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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和宗教的两个来源》神秘主义的哲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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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首先注意这样一个事实,神秘主义者之间一般情况下是相互支持和赞同的。这一点在基督教神秘主义者之间表现得尤为突出。为了达到对上帝的最终认同,他们经历了一系列不同的状态。不同的神秘主义者对这些状态的经历可能也会有所差异,但是他们所经历的神秘主义状态有着非常明显的相似性。无论如何,他们所走的道路都是一样的。即使承认他们在途中的停止地点之间的间隔距离可能有所不同,但不管怎样,他们都走向相同的终点。在对于最终状态的描述中,我们发现了同样的表达术语、同样的图形、同样的对比方式。只是这些描述的作者之间通常并不了解或认识。人们可能回答说: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之间是相互认识的;而且,通常情况下存在着一种神秘主义传统;所有的神秘主义者都可能感觉到这一传统的影响。我们同意这一主张,但是,我们必须注意这样一个事实,伟大的神秘主义者们通常很少思考这一传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创性。这不是他有意为之,他并没有试图寻求这一原创性。但我们认为,这一原创性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这意味着,尽管不一定完全恰当,但他是人们特地拥护和赞同的目标。

可能有人反对说:一个教区就足以解释他们之间的相似性;所有的基督教神秘主义者都靠《福音书》生存;他们都接受同样的宗教教诲。但是,这样说就等于忘记了:如果幻影之间的相似之处可以由共同的宗教来解释的话,在伟大的神秘主义者们的生活中,这些幻影只占很小的一部分空间;这些幻影很快就会被忘掉,只被作为一种象征性的符合来对待。至于普遍的神学教义,他们似乎的确完全接受并服从这些教义,尤其服从受过各种迫害的宣信者们的教诲。但是,正如人们敏锐地指出的,“他们只服从自己所真正信仰的人。一种实际的本能会直接把他们引向自己真正信赖的人,这个人将指引他们走向自己要走的道路。如果这个人碰巧偏离了方向,神秘主义者们将毫不犹豫地放下自己的权威,凭借他们直接与上帝接触的力量,把他们自己的自由看得高于一切”。[1]此时此刻,我们研究精神导师和寻求指导的心灵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人们会发现,在这两者中,非常谦逊地默默接受指导的人,常常同样非常谦逊地变成了别人的导师。但对我们来说,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我们想要表明的是,如果基督教神秘主义者之间的外在相似性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宗教传统或接受过共同的宗教教诲的话,那么,他们之间所保持的根深蒂固的一致性就是他们共同的身份直觉的象征,这种身份直觉象征可以在实际存在的上帝那里得到最简单的解释。他们认为自己可以直接与上帝保持联系和沟通。如果我们考虑到,其他的神秘主义者,不论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可能在这方面走得会更远些,他们之间所表现出的一致性就更是如此了。他们可能在某个阶段有所中止,但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然而,我们可能承认,神秘主义经验本身无法为哲学家提供完全的确定性,哲学家只有通过其他方式才有可能做到绝对令人信服。比如,他可以通过把感官经验和理性判断相结合,从而得出结论:可能存在一种特许经验,通过这种特许经验,人类可以与某种超越性原则相连。神秘主义者们遇到的这类经验将使他们已经确立的结论有可能得到某种程度的补充,而这些已经确定的结论也可以把某种客观性反射回原有的神秘主义经验之中。经验是知识的唯一源泉。由于对于客观事实的理性记录会不可避免地超出事实的原貌,所有的经验都远远不能等同于最后结论,它也同样无法对其确定性进行证实。根据这些经验和事实,我们只能得出大体性结论。

然而,随着这些可能性的累积,它的总和就几乎等同于最终的确定性了。我们曾经在其他地方提到过这些“事实的线索”,但每一条线索只能表示出真理存在的方向,因为它与真理的距离还相差很远。然而,如果二者都可以被延长到它们的交会点,它们就可以同时到达真理了。一位测量人员在测量到达某一地点的距离时,会在所到达距离的两端之间画一条直线。按照我们的观点,二者向交会点延长的方法,是唯一可以导致形而上学取得决定性进步的方法。这就意味着哲学家之间可以建立合作关系。像科学一样,形而上学可以通过已有成果的逐渐累积而取得进步,而不是通过一种可以全部拿来或全部抛弃的方法系统来取得进步。这种全部拿来或全部抛弃的方法系统会始终处于争议之中,并注定要不断地重新从头开始。恰巧,对完全不同于宗教问题的某一层次的问题全面研究,已经促使我们得出结论。这一结论使得像神秘主义经验这类独特经历的存在成为可能。另外,从其自身利益来看,神秘主义经验为我们提供了各种指针。这些指针可以被添加和应用到,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从某一完全不同的领域获得的知识。在这种情况下,两者可以相互支持、相互完善。我们先从第一点开始讨论。

我们通过尽可能密切跟踪生物学方面的证据,得出了生命冲动和创化,即创造性进化的概念。在上一章的开头,我们刚一接触这一问题时,这一概念绝不是根据任何形而上学的系统和方法发现的理念假说:它是对客观事实的浓缩,是概括基础上的概括。那么,生命冲动到底来自哪里呢?它背后的原则又是什么呢?如果它是一种自足体系,它本身又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呢?我们应当对它的总体表现赋予什么含义呢?对于这些问题,我们所讨论的事实无法为我们提供直接的答案。但我们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答案来自什么方向。由于在我们看来,通过物质所积淀起来的能量,在处于相同层次意识的情况下,往往显得低于或高于这一意识层次。这一能量不得不绕过许多障碍,有时要挤入其他物质中,甚至沿着两大完全不同的进化路线把自己一分为二:在这两大路线的终点,我们最终发现了两种知识形式。这一能量最后融入了这两种知识中,从而使自己具体表现出来。这两种形式的知识就是昆虫的本能和人类的理智。

本能是一种直觉,而理智则是反思和判断。的确,直觉只有通过自我贬抑才能成为本能。它像被实施了催眠术一样,专心于种群的利益。它最后残存下来的一点意识以梦游的形式呈现出来。但是,就像动物本能的周围仍然保持着某些理智成分一样,人类理智中也保持着某种直觉的光环。后者即这种直觉光环在人类中,保持着完全客观和清醒的状态。但这只是一点微弱的光线,不可能辐射到太远的地方。然而,如果生命冲动的内在活动的意义和目标得以明确的话,从这一微弱的光线中,必然散发出更为明亮的光束。因为这一直觉就是指向人的内在活动的。如果在第一次强化中,它使我们认识到我们内在生活的延续不断;如果我们大多数人就此止步,那么对这一直觉的再次更为深入的强化可能把它带到我们人类存在的根源,因而也就把它带到普遍的生命原则之中。难道这不正是神秘主义心灵的特殊[1]蒙特马郎(M.de Montmorand),《天主教正统派神秘主义研究》(巴黎,1920年版),第17页。荣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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