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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非偶然》迈向斯坦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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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经过宾州时,我们从车载收音机里听到一则新闻,说芝加哥正在流行小儿麻痹症。当时“小儿麻痹症”是最令父母恐惧的字眼,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病毒性疾病,往往导致瘫痪,尤其是小孩子。此病在大城市传染得特别快,乔纳斯·索尔克新近研制出了有效的疫苗,但尚未推广开来。虽然知道哈尔受感染的概率很小,但作为年轻的父母,我们决定还是小心为妙,不去芝加哥了。

我们邀请贾森跟我们一起去印第安纳州沙丘州立公园露营,那里距芝加哥约80公里。贾森是个贪图舒适的人,很怕露宿野外,所以他只答应白天过来玩。但贾森来营地后与我们相见甚欢,跟侄子玩得流连忘返,所以决定留下来过夜。起初贾森拿了我的睡袋和充气床睡在帐篷外,我和薇拉在帐篷里共用薇拉的睡袋。但不久贾森就抱怨说,他总是听到身边有沙沙作响的动静。尽管我们一再保证没什么声响,他还是半真半假地说附近潜伏着伺机袭击他的灰熊,恳求睡到帐篷里去。我没有以三个大人如何挤得下双人小帐篷的托词予以拒绝。我不想那么做。

第二天早上五点,我们迷迷糊糊地爬出帐篷照料哈尔。车停在一米之外,哈尔正睡在车后座上那张舒适的儿童睡垫上。按现今的观点,让孩子睡在车里,而我们睡在附近的帐篷里,此举既奇怪又不负责任。现今许多父母都会把婴儿拴在身边,因为怕被人拐去,但当时人们对陌生人是信任多于防备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贾森一直注视着我们一家三口,眼里噙着泪水,激动地喃喃自语:“你们有孩子了,真的有孩子了。”命里注定没有孩子的贾森,对哈尔的存在欣喜若狂。他满怀柔情,不住地伸手抚摸哈尔的小脑袋。

角色

处于特定社会位置的人被期望表现出的行为,例如作为一名教师或父亲应该达到的一系列要求。角色理论认为,社会生活就像一部舞台剧,每个人都在扮演不同的社会角色。

晚上贾森决定开车回家,让大家都能好好睡一觉。我们相互拥抱道别时,贾森对我说:“想想看,10年前我们还在亚伯·肖手下辛苦地干活。从现在起再往后10年,若幸运的话,我俩都将在大学里当教授。说不定就在同一所学校,穿着手肘处拼接麂皮护肘的粗花呢夹克,叨着烟斗,让学生记下我们所说的每一个字。好神奇!”我同意他的观点。但对我来说,更大的奇迹就发生在这两天:贾森不必再充当父亲的角色,如同在布兰迪斯大学那样苦口婆心地规劝我集中精力刻苦学习;他也不必再当大哥,如同在里维尔成长的岁月里为我引路,教我本领,保护我不被小混混欺负。人生中第一次,他以平等之心待我,甚至对我还有些尊敬,认为我不仅是一个前途看好的研究生,也是一位成功的丈夫和父亲。

随着旅程的推进,我和薇拉越来越享受露营的快乐。我们最喜欢的栖息地是落基山国家公园,足足在那里待了一周。哈尔是露营地的宠儿,每天早上我们爬出帐篷时,总会见到一群露营者鼻子紧紧贴在VW车窗上,挤眉弄眼地把哈尔逗得咯咯直笑。他们的滑稽表演为我们带来很大的好处,既能让哈尔开心,又能让我们多睡上20来分钟。不过行进到内华达州时,我们开始渴望柔软的床和热水澡了。于是我们投宿巴特山金矿镇的一家小汽车旅馆。在那里我们孕育了第二个儿子尼尔。

到达帕洛阿尔托后,我们给迪克·阿尔伯特打电话。之前他主动提出帮我们在斯坦福校园附近找一间公寓,但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征得房东同意后,迪克决定搬出自己租住的小洋楼,将其转租给我们。我们自然不好意思住下,他却笑说自己一直过着简朴的生活,斯坦福刚刚批准他做一年代课教师(当时他正在准备博士论文),我们的到来正好让他找到提升生活品质的借口。

住在小洋楼令人心情愉快。小洋楼坐落在荷马街上,这是一条紧挨着斯坦福高尔夫球场的泥路,其所在区域已发展成艺术家聚集区。尽管三个人住着有些挤,小洋楼却散发出巨大的魔力。我们竭尽所能,有效利用每一寸空间。卧室在最里面,我们把它让给哈尔。这样只要一关卧室门,他就能睡个安稳觉。我们用巨大的书橱将客厅与厨房及用餐区隔开。为了让客人在客厅待得自在一些,我们把床安置在用餐区,离餐桌仅两步之遥。因此我的朋友圈中流传着一个笑话:“埃利奥特特地调整了家具的位置,好让自己从吃到睡不必多走一步路。”

到了冬天,也就是1957年初,薇拉的姐姐莉莉住进了我们家。纳粹大屠杀后莉莉留在了匈牙利。跟许多犹太幸存者一样,她对承诺人人平等的共产主义抱乐观态度。而且她是一位勤奋的音乐专业学生,想继续在布拉格李斯特音乐学院师从佐尔坦·科达伊。当她对苏维埃政权的极权主义失去信心时,冷战时期到来,移民之路被堵死了,她只得留在那里。直到1956年匈牙利革命爆发,她才乘国内动乱设法逃到美国,最后投奔了我们。

莉莉搬来后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五月份尼尔出生后,她成为很好的帮手。然而容纳三人都嫌小的小洋楼,如今却挤了五口人。一天房东路过,进屋巡视一圈后要求我们在30天内搬家。于是我们又住进了营房,就坐落在斯坦福研究所里。我们觉得那个有两间卧室的公寓很豪华,于是在那里一直住到我们离开帕洛阿尔托。后来莉莉开始教钢琴课,挣够钱就搬出去住了。

1958年12月,我们的女儿朱莉诞生了。没错,三年生了三个孩子!薇拉总想趁我们年轻时组建一个大家庭。她劝我说,目前固然很辛苦,但也其乐无穷。像以往一样,她这两点都说得很到位。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清早起来给宝宝喂奶。薇拉当然是用母乳喂宝宝,但她自己也需要休息。因此我负责每天早晨四点起床冲奶粉喂宝宝。

虽然我给三个宝宝都喂过奶,但喂朱莉时心中满溢的幸福滋味最为记忆犹新。我小心地揽着她,手握着奶瓶,注视着瓶中一点点减少的奶液,仿佛那就是从自己干瘪的乳房里流出来的。一开始,早上换了尿片,喝了半个小时奶后,朱莉就会睡着,我也继续回去睡觉。但三四个月后,朱莉喝完奶就不肯睡觉了。那会儿她精神头正好,嬉戏玩耍着,期待着新的一天开始。我很想抽身回去再睡个把小时,她却黏住了我。虽然困得恨不得马上爬上床,却被她一点一点诱哄着保持清醒,我只得喝咖啡提神。

多年之后,我的好朋友、诗人戴维·史旺格(David Swanger)为我写了一首诗《女儿的早晨》,字里行间弥漫着父女晨间活动中的那份美好:

为她,我开启新的一天:

暖暖的牛奶,簇新的尿片,陪她撒野陪她玩;

她天真烂漫,咿咿呀呀,

冲我唱起最美的歌;

而我正忙着

笨手笨脚地换尿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