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一个某著名报社的老编辑来找我看病,虽然已经退休,看上去身体还不错,只是脸色苍白中带有一点晦暗,缺少光泽。他告诉我,他得了一个怪病,在家里吃饭,经常是咽不到胃里就又反上来吐出去。可是如果在外面和棋友们下棋,一边下棋一边吃,就不知不觉地什么都能咽下去了。平时还经常从食道中泛上来一些白色的黏液,不苦不酸,病程已有两个多月。我询问他是否到医院做过检查,他告诉我,不敢到大医院去检查,怕诊断出食道癌,那样吓也会把自己吓死。可见他的情绪焦虑紧张到何等程度。
他看了报纸广告上的宣传,瞧了多家门诊,但都没有明确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用了很多药,常常是连药也咽不下去,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明显效果了。
我问他起病的缘由,他说是被儿子气的。他的独生子博士毕业后,一直忙于工作,连家都基本不回,40多岁了还没有交女朋友,这简直成了他们夫妇俩的心病。两个多月前的一天傍晚,儿子突然回家,还带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说这是他的女朋友,并且已经同居了,今晚要住在家里。这可把老两口高兴坏了,他竟然高兴得一宿没睡着。
第二天早晨,女孩儿先走了,老两口仔细向儿子询问女孩儿的情况。从儿子吞吞吐吐地讲述中才知道,这个女孩是外地来京的打工妹,没有北京户口,没有正式工作,甚至连高中都没有读完,更别说高等教育的学历了。这位报社的老编辑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听罢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斥责儿子说:“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盼着你拿到了博士学位,你居然给我们找了一个三无产品,我们坚决不同意你们相好!”
儿子说:“爸,已经晚了,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都三个多月了,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要拿户口本,办理结婚登记。”“好你个小子,你先斩后奏呀!拿户口本办登记?没门!我和你妈就是不同意!坚决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儿子无可奈何地走了。
这位老编辑越想越气,简直是怒火中烧。他口渴难忍,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但胸中还是烦热难耐,又拿出一瓶冰啤,刚喝了一大口,居然没有咽到胃里就吐了出来,随后就再也咽不下去任何东西了,以致一整天都没有吃下饭,第二天晚上又是一宿没睡,气的!
第三天早上起来,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心情极度低落,头晕目眩,想喝一口粥,还没有咽到胃里,就全吐了上来。老太太说:“老头子,你到门口小吃店买些豆浆、油条和小笼包子,看看能不能吃下去。”于是他到街上的小吃店买了油条、包子和豆浆,这是他大半辈子以来吃的次数最多也是最喜欢吃的早点。
买好早点正往家走,迎面遇上老邻居,也是他的老棋友。老棋友棋瘾发作,非要拉着他下一盘棋不可。他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拒绝,就蹲在街边摆开了棋盘。一盘棋下完,他惊奇地发现,手里的油条竟然少了两根,小笼包子少了两个。他问棋友:“我的油条和包子怎么少了?”棋友说:“你吃的呀!”他心想自己肯定是好了,能吃下东西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回到家里又什么都咽不下去了。就这样,想吃饭就必须找棋友下棋,不下棋就吃不下饭。他介绍说,这两个多月来,就是靠下棋吃饭,才活到现在。下棋的时候别人还不能说“吃”这个字,一说就立竿见影地咽不下去了。
我告诉他,这很可能不是食道癌,而是贲门失弛缓症,直接原因是由生气和情绪过激引起的,在气急之下导致肝气郁结,肝气犯胃,又喝了大量冰啤酒,伤了胃阳,于是就引起了自我调节功能的失调,食道下段小血管收缩痉挛,供血减少,进一步引发了食道下括约肌的收缩痉挛,这样就咽不下去东西了。越是咽不下去东西,你越是紧张,越要关注,越是焦虑,于是就越痉挛。为什么下棋的时候就能咽下东西呢?那是你的注意力专注于棋盘,从情绪上已经不再给自己的食道施加压力了,食道的自调机能就解放了,于是不经意间就可以咽下东西了。
我把话锋一转说:“不过我真的要恭喜你,恭喜恭喜!”他惊愕地说:“大夫,您开玩笑了,何喜之有?!”我高兴地对他说:“你的病有两个多月了吧。”他点头肯定。“这就是说,从你知道你的准儿媳怀孕三个多月到现在,又过了两个多月,再有不到四个月你就要做爷爷了,这不就是天大的喜事吗?他们俩现在和你们住在一起吗?”“没有,我生气了,吓得他们再也不敢回家了,一直住在自己租的一个地方,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了。”
我说:“你傻呀!不费吹灰之力就要做爷爷了,还不赶快把儿子和准儿媳接回来!找出户口本让他们尽快办理结婚登记手续,操办喜事,否则孙子出世后,怎么给孙子上户口呀?!”按人之常情,人老了,听了要做爷爷的话,都会高兴。我这样说,实际上是想让他从心理层面换个角度看问题,接受现实,面对现实,由生气郁怒转为喜悦。
当时我从他的脸上还真的看到了一丝喜悦。因为是慢性病,我给他开了两周的药,主要是舒肝、温胃、化浊、降逆。告诉他两周后如果见效,就继续吃这个方子,一直吃到痊愈,因为中医有一句话叫“效不更方”。“以后孙子出世了,一定要带着孩子来让我看看,我也沾点喜气。”
“孙子?你怎么知道是孙子?”他惊奇地问。我说:“肯定是孙子,赶快回去找出户口本催儿子办婚姻登记吧,你的亲孙子还等着你去给他上户口呢!”他出了诊室的门,又返回来问:“真是孙子?”我斩钉截铁地回答:“真是孙子!”他高兴地走了。
跟诊的学生不解:“老师,你怎么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先让老先生高兴起来再说,如果生了女孩,他还能来找我算后账吗?”
三周后他的那位棋瘾很大的邻居棋友,因过敏性鼻炎很长时间不好,在他的推荐下来找我看病。他特意托棋友告诉我,病好了,在家也可以吃饭自如了。一年多以后,他和老伴抱着胖孙子来到门诊看我,笑得合不拢嘴。特意告诉我,他们不是来找我看病的,就是想让我看看他们可爱的胖孙子。
我问:“你的贲门失弛缓症好了?可以咽下东西了?”他有点尴尬地笑笑说:“好了,好了,彻底好了,一看到孙子什么都好了,什么都能咽下去了。谢谢你,你的一句话点醒了梦中的我。如果不是你那句就要做爷爷了,我还在牛角尖里钻着出不来呢。生气可真不是一件好事,太使人遭罪了!我这辈子再也不生气了!”
他的彻底康复,药物调节肯定是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更为难得的是,他换了个角度看问题,接受了现实,尤其是想到孩子不久就要出世,早就把使他郁闷的事情忘到脑后了。等看到活泼可爱的小孙子,生气郁怒的情绪也就完全消失了,病证自然也就彻底痊愈了。
空姐听完我讲的案例,眼睛里含着泪水说:“我懂了,我一定会彻底好,永不复发的!”好几个跟诊的学生眼中也都闪着泪光。
举这些例子,就是想告诉大家,不能很好地控制生气、愤怒等负性情绪,伤害的首先是自己。当然这类疾病,是可以用中药来治疗的,通过调整调节,把人体的脏腑气血理顺了,人体的自我调节机能、康复修复机能活跃了,不仅病人的躯体症状会有好转,而且心情也会平静很多。这就是通过治愈身体,来达到平复情绪的效果!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适当配合一些心理疏导也是需要的。
可能有人会问,生气会导致食管括约肌痉挛,出现吞咽困难,生气会不会导致食管括约肌松弛而无力收缩呢?食管括约肌松弛不能关闭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