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试着去改变别人或者要求别人怎样做的时候,我们八成是在自讨苦吃。
“储蓄账户已消亡”。
这是最近一份报纸上一篇文章的标题。看上去大部分银行都提供支票账户业务,支票账户声称能为客户提供比储蓄账户更可观的利率。但人们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的资金转移到支票账户,因为他们持有储蓄账户已经很多年了,他们感觉很安心,他们习惯这样。(译注——以前美国银行一般有两种账户,一种是支票账户,一种是储蓄账户。放在支票账户里的钱没有利息,可以用来写支票,没有取款次数的限制。放在储蓄账户里的钱有利息,不过,每个月从储蓄账户取钱如果超过一定次数,一般情况下是三次,银行就会收取一定的手续费。)
我们1990年移居加利福尼亚的时候,开通了基本的支票账户和一个储蓄账户。在那个年代,人人都这么做,所以我们也这么干。当时的理念是:你需要一个支票账户来供当下消费,还需要一个储蓄账户替将来攒钱。你需要做的只是把钱存进去,时间推移,钱会生钱。
几年后的一天,我们跟银行的某位职员谈话,他盯着屏幕上的账户说:“你知道的,我们应该把你的钱转入这个特殊的支票账户里去,这样能切切实实涨利息,而且不会产生额外费用。”这听起来很有道理,于是我们就这么做了。
现在我们仍然持有那个支票账户,赚取的月平均利息约为2美分。这意味着,多年之后,我们赚的钱也许够去星巴克买一份超大杯的摩卡咖啡。再往后的话,也许赚的钱能够买上一杯加了香草糖浆的摩卡咖啡。
有一天妻子对我说:“也许我们应该销掉那个储蓄账户,把钱存在别的账户上。”我不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不行啊!你不能销掉那个储蓄账户,否则将来怎么办?”
旧观念是很难改变的。几年以前管用的办法,当下也许不再合适了,但轻车熟路多舒适啊,我们不愿做任何跟过去不同的事情。
关系成长了,交流也需要成长
人际关系也是如此。在一段人际关系中,某一种交流方式也许过去很管用,但现在开始失效了。
前不久我去参加了一位老同事的90岁生日派对,20世纪70年代,我们曾一起工作。但70年代一别,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还能再次见到阔别多年的好朋友,可是件了不起的事。因为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见了,刚开始一见面,我们聊的都是过去的事,用的还是当年的说话风格。但是聊着聊着,就有点聊不下去了。毕竟时光一去不复返,我们也不再是当年的我们了,我们需要回到当下,让现在的我们去重叙旧情。如此,我们开始越聊越有趣。
在圣经时代,人们使用皮制新酒囊装新酒。新做出来的酒在酒囊里面还会持续发酵一段时间,新酒囊的皮质材料具有足够的弹性,足以支撑发酵带来的膨胀。这无疑是一种储存新酒的好方法。
过了一段时间,酒囊被撑到渐渐失去弹性,不再那么结实了。这时候用旧酒囊来装陈酿是没问题的,但如果再用它来装新酒,酒囊就会因发酵膨胀而爆裂,酒也会漏掉。所以,新酒还需新酒囊。
任何人际关系在其初始阶段,交流都是非常简单且安全的。随着关系渐渐走向成熟,双方的互动也越来越复杂。我们学习各种各样好用的交流方式,而且这些交流方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
两个人从相识到熟悉,一段时间之后,关系发展到某个阶段后往往会暂停下来,开始原地踏步。人们还在使用过去的酒囊,因为什么都没改变。但是一旦人际关系开始变化,遇到从未经历过的事情,那些旧的交流套路就难以支撑了。关系成长了,交流也需要成长。
假如旧的交流模式阻碍了人际关系的成长,人们习惯于互相指责。“你从来不听我的”“你只想着你自己”或者“你要是还这样下去,咱俩迟早得掰了”之类的话就会经常出现。我们成了对方选择之下的牺牲品,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我们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我们感到无助,要是对方不改变或者不配合,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以陪伴的方式影响他人
《马语者》是20世纪90年代末的一部电影,影片中罗伯特·雷德福用冷静和耐心抚慰一匹受过心理创伤的马,赢得了它的信任,让这匹马变得强壮又温顺。
我记得当时我想:一个人怎样才能做到这样,坐着看一匹马,一看几个小时?我妻子回答说,和她能够坐在屏幕前看罗伯特·雷德福一看几个小时的道理是一样的。
但是,故事层层深入,雷德福的性格并不足以保证他能驯服那匹马。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要强行改变那匹马,则一点希望也没有。当马不配合的时候,他没有沮丧,也没有大吼大叫,或者指责那匹马做得不对。无论这匹马怎样,他都不让自己的情绪被马牵着走。
他深知,他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这样他就不至于被这匹马的行为影响心情。他只是坐在这匹马面前,让它做它自己,他不强迫它,而是陪伴它、接受它,潜移默化地让它自己慢慢地建立信任,最终,这匹马开始回应他。
显然,人毕竟不同于马,我们的目的也并非要别人听命于自己。我们的目的是找到一条路,让观点不同的两个人也能健康愉快地相处。
这里有一个原则,当我们试着去改变别人或者要求别人怎样做的时候,我们八成是在自讨苦吃。我们可以仅仅以陪伴的方式去影响他们,看着他们、理解他们、接受他们——但不保证他们一定会改变。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不要因为别人的选择而让自己受到伤害。我们对自己负责,而不是对他人负责。假如我们把快乐和自我价值寄托在他人身上,让他人的一举一动影响我们的幸福感与自我认同,就是把自我控制权交给了别人。自己的家自己当,不能由着别人牵着鼻子走。
这就像下棋,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我们的任务是控制自己的走势,然后回应对方的行动。我们不能控制别人怎么走,只能把握自己如何回应他人。假如对手没有按照我们的预想走棋,我们也不能跑到对面去替他们走棋,这就越俎代庖了。
在艰难对话中,当别人的反应与我们的期望相左时,我们也许会感到懊恼,也许会被对方的言辞激怒。我们可以选择屈服于我们的愤怒,也可以设法来适当地处置愤怒。如果选择了屈服,那我们就失去了自控力,任由他人的选择来左右我们的感受。
只有当我们控制好自己的棋局、守好自己的本分时,有效交流才有可能出现。就算我们反感别人的行为,也不能控制别人的言行举止,我们能做的只有:控制自己的行为以及选择如何回应他人。
这有点儿像为人师,当我们在教别人做某件事,而别人的学习速度达不到我们的预期时,我们恨不得直接替他们做了,因为这比看着他们笨手笨脚地耽误时间要容易得多。
当年我妻子为了工作而买了一台电脑,那时她报名参加了一个年度的一对一的指导,她可以每周到那家商店接受一次指导,学会一项操作技能。
有些教员会仔细讲解流程、演示步骤,然后让她实际操作几次,直到熟练掌握。还有一些教员只做讲解和演示,以为这样就行了。但是我妻子会说:“不行,我得自己操作几次才能学会。”每当她要求自行操作的时候,她可以明显感到他们的不满。
更换旧有的沟通模式
“荒唐”的通俗定义是,一遍又一遍地做同样的事情,却期待会有不同的结果出现。这个概念听上去很简单,以至于我们常常忽略它的影响,尤其是在人际关系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观察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我们已经学到了诸多的沟通模式,也已经发现了怎样才能与他人良性互动。
我们决定致力于一段关系是因为希望它能成长。但一碰上沟通难题,我们往往又退回到旧有的沟通模式。我们会由着性子行事,而不是做出明智的选择来进行回应。我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任由他人一如既往地操控我们的反应。我们忘记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回应。我们不必成为自己情绪的受害者,我们有选择的权力。
指望那些旧有的沟通模式在新情况面前依然有效就是荒唐,就是一错再错,一条道走到黑。如果我们想要不同的结果,我们就需要做出不同的选择。那些旧有的无效观点会妨碍新的有效策略的达成,过去的酒囊已经脆裂,需要更换。
拿什么来换?如果我们想使谈话更加有效,以下的一些观点值得考虑。
将指责他人换成由我做主。我们需要为自己在任何一段关系或对话中的行为承担责任。当我们假定对方有问题时,就等于切断了沟通过程。责备他人是徒劳的,因为这样做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在这段关系上的控制权。当我们认为别人需要改变,就等于把他人推到了掌控这段关系的位置上,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影响力。
把具体的期望值换成一个总体的期望。当我们希望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得到的总是失望。比如有时我们自己就提前“完成”了对话:我们琢磨自己要说什么,对方会怎样回答,然后对方这么回答的时候我们会怎么说。但是别人不可能读到这份我们替他们准备好的剧本,于是我们就沮丧了,因为他们达不到我们的期待,而我们也不知道怎样接话。
最好是心怀期待。事情结果具体会是怎样,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要憧憬就好。在对话中,我们选择自己说什么以及如何回应对方,但是不要提前筹划。不要预测对方会怎么说,我们只需要等着他们说,然后回答他们就可以了。
交流没有脚本,它是现实生活中两个人的沟通,交流的目的是建立连接,而不是对换。
用事实取代假设。当我们对自己的看法是基于别人的意见的时候,我们的自尊和个性就成了别人对我们的看法的产物,我们就是将自己引向了失败和挫折。这是不健康的,因为当我们尽力取悦别人时,就意味着我们放弃了对自己情感的所有权。
更糟糕的是,我们会揣测别人怎么看自己。别人并没有说我们很烦人、很差劲,可我们自己认为他们肯定是这么想的,这往往也反映出了我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如此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因为我们相信自己的错误假想,而且让这个错误来影响自我认知。
健康的自我认知的基础是事实。揣测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只会将自己变成一个讨好者。如果我们将别人是否喜欢自己当作评价自己的基准,就会凡事力求让人喜欢。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便放弃了真实的自我。
用协作来代替自私。协作是决心与同情心的结合,决心指的是我们应该正视自己的真实需求,而同情心意味着我们也要为别人争取最大利益。
在艰难对话中,一个人如果只有决心,那他就会专注于达到让自己舒服的结果,从不关心对方对此是否满意。他们也许不会固执己见或者坚信自己的观点是对的,但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要得到一个令人振奋的结果,而不是能解决问题的结果。这是一种自私的视角,对于艰难对话来说,不是理想的解决之道。
而一个人如果只怀有同情心,那么他会满脑子只想着让别人高兴,他们会拼尽全力讨人欢心,往往不惜以放弃自己的需求为代价。这类人常常十分忍让他人,竭力避免冲突。这是一种不正常的视角,往往导致人际关系失衡。
我们的目标是,谈话双方都应该心怀同情,且同时下定决心找寻一条让双方都感到舒适的解决之道,实现互惠双赢。这才是一种健康的沟通方式,因为谈话双方站到了同一个阵营,共同努力寻找一个最佳的结果——这就是协作。
让谦虚代替骄傲。当我们坚信自己的观点是唯一正确的观点时,我们就会忽略别人的意见。这种骄傲是通向有效交流的障碍。谦虚意味着我们并不固执己见,保留自己的观点的同时也愿意去分析来自他人的意见。
假如我们十分坚持的某些观点与他人的意见不一致,那么我们很容易把精力聚焦到对方,而非亟待处理的事情上,变成对人不对事,一心想着都是他们的错,我们全都对。就算我们看到对方的意见有一些可取之处,我们也不愿意承认,因为承认他们正确就好像是我们在服软示弱似的。
谦虚并不代表他们是对的,我们是错的。谦虚意味着我们认为彼此的关系比正在讨论的问题重要。骄傲让我们拒绝诚实的交谈,因为骄傲的态度容不得有不同的意见存在。这个时候,连接就会中断。所以,谦虚是所有有效交流的基础——对艰难对话来说尤为如此。
亲疏有别⸺人际关系排序
假如我们依据别人对我们的看法来评估自我价值,我们就不希望任何人小瞧自己,就会花大部分的精力去取悦别人,让别人喜欢我们。我们会基于别人的利益而非我们自己的利益做出选择,结果让自己筋疲力尽。
科技的发展使情况变得愈发糟糕,因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方式比以前多得多,这意味着我们和更多的人保持联系,并给彼此留下印象。
我注册了脸书后,遇见了一些几十年没见的老朋友,他们中有很多人是我在高中、大学时代认识的。他们向我发送了好友请求,我接受了,因为这些人是我曾经的好朋友,我也想跟他们重新联系上。事实上,我想很多人这样做只是想要看看,多年之后,他们的朋友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社交媒体让很多人莫名其妙地进入我们的生活,假如我们不多加小心,与我们联系的人会越来越多,多到我们无力应对。由于过去他们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可能会觉得有义务让这些友谊一如既往,我们让他们重新进入我们的生活。但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假如我们试图维护好所有的人际关系,那么就冲淡了所有人际关系的浓度,无论哪段关系都维护不好。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难道要无视那些过去的老熟人吗?不,我们需要考虑他们的优先顺序,做到亲疏有别。我们得决定关注谁多一些,关注谁少一点,越是亲密的人,我们越是应该多关注他们。配偶和家人最重要,是最值得我们关心的人,应当处于首位。我们和他们相处的时日最久长,若是闹起了别扭,应当优先处置。假如我们过于分散自己的心力,我们就没有足够的精力去维护和最重要的人的关系。做自己的主宰就意味着由自己决定与谁交谈、谈什么、怎么谈。
谁应当引起我们的关注?关注到什么程度?这类问题应当由我们自己决定。也就是说,我们必须确定其优先级和顺序:
▶亲密的朋友
▶亲戚
▶同事
▶街坊邻里
▶顾客和客户
▶在社交媒体上联系的人
▶过去的朋友
我发现,我和那些在脸书上联系的中学时代的老朋友们,大部分曾经是很有感情的,我们还彼此惦念着对方。但是,不要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社交媒体上,偶尔评论一下彼此的生活动态,就足够了。
一些人会经常给别人发消息,试图重建过去的关系,你若不以同样的热情做出回应,好像就是在伤害对方。我的意思并不是这些人没有价值,他们只是在我的亲疏列表上位置靠后,我不想为了这些曾经的情谊去牺牲当下的亲密关系。我自己做出决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不是要他们替我选择,替我负责。
对没有与过去的老友经常保持联系,我曾经感到内疚。但我们与某些人只是短暂的相遇,然后又各自前行,其实这很自然,到了新的地方,我们也是新人。
守住自己阵地的实际步骤
陷入沟通困境的时候,我们能做些什么来守住自己的阵地呢?
▶要认识到:当关系改变时,沟通模式也同样需要改变。
▶要接受这个事实:你不能改变别人,但可以影响他们。
▶要做到:不以他人的好恶来衡量自身的价值。
▶要记住:健康的关系需要健康的人,即拥有独立人格的人,而不是依赖成性的人。
▶要下定决心:不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要明白:我们各自对各自负责。
如果我们能守好自己的阵地,拥有自主权,我们就能在必要的时候处理好与他们的高难度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