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理的角度看,可以将人类知识传播的这种形式比作一个巨大牡蛎壳的生长过程,波斯湾北部的巴比伦帝国就是“贝壳”生长的起点。
在本系列的姊妹篇《消失的东方文明故事》中,我们将看到在历史初期曾经控制西亚地区的各个国家的兴起与发展。现代一些极为有趣的发现让我们了解到公元前4000年小亚细亚居民的情况。所有这些早期文明都存在于大河沿岸,在河流的灌溉下,沿岸的土地得以肥沃。我们发现,产生了自我意识的尼罗河、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和恒河沿岸的居民将他们的知识记录下来,但是,出于本书的写作目的,我们不打算讨论这些非常早期的历史阶段。
埃及人和亚述人都对其周边的国家有所了解,从《圣经·创世记》第十章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当时的部落已经拥有了类似的知识。《圣经》把人类分成几个部分,即后来希伯来人所说的闪、含、雅弗的后裔——这三人的后代大致对应着亚洲、非洲和欧洲人。但是为了确定罗马人是如何获得托勒密在其杰作中总结的大量知识的,我们只需研究罗马帝国不断扩张的历史即可,这也是维持帝国存在的基本条件。
历史上,所有王国的早期历史实际上都大同小异。它们由一些使用相同语言的部落组成,每个这样的部落都由一个首领独自统治。后来,其中一个部落的力量变强,部落首领通过战争或外交等手段使本部落在其余部落中占支配地位,由此,多个部落的土地经过联合组成一个王国。当年威塞克斯王国就是这样统一了英格兰;法国最初也是由统治法兰西岛的国王们逐渐开疆扩土而形成的国家;犹大支派则获取了其他部落的领导权,组成了以色列;至于罗马帝国的历史,顾名思义,是罗马这个城市崛起为统御其他地区霸主的历史。而且,罗马帝国是由一系列扩张形成的,先是各个国家之间的相互吞并。在此过程中,获胜的国家变得十分庞大。最后,罗马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接手了整个帝国。在疆域拓展的过程中,每到一个阶段,征服者对周边民族的了解都会增多。最终,他们会对整个行政区域的地理情况进行总结,国家扩张的各个阶段也就成为地理大发现历史的一部分。
从地理的角度看,可以将人类知识传播的这种形式比作一个巨大牡蛎壳的生长过程,波斯湾北部的巴比伦帝国就是“贝壳”生长的起点。该地区历史上首先出现的便是巴比伦——早期阶段的巴比伦地区被称为迦勒底——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南部(或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谷地)。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间,巴比伦王国沿着底格里斯河河谷扩张。然而,公元前14世纪,巴比伦被此前依附于它的亚述人征服。经过多年的兴衰变迁,亚述人控制了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及其周边的大部分地区。公元前604年,这个大帝国的首都再次迁移到了巴比伦。因此,在其最初和最后阶段,这个地区都可以被称为“巴比伦尼亚”。但是,为了区别起见,我们也将它的三个发展阶段分别称为迦勒底、亚述和巴比伦。
与此同时,巴比伦东面的近邻也在进行着相似的过程,但该地区的发展是从北向南的:北方的米底人在波斯北部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帝国。公元前546年,这个国家最终落入居鲁士大帝之手。后来,居鲁士征服了小亚细亚西北部的吕底亚王国,该国以前曾经继承了赫梯人的领地。最终在公元前538年,居鲁士对巴比伦帝国的首都发动进攻,夺取了巴比伦帝国。我们从《圣经》中可以得知,居鲁士的疆土分别扩展到了印度和埃及的边境。居鲁士的儿子冈比西甚至一度将埃及纳入波斯帝国的版图。这段“牡蛎壳”的成长史几乎覆盖了整个西亚地区。
接下来的两个世纪,上演的是波澜壮阔的希腊与波斯帝国对抗的历史。这是历史上最具决定性的冲突,因为它决定了在不久的将来是欧洲还是亚洲会征服世界。此前,世界史上的征服活动都是自东向西的。如果冈比西入侵成功,毫无疑问,向西征服的趋势还会继续。然而,随着帝国疆土的扩张——特别是随着不同的部落和民族加入了帝国——国家的组织能力也会变得薄弱。居鲁士大帝死后不到一个世纪,希腊人就发现了波斯帝国的弱点,这要归功于色诺芬率领的1万希腊雇佣军进行的远征。色诺芬曾经加入小居鲁士的军队,帮助小居鲁士从其兄弟手中夺取波斯帝国。公元前401年,小居鲁士被杀,但这1万名雇佣军在色诺芬的带领下继续对抗波斯人,粉碎了敌人想要消灭他们的企图,最终得以返回希腊。
此时,希腊已经逐渐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在其国内,通常是几个山地部族中最强大的一个占据国家的主导地位:起初是雅典人,因为他们在击退波斯人的时候起到了主要作用;然后是斯巴达人,最后是底比斯人。然而,在希腊北部边境,一个勇敢的山地部族——马其顿人的力量已经得到了巩固,而且,在马其顿腓力二世的领导下,马其顿人成为全希腊的主宰。腓力二世从色诺芬的1万名雇佣兵那里学到了如何成功撤退的技巧。在他去世之前,马其顿人正准备集合希腊的所有兵力,进攻波斯帝国。腓力二世的儿子亚历山大大帝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在12年内(公元前336—前323年),他征服了波斯、帕提亚、印度(严格意义上讲,也就是印度河河谷)和埃及。亚历山大大帝去世后,他的庞大帝国被他的将领们瓜分。但是,除了最东端之外,这个分崩离析的帝国的其余地方都沿用了希腊的治理方式。因此,一个讲希腊语的人可以毫无困难地从该地区的一端到另一端去,而且,我们可以借此了解到希腊学者是如何掌握亚得里亚海和印度河之间的地域情况的。在其统治期间,亚历山大大帝建造了一大批城市。所有这些城市都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其中最重要的当数位于尼罗河河口的亚历山大城。如我们所知,该城是整个希腊世界的知识中心,埃拉托色尼系统化记录下来的关于人类宜居地的知识主要是通过亚历山大大帝的征服获得的。
埃拉托色尼计算地球周长的原理示意图
毫无疑问,亚历山大大帝在西亚的征服活动中所取得的胜利,同时具有重要的历史和地理意义。然而,我们不能说这些胜利让希腊人增加了多少地理知识,因为希罗多德在其旅行过程中,似乎已经对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比较熟悉了,但东面的波斯和西北的印度除外。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亚历山大大帝和他的将军们对弄清各处重要的人口中心之间的距离做出了毋庸置疑的贡献,这也使埃拉托色尼及其后继者能够在地图上标出各处地点的正确位置。亚历山大大帝及其继任者让埃拉托色尼等人了解到关于西北印度的更为精确的信息。甚至到了斯特拉波时代,亚历山大城的人们所掌握的印度各地的地理知识仍然来自公元前3世纪的驻印度大使麦加斯梯尼。
同时,文明世界的西半部分也在进行着类似的过程。意大利半岛上的各个部落一直在明争暗斗。那时候,伦巴第的肥沃平原还不属于意大利,而是叫作“山南高卢”。意大利南部主要由希腊殖民者占据,此地被称为“大希腊”。在这些小国之间的意大利领土上居住着3个部落联盟——埃特鲁里亚、萨姆尼和拉丁。公元前510年至公元前280年的230年间,为了获得统治权,罗马成为3个部落联盟争夺的目标。后来,意大利中部的政权得到了巩固,组成了意大利联邦,定都罗马。其时,伊庇鲁斯的希腊国王皮洛士试图号召意大利南部的希腊殖民地的人民去反抗不断增长的罗马势力,然而他的干涉反而导致了罗马的壮大,罗马领土甚至覆盖到了意大利“靴子”形状地图的“脚跟”和“大拇指”部分。
罗马扩张的下一步便是吞并西西里,恰在那时,西西里受到了西方另一大势力迦太基的威胁。迦太基是腓尼基人建立的最重要的殖民地(约公元前9世纪),目的是在地中海西部沿岸建立贸易站,此举令腓尼基人一开始就在历史上占据了独特的地位。他们控制了地中海西岸的所有岛屿,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其他民族在科西嘉岛、撒丁岛或巴利阿里群岛定居。而且,迦太基殖民者占领了西西里西部,让其他腓尼基人在此建立殖民地。虽然罗马倾其全力巩固其征服世界的成果,承认意大利人在罗马的中央政府中拥有一定的发言权,而腓尼基人却只将其海外领土视为贸易口岸。实际上,他们与地中海西岸地区的关系就像东印度公司与印度斯坦沿岸地区的关系一样:只是为了在便利的地点建造工厂而已。但是,正如东印度公司发现有必要通过征服邻近地区来确保贸易安全一样,迦太基也将其征服之手伸向非洲西岸和西班牙东南部。此时,罗马正在向意大利腹地扩张。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下上文提到的“牡蛎壳”。第一次布匿战争的时候,罗马和迦太基已经各自成为一只“牡蛎壳”的发源点,它们的影响范围在西西里岛的东部地区交汇。因此,罗马成为西西里岛的主人。后来,第二次布匿战争爆发,与汉尼拔一决高下的罗马最终占领了西班牙和迦太基。到公元前200年,罗马实际上已经成为西地中海地区的主宰,但它又用了100年的时间来巩固其在西班牙和毛里塔尼亚的统治。在这100年中——公元前2世纪——通过征服山南高卢,罗马还将它在意大利地区的边境推进到了阿尔卑斯山脉。不过,山南高卢一般被认为是意大利之外的土地,因为它在卢比孔河的另一侧。自公元前2世纪开始,罗马人就开始进犯希腊,使得希腊非常容易地落到了他们手中,从而为他们在亚历山大大帝的帝国中定居铺平了道路。
大体来看,罗马征服希腊大致发生在公元前1世纪,当时他们的扩张基本上已经结束。征服行动主要由两个人完成:恺撒和庞培。恺撒效法其姑父马略,将罗马的领土扩展到了阿尔卑斯山以外的高卢、西日耳曼和不列颠。但是,从我们现代人的角度看,是庞培为罗马帝国在更为文明的世界中雄踞一方打下了基础,所以,称其为“伟大的庞培”并不过分。他打破了小亚细亚各国的界限,为罗马帝国统御西亚和埃及做好了准备。到了托勒密的时代,罗马帝国的统治基础已经得到了完全的巩固,就整个帝国的范围而言,托勒密的地图和地理标注只能实现基本的准确度。
罗马帝国
我们有必要在这里简单提及罗马人巩固帝国的手段之一。为了让罗马军团更容易地从帝国的一个部分到另一个部分去,罗马人建造了道路。这些道路一般都是直线,而且修筑得十分坚固,甚至时隔1500年的今天,你仍然能在整个欧洲地区找到这些道路的遗迹。从很大程度上讲,有了这些道路,罗马帝国才有能力在近500年的时间里捍卫自身的安全。现在你甚至仍然可以回溯和体会到罗马曾经统治过的各个地区之间的文明差异。然而,在那些受到伊斯兰教的毁灭性影响的古老的罗马行省中,历史文明的遗迹早已荡然无存。文明,或曰在社会中共同生活的艺术,实际上是推行罗马法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上的条条大路的确是通向罗马的。
克劳迪亚斯·托勒密为我们总结了罗马人通过征服地中海西岸、迦太基帝国和接收东部的亚历山大帝国遗存的土地而获得的知识,当然,恺撒对欧洲西北部的征服也是功不可没。实际上,是恺撒将罗马和迦太基两只“贝壳”的影响范围联结起来,这两只“贝壳”的生长期贯穿了整个古代历史;是恺撒把高卢、日耳曼和不列颠的地域信息带入罗马帝国的地理文献。在他和庞培的努力下,罗马在向北征服的过程中与地中海东部的黎凡特地区建立了联系。
我们在这里必须提及恺撒的一项政治成就:他将所有文明人划归到罗马治下,为西方世界将来信奉一神教打下了基础。这一成就的实现,有赖于罗马帝国的远征和地理发现活动,因为人类之间的较大隔阂无外乎宗教的差异,而罗马打破了宗教的地域性藩篱,让帝国的所有子民臣服于罗马皇帝一人的威权之下,使这个巨大帝国的全体居民有了共同的交流基础,最终接受了同一种宗教信仰。
自此之后,无论其领土有无增添,罗马帝国都成为西方世界的地理中心。如我们所见,罗马人获得的一部分知识在帝国衰亡之后的黑暗时代中散佚了;不过,这与我们的考察目的无关,可以忽略,读者不妨将后面章节所讨论的地理发现视为对克劳迪亚斯·托勒密总结的知识的补充和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