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少关注这些感官信息,我们就越被动⸺而且也越难建立信任。
当我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常常早晨9点就跳上自行车跑出去撒欢。我从来没有目的地,只是想要到处探索。每次出发的时候我妈妈总会问:“你要去哪儿啊?”我回答:“不知道。”“好吧,记得回来吃午饭。”
接下来的三四个小时,我会畅快淋漓地骑行。有时候我自己骑车,有时候叫上几个小伙伴一起,我们往东去斯科茨代尔,或者往西一直骑到格兰岱尔。我们穿过居民区,从荒地里抄近路,或者把河堤当成“迷你高速路”。我从来不担心会出什么事,而且显然我妈妈也相信我会好好地回来。
但当我的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要骑车跑出去玩,我会勉为其难道:“那……好吧,但你不准越过那条路,而且要保证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然后我就一直站在那里盯着他们。我相信我的孩子,但生怕某个角落冷不防地冒出一个会伤害他的坏蛋。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为什么我的父母就那么放心,我却这么紧张兮兮?
我想,变化在于最近几十年来,我们看到关于坏人伤害儿童的新闻越来越多。也许恶性案件发生的概率并没有太大改变,但媒体越来越迅捷,越来越多地把这些案件带入人们的视野,所以人们感觉这类案件越来越多。渐渐地,父母们开始感到恐惧,尽量把孩子圈在家门口。
过去我们生活在宁静祥和的主旋律之中,偶尔听闻一起伤害事件,就像一段不和谐的小插曲,生活随后又归于宁静。而现在呢,我们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好像我们的生活危机四伏,偶尔看到一条正能量新闻,稍稍感动一下,就又回到戒备状态。
如果媒体按照精准的比例报道现实中的好事和坏事,那么没人喜欢看。当哪儿发生了空难的时候,人们盯着屏幕跟踪事件动态,但是没人愿意关注每天成百上千的安全抵达的航班。
各种各样恶性事件的新闻报道狂轰滥炸,让我们觉得自己似乎生活在一个不安全的世界,没有谁是可以信任的。当我们带着怀疑的滤镜去看待人与人的关系时,这种不信任也影响到了我们的人际关系。我们总是彼此猜疑,而不是相互信任。
结果呢?人们在家里装上隐藏摄像头,用来监视可能行为不端的月嫂;装上警报器防小偷;花钱防止身份信息被盗用;我们认为销售员都想骗我们的钱,他们关注自己的利益远胜于消费者的;在我们眼里,律师都是伪君子,没一个好人;政客都是一副动机不纯的嘴脸。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建立信任很难,失去信任却很容易的原因。我们假定他人都是不可信的,除非他们能证明自己。我们的默认设置已经从“信任”切换到了“不信任”,这确实干扰了人们的交流。
当孩子渐渐长大,每一位家长都会面临第一次把半大不小的孩子单独留在家里的时刻。对于父母来说,这需要鼓起极大的勇气,因为他们需要彼此信任。如果这一次的经历很愉快,那么下一次做决定就会轻松一些。可是,假如孩子破坏了规则,势必要引出一通艰难的对话。亲子关系中信任越多,沟通就越顺畅,要是父母孩子彼此信不过对方,那么沟通就变成了唇枪舌剑。要想交流畅通无阻,最好的办法是建立信任。
移动的信任线
假如我们画一条直线,姑且称之为信任线吧,线的一端表示我们相信每一个人,另一端表示我们不相信任何人,那么大多数人都会在这条信任线的某个地方找到自己的位置。每个人的生活阅历大致决定了他在这条线上的着陆点。
或许你原本对他人的信任度较高,处在信任线偏右的某个位置,但生活中有人辜负了你,于是你在信任线上的位置就会向左移动。也或许你原本对他人的信任度较低,也就是在信任线偏左的某个位置,但生活中人们相信你,对你以诚相待,于是你在信任线上的位置就会向右移动。
过滤器
去年,我们的一个好朋友准备结婚。还有几个月就要举行婚礼了,有一天她请我们去聚餐,以便提前认识一下新郎。她经常在我们面前夸他,说他做过的各种好事,所以我们觉得他一定很棒。他当时的确很棒,现在依然如此。人们对于他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很难被动摇,我们对这位新郎的第一印象来自于我们的家庭医生,他简直就像是那位医生的一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两人的长相、言谈、举止甚至发型,都一模一样。幸运的是,我们喜欢并信任我们的医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对新郎的喜欢和信任就十有八九要打个折扣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有点以“貌”取人,如果第一次打交道的人与我们认识的某个人很像,我们就很难做到不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无论我们认识的那个人是好还是坏。
当我们初次遇见一个人时,对他的信任度往往处于中间——我们不至于不信任他,但也还谈不上相信他。但是,如果他让我们联想起了另外一个我们信任的人,我们就会立刻倾向于相信他。反之亦然,假如他使我们联想起某个油嘴滑舌的骗子,我们也会觉得他有点不可信。
这样,在他开口之前,我们实际上已经有了某种倾向性。开始交谈的时候,这种倾向性就成了过滤器。假如我们倾向于不信任他,我们就会过滤出一些词语来加强我们的不信任感。当然,也有可能通过第一次交谈,我们改变了原来的倾向性,并开始建立信任。如果开始有了信任感,我们就会假定他们的话可信。当然,此后也有可能他说出的某些话语瞬间又拉低了我们对他的信任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对一个人的信任度会根据他的言行举止而上升或下降,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信任需要日积月累。如果我们与某人的接触、相处总是充满了正能量,我们会倾向于认为这个人是可信的,这个时候我们就开始放松了,不再事事筹谋。我们把此人纳入信任列表之中,把他当成自己人,允许自己享受与他相处的时光。我们彼此喜欢对方,期待见到对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安全感。
这就是建立一段亲密关系的必经之路,而且要想维持关系稳固,也当如此。那么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坚持这个“必经之路”?人们又是如何让彼此间的信任不复存在的?
真正能做的事
有的时候,我们一旦发现某人撒谎或是行事偷偷摸摸,对其所有的信任就会瞬间土崩瓦解。我们会为此震惊,像是遭到了意外打击一样措手不及。我们曾经坦诚相待,如今信任荡然无存;我们曾经相信对方,但现在感觉很受伤——为什么呢?因为跟他们打交道不再是安全的了。曾经我们允许自己放松下来,把对方看作自己人,然后我们受伤了,现在我们再次设防,小心戒备。
但是大多数的情况下,信任的消失并不是突发事件,我们对一个人从信任到防备,往往经历了一个缓慢的过程。我们也许注意到了他们的言谈中的某些纰漏,也许发现他们语调不对,或者眼神躲闪。这些问题暴露了他们的前后矛盾,然而矛盾并不突出,而且基于信任,我们往往也不予理会。我们告诉自己:我们只是误解了某些情况。毕竟,他们值得信赖,我们也已经学会了与他们轻松相处。我们相信他们,那些所谓的矛盾只不过是雷达上的一个小光点,也许还只是我们的幻觉。
可如果那些光点持续出现,我们就会开始警惕。我们也许会质疑自己的疑惑,对方或许会矢口否认——或许说我们太不理解他们了,或许他们还会反过来质疑我们:“怎么?你不相信我?”这种反应会让我们感到愧疚,进而心软,但裂痕已经出现。
“那么,当一段关系里已经没有信任可言,而且对方又没拿出任何值得我们相信他的理由时,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这段关系还有希望吗?”
之前我曾在本书中说过,我们不能够寄希望于别人去改变。虽然这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改变之上,我们可能会失望。我们唯一能改变的人,是我们自己。所以,在与他人相处的过程中,如果另一个人不可信了,那么就是时候由我们来确定边界,以防止沟通变得有害。与其一门心思盯着别人的不可信,不如把目光转向我们真正能做的事——相信自己。
感官的重要性
在交流中,我们用到的最重要的感官是视觉、听觉和触觉(这也就是基于电子通讯的交流让我们如此被动的原因)。越少关注这些感官,我们就越被动⸺而且也越难建立信任。
“身”临其境
当我们与他人交流的时候,我们不只会听对方都说了些什么,我们还通过他们细微的语气和语调的变化来分析他们的真实动机。此外,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也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引导我们去探查对方的言外之意,比如一瞬间的眼神躲闪、一个紧张的小动作,这些线索是如此的细微,常常是下意识的表现,但它们还是会被捕捉到。
当我们正在跟别人艰难交涉时,我们很想知道对方所言是否属实,而某些无意间流露出的信号常常能够揭穿一个人的谎言:
▶当他们试图控制自己的反应时,姿势会变得比平时僵硬、不自然。
▶他们时不时地碰碰鼻子或者摸摸喉咙。
▶他们皮笑肉不笑。
▶他们反应迟钝,例如他们说“谢谢你的礼物”,但却在好几秒之后才挂上笑容。
▶他们盯着我们,眼都不眨,潜意识中在努力表现得一切正常。
一个人如果仅仅表现出以上反应中的一条,并不足以证明他在撒谎。但是如果他的反应符合以上好几条(或者表现得跟往常不同),我们也许就要怀疑一下此人的动机了。
我们还用眼睛去观察纷繁复杂的语境。对视的时候,我们留意对方的眼神是坚定还是躲闪;我们从对方轻轻抖动的嘴唇中观察到隐藏的真相;皱眉、姿势等身体语言让我们得以深入探查他们的内在动机。也许我们并不是刻意关注这些细节,但是我们的大脑会本能地梳理这些信号。
“声”临其境
当我们通过电话交谈的时候,我们听的是语音语调。但是,当众多的信息都只能通过口头表达,而没有眼神交流时,我们就很难判断信息的含义。当电话交流中出现令人尴尬的沉默时,看不见彼此,我们很难去把握沉默背后的意义。
要是有人想要撒谎,他们的声音往往会透露一些端倪:
▶他们重复我们的话:“不,我没有不关门。”
▶他们的话变得很复杂:“我没有做过那件事情。”正常情况下人们会说:“不是我。”
▶他们说的很多,提供很多信息,试图显示自己很坦率。
▶如果我们转移话题,他们忙不迭地随声附和,以逃避质疑。假如他们说的是实话,在澄清事实之前他们不会想要转移话题。
▶他们的语速很快或是比平常要快。
▶他们画蛇添足,“老实说……”或者“我以八辈祖宗的名义发誓”。
再说一遍,单独的一条小线索不代表对方一定在说谎,但是如果多处亮起了红灯,你就要小心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没有面对面的情况下,我们很难展开富有挑战性的对话的原因:我们错过了那些细微的线索。过去,在允许的情况下,我曾经常常用影像留言的方式跟别人交流,虽然还是会错过那些只有面对面才能捕获的小细节,但至少我们可以看到对方的面部表情。
文字交流
能读到某些人的文字是一大乐事。当我看到收件箱里有一封来自好友的邮件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它,我总是迫不及待要看看他们说了些什么。
当我读那些文字的时候,我会想象他们写信时的模样。我在脑海中勾勒他们的声音腔调、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基于长久以来对他们的了解,我假设他们当时是怎样想的。这很危险,因为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他们在写信的时候也许并没有字斟句酌,选择精确表达感受的词语。我草率地下结论也许并不正确,而我却往往自以为是。
仅仅依靠文字来寻求有效、坦率的交流,应该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的无奈之举。
没有什么可以替代陪伴
没有什么可以替代陪伴。当我们在一起、面对面,就会增加彼此的信任。
出门在外的时候,我不能陪在妻子身边,所以我会确保每天晚上给家里打电话,听到她的声音,而且白天的时候,我们常常互相发短信——虽然不理想,但分开的时候,我们仍努力保持联系。
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跟家人、朋友一次分别几个月,几乎见不到面。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通过尽可能多的感官感受来保持联系。
▶当见不着面的时候,我们转而通过视频电话保持联络(这样我们可以看到、听到对方)。
▶当没法进行视频通话的时候,我们转向普通的电话联系(这样至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当打电话也变得不可能时,我们转向文字联系(短信、邮件等)。不过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增加联系的频率。假如一连几天我只能通过文字来跟某人联系,我会每天快速多次地发送一些逗趣的短信,让对方知道我在想他。这并不理想,但至少能让他知道我很关心他,而且我很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
所有的通信技术都应该成为加强彼此沟通交流的一种方式,但通信技术不能取代沟通交流。
建立信任的几个具体步骤
沃伦·巴菲特说过:“树立良好的声誉需要二十年的时间,而毁掉它,五分钟就足够了。”失信的时候,我们不能仅仅说一句“对不起”,就坐等信任自己恢复。道歉确实很重要,它让我们的关系得以继续前行,但是我们还需要用实际行动来反复证明自己仍然值得信赖,言行一致才值得信赖。
信任是艰难会话得以进行的基础,下面列举一些建立信任的具体实施方略:
▶信守承诺。有的时候,我们以为别人会忘记我们答应过的事情——这样想倒是很省心,但并不现实。他们不会忘记的,而且说话不算数会使我们落入不靠谱阵营。假如我们遇到了意外困难,无法兑现诺言,我们应该主动提出并且尽早让对方知道。他们可能还指望着我们呢,所以我们需要诚实地处置过去的承诺。
▶承认错误。当政客们的不道德行为被曝光时,他们几乎总是道歉,但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所以我们还是觉得他们不可靠。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致歉,还是因为被抓现行而致歉。在错误被别人察觉之前主动道歉,这样的人是可以被信任的。对方在发现错误之前主动告知并道歉,对于大多数人来讲,也是可以原谅的。
▶倾听。没有什么比真诚的倾听更能建立信任了。看着对方的眼睛,听他们诉说而不插话打断,是一份珍贵的礼物。我们需要为了理解而倾听,若非如此,则会忍不住插嘴。发自内心的倾听是最好的黏合剂,它能快速把人们连接在一起,比其他任何方法都快。
▶人前人后,始终如一。假如我们在当事人不在场的时候谈论他人是非,听的人会猜想我们也会在他们背后说长道短。如果我们能赢得从不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名声,别人就会相信我们说的话,认为我们是可靠的人。
▶用心相信他人。当我们允许别人走进我们不轻易示人的某一部分内心世界时,他们知道在那一部分领域,我们已经充分信任他们了。这将促使人们互相袒露心扉,增进彼此之间的信任。
▶反思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我们感觉到自己与某人之间出现了隔阂,那么不妨鼓起勇气问:“我们都还好吗?我们是不是需要谈一谈某些事情了?你是不是有些话想要和我说?”接下来,我们需要管住嘴巴,认真倾听。
▶兼听则明。《圣经》箴言18:13提到:“无论是谁,不加倾听就作答,都是愚蠢又无知的。”我们没必要去赞同他们以示尊重;我们只需倾听,并且重视他们的观点。这样就能把关注点放在具体事情上,而不是争论两个人的关系如何。
▶守时。这一点也许看上去无关紧要,但实则是守信的另外一种形式。当别人知道,只要我们答应了,就一定会准时出现,他们就会相信我们是言行一致的。迟到无异于告诉人家:“我的事比你的事重要。”
▶关爱他人。我们真诚地走进别人的生活,除了想了解他们之外,别无其他动机。这样做是在告诉他们,我们珍惜他们,不为别的,仅仅因为他们本身。当人们感受到了自己被无条件地接纳时,他们才能够放松做自己,允许自己犯点小错,富有人情味儿地生活——只有在信任的人身边,我们才有足够的安全感,才能放松。
▶保持一贯性。这并不是说我们要舍弃创造性,一贯性指的是我们的行为要有某种程度的坚持。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人的一贯性会因为大家已经习以为常而被忽略。当我们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这个一贯性又会凸显出来,因为我们打破了人们的期待。始终如一是好事,偶尔的创意也无可厚非,但一贯性才能建立信任。
▶同舟共济。信任的建立不是靠哪一个人唱独角戏,困难来临的时候,我们需要团结一致、共渡难关,同舟共济能让两个人更强大。
当两个人之间有着高度信任的时候,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反过来,如果两个人之间本就暗生嫌隙,小问题也能闹出大麻烦。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说信任是有效交流和沟通的一个重要因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