到的这种解决始终是部分性的。我们将不再转回到以前关于这一主题的论述了。我们只回顾一下,通过感官和知觉意识,我们对正常现象和病态所进行的观察,曾向我们揭示:生理学对记忆的解释是不充分的,把记忆的保持简单地归结为大脑的功能也是不可能成立的;另外,存在对记忆的一系列解释进行逐步跟踪的可能性。这种跟踪,可以从记忆的大门收缩到只允许当前行为最需要的事物进入那一刻开始,一直持续到在更深远的层面上,记忆的大门展开一幅发生在过去的一切事物不可磨灭印记的全景画面这一时刻为止。
我们曾形象地比喻说,我们这样做就类似于从某一高大的圆锥体的顶点一直跟踪到它的底部。只有在圆锥体的最高点上,它才真正耸入苍穹,它才真正嵌入实质。当离开这一最高点的时候,我们就进入了一个新领域。这是一个什么领域呢?我们可以称这为精神领域,或者如果自己愿意,也可称之为灵魂。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定记住对语言进行改造,使词语的意思包含一些经验成分,而不是一些随意性说明或定义。这一实验性探究将表明灵魂存在的可能性或概率。因为即使在下界,我们也将会观察到某种独立于躯体之外的东西。实际上我们也对此有过感知,这只是这种独立性的一方面表现。我们还不完全了解来世的情况,尤其是它的持续时间间隔的长短:它是一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呢?但我们至少应该发现经验可以掌握和支配的情况,这样我们就可以获得一种无可争议的确定性,我们的知识也将会在未来的时间里得到进步。
对于我们所说的较低层次的经验,我们就讨论到这里。现在我们集中讨论较高层次的经验。我们将看到另一种类型的经验,即神秘性直觉经验。这种经验或许可以分享神的本质。那么,这两种经验有没有可能相遇呢?来世对于我们的灵魂来说,显然是确定无疑的,因为有这样的简单事实存在,即纵使在下界,它的大部分活动也是独立于躯体之外的;还存在着另一种生活,对这种生活来说,即使在下界,某些特许的灵魂也已经插入其中了。那么,来世是否等同于这样一种生活呢?只有通过坚持不懈地对这两种经验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我们才有可能说出答案。这必将是一个开放性问题。而且,对于这一问题,我们已经有所了解、有所收获了。就其本质方面来说,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非常可能的情况。条件具备时,这些情况会由可能性转变成确定性;就其他方面来说,对于有关灵魂和命运的知识,我们也会不断地取得新的进步。
的确,最初的时候,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将不会使正在论战的两方之间的任何一方满意。两方正在围绕灵魂的先验定义问题争论得不可开交:一方持明确肯定的态度,另一方则持断然否定的态度。持否定态度的人将无视摆在他们面前的经验,继续坚持他们的否定立场,他们相信自己面临的还是同样的问题。他们持否定态度的理由是,他们拒绝把某种毫无根据的心理解释确立为已经存在的现实。持肯定态度的人只是藐视那些被公认为暂时性、有待改进的观念。他们在这些观念中,只看重自己提出的论题。他们自己提出的论题实际上也有不少缺陷,甚至是贫乏的、缺少说服力的。他们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认识到,正如他们对论题的表述与现行的语言要求存在一定的差距一样,他们对论题的总结和概括,同样是有待改进的。社会在涉及灵魂问题时,无疑也会服从某些内在经验给出的建议。但是,像创造其他词语一样,它只是为了便于使用,才创造了灵魂这个词。社会用灵魂这个词来表示某种区别于躯体的东西。两者之间的区别越明显,创造这个词的目的就越能更好地被体现出来。那么,当灵魂的品质被视为对作为实质的躯体品质的完全否定时,它们之间的区别就达到了极限。这就是哲学家经常通过语言,从社会中获得的既有观念。
正因为它追寻到了事物的终极层面,它似乎代表了精神的最高点。但这里所说的事物只能是“虚无”。人们不可能从“虚无”之中抽象概括出任何本质。关于这样一个灵魂的知识,当然也是无法得到扩展的。它在受到来自与之对立的哲学的首次撞击时,也只能发出空洞的声音了。我们最好转回到我们起初产生的不甚明了的知觉暗示中。我们最好对这些暗示进行深入探究和跟踪,直到我们获得一种清晰的直觉为止,这就是我们提倡和推荐的研究方法。同样,它也无法令双方都满意。使用这一方法所带来的危险,类似于人被裹胁到树皮与树干之间时感到的痛苦和折磨。这也没关系。当新流出的树液充满整个树干时,树皮自然会发生膨胀和开裂。那种被裹胁的感觉便会被一种突然获得释放的愉悦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