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就剩下我和梁红两个人,我们俩无助地拉着帆,操着舵盘,对抗着惊涛骇浪。黑暗看不到边,风雨厉声哭号,蚕食着我们最后的坚持。
猛然惊醒,才发现我已经身在南极的长城科考站里。我不止一次梦到这样的场景:我们在茫茫大海上,先后失去了一个又一个伙伴,只剩我俩对抗风浪,飘摇前行。
裹上衣服钻出长城站,没有皓月繁星,但身处这片雪白大陆却不觉得暗淡,只是寒意袭人。过德雷克海峡的时候颠簸不止,落下了不少航海日志,在长城站休整的这几天,我想将来到南极这一路上发生的点滴碎片捡起来,却发现很多事情真的成了碎片,我的记忆无法将它串联起来。
距离萌生要开帆船去南极结婚这个想法,已经五年有余;距离我们从上海出发,也已经七个半月了。这二百多天里,多数时候,睁开眼睛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汪洋;闭上眼睛,则是震耳欲聋的惊涛骇浪声。
因为一句“在北极求婚,在南极结婚”的诺言,坚定地出发了,还有年少时候,带着心爱的人去环球旅行的梦想。听上去很浪漫,走得也是无比豪迈。途中种种,我也早有一些心理准备。显然我低估了大海的威力,没想到会走得这么艰难:几近崩溃,几欲退缩,几乎放弃。
梁红,我的终生伴侣,我想赠她一份独一无二的结婚旅程,一份举世无双的浪漫;不承想却是带着她去体验了种种非人的痛苦。晕船、呕吐、乏力、休克……甚至差点猝死。自命坚硬的我,看着爱人遭这种罪,我感觉比被风浪摧残痛苦千百倍,濒临崩溃,眼泪纵横。最后还需要她反过来安慰我,鼓励我,让我坚持走到终点。我们的梦想,在那里等着我们。
还有舍家弃业,陪伴我扬帆远航的小伙伴们。他们搏上性命,陪着我一起去完成一次前所未有的航行。魏凯要给女儿做个榜样,老陈要体验大海的魅力,小宇想让自己的青春更加惊心动魄一些,曾乔早已生死相随。他们把性命托付给了我,作为船长,这份责任的压力也一度让我消极。我可以死,但他们不能出事。渡尽劫波兄弟在,生死关头,阎王殿门口,他们是我最值得依靠的兄弟。虽然最后有人在离梦想之地咫尺的时候放弃了,其实大家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一次远征,不为最后的征服,而是为了享受征途中的快意。
还有赶到南美增援的球球、老布,以及在北京后方负责气象的烟斗,以及优酷的工作人员,都是帮助我们完成这次梦想结婚之旅的幕后工程师。众多人员的付出,才能保证我们的风雨无阻,才能为我们重洋远渡护航。
同样不能忘记的,还有沿途那些遇到的人、事:日本海上保安厅的剑拔弩张、济州岛濒危海女的感动、新知和阿图两岛的惊恐与惊喜、在美国的一路为梦想放行、墨西哥玛雅遗迹带来的震撼与成就感、南美大陆的迤逦与绮丽,还有极光中绽放的南极。这些都是旅途给予我们的馈赠,行万里路,更重要的是看万里风景,经百态世事,识万般人物。
两百多天的航行,是我们所有人与大海,以生命作赌注打的一场持久战。“北京”号是战舰,我扛着五星红旗船头掌舵,船上船下,参与的每一个人都是这场战斗里的战士。我们的梦想不一样,但是在这场战役里,每个人都寄托了自己的梦想。
在即将步入亚马孙丛林开始新的探险之旅之际,《侣行》第二季同名图书付梓,出版方叮嘱我写一个后记。一向嘴巴比笔头厉害的我,有些无从下手,出版方说,把你最想说的写出来就是。深情地看了看憔悴的梁红,发现我想要表达的千言万语,全是谢意,于是有了上面那些,写得很有感谢信的意思,却发自肺腑。
我和梁红只是两个普通老百姓,在为我们自己的小情怀、小梦想,不惜一切地往前方走着。但是我们清楚地知道,梦想从来不是靠单打独斗实现的,孤胆英雄不存在,众人划桨开大船。我的船员们、后方工作人员们、沿途的陌生人们,以及万千关注和支持我们的朋友们……每一个人都是帮助我们实现梦想的一注涓涓细流,一丝催帆微风。正是你们每个人的存在,我们才能够走到现在,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最后,我想告诉所有人:在追寻梦想的路上,每个人都会为你放行,天空也会为你放晴。大胆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