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昆曲所知甚少,演出看得不多。
去年在北京看了北昆《宦门子弟错立身》,演员应该说不错,但这个戏宛若杂耍,就难以发挥。平时很难听到昆曲演出的消息。
前几年在苏州看过几次,也去过苏州大学对昆曲的抢救性录像现场。一次在苏州博物馆的老戏台看演出,那是夏天炎热的夜晚,脂粉在女子脸上融化。在假北塔公园纪念吴梅的招待晚会上,有演员清唱《哭盔》,我座位边的一位老人激动不已,抓住我手,说有近五十年没听到,都以为失传了。这两次印象较深。
富仁坊巷原苏州市京剧团里,过去每星期天下午有昆曲演出,免费的。我也只听过一次。这个动机是好的,但实际效果却对演员不尊重,因为免费,观众想听就听想走就走,川流不息,像在看卖拳头。
苏州市第十七中学试办过昆曲兴趣班,现在,连这所中学也停办了。
我有一搭没一搭搜集昆曲VCD,这在音像制品店里很少见。额骨头高,碰巧买到,大抵也制作粗糙,有的质量甚至比盗版盘还不如。我相信这些昆曲VCD一定是正版,如果盗版盗到昆曲头上,昆曲也不是现在这样。
我闲暇下来就会看看俞振飞、言慧珠、华传浩、王传淞他们演的《墙头马上》和梅兰芳、俞振飞、言慧珠、华传浩他们演的《游园惊梦》,这是我买到的昆曲VCD中最清晰的两张。对了,还有一张也很清晰,是《十五贯》。《十五贯》我看得很少——它在抢救昆曲的同时,也给昆曲做了变性手术。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昆曲我看得不多。我现在能从书画丝竹里看出一点昆曲来,以满足我对昆曲的好奇心。读元末明初的社会闲杂人员杨维桢的诗,我觉得其中或许有昆曲的声腔美。而他的书法,却是梆子戏。
昆曲的文人化倾向是与生俱来的(以致后来昆曲本子成为案头读物似乎更好),从另一个方面也能得到证明,当初魏良辅在楼头研创昆腔,同时,昆曲理论趋于成熟。这是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说它更多地不是来自于舞台经验,而是传统文人综合文化素质与艺术理想在他研创物上的体现。不像京剧,它在有了百年舞台经验之后,才出现齐如山之流。
京剧有许多流派,以致谭鑫培、余叔岩、梅兰芳、程砚秋的“谭派”“余派”“梅派”“程派”,几乎都是京剧的代名词。昆曲没有流派,昆曲艺人说,与京剧板腔体不同,因为昆曲唱腔用的是曲牌体,按曲填调,依曲寻腔,当然,每个人在唱腔、表演上还是会有个人特点。另一个原因,我认为由于昆曲早熟,所以它就不给昆曲演员提供展示他们自己艺术个性的可能。这大概也是原因。
事到如今,昆曲是反流派的。昆曲的最高境界,就是墨守成规——因为在它一开始的时候,就完美得没有漏洞。甚至可以说是尽善尽美。
我不是五百年前的人,怎么能这么说话?艺术中就是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像王羲之书法,的确横空出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昆曲为什么就不能是这种现象呢?
戏曲中的昆曲,书法中的《兰亭序》。
说到书法,我索性再用它来给昆曲与京剧的不同作比,昆曲与京剧好像是书法中的摹本与临本。昆曲是摹本,越不走样越见珍贵;京剧是临本,可以稍稍参以己意。
临与摹略说:把纸放在帖旁,观其形势而自己书写,像是临渊,所以叫临;把薄纸罩在帖上,一笔一笔地描,它大你大,它细你细,像是摹画,所以叫摹。
昆曲的困难之处——真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