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和大个子埋伏在树丛中,面对着多于他们数倍的敌人,形势千钧一发。走,走不脱;打,打不过。
就在这时候,远处响起了枪声。
枪声一响就是一串,周公子听出有冲锋枪,有自动步枪,还有手雷的爆炸声,显然那边的战斗异常激烈。
距离大个子和周公子仅仅只有几米的八名敌人停住了脚步,他们回头望着枪声响起的方向,乌里哇啦地交谈着,他们的声音清晰可闻。然后,他们就转身快步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保持着刚才的队形。
这是一支极具战斗力的小分队。
侦察部队的任务就是,与敌方最富战斗力的部队硬碰硬,看看谁更硬。
转机出现了。
赶紧撤退。
然而,那支和敌人交火的小分队能否顺利撤退下来?大个子和周公子都不知道。那支小分队在没有得到出击的信号时,为什么会开枪交战?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个子发出了两声猴子的叫声,声音凄厉而高亢,盖过了乱纷纷的鸟叫声,在枪声的间歇中异军突起,这是快速撤退的信号。
然后,他们快速撤向团队驻扎的方向……
这是周公子参加的侦察排的第一次侦察,他们是为了侦察敌人的兵力布置情况,还没有到达预设地点,就已经与敌人的尖刀部队遭遇了,最后铩羽而归。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那一阵枪声是第一组与敌人激战的声音。第一组五人埋伏在树丛中,被似警犬一样警觉的三名敌人发现了。敌人先开了枪,他们为了自保,被迫开枪还击,没想到他们没有等到命令的意外还击,解救了大个子和周公子。
在随后的总结会上,大个子表扬了第一组,说他们能够临阵当机立断,以后各组都有随机应变的权力,不必要等候侦察排长的命令。
周公子受到了大个子的严厉批评。周公子临阵慌乱,没有看到敌人,居然将子弹全部打光。上阵前没有检查装备,没有带上必备的弹夹和手雷,否则侦察排就可以将这股尖刀部队全歼。因为周公子的粗心和失误,让优势变为劣势,侦察排差点全军覆灭。
大个子问周公子:“知道为什么别的军人穿绿军装,而我们要穿迷彩服?”
周公子摇摇头。
大个子严厉地说:“这身衣服不是让你耍酷的,这身衣服表示你要比别人冒更多的危险,担负更多的重担,完成别人无法完成的任务。你觉得自己不行了,可以回去,回通信班去。”
那一晚,周公子彻夜未眠。尽管你以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尽管你以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在生死存亡瞬间决定的侦察排里,你什么都不是。你必须从头开始学起。
周公子最痛苦的,不是自己没有带足装备去侦察,也不是没有见到敌人就将子弹全部打光,而是自己的感觉。前者他可以马上改正,每次出征前检查装备,战场上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敌人不开枪,而后者,才是他的致命缺陷。他如何才能判断出敌人在哪里?如何才能判断出敌人的企图?
他是在慌慌张张中完成了自己的战场处女作。
后来,周公子问大个子:“为什么你能够发现敌人,而我发现不了?”
大个子说:“那是因为你慌乱,你一定要做到心静,心静就能发现周边的变化。只有心里非常非常安静了,才能听到周围各种细微的变化,鸟叫声的不同,虫鸣声的不同,还有非常细微的胶鞋踩在树叶上的声音。”
那时候,敌人的尖刀部队都穿着最好的黄色胶底鞋,而后续的大部队还有人穿草鞋,几十年连绵不绝的战争让他们的生活陷入了困顿不堪。
由于敌情不明,主力团无法组织攻击,侦察排决定第二次出击,这次的任务是抓“舌头”,而急于将功赎罪的周公子又犯错了,让侦察排的行动功亏一篑。
当天黄昏,侦察排像穿着夜行衣的杀手,像游出洞穴的毒蛇一样,又静悄悄地走进了丛林中。
一路畅通无阻,临近半夜的时候,他们来到一片山冈下,借助透出云层的月光,他们看到山下是一片开阔地,地面搭盖着无数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他们摸进了敌人的老巢里。
远处,站立着一个游动哨,他的身影在苍茫的月色中不规则地移动着,一会儿走过来,一会儿走过去。按照规定,有游动哨,一定就有暗哨。游动哨不可怕,他在明处;而暗哨才最可怕,因为他在暗处。你无法知道他藏身在什么地方,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的视线之内。
暗哨在哪里?侦察排向四周仔细观望,都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但是,绝对会有暗哨,除非敌方长官昏了头。然而,大敌当前,两军对峙,谁也不会昏了头,谁也别心存侥幸,别幻想对方会犯错误。
暗哨没有找到,侦察排就不能行动。
大个子让其余的人注意戒备,他悄悄地摸上去。
大个子摸到了距离游动哨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周公子看到游动哨向着大个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几乎要踩在大个子的头顶上,又转身走了。
大个子只要一扑上去,就能够将游动哨一拳打昏,但是,他没有动,他在等待机会。
什么时候机会才会出现?大个子不知道,周公子不知道,没有人会知道。
月亮渐渐西斜了,周公子全身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远处的大个子还是一动不动,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他还在等待机会。
有一个人影出现了,他从帐篷里走出,走到了距离游动哨几十米的地方,走到了一棵大树下。一声呼哨响起,大树上滑落了一个人。这是暗哨,暗哨终于出现了。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暗哨,原来暗哨躲在密密层层的树上。
树上的暗哨走回去,树下的暗哨爬上树,他们完成了交接,时间仅仅半分钟。
半分钟过后,周公子继续望向游动哨,突然发现,游动哨不见了,他去了哪里?
周公子正在疑惑时,看到大个子走回来了,他的肩上扛着一个人,那就是敌方的游动哨。短短的半分钟,暗哨交接的半分钟,大个子就一跃而起,将敌方的游动哨打昏了,然后扛了回来。
侦察排静悄悄地撤退,像来时一样。开阔地上一片寂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侦察排走了一个多小时后,突然与敌方的巡逻队遭遇了。
巡逻队打着手电筒,仗着人多势众,乱纷纷地冲向侦察排。大个子把游动哨交给周公子,让他扛着向北方走,其余的人留在后面阻击。
周公子扛着游动哨,在树丛中跌跌撞撞,走起来很困难,他将游动哨横在身后,两条手臂,一条夹着他的腿窝,一条夹着脖颈,这样行走起来方便多了。
周公子走了几百米后,后面的枪声渐渐稀落,终于静息了。一声鹧鸪的声音响起,这是让他报告方位。周公子坐在地上,把游动哨放在身边,发出了一声黄鹂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侦察排赶上来了。大个子问:“舌头呢?”
周公子指了指地上。大个子一把抓起“舌头”,却发现月光中的“舌头”脸色乌青,皮肤冰凉。他被周公子夹死了。
回到驻地后,大个子没有再说周公子,侦察排的所有人都没有说周公子。但是周公子无地自容。
他从来没有这样颓丧过,从来没有感到自己这么不中用,他连自杀的心情都有了。
早饭后,人们发现找不到周公子。有人报告了大个子,请求赶快寻找,大个子说:“不用找了,他去了丛林里。”
周公子确实去了丛林里,他想要自己抓一个“舌头”回来。
总攻的时间越来越近,而敌方的布防还一无所知。总攻时间一到,大部队就要进攻,就要遭受无谓的牺牲。
周公子破釜沉舟了。
周公子身上带着三种武器,一把手枪,一把冲锋枪,一把匕首。周公子一个人走进了丛林中,他要抓一个“舌头”回来。
然而,单枪匹马的周公子要在丛林中抓一个“舌头”回来,谈何容易。敌人在哪里?他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他也不知道。在哪里能够抓到“舌头”?他依然不知道。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否能够把一个活的“舌头”安全带回?他仍旧不知道。周公子完全是凭着一腔孤勇,要去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周公子上路了,他就要完成这样的任务。
要抓“舌头”,最好的目标是哨兵。因为哨兵远离了群体,单独生活。所以,自古到今的尖刀部队都将对方的哨兵作为打击的第一目标,在战争还没有拉开序幕时,哨兵就先以身殉职了。
要让哨兵死亡,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侦察兵的课程中说,可以埋伏在哨兵附近,用消音枪一枪毙命。也可以用冷兵器刺杀,用匕首直刺哨兵的心脏,从前面或者后面都可以,只要匕首插入哨兵心脏,哨兵连吭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就会静静地倒下,拔出匕首,鲜血就会像礼花一样喷薄而出。还有一种办法,是从哨兵后面攻击,一手捂住哨兵的嘴巴,用匕首割开喉咙,这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和以色列的“沙漠野小子”最喜欢使用的一种杀人方法。而中国的侦察兵最喜欢的方法则是,突然出现在哨兵身边,在哨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左手手掌按住哨兵的天灵盖,右手手掌抓住哨兵的下巴,轻轻扭动,哨兵的脖子就会断裂。这种方法最为简洁,据说这种方法来源于中国武术。
这几种死亡法,都是突然袭击,闪电般地一击而中,让哨兵连呼喊的机会也没有。
哨兵的单兵作战能力肯定远远不及侦察兵,无论哪支部队,都不会让侦察兵充当哨兵。让侦察兵充当哨兵,就像用千里马拉粪车,用和田玉石砌墙,用经典古籍烧火取暖一样,煮鹤焚琴的事情,任何一个有点智力的人都不会做。
所以,战场上,哨兵被侦察兵盯上了,就像羊羔被狮子盯上了一样,只剩下死路一条,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周公子也准备找到一个哨兵,然而,他不是将对方杀死,而是将对方带回。将对方带回比将对方杀死的难度,要高一百倍。这片丛林,对方比他更熟悉,而他居然要深入对方腹地抓“舌头”,这样的任务,对人猿泰山都是一种挑战。
然而,他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没有退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周公子的性格。
周公子一直向南方走,翻过一座又一座山,黄昏的时候,他来到了山下,藏身在树丛中。他看到山脚有一座村庄,村庄边的田埂上走着荷锄扛锨的女子,她们戴着遮阳的斗笠;通往村庄的道路上,还行走着慢腾腾的水牛,水牛后跟着又黑又瘦的老人,他们扛着犁铧,刚刚从水田里回来。
周公子一直在村外等候到了夜深,看到村庄一家家灯火次第熄灭,他才悄声走进村庄。现在,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村庄里都是些什么人,敌人距离村庄还有多远,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已经孤身深入了敌人的后方,他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他再也找不到昨天夜晚的那道山谷,和山谷里敌人一眼望不到边的帐篷了。
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周公子很困。他摸进村庄,摸进了一户人家的牛棚里,将柴草刨开一个洞,钻了进去。他抱着枪支,很快就睡着了。
鸡叫头遍的时候,周公子醒来了,他摁亮微型手电筒,看到两头水牛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夜草,一边用铃铛一样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周公子悄悄地离开了牛棚,离开了那座村庄,他抬头看了看北斗七星的位置,然后借助着黯淡的星光向北走。
他要寻找敌方的驻扎地,要带敌方一个哨兵回去。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周公子爬上了村庄后面的山顶。他无意中回头望去,突然看到昨晚住宿的那座村庄里走出了三个军人,他们向着这座山峰的方向走来。
昨晚,他和这三名军人同住在一个村庄里。好在他们彼此都没有发现。
周公子趴在小路边,准备伏击这三名军人。
一个人伏击三个人,这是一种冒险。
周公子又必须冒险。
然而,用什么办法伏击呢?用枪吗?枪声会不会引来附近的敌军?用刀吗?他一个人是否能够战胜这三个军人?
周公子训练有素,然而对方的每个军人都训练有素。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对方落单,一个一个消灭,最后再留下一个舌头带回去。可是,对方三个人走在一起,谁又能断定他们什么时候会有一个人落单?
透过树丛,周公子看到那三个人越走越近。走在前面和后面的,是两个年轻的军人;而走在中间的,又矮又胖,年龄有三十多岁,腰间挂着一个皮包。周公子判断,走在中间的肯定是一名军官,而走在前后的,是他的警卫员。
周公子决定将两个警卫员杀死,将这个军官打昏,然后背回去。
三个军人越走越近,周公子能够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他们谈笑风生,尽管周公子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心情很好。
周公子将冲锋枪背在身后,他决定用匕首解决。
先从哪个下手?
如果中间这个人是军官,那他一定经历了千锤百炼,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几十年的战争让这个国家里活下来的军人都变成了钢铁机器。既然能够配置两名警卫员,那么他的官阶一定不低;既然官阶不低,那么警卫员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就像老旅长父亲的警卫员一样,寻常的几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三个人每人相距四五米,如果迎面攻击他们,先用匕首刺死走在前面的警卫员,然后将这个警卫员拨开,再扑向中间的军官,假使这两次刺杀都很顺利,那么每杀死一个人最少需要一秒钟,两个人需要两秒钟。完成这十米的距离也需要一秒钟。顺利地杀死前面两个,到扑向第三个,一共需要三秒钟。而这三秒钟完全可以让走在最后的警卫员有充足的时间来应对。我们的侦察兵要求从肩上卸下步枪,到射出子弹,只需要两秒钟;而对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再不行也不会超过三秒钟。
所以,从前面攻击,是不会成功的。
那么,从背后攻击呢?
从背后攻击要先从最后一个下手,最后一个和中间的军官相距五米,两者的脚步声能够彼此听见。要杀死最后一个,又不能让前面两个发觉,要完成的动作是,匕首从后面插入最后一个的心脏,然后将他推在路边,还不能发出声音,否则他会阻挡刺杀中间军官的道路;即使前两个动作都能顺利完成,还有五米的距离需要跨越,由于两人是同一个方向,在你跨出五米后,对方又向前走了两米,等于有七米的距离要跨越。所以,从将匕首插入最后一名警卫员的心脏,到靠近中间的军官,要用将近三秒的时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三秒的时间里,最后一个警卫员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走在中间的军官肯定会怀疑。假使中间的军官没有怀疑,你又顺利地刺杀了军官,那么从杀死最后一个警卫员到靠近第一个警卫员,需要的时间是六秒左右。在六秒左右的时间里,后面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第一个警卫员绝对会发觉。而他从肩上卸下步枪,到射出子弹,不会超过三秒。
枪声一响,周公子就会暴露,他几乎就不能回到大本营。
所以,从背后攻击,也是不会成功的。
侦察兵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都要精打细算。侦察兵就是在做数学题,做到万无一失。侦察兵就是在寻找那个唯一正确的答案。
既然刺杀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只能一路跟随着,伺机而动。
周公子跟在他们三人的后面,走在斜面,直线距离三十多米。他们望不到周公子,但是周公子能够望见他们。他们压根儿就不会想到在大后方,有一个骁勇的侦察兵,像猎犬盯着三只兔子一样盯着他们,伺机下手。
他们一路谈笑风生,又说又唱。
他们慢慢走上了下山的小道。
机会终于被周公子等到了。
在一棵大树下,军官和两个警卫员交谈了几句后,军官就走进了树丛里,两个警卫员兀自顺着下坡路向前走去。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三十米开外,草丛中掩藏着一双猎犬一样的眼睛。
军官站在树丛背后,解开了皮带,然后蹲了下去。周公子一听到空中传来皮带扣的清脆声音,就知道机会来了。
周公子悄悄地摸了过去,他藏在军官的背后,距离军官仅仅十米远。现在,他仅仅用一秒钟的时间,就能够把匕首插入军官的心脏。但是,两个警卫员还没有走远,他还需要等待。另外,他需要抓舌头,不能将军官打死,他只需将军官打得失去反抗能力就行了,然后扛回去。一个军官的利用价值远远大于一个哨兵。
警卫员沿着下山的道路走出了七八十米。周公子希望他们能够走得再远些,然后动手,没想到军官站了起来,扣上了皮带。
机会稍纵即逝,周公子决定动手了。
他从草丛中一跃而起,手持匕首,准备用刀把儿砸在对方的脖颈上,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再将他扛回去。
就在周公子刚刚跃起的时候,背后的窸窣声响惊动了军官。军官猛一回头,就看到了空中扑来的周公子。他满脸惊恐,像只灵猫一样灵巧地一躲闪,周公子就扑了一个空。
周公子落下地后,吃了一惊。军官突然飞起一脚,就将周公子的匕首踢飞了,匕首笔直地插入旁边一棵大树上。军官看到行刺自己的,是一个面如敷玉的少年,他一下子放松了。他轻佻地笑着,伸出双手,手指向自己怀中拨拉着,意思是让周公子攻击自己。
周公子有些慌乱,他看着军官脸上的笑容,突然想起师父老黄叮咛的话:面对再强的对手也一定要心静,心静了才有可能取胜,心乱了必败无疑。
军官还在轻佻地挑逗着周公子,脸上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这个少年拿着匕首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更何况空手呢?他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周公子突然跃起来,伸出左拳击向军官。军官叉开双腿,用右手格挡。他没有想到周公子的左拳是虚招,他刚刚看到周公子的左拳收回去的时候,下巴就结结实实地被周公子的右拳击中了。他连哼一声也没有,就倒了下去。
周公子一看,军官的脸已经被他一拳打得变形了。周公子是老黄唯一的徒弟。老黄的手臂能够开碑裂石,他的徒弟功夫会差吗?
周公子想:这个军官太不经打了。
下面传来了警卫员的叫声,周公子将军官身上的皮包摘下来,飞快地闪入了丛林里。
他相信这个军官的皮包里一定有重要的东西。
周公子在树丛里跑出了几百米后,爬到了一棵树上。藏身在树枝里,他看到四周一片宁静,没有追兵的丝毫迹象,这才打开那个皮包,看到里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他将那张纸在膝盖上打开,突然欣喜若狂。
那是一张地图。
周公子从小在军营中浸泡,他一看到那些等高线、箭头、路线标志,就知道这是一张军用地图。他按照四周的山峦和山下的村庄,判断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而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就是密密麻麻的军营。这是敌军的大本营。
现在,他陷身在距离敌军大本营直线距离不足一公里的地方。
险象环生。
周公子坐在树杈上,继续看着这张地图。他看到,那天晚上他们偷袭的那座军营的位置上,画着一架帐篷。帐篷打着一个红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空营?
如果这是敌军的空营,那么我们的第一轮炮弹对着空营发射,就会暴露炮群的位置,那么在第一轮炮弹和第二轮炮弹的间歇,敌军的炮弹就会对着我们的炮群发射。而在两军对垒时期,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炮群,都伪装得非常隐秘。“二战”末期,苏军进入中国东北的时候,日本关东军就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一门大炮隐藏在暗堡里。当苏军的坦克部队经过时,这门大炮被拉了出来,一炮一个,一炮一个,对苏军的坦克部队造成极大的杀伤。因为大炮不像坦克具有灵动性,大炮需要牵引车拖拉,所以大炮都会隐藏起来。
周公子继续想,那天晚上,他们一路畅通,抵达了敌军的军营。按照常规,如果军营驻扎有部队,那么一定会层层设防,绝对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入军营。如果能够畅通无阻地直达敌军军营,那么一定有陷阱。陷阱是什么?陷阱就是敌军设置的圈套,用一座空营设置的,引诱你进攻的圈套。
然后,他们抓了游动哨,又畅通无阻地返回,只是在快到大本营的时候,与敌军的巡逻队遭遇。这场遭遇应该是不确定因素,应该是偶然因素。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暗哨与游动哨互为依靠,暗哨知道游动哨的位置,而游动哨则不知道暗哨的位置,但是游动哨能够知道暗哨就在自己的周围,就在自己的附近。当游动哨有个风吹草动,暗哨看得清清楚楚,暗哨第一时间知道了。可是,那天晚上,游动哨被抓走,暗哨居然按兵不动,居然没有鸣枪示警,这就充分说明了,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圈套、一个阴谋。
现在,周公子知道了这个阴谋,而大本营不知道。说不定大本营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炮群对敌军空营进行毁灭性打击,而野战团正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进行攻击。而攻击一开始,就掉进了敌军设置已久的圈套里。
需要赶快把这张地图交给大本营。
周公子准备从树上跳下来,返回大本营,突然看到树下密密麻麻都是敌人。
怎么办?周公子一阵恐慌。
之后,周公子回想起了那次在秦岭山中的树林里,密密麻麻的东关帮包围了洪哥,而洪哥镇定自若,与东关帮的首领对赌。在生死系于一线的关键时刻,洪哥仍然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周公子想:我一定要像洪哥那样。
老侦察兵洪哥是新侦察兵周公子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