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一岁九个月,我第一次带你去文艺营。在高雄的中山大学,上完最后一堂散文班导师课,应学员要求,我把你抱到课堂上,好多人争相过来合照。当然,每个人都用兴奋的语气对我称赞:“你女儿好可爱!”做爸爸的荣光,好吧,做爸爸的虚荣,就算分不清楚人家的赞美是真心还是客套,都忍不住高兴。然而,绝对不是因为这样的虚荣,让我在后来几年中,每年暑假都带着你一起去文艺营,一次又一次,到过关渡、台南、基隆、新竹……
不是为了让人家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女儿,而是想让你在成长的过程中,看到、知道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拥有共同的兴趣,他们聚在一起,享受共同的乐趣。没有人是被强迫来的,相反的,很多人每年都在等文艺营,并且抢先报名,好奇期待着在这里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上到什么样的课。
还有,这三四天中,进进出出教师休息室的阿姨、姑姑、叔叔、伯伯。暑热中,他们不辞老远跑来,不会抱怨干吗要来,只会在没被邀请或实在走不开身时才会抱怨,因为这也是我们每年好不容易可以爽快碰面聊天的难得机会。
我们不会随时都聊文学的话题。更多时候是交换没见面的时光中彼此的行踪,然后开些大家痛快发笑的玩笑,再接上些任何人都会有的感时忧国牢骚,或最新最轰动的八卦话题。
可是只要稍微静下来的片刻,我们都会自然地彼此互问一句:“最近写些什么?”每个人一定都有刚完成的,或刚开笔的,或构思许久等着要写的,或写了许久总也完成不了的作品。是的,我们都是创作者,都在创作中得到最大的折磨,才能换来最大的快乐。这点共同的身份,使我们就算不多说什么,都能感觉到特殊的亲近气氛。
在别人眼中,每年一次的文艺营,不过就是个“大拜拜”嘛!然而,正如“大拜拜”过去扮演创造小区团结一样,我们也在这样的仪式中,一次次确认,自己活在一群文学人之中,一次次确认,我们并不孤单。
我相信,一群拥有相同兴趣的人,会制造出很不一样的浓郁气氛。我希望你可以感受,这些人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对文学的兴趣,所散发出来的奇特热情。我希望让你看到、让你感受,我自己跟这群朋友聚在一起时的快乐与满足。
我完全没有意图要你跟我一样喜爱文学,热衷文字创作。但我真心期待,你长大后会同样珍惜自己的热情、别人的热情,愿意伸出长长的手臂拉住拥有相同热情的人,靠着这些人,不断替自己的热情保温,甚至添加薪火,如此来抵拒世俗力量对我们热情兴趣的持续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