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日常生活方面,我们不需要任何上师、权威、书本或者老师。我们要做的是观察——去觉察我们正在做什么,我们正在想什么,我们的动机是什么,以及究竟是否有可能完全改变我们人类的行为方式、信仰和绝望。
在我看来,我们最大的困难之一——尤其是在传统非常强烈的地区——就是,我们必须运用我们的头脑和心灵来发现怎样才能以截然不同的方式生活。“我们应该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难道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吗?不是根据任何特定的计划或意识形态,也不是符合某种乌托邦,而是在看到世界是什么样子——它是多么惊人的暴力和残忍,充满巨大的悲伤——的情况下,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的思考方式、我们的行为方式,我们具有的态度和冲动——显然就成了我们每个人的责任。我们要一起来详尽地讨论“生活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什么是爱”及“死亡的意义是什么”,并且可以的话,亲自弄明白“宗教生活是什么”,以及“在现代世界过一种宗教生活是否可能”。另外,我们也要一起来谈论时间、空间和冥想。
要讨论的东西如此之多,不幸的是,很有可能你们大部分人已经获得了许许多多关于所有这些问题的知识——别人告诉你的,你的书本、你的上师、你的体系和文化强加给你的——那不是知识;那只不过是重复别人说过的话——不管他是最伟大的老师,还是你当地的上师。在了解日常生活方面,我们不需要任何上师、权威、书本或者老师。我们要做的是观察——去觉察我们正在做什么,我们正在想什么,我们的动机是什么,以及究竟是否有可能完全改变我们人类的行为方式、信仰和绝望。
那么,首先让我们看看我们的日常生活实际上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如果我们不了解这一点,如果我们没有给它带来秩序,如果我们只是略过我们日常的活动、逃避到一些意识形态中去或者只是肤浅地满足于事物的现状,那么我们就失去了一种生活——一种正确而真实的思考和行为方式——的基础。没有秩序,一个人必然会活在混乱之中。不去理解秩序——美德——那么所有的道德都会变得肤浅,仅仅受到环境、受到我们所处文化的影响,它们根本就不是道德的。因此,一个人必须亲自弄清楚什么是秩序,以及秩序是否是一种模式、一种设计,一种由人通过各种形式的强迫、顺从和模仿所拼凑起来的东西,或者它是否是某种鲜活的东西,因而永远都无法被变成某种模式、某种遵从。
所以,要了解无序,我们就必须如实检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日常生活是怎样的呢?如果你可以承受对它的观察——如果你可以观察它——那么你每天的生活实际上是怎样的呢?你可以看到,在那种生活中有着许许多多的混乱,有着大量的顺从和矛盾,每个人都防备着另一个人——在商业世界,你随时准备置对方于死地。在政治方面、在社会方面、在道德方面都存在大量的混乱;而当你审视自己的人生时,你看到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直至死去,你的生活全是一系列的冲突。
生活已经变成了一个战场。
请观察它。这不是说你必须要同意讲话者所说的话,或者不同意,而是只是观察它——只是观察你实际的日常生活。当你确实这样观察时,你就无法不看到实际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们如何陷入绝望、孤独、难过和冲突,我们如何受困于竞争、侵略、残酷和暴力——那就是我们真正的日常生活,我们称之为生存。由于没有能力了解它、解决它或者超越它,所以我们从它逃避到一些古代哲学家、导师或者智慧的思想体系中去。我们认为通过逃避事实,我们已经解决了一切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哲学、理想和所有不同形式的逃避网络未曾以任何方式解决我们的问题的原因。我们就和五千年或者更早之前一样:我们迟钝、重复、痛苦、愤怒、暴力和好斗,偶尔闪过几许美与幸福,却总是惧怕那一种我们称之为死亡的东西。
你每天的生活没有任何美感。你的宗教老师和你的书本说过:“不要有任何欲望,要无欲无求。不要盯着女人看,因为你可能会受到诱惑。要找到上帝或者真理,你就必须独身。”然而,我们的日常生活与老师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互相违背的。我们就是我们实际上的样子——我们是十分琐碎、渺小和狭隘的人,我们是充满了恐惧的人。若不去改变那种情况,无论多么积极地寻求真理,大胆地或以极其学术的方式谈论真理,或者诠释无数的圣书,都是毫无价值的。所以,你不妨扔掉所有圣书,完全重新开始,因为它们及其诠释者、导师和上师,未曾给你带来启示。它们的权威、它们的强迫性纪律和它们的处罚完全没有意义。所以,你不妨把它们全部放在一边,然后从你自己身上学习,因为真理就在你自己身上,不是在其他人的“真理”中。
那么,有可能改变我们的生活吗?你生活在混乱之中,你生活在分裂之中——你在办公室里是一种样子,在寺庙里(如果你还是倾向于那种方式)是另一种样子,与家人在一起时又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而在某个重要的官员面前,你就变成了一个担惊受怕、绝望和阿谀恭维的人。我们可以改变这一切吗?因为不去改变我们的日常生活,探问什么是真理、探问有没有上帝就毫无意义可言,因为我们是分裂的、破碎的人。只有当一个人是一个健全的、完整的人类实体时,他才有可能偶遇某种永恒的东西。
首先,我们必须看看我们的生活。那么,你会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呢?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复杂的问题;而一个十分复杂的生存问题必须用非常简单的方式来处理,不要用你所有的理论、观点和判断,因为它们没有任何帮助。你所有的宗教结论都没有意义。你必须有能力观察你每天所过的生活,并且能够如实地看到它。
困难之处在于观察。那么“观察”这个词的意思是什么呢?我们不单单只有眼睛的感官知觉:你用感官知觉看到一束九重葛,那时你观察它的颜色;你已经拥有关于它的意象——你给它取了个名字;你喜欢它或者不喜欢,你对它产生了个人偏好——所以,你通过自己拥有的关于那朵花的意象来看它;你并没有真正看到它,你的头脑比你的眼睛看到的更多。对吗?请务必了解这个十分简单的事实。通过污染及这个可怕的世界上正在上演的一切,大自然正在遭到人类的破坏,但是我们却用积累了有关大自然的知识因而有着意象的双眼去看大自然。
我们同样也会用自己不同形式的结论、观点、判断和价值观来看待人——你是一个印度教徒,另一个人是一个穆斯林;你是一个天主教徒,另一个人是一个新教徒;其中有着划分。所以,当你观察你自己、你的生活时,你是通过意象、通过已经形成的结论来观察它的。你说“这很好,这很糟”,或者“这是应该的”而“那是不应该的”。你是在用自己已经形成的意象和结论看,因此你不是在真正地看着生活。
所以,为了如实看待我们的生活,我们就必须要有观察的自由。你绝不能作为一个印度人、一个官僚、一个有家室的人及天知道其他什么去看它!你必须自由地去看。而这就是困难所在。你用眼睛和耳朵来看你的生活、绝望、痛苦和悲伤——这个眼睛和耳朵在说“这必须变成其他东西。这必须有所改变,从而使它更加漂亮”。所以实际上,当你那样看时,你并没有直接与你所看的东西发生关系。
你理解这一点吗?不是理解讲话者正在给出的解释,而是你在真正地观察你的生活——你在真正地观察你是如何看它——吗?你在带着意象、带着结论看它,因而没有直接接触到它吗?当你看着你每天的生存状态——不是看某种理论上的生活,不是看某种抽象的“所有人类都是一体的,所有人都充满了爱”的生活,以及诸如此类的荒唐事——当你观察它时,你看到你是在用过去的知识看,你是在用所有的意象、传统和人类积累的经验——那些阻碍你真实地观察——看。你必须意识到这个事实:要想真正观察你的生活,你就必须重新看待它;也就是说,不要带着任何谴责,不要带着任何理想,不要带着任何压制或者改变的欲望去看它;只是去观察。
你在这样做吗?你在把讲话者当作一面镜子,从那面镜子中看你自己的生活吗?从结论出发的观察方式会阻碍你直接地——处于与它接触的状态——看它,你看到这一点了吗?你在做这件事吗?如果你现在不做,你之后也不会去做。如果你没有在做这件事,那么就不用费心去听了。请看天空,看一棵树,看光线的美,看带着微妙曲线的云彩。如果你不带任何意象地去看,你就已经理解了你自己的生活。
当你作为一个观察者来观察你自己,观察你的生活——把它作为某种被观察对象的时候,在观察者和所观之物之间就存在一种区分。这难道不是很简单吗?如果你作为一个与你的生活相分离的观察者来看待你的生活,那么就会有观察者和所观之物之间的划分。这种划分就是一切冲突的本质,一切挣扎、痛苦、恐惧和绝望的本质。哪里存在人类之间的划分——民族之间的、宗教之间的、社会之间的——哪里就必然会有冲突。这就是规律——这就是理性和逻辑。外在的划分及其一切冲突,与内在的“观察者和所观之物之间的划分”是一样的。
如果你不理解这一点,你就无法走得更远,因为陷入冲突的心从来都不可能了解什么是真理。因为陷入冲突的心是一颗备受折磨的心,是一颗扭曲和失真的心;而这样的一颗心如何能自由地观察美呢——地球的美,天空和树木的美,一个小孩、一个优雅的女人或一个男人的美,极端敏感性及其所包含的所有内容的美?没有对这个基本法则的了解——不是作为一个理想而是作为一个事实了解——你就会不可避免地面临冲突。
同样地,只要存在观察者和被观察的对象,你内心就必然会有冲突。而当你内心存在冲突时,你就会把那冲突投射到外部世界。现在,我们大多数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而我们不知道如何没有观察者地观察、如何消解这种冲突,因此我们诉诸各种各样的逃避方式、领袖、理想及所有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现在,我们要亲自去发现——不是从讲话者这里——是否可能结束这种作为观察者和所观之物的冲突。请注意,如果我们真的要更进一步,那么这个问题就显得很重要,因为我们要去探究什么是爱、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真理之美、什么是冥想,以及完全安静不动的心灵。而要了解终极事物,一个人必须从“结束冲突”开始,这种冲突存在于任何有着观察者和所观之物的地方。
那么,这个把自己与所观之物区分开来的观察者是什么?请注意,这不是一种哲学或一件智力上的事情——一件你可以讨论、拒绝、同意或者不同意的事情——这是某种你必须亲自去看的事,因此它是你的事,而不是讲话者的。你看到,当你愤怒时,在愤怒的那一刻并没有观察者。在经历任何事情的刹那,并没有观察者。请看一看。当你看着日落,那日落无边无际,当时并不存在说“我在看日落”的观察者。然而,一秒钟之后观察者就出现了。你很愤怒;在愤怒的那一刻,并没有观察者,也没有体验者;存在的只有那个愤怒的状态。一秒钟之后,观察者出现了,他说“我不应该愤怒”,或者观察者说“我愤怒是合情合理的”。分裂的开始发生在一秒钟之后,而不是在愤怒的瞬间。
那么,这是如何发生的呢?在经历的时候,观察者是完全不存在的。一秒钟之后观察者就出现了,这是如何发生的呢?是你在提出问题,不是我——不是这个讲话者。请亲自提出这个问题,然后你会找到答案。
你必须工作,因为这是你的生活。但是,如果你说“好吧,我从讲话者那儿学到了某些东西”,那么你绝对什么也没有学到——你只不过收集了几句话而已,这几句话拼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种观念。有条理的思想就是观念,不过我们并不是在谈论观念,我们并不是在谈论一种新的哲学。哲学意味着对日常生活中真理的爱,而不是某些哲学头脑所发明的真理。
那么,这种观察者是如何出现的呢?当你看着一朵花,在你靠近仔细观察它的时候,并没有观察者,存在的只有观察。接着,你开始命名那朵花;然后你说:“我希望它能出现在我的花园里或者我的房子里。”这样,你就已经开始建立关于那朵花的意象了。所以,意象制造者就是观察者。请在你自己身上观察它。所以,意象和意象制造者都是观察者,而观察者就是过去——这个作为观察者的“我”就是过去。这个“我”是我所积累的知识——关于一个人经历的疼痛、悲伤、痛苦、愤怒、绝望、孤独、嫉妒和巨大的焦虑的知识——那全部都是“我”,即观察者积累起来的知识,也就是过去。所以,当你观察时,观察者用过去的双眼看那朵花。你不知道如何没有观察者地观察,因而你引起了冲突。
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你能否去看——不仅看着这朵花,而且看着你的生活、你的痛苦、你的绝望和悲伤——而不给它命名,也不对自己说“我必须超越它,我必须压制它”呢?请只是看它而不带有观察者。请在我们谈论的时候去做这件事。换言之,让我们以妒忌为例,它是大部分人都拥有的感觉。
你很清楚妒忌是什么意思,不是吗?你对它非常熟悉。妒忌就是比较,这个善于衡量的思想把你实际的样子与应该的样子或者你想要变成的样子做比较。那么,请只是观察它。你妒忌你的邻居,他有了一辆更大的车、一座更好的房子。当你忽然感到妒忌时,你已经拿自己和他做比较了,于是妒忌就产生了。你能否看着那种感觉,不要说它是对的或者错的,不要给它命名,也不要说这是妒忌?没有任何意象地看着它;这样你就超越了它。请观察你的妒忌而不给它命名,不与妒忌较劲——觉得你应该或者不应该妒忌,觉得你必须压制它——不经历这所有的挣扎。因为命名是过往记忆的运动,它会判断或谴责。如果你能看着它而没有命名的活动,那么你就会看到你超越了它。
你一旦知道超越现状是可能的,你就充满了能量。一个不知道如何超越现状、不知道如何处理它的人会害怕,会逃避。看到超越的无望,一个人会失去能量。如果你有一个问题并且能够解决它,那么你就会拥有能量。一个有着千种问题却不知道如何处理的人会失去能量。所以,请以同样的方式看你那丑陋、琐碎、肤浅和极其暴力的生活——这些全部都是用来描述实际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的词语,不只是性当中的暴力,还有与权力、地位和声望纠缠在一起的暴力。现在,请用不会立即跳到意象的双眼看着它。那就是你目前的生活。
看看你的生活,其中有你所谓的爱。什么是爱呢?我们不是在讨论“爱应该是什么”的理论,我们要观察我们所谓的爱。我不知道你爱什么。我怀疑你是否真的爱任何东西。你知道爱意味着什么吗?爱是快乐吗?爱是嫉妒吗?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能够爱吗?他也许与他的妻子同眠,是几个小孩的父亲。另外,也有这样的人,他在政界或商界努力地成为重要人物;或者在宗教界想成为一个圣人,想变得无欲无求。这一切都是野心、侵略性和欲望的一部分。
一个争强好胜的人能够爱吗?然而,你们都是求胜心切的,不是吗?你想要一份更好的工作、一个更好的地位、一座更好的房子、更崇高的思想及关于你自己的更完美的形象。那是爱吗?如果你正在施行着支配你的妻子、丈夫或者你的孩子这一切暴政,你能够爱吗?当你寻求权力时,可能会有爱吗?
所以,否定了什么不是爱,爱就出现了。你必须否定一切不是爱的东西。爱没有野心,没有竞争,也没有侵略性和暴力,无论是在讲话中、行动中,还是思想中。当你否定了不是爱的东西时,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爱。爱十分强烈,你会强有力地感受到它。爱不是快乐;因此一个人必须了解快乐,而不是打算爱上某人。
所以,当你看到你自己生活的样子,其中没有爱,没有美,也没有自由,你理应泪流满面。你切实地看到了你的生活是多么沉闷无趣。这种贫瘠的生活是你的文化和圣书的产物,它们说“不要望着天空,因为那里有着美,而那种美可能会转移到女人身上”,它们说“如果你要成为一名宗教人士,你就必须退出世界,拒绝世界”,它们说“这世界是一个幻象,所以要逃离它”。你的生活表明你已经逃离了它。
所以,如果你能观察你自己的生活,你就会自己发现什么是爱;其中存在巨大的激情——不是爱,是激情。“激情”一词来源于悲伤,它的词根的意思是悲伤。你知道受苦意味着什么吗?不是如何逃脱苦难,或者如何对待苦难,而是经受苦难,内心有着巨大的痛苦。当没有逃离那种悲伤的运动时,从那种悲伤中就会产生出巨大的激情,激情就是慈悲。
此外,我们也必须弄清楚什么是死亡——不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分钟,不是在你不舒服、没有意识、生病或者无法清晰观察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经历老年、疾病和死亡,所以请在你还年轻、精力充沛和有活力的时候就去弄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有机体确实会磨损,年老是自然之事。有机体可以持续更长时间,这取决于你过的生活是怎样的;如果从你一出生直到死去,你的生活都是一个战场,那么你的身体很快就会损坏;通过精神紧张,心脏就会变得虚弱。这是一个确定的事实。
要在一个人充满活力的时候,就去弄清楚死亡的意义和重要性,他必须没有恐惧。我们大多数人都惧怕死亡——惧怕离开我们已知的事物,惧怕离开我们的家庭,惧怕离开我们累积的东西,惧怕抛开我们的知识、我们的书本和办公室这一切我们所聚集的东西。由于不知道当你死去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这个头脑——也就是思想——说“肯定存在某种不一样的生活,你的个人的生命肯定会以某种方式继续下去”。
然后,你就有了整个信仰体系。你谈到轮回,但是你可曾看过下一世要转生出来的是什么?下一世会再生的是什么呢?是你积累的所有知识,对吗?你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活动,以及你做过的所有善良、邪恶或者丑陋的事情。因为你认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会在来世产生作用。你们都相信最让人怀有希望的东西,不是吗?如果你真的相信它,那么重要的就是你现在做什么——你现在如何表现,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因为来世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也就是说你相信业力。所以,如果你真的困在这张信仰的网中,那么你就必须完全注意你现在的生活:你做了什么,你想了什么,你如何对待他人。但是你并没有如此深信不疑。那只不过是一种安慰、一种逃避、一个毫无价值的词。
去弄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这里说的“死亡”不是指身体的死亡——那是无法避免的——而是对每一件已知之事——对你的家庭,对你的依附,对你积累起来的一切(已知:已知的快乐,已知的恐惧)——死去。每分钟都对那一切死去,你就会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由此心灵变得新鲜和年轻,从而纯真;由此你明天就会重生,而不是在来世——明天就重生比将来才重生远远重要得多,由此你的心变得极其天真。
“天真”一词意味着一颗不会受伤的心。你了解它的美吗?一颗永远都不会受伤的心是一颗天真的心。因此,曾经受过伤的心必须每天对伤害死去,以至于第二天早晨它就是新鲜和清晰的,没有污点和伤痕。那就是生活的方式。那不是一个理论;你要去活出它。
那是一颗没有努力的心。我们已经了解到,当存在冲突,当存在观察者和所观之物时,努力是如何产生的。所以,从那种理解中你拥有了秩序,因为当你了解了什么是混乱,秩序就会出现。你的生活是混乱的,但是当你从实际上——而不是从知识的角度——了解它时,从中就会产生秩序。那种秩序就是美德,那种秩序就是正直;它是一种鲜活的东西。虚荣的人试图拥有谦卑。请看到这其中的矛盾:我是自负的,我试图变得谦卑;在变得谦卑的企图之中有着冲突。然而,如果我面对“我是自负的”这一事实,去了解它,然后超越它,那么在没有任何变得谦卑的企图的情况下,谦卑就出现了。因此,我们必须彻底了解自己。我们必须要有秩序,它不是习惯,它不是通过练习产生的,它也不是对于某些美德的培养。当你在自己的生活中了解了无序时,美德就会像一朵良善之花那样应运而生,从无序中产生出秩序。
在那之后,你才可以开始探究几个世纪以来人类一直都在寻求的东西是什么,去探问,去设法发现它。如果你没有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奠定基础,你就不可能了解它或者偶遇它。然后,我们才可以探问什么是冥想——不是如何冥想,不是冥想需要哪些步骤,也不是冥想需要跟随什么体系和方法,因为所有的体系和方法都会使心灵变得机械呆板。如果我遵循某个特定的体系,无论它多么精心地被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伟大、最纯洁的智性大师发明出来,那体系和方法都会使心灵机械化。一颗机械的心是最为僵死的心。而那就是当你询问如何冥想时所寻求的。
在一年的练习结束时,你会拥有一颗迟钝、愚蠢的心,一颗会逃避、会自我催眠的心。而那并不是冥想。冥想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会去看什么不是冥想,这样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冥想。通过看到它不是什么,通过否定,你就会发现它是什么。但是,如果你追求冥想是什么,它就会把你带进死胡同。
我们说,冥想并不是练习任何体系。你知道这样的人,他们坐下来,然后慢慢觉知他们自己的脚趾、身体和动作,他们不断地重复练习。机器就可以做那些事。体系无法展露冥想这件不可思议之事的美和深度。冥想不是专注。当你专注或者试图专注时,在那专注之中有着观察者和所观之物。其中观察者会说“我必须专注,我必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所以专注就变成了冲突。当你真的像学生那样学习专心时,那种专心就变成了一种排斥的过程——建起一堵墙来对抗思想——那种过程是思想的另一个运动。专注不是冥想。冥想不是对了解你自己实际现状的逃避。所以,必须要有完整的自我认识——不是关于高我、真我及所有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那些都是人类虚构出来的。事实本身才是真实的,虚构出来的东西不是。
因此,心灵通过否定,明白了“没有体系,没有方法,没有专注”,这样的心自然而然地变得十分安静。在其中,不存在实现某种寂静的观察者。在那种寂静中,心灵清空了过去的一切。除非你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这样做,否则你不会了解它的奇妙、美和非凡。请不要仅仅重复讲话者说的话。你重复的话,它就变成了宣传,宣传是一种谎言。
所以,当心灵有了完全的秩序、精确的秩序,并且那种秩序通过了解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混乱而自然而然地出现时,心灵就会变得格外安静。这种安静具有广阔的空间:它不是一个小房间的安静;它不是噪声结束之后的安静;它是和了解了生存的全部问题——生存、爱、死亡和生活,以及天空、树木和人类的美——的心灵有关。你所有的宗教上师都拒绝了美,那就是为什么你摧毁你周围的树木和大自然的原因。当你了解了这一切,那么你就会知道在那种寂静之中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够描述它。任何描述它的人并不知道它是什么。它有待于你去发现。
你必须提出问题——不只是要求讲话者,而且要求你自己,后者更为重要。问问自己你为什么要相信,为什么要追随,为什么要接受权威,为什么腐败、愤怒、嫉妒、残忍和暴力。质疑这些并且找出答案;你无法通过问别人而找到答案。你看,你必须独立,彻底地独立,那并不意味着你会变得孤立;因为你是独立的,所以你会知道纯粹地活着意味着什么。因此,你必须不断地提出问题,并且你要求自己,不试图找到一个答案,只是探问和观察。请去探问并且观察,而当你探问时,在你的自我询问中必须要有关怀,必须要有慈悲,必须要有爱,不要让问题把自己搅得疲惫不堪。
问 当你说,一个说自己知道的人其实并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呢?你肯定不知道自己说了这句话吧?
克 让我们继续。我们说过,他,这个说他知道的人其实并不知道。你听到这句话,于是说,“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什么?”所以,你必须弄清楚“知道”一词意味着什么。“知道”一词涉及什么呢?当你说你知道自己的妻子或者自己的丈夫时,你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她或者他吗?还是,你知道的是自己拥有的关于她或者他的意象呢?你拥有的意象是过去。所以,“知道”的意思就是知道某些已经结束的东西——某些已经逝去的东西,某些你已经经历过的东西——对吗?当你说“我知道”时,你是在用过去的知识看待现在。
现在,我想要认识我自己,了解我自己。我自己是非常活跃的:它不是静止的;它一直都在变化,加加减减;它在获取、抛弃。有一天,我想要喜悦,我想要快乐;第二天我就充满了恐惧。每件事都在我身上发生。现在,我想学习那一切。如果我对自己说,“我知道我是什么”,那么,我就不会学习了解,对吗?我必须每次都像第一次学习了解自己那样去面对它。我看着我自己,在看着我自己的过程中,我发现我是丑陋的或极其敏感的,或者这样或那样。在观察并且诠释我正在看的东西时,它就变成了知识,然后下一次我就会用那种知识来看我自己。因此,我看到的东西不会是新鲜的;我会用已知的双眼来看。所以,要学习了解自己,我们必须每次都放下已知的自己,以至于我一直都在学习了解;每次我都是在重新了解自己。
因此,说自己知道的人其实并不知道。说“我已经体验到了上帝。我知道涅意味着什么”和说“我知道去站台的路,因为站台是一个固定的地点”是一样的。去往“站台”的路有很多,每条路上都有许多上师,他们都说“我知道,我体验过”。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知道了某些东西,然后他们紧抓着已经经历过的、死去的东西。没有哪条道路可以通往真理,因为真理是鲜活的;它不是一个固定的、静止的和僵死的东西。就像你一样。你是什么?你是静止的吗?你不是每天都会变得更差或者更好吗?所以,我永远都不能说“我知道你”,那是最愚蠢的话。当我说“我知道你”时,它是一种安慰、一种安全感,让我自以为我知道你。
请务必去观察那个事实;不要被你的问题困扰。当你彻底了解了这个问题,你就已经了解了如此多的东西。所以,不要相信任何说他知道的人,任何说他会引导你实现涅的人,任何说如果你做这些事你就会实现的人。不要与这样的人有任何关系。他们都是毫无生机的人,因为他们只是伴随着他们不知道的东西生活在过去。开悟、真理是一种无时间的状态,你无法通过时间发现它。而知识就是时间。所以,如我们说过的,每天都让你所拥有的一切知识死去,然后在第二天早晨重获新生。这样的一颗心永远都不会说“我知道”,因为它一直都在绽放,它始终都在更新。
问 你不想让我们读《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或者伟大的史诗。它们有什么错吗?你为什么如此敌视我们伟大的圣人?(笑声)
克 首先,我不认识你们伟大的圣人。我也不想知道他们。我不明白知道他们有何意义。我想了解我自己,而不是他们。他们很有可能局限于他们的文化、社会和他们生于其中的宗教。在印度,一个基督教圣人不会被接受为圣人。你的圣人局限于他们所身处的文化。我们不是敌视他们,我们只是在陈述事实。他们是饱受折磨的人,有着他们的戒律。他们分离自己,或者惊人地忠实于神,不管“神”一词就他们自己的视野、就他们自己的观念、就他们自己的文化——文化使得他们信仰神——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生在苏联,他们不会信仰神。那里不会有圣人;他们会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他们会成为了不起的官僚。而他们在未来或许也会成为伟大的圣人。(笑)
你看,先生,我并不读《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薄伽梵歌》及所有其他这类的书。你为什么阅读它们?你是为了文学、为了语言之美而读的吗?还是说,你把它们当作极其神圣之物来读,认为通过阅读你会到达涅、天堂或者无论什么?你把它们作为供人逃避的文学来读吗?
问 ……(听不见的声音)
克 好的,先生。这位先生说圣雄甘地和最伟大的人都读过《薄伽梵歌》等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因为他们读过《薄伽梵歌》而称他们是伟人。你说他们是伟人是因为他们符合你的模式,对吗?他们适合于你们的文化。
问 不!是因为他们对人类的爱。
克 好吧。因为他们对人类的爱。他们爱人类,因而你爱他们?这意味着你爱人类吗?不,先生,诚实面对这一切。(笑声)先生,如果你想把这次集会变成一场娱乐及仅仅是一场辩论会,那么讲话者会离开。我们要问的是,你为什么读这些书。如果你阅读你自己这本书,那将比阅读任何其他书重要得多,因为你的书,这本书就是你,它包含了整个人类——它包含了我们经历过的所有痛苦:不幸、情爱、疼痛、苦难和焦虑。你身上就有这样一本书,而你却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阅读别人的书上面。你称那为对人类的爱,你说那些人是伟大的,因为他们符合你特定文化的模式。
问 性在这个世界上引起抱怨的原因是什么——尽管事实是性是人类最大的能量?
克 好,让我们来看看这个问题。你注意到遍布全世界——也在你自己的生活中——性如何变得极其重要吗?你注意到这一点了吗?你们都出奇地安静。谈及《罗摩衍那》和《薄伽梵歌》,你们都会热情高涨。谈到你们的日常生活,那股劲头就消退了。为什么性——这种行为,这种快乐——在每个人的生活中会变成这样一个巨大的问题?在西方,他们把它公开化;在印度,你们都把它隐藏起来,对它感到羞耻;当你谈到性的时候,你低下了头。看看你们的脸。事情是如此明显。(笑声)你感到害怕,你感到紧张、尴尬、害羞和内疚:这一切都说明它已经在你的生活中变得极其重要。为什么?我会展示给你看为什么。不要接受我说的话,也不要不同意。去观察它。
在智力方面你没有能量,因为你重复别人说过的。你是理论和推测的囚徒,因而没有能力去推理——用逻辑的、健康的思维去观察。你有机械的头脑。你去学校,在那里死记硬背事实,然后复述事实,那就是全部。从智性上来说,你并没有觉察;你的思维不是敏捷和清晰的。因此,你的智性能量几乎是零,因为从智性上来说,你是机械呆板的机器。难道不是吗?请面对它,看着它。
一个问“阅读《罗摩衍那》或者《薄伽梵歌》有什么错误”的人显露了你拥有什么样的思维——机械的,重复别人说过的话。而你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去办公室长达四十年之久——是一种机械式的生活,不管这种生活是总理、政客或上师的,还是你自己的,它都是一种机械式的生活。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除此之外,你的行为、你所有的习惯都变得如此机械重复以至于没有智性上的自由。自由意味着能量、活力和热情。当你能够看到思想的整个结构并且超越它时,那就会带给你巨大的能量。而你完全拒绝那样做,因为你接受权威——不只是教授的权威,还有你的精神领袖的权威。当他们成为你的领袖时,他们就不再具有宗教精神了。所以在智性上,你并不自由。而在情感上,你是多愁善感的——五体投地地献身于某个神明或某个人——那不是激励,那不会给予你能量,因为其中有着恐惧。只有当你彻底失去你自己,当你自己完全缺席的时候,能量才会产生。
当你做爱时,那种情况会发生。在一瞬间,一切都结束了,你享受其中的快乐。然后,思想把它捡起来,形成了意象,想要更多的快乐——重复。因此性变成了你生命中最不寻常的重要因素,因为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了。你没有大脑的能力,你是困惑、悲惨和不幸的人。你没有热情;在智力方面你没有激情去独立,去清楚地看和坚持下去。你担惊受怕。你剩下的还有什么呢?只有性。而你们所有的宗教都说:“不要有性行为。”所以,你与性做斗争。某些可怜、神经过敏的人说,要想找到上帝,你一定不能有性生活;而你充满了性欲,却试图变得无欲,这样你就陷入了一场与自己的战争。你越挣扎,性就变得越重要。
所以,你看到你自己的生活的实际模样。你没有爱而只有快乐。而当你拥有快乐时,你会害怕失去它。因此你从来都不是自由的,虽然你可能写了几本有关自由的书。所以,当你不是从智力上而是在你的日常生活中了解了这一切时,你看到通过宗教——通过你的《摩诃婆罗多》《薄伽梵歌》和上师——你都把人类降低成了什么;你看到你已经把自己降低成了机械、不幸和卑劣渺小的实体,扭曲并痛苦着;而带着这颗渺小的心,你却想要捕捉那广袤无垠、超越时间的真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