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055四十自序·张声玠
人生居闲则得岁月多,浪游则得岁月少。同此岁月,岂有多少之异哉!劳瘁奔走,消磨于车麈马迹中,回首而若失也。
余生于故乡,二岁,从先大父之安徽。三岁余,从先君子之闽之松溪。六岁,至福州,十岁之建宁,十二岁,又至福州。童也嬉戏不珍日,游与闲皆无所系于心。
十四岁之福清,知识初启,以习举子业成,思藉科第为建白。髫龄有四方志。于是极以奔走为乐。偏于此者背乎彼。不得古人所谓闲趣。适以事阻于行。
十六岁,仍至福州,乃肄力于诗。与闽之学士大夫文人墨士,胔酒淋漓,骚坛树旗鼓。其或离群索居,则经史花月相应接。如是者四年。其为时也静而永。然非素志,不重也。
年二十,先君子权泉州蚶江通判。二十一,之蚶江。二十二,先君子权兴化通判,之兴化。二十三,乃输资为监生,北应京兆。行五千一百里。而长安之游,从此始矣。既落第,留京师一年。年二十五,归于闽。是年从先君子之永安。
二十六,先君子见背,扶父丧,复归福州。服阕,就婚于外父李澜恬公建阳官舍,年二十九矣。以游故娶妻甚迟,而其心固未以游悔者,则其势有所必出,而时则方有可为也。婿未两月,复从建阳赴京师。秋捷,两罢礼部试。
三十一,仍归于闽。止四月,遂旋湖南。年又三十二。维时家既贫甚,而慈亲在堂,朝夕望子贵,实逼处此,乃更不能已于游。故冬仍北行。三十三归里。妻李氏卒。聘同邑辰山周氏。又北行。三十四,归赘辰山。三十五,春游于衡州,冬北行。三十六归。三十七,春游于浏阳。冬北行。三十八,留京师。三十九归。
自三十四至三十九,每归里,由辰山省亲于星沙,岁辄五六次。计生平六游京师,乡试一落第,会试七落第。合京师往返之游,共得五万数千余里。参以闽皖江南湖湘之游,亦共得五万余里。
盖三十九年来,共行十万数千余里。悬车束马者,中不得数年焉。年华如水流,等闲抛掷,风驰电掣,一转瞬间,几不知老之将至。
而今年二月朔日,遂以四十。设使向之所遇不以游而以闲,平居闭户,左图右史,以自珍于分寸之间,其所得似有足多者。然余始也乐于游而不自疲,继也苦于游而不获止。不获止,则余之不能以闲而自实其岁月也,殆有天焉,非人之所能强也。
悲夫!余长余妻十三岁,妻兄汝充小余十岁,汝光小余十一岁,而二君不为远游,居家闲甚。所得岁月,余转觉幼之。因其置酒为寿,书此以代一酹。噫,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为闲为游,余又恶能自主!
017-056与邵位西拟言时事书·徐子苓
接覆书,读竟,喜极而悲。仆虽愚,与足下相知颇悉。惟方在京师时,闻人言足下近复好为诗,心窃不然。以为足下起布衣,骤擢要地,当早淬厉,以求备天下之用,何自喜于诗为?而是时诸君子争言事事多梗,又窃怪足下居京师久,所识贤公卿甚众,苟利国家,造膝而谋,诡辞而退,功不必自我出,名不必自我居也。
归附数言相质,复辱教益,知贤者之用心,迥出于恒情之外,而天下事之积弊难挽者,其用力殊难。微足下深虑,夫奚及此!客冬贩盐扬州,归次拟为一书。既自忖草茅之士,不识体要,恐蹈不测,重贻老亲忧。久胠去其草,都渐不复省记。
今天下之患,自朝廷百执事以至闾巷小夫,皆能言之。曰财匮矣,兵弱矣,海氛之难以力弭,烟禁之不可以骤申,人材之不足以为用也。尝深思其弊之所由生,与其祸之所终极,窃以为有不可缓者二,有必宜振刷者六。谨陈其略,惟详察之。
夫今日之最不可缓者,烟禁是矣。或曰:烟果可以复禁乎?禁之而骤,昔年海上之师,其前鉴也。是大不然。夫海上之役,岂禁烟之过哉!今有鬻糖于肄者,群小儿日嗜而甘之。其家长怒群小儿之耗,而重扃之。有干仆焉,还其怒于糖主人,毁其什物,忿而巷于市。其家长惧而褫其仆。有庸仆焉,与糖主人媾,倒戈而揖之。海上之役,禁烟以启衅,干仆之激而迁怒者也。倒戈而揖之,庸奴之与为媾者也。
或曰:禁之必重扰,且其患在民不在国。民间每年漏出之数,与国之正供无涉焉。是又不然。财者,上与下交相济焉者也。烟之患,蠹财且钝兵。又重坏天下之人才。其祸烈于洪水猛兽。夫蠹财之弊,愚者亦且知之。其钝兵又坏天下之人才焉,何也?孔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今日之兵与士,揆以古先王之法,皆不教而无恒心之民。
今第以一邑论,农之食烟者十之二,工之食烟者十之三,贾之食烟者十之六,兵之食烟者十之八,士之食烟者十之五。上至督抚仆隶之私,下及县门与台之贱,其食烟者又十之八九。且夫今之所谓兵与士,平居教养之术,固已疏矣,而又毒之以烟。故其居尝靡事而不为。十余年之间,狱讼繁兴,盗贼蜂起,苞苴盛而请托公行,廉耻衰而风俗大坏,职是故也。
夫以数十年之沉锢,而谓其禁之之易焉,何也?盖昔者尝举烟禁矣。方禁下,未期月而戒者半。其久食之老疾不能猝戒者,节缩焉而减其半。去年十月间,外间传言当事将复申烟禁。其少年动色而相戒,其久食之老疾者,又节缩焉而预减其半。盖人心即天心也。
烟之为祸中国久矣。破人之家,灭人之祀,寡人之妻,孤人之子,其父兄则流涕痛哭而无如何,其子弟则蹙额呼天而无所控告。夫洪水猛兽,天以开禹周公。烟之为祸,外洋所以毒中国。禁之而戎衅开,其祸小。不禁而殚天下之财,钝天下之兵,驱天下之人,以堕异族之术中,其祸较迟,而其发也尤烈。然则,禁之将奈何?曰法宜简。简则可久。罚必行,必行则民之从之也捷。
虽然,不可以不虑也。今夫异族之蟠蜛于海边诸郡,其势日炽,而内地盗贼之滋,又久而益蔓。今粤西又骚然动矣。为今之计,莫急于练兵。兵不在多而在精。通天下兵额计之,盖近百万。弁卒之俸饷,准以岁入之数,盖五分而去其二。平日以有用待匮之财,养无用之兵。有事又远调他省,或召募乡勇以益之。故其费益耗。是两失之也。
夫举天下百万骄惰不教之兵,骤下一令曰:省之便。其变诚未易言。今第朝而练焉,汰其一二人,暮而练焉,汰其一二人,而因以其暇,简较其器械,去扣剥之陋规,清虚伍之滥额,时出重赏,以激励之意,寓选锋之法,天下之兵,方欢欣鼓舞,以为朝廷日增饷恤兵之不暇。不期年间,可省十余万人。而其存者数十万人之兵。皆天下之劲卒矣。有练兵之益,无省兵之患,是一举而两得之也。
议者必曰:国朝疆域,远过前代。方增防置守之不给,恶在其能省之也?盖蓄方所以攻病,养兵所以制敌。故良医用方,不责多品。强国诘戎,不烦增卒。昔之养兵以自弱者,宋其前事矣。太祖之世,兵不过二十万。康定庆历而后,增至百万,卒无救于靖康之祸。明之季世,兵号四百万,卒亡于张李。国初兵额亦不过二十万。
今试举目前大势,较之国初,其强弱虚实之形,不待智者而决矣。往者海上之役,有戍兵自戍所来,鬻烟土于市中。或问之。曰:炮药所易也。嗟乎,有兵如此,虽数千万夫,究安所用之哉!且夫练兵之说行,又不第省兵已也。战守之具修,外患慑矣。斥堠之制谨,内盗弭矣。虚额糜饷之费裁,国家之经费裕如矣。
夫禁烟练兵,诚今日之急务,而知之者必不肯言,言之者必不能行。则以今日之人才之不足为用焉故也。禁烟诚易,夫安所得十数贤督抚而任之?练兵诚易,夫安所得十数知兵之将而属之?然则,财匮兵乏,举不足忧,惟人才之不足用,乃可忧之尤甚者。
且夫今天下亦岂乏才哉!群天下之士大夫,以其专攻词章声韵之精神,进求于当世之务,其才皆可以有为。以其揣摩荣宠利钝之心思,易而为自靖之忱,其忠皆可以许国。然则,由今之势,以救今之弊,请少振刷焉其可乎?
一曰广直言之路。国家旧制,外而督抚监司,皆有言事之责。然督抚弥缝细故,监司言事,从未闻焉。内而政本归之军机,言责归之风宪。军机条议之是非,风宪不得预闻。风宪推劾之可否,军机得而掣肘。况今日之壅蔽甚矣!下情阻于上闻,上泽滞于下流。
易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又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震乘于坎。故曰难生。有险之义焉。陷于坎,则云上而雷下,坎之所以为屯也。动于震,则雷上而雨下,屯之所以为解也。故圣王鉴屯之义,常于贵而下贱。舜明四目,禹拜昌言,壅蔽绝,上下之气所由通焉。
谨案唐贞观元年,制中书门下三品以上入阁奏事,皆命谏官随之。有失辄奏。宋太祖建隆二年,诏每月内殿起居,百官以次转对,并指陈时政得失。哲宗即位,首诏司马光于洛。既至,即疏请广开言路。为今之计,窃以军机处宜增谏官数员,随事检驳,以防偏重之忧。每岁酌增直言敢谏一科。无论官民,许以封状言事。
凡民闻水旱盗贼,许以上闻。有务为新奇迂阔而不通者,报闻焉而已。其实要可采者,时旌异以激劝之。决壅蔽之失,通上下之情,事诚莫要于此。
一曰酌武举之式。练兵必先于择将,兵之勇怯视乎将。苏轼论武举方略,以为天下实才,不可求之语言,较之武力,独见之于战。战不可得而试,见之于治兵。然在今日,亦无新募之兵之可以尝试也。窃以每大比时,于畿辅屯卒,每伍抽派数人,额以三四千人为准,有中式者,假以一日之军令,即以约束之能否,定其高下。且今之武举,非独不知兵,并其语言文字,亦漫不相涉矣。自其试于州郡,默写七书,皆倩于人。甚有目不自识其姓名者。
择将固不求之于虚文。然古之名将,无不好读书,通古今成败者。窃以武举之式,骑射而外,杂以古今成败,以考其言,试之治兵,以观其能。夫其人既通于古今之方略,又能治新集之兵,是亦足以为将矣。如第曰骑射焉已也,则夫齐之孙膑,汉之韩信,诸葛武侯,晋之羊佑,此数子者,试进而厕之于今日所谓武举之中,其不见摈于有司者几何哉!
一曰革馆学之陋。书者,六艺之一,汉人谓之小学以试童子之为吏者。今日馆职,实储养辅相之地,内而九卿庶尹,外而方岳监司,于此焉取之。夫考疑似于点画,程工拙于豪厘,此一能书吏事也。而老师巨公,转相授受,上以是倡,下以是应。天下士靡然从之,玩日废时,方具侈颂美之谀词,修嗫嚅之恒态。民生之休戚,漠然不以关其心。朝纲之得失,懵然不能举其数。故吏治日坏,相业日卑。天下之人才,坐是以不振。晋人清谈病国,殆又甚之,然则为今之计,所以黜浮警惰,以振作天下之士气,其变通损益,请自馆职始。
一曰明赏罚之用。孙子曰: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盖循乎例以为赏罚,将不能以御一军,况天下乎?窃以今日之弊,赏滥而罚轻,而于督抚尤甚。古之圣王,神乎赏罚之用,赏始于至贱,故赏一人而天下劝,罚始于至贵,故罚一人而天下劝。夫水旱之流亡,盗贼之滋长,凡郡县之不力,皆督抚之罪也。
今第观其缄默拱手,动循成例,亦似无穷凶极恶之可指名。而科道之纠弹,又难得其赃罪之确据。故其贤者以谦谨寡过为称职,其愚不肖者遂以威福肆行,广积货贿。迨乎形迹败露,议轻则降阶,议重仅褫职。彼其心盖曰:吾仕宦而至督抚,富贵之势极矣。即不幸奉严谴,然犹保首领,拥艳妻,晘然以赀雄一方,夫亦何惮而不为者。
且夫督抚者,郡县之表率也。得一督抚,数十郡县之愚者怯者贪而酷者,咸化为良吏矣。失一督抚,数十郡县之仁者勇者廉而介者,悉化为庸吏矣。于此之时,不有明赏峻罚,其奚以济!峻罚之谓何?诛殛之已矣。不必有赃罪之确据也。诛殛其因循废坠焉已矣。
科道之纠弹,亦不必得其赃罪之确据也。纠弹其因循废坠焉已矣。盖因循废坠,其祸被于天下国家,而罪浮于赃。舜之诛四凶也,史未尝明著其得罪之由。其见于书者,共工之罪止于静言庸违。鲧有治水之才,其罪止于方命圯族。王氏曰:方命者,犹今之废格诏书也。然而圣人必诛殛之,何也?则以彼四凶者,位之也尊,禄之也厚,故其罚之也弥严。
一曰筹敌。外洋本非中国敌也,然其势方炽,中国之锐方挫。以方挫之势,当甚炽之敌,筹之将奈何?或曰:购洋炮,市洋舟,弛汉奸之禁,用间出奇,敌来则战,敌去则守。有旨哉,其筹之也。夫购炮省于造炮,市舟省于造舟,弛汉奸之禁,则以散其党,用间出奇,则以乘其衅而击其敞。
然吾窃以为今日之忧,不在海强而在内地,不在异族之猖獗,而在朝廷百执事之玩愒畏懦,无肯为国家任事之人。食淫寒湿之疾,始于腠理,中于藏府,迨久而发于四支。四支者,病形,非本病也。不求其本,日案形以造方,虽日进一剂,其方不雠,病本加厉。今即使当事者,日汲汲焉购洋炮,市洋舟,弛汉奸之禁,设重赏以用闲矣。吾窃知其无能为也。何则?因循浮冒之弊不除,虽日购炮市舟,只具文耳。
况乎海关陋规,文武官弁以及齐民,均藉分润,而外洋之得汉奸之用,又尝费数十年之精神,以绸缪而固结之。弛与禁均具文也。《孙子》十三篇,始于计,终于间。未有计不定而能用间者。往者台湾之役,姚启圣开修来馆以间郑氏矣。
间诚可用,顾在今日,夫又安所得能用间之人,而间之哉?然则筹之将奈何?曰:忧在外者,战与守焉而已。今日之忧,其始则由内以溃于外,其继则挫于外。而又以牵制乎其内。方乾嘉间,海内富庶久,外洋得以其奇技淫巧愚中国人。中国人之无业者,饵其利,而左右之当事者,又但利其关榷之所入,调停护惜,如养骄子。嘉庆道光之间,两至天津,一至山东洋面,叛形见矣。所谓由内以溃于外也。乃所谓挫于外又以牵制乎其内。则今日之事是矣。
昔之货烟者,挈囊胠箧,行辟人而授之。今且公然交易于日中矣。昔之奸民劫于乡,今且劫于近郊矣。其大者蠢蠢然乘间而起者,粤西又以警告矣。昔之外洋贪中国之财货,犹震其名。今则深悉乎中国之虚实,而并笑其窭矣。而一二大臣,其愚者方侥幸于无事,其贤者则又藉口于省事矣。故曰:今日之忧,不在海疆而在内地,不在异族之猖獗,而在百执事之不肯任事也。然则,筹之将奈何?曰禁烟练兵择将,皆吾之所以筹敌,而求言储相明赏峻罚,乃以治其本病耳。
一曰节财。财者,国家之精神命脉,其以有无为不足计者诚过,而一切迁就于目前,是又必困之道也。谨案国家岁入之数,四千四百余万,用出之数,大约十分而去其八。民间每岁之积欠,宗禄之繁衍,兴河工诸役,又重耗之。当事恃为筹财大计,无过于捐输一途。夫弭盗莫先于择吏,足用无过于节财。从古以来,奸民倡乱,多由于吏者之不良。今者捐例旋止旋开,无乃非计乎?
且夫捐输一事,病民又病国,援纳所入,揆以今日情势,诚有不足恃者。夫官以赀得,斯政以贿成。民间货钱本归息止。捐输之人,输本于公,阴责其偿于民,所获既倍其本,而禄俸所入,又岁享其息。是上与下俱受其病矣。
窃闻近年清查,两淮运库旧欠四千三百余万,山东库亏一百四十余万。一省如此,他省可知。是凡盐商平日之捐输,见任官之捐升捐级,为其子弟捐缺捐选,无一非正供之所侵入也。奸商贪吏,阳幸于捐输之美名,而使国家每阴受每年积欠之实累,计无舛于此者。窃以今日事势,别无生财之法,惟节之即以生之耳。
烟诚禁,民无废业,斯无逋贼;兵诚练,军无滥伍,斯无糜食。汰间散之冗官,清公私之积欠,一反手而财可以足,兵可以振,吏治日新,风俗益厚。计之尤便者也。
昔传说之告高宗曰:“惟治乱在庶官。”又曰:“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节南山》之诗刺尹氏曰:“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盖任相者,天子之事,佐天子以进退百官,而不避天下之怨劳者,宰相之事也。今者时相逐矣,边事亟,捐例又开矣。
足下居要枢,犹末阶,簿领官牍之是程,朝闻一事,临食不乐,暮闻一说,仰屋长叹。虽愿效忠,如卑官何?乃仆之愚,所愿于足下者,官无大小,并力则济。人无贤愚,推诚易通。盖枢要之地,近于宰相,委蛇以处之,遇事反复而善道之,无避嫌,无近名。燕雀处堂,堂焚巢覆,人孰不爱其身家。
四海者,天下之大家也。天下安,士大夫之家始安。则试告之曰:毋幸全而畏事。作舍道边,三年不成。居稷契之位,能忧天下之忧者,是亦稷契焉矣。则试告之曰:无自狭而牵制于浮言。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失时不为,后益难支。则试告之曰:无养祸以贻忧于后人。
仆尝读《易》至于同人,反复其义,窃叹天下之故,非一人之所能持。否之所以有待于同人。而古之君子,所以获同于上下之交者,其用力诚难。同人之德曰中正。九三位尊而不中,绌于五。其类犹众,有伏戎之象焉。高陵于法为绝地,至三岁,其党乃枯。小人之难去也如此。四近于五,欲同未决,曰乘其墉者,有前却之象焉。二与五相应而分卑,由宗而野,同之始大。
孔子曰: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同于宗者,以其文明中正之德,致力于三与四之间,而上应于五,有艰贞之义焉。
足下质厚而气沉,抱欲为之略,矢奋不顾身之义,虽卑官,枢要之职,与宰相近。谨附陈区区职见。傥辱教以所未及,则又幸甚!
018-057仪宋堂后记·邵懿辰
三代之下,道义功利,离而为二。而犹幸道义得附功利而存。何也?自孔子雅言《诗》、《书》、《礼》,翼赞《周易》,因鲁史成《春秋》,其后群弟子相与撰次其言辞行迹,为《论语》,而又各以意推衍为《大学》、《中庸》,《七篇》之书。
经火于秦,《论语》伏于屋壁,《大学》、《中庸》汩于《戴记》,而七篇夷于诸子。岂经书之藏显固有时乎?何尊慕而信用之者少也?汉武帝始以英杰之才,崇向儒术。用孔子六经,收召当世贤良俊茂之士。其俊遂为成格。而史迁读功令,乃至废书而叹。班固继讥之,以谓儒道所由广,禄利之途然耳。
明太祖既一海内,与其佐刘基,以四子书章义试士。行之五百年不改,以至于今。议者又谓以排偶之文,汩传疏之体,束发小生,哆口执笔,代圣人立言,为侮圣伤道之大者。夫二君诚不能以道义躬先天下,不得已而为此制,盖亦厄于世变,而其为效,亦有以阴福天下后世,而人不知。
且使秦汉迄元明至今二千余年之久,田不井,学不兴,圣君贤宰不间出。苟无孔子之六经,与夫有宋程朱所考定四子之书在天壤之间,如饮食衣服常留而不敝,则夫乾坤几何而不毁坏,人类几何而不绝灭耶?徒以功令之所在,爵赏之所趋,故虽遐陬僻壤,妇人小子皆能知孔子之为圣,程朱子之为贤。言于其口,而出于其心,猝不知其纳于义理之域。是其为效固已奢,而泽天下后世固已博矣。
二君者,以功倡天下,而道赖以尊;以利诱天下,而义赖以著。盖于此非甚失者。向使汉不以经术取人,明不以制义试士。虽圣贤精神与天地相凭依,必不至归于泯灭无有。然亦安能家喻户晓,焯然如今之盛邪?不察是而尤之,亦徒好为高论而未达事实之过也。
余友苏君厚子,为正谊明道之学,而弃科举,十年于兹矣。名其堂曰仪宋。属余为之记。盖既以志其趋向,而亦以病夫世之穿凿新异名为汉学者。夫汉学长于考订,宋学长于义理。固不可畴为轻重。
然自明至今,所承皆宋学也。士大夫必用四书义进其身。程朱之传注,童而习之,既长而畔焉,何异虫生于苗而还食其叶。其为蠹学也大矣。余于兹未暇与辨。而且论古今学术之通乎世变者若此,俾夫学者知循今之法,犹可恃以安,而无为哗世取名,骤变经常之制也。是为记。
☆杨秀清
○奉天讨胡檄
嗟尔有众,明听予!言予惟天下者,上帝之天下,非胡虏之天下;衣食为上帝之衣食,非胡虏之衣食;子女人民为上帝之子女人民,非胡虏之子女人民。慨自满洲肆毒,混乱中国,以六合之大,九州之众,一任其胡行,恬不为怪,中国尚为有人乎!妖胡虐焰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四海,妖氛惨五湖,而中国反低首下心,甘为婢仆,甚矣中国之无人也!
夫中国,首也;胡虏,足也。中国,神州也;胡虏,妖人也。名中国为神州者何?天父皇上帝,真人也,天地山海,是所造成,故从前以神州名中国。目胡虏为妖人者何?蛇魔,邪鬼也,惟鞑靼妖胡实敬拜之,故当今以妖人目胡虏也。奈何足反加首,妖人反盗神州,驱我中国悉变妖魔也!
罄南山之竹简,写不尽满地之淫污;决东海之波涛,洗不净弥天之罪孽。予谨略言其彰著者:夫中国有中国之形像,今满洲悉削发为禽兽;中国有中国之衣冠,今满洲别顶戴猴冠,而坏我先代之服冕!是使中国之人忘其本也。中国有中国之人伦,前伪妖康熙暗使鞑子一人管理十家,淫乱中国之女子;是使中国之人尽为胡种也。中国有中国之配偶,今满洲妖魔悉收中国之美姬为奴为妾,三千粉黛皆为羯狗所污,百万红颜竟与骚狐同寝,言之痛心,谈之污舌;是尽中国之女子而污辱之也。中国有中国之制度,今满洲造为妖魔之条律,使我中国之人不能脱其网罗,手足无所措:是尽中国之男儿而胁制之也。中国有中国之语言;今满洲造为京腔,更中国之音;是以胡言胡语惑中国也。凡有水旱,毫不怜恤,坐视饿莩流离,暴露有如草芥:是欲我中国之人稀少也。满洲又纵贪官污吏布满天下,剥民脂膏,士女皆哭泣于道路:是欲我中国之人贫穷也。官以贿得,刑以钱免,富儿当权,豪杰绝望:是使我中国之英俊抑郁而死也。凡有英雄代天报仇;动辄诬以谋反大逆,夷其九族:是欲绝我中国英雄之志也。满洲之所以愚弄中国,欺侮中国者,无所不用其极巧哉!
昔姚弋仲,胡种也,犹戒其子襄使归义中国;苻融,胡种也,每劝其兄坚勿攻中国。今满洲乃忘其根源之丑贱,乘吴三桂之招引,霸占中国,极恶穷凶。予细查满鞑子之始末,其祖宗乃白狐与赤狗交媾成精,遂产妖人,种类日滋,自相配合,并无人伦之风化。乘中国无人,盗据中夏。妖坐之设,野狐升据;蛇窝之内,沐猴而冠。我中国不能犁其窟而锄其穴,反中其诡谋,受其凌辱,听其吓诈;甚至贪图蝇头,拜跪于狐群狗党之中。今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犬羊而使之拜,则艴然怒。今胡虏犹犬羊也,何公等读书知古,毫不知羞也!昔文天祥、谢枋得誓死不事元,史可法、瞿式耜誓死不事胡,此皆诸公所熟闻也。予总计满洲之众不过十数万,而我中国之众不下五千余万,以五千余万之众受制十万,亦孔之丑矣!
今幸天道好还,中国有永兴之兆;人心思治,胡虏有必灭之征。三七之妖运告终,九五之贵人已出。胡罪贯盈,皇天震怒,命我天王肃示天威,创建义旗,扫除妖孽,安中国,恭行天罚。言远言迩,孰无左袒之心!为官为民,应急扬徽之志。甲胄干戈,载义声以生色;夫妇男女摅公愤以前驱,誓屠八旗,以安九有。特召四方英俊,速拜上帝,以奖天衷。执守绪于蔡州,擒妥欢于应昌,兴创久沦之境土,振起上帝之纲常。有擒狗鞑子之咸丰来献者,或能斩其首级来报者,又或能擒斩一切满洲胡人之头目者,奏封大官,决不食言。盖皇上帝当初六日造成之天下,今既蒙皇上帝开大恩命我主天王治之,岂胡虏之所得久乱乎!
公等世居中国,孰非上帝之子女!倘能奉天诛妖,执蝥弧以先登,戒防风之后至,在世则英雄无比,在天则荣耀无疆。若或执迷不悟,从伪拒真,将生为胡人,死作胡鬼矣。顺逆有大体,夏夷有定名,各宜顺天应人。公等苦满洲之祸久矣,至今犹不知变计,同心戮力,扫荡胡尘,何以对上帝也?
予兴义兵,上为上帝报瞒天之雠,下为天国解下首之苦,务肃清胡氛,同享太平之乐。顺天有厚福,逆天有显戮,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洪秀全
○原道觉世训
天下总一家,凡间皆兄弟。何也?自人肉身论,各有父母姓氏,似有此疆彼界之分;而万姓同出一姓,一姓同出一祖,其原亦未始不同。若自人灵魂论,其各灵魂从何以生?从何以出?皆禀皇上帝一元之气以生以出。所谓一本散为万殊,万殊总归一本。孔曰:天命之谓性。诗曰:天生蒸民。书曰:天降下民。昭昭简编,洵不爽也。此圣人所以天下一家,时廑民吾同胞之怀而不忍一日忘天下。而近代则有阎罗妖注生死邪说。阎罗妖乃是老蛇妖鬼也。最作怪多变,迷惑缠捉凡间人灵魂。天下凡间我们兄弟姊妹所当共击灭之,惟恐不速者也。而世人偏伸颈于他,何其自失天堂之乐,而自求地狱之苦哉!
论道有真谛,大凡可通于今不可通于古,可通于近不可通于远者,伪道也,邪道也,小道也。据怪人妄说,阎罗妖注生死。且问中国经史论及此乎?曰:“无有。番国《圣经》载及此乎?”曰:无有。无有,则何以起!怪人佛老之徒出,自陷迷途,贪图射利,诳人以不可知之事,以售己诈,诱人作福建醮,以肥己囊。兼之魔鬼入心,遂造出无数怪诞邪说,迷惑害累世人。如秦政时,诳言东海有三神山,秦政遂遣入海求之。此后代神仙邪说所由起也。究其始不过一秦政受其惑。所谓差之毫厘而后代则叠效尤于后,至于固结不可解。所谓失之千里者也。又如汉武时怪人诳言祠灶丹砂可化黄金,汉武遂信而祠之。于是燕齐怪诞怪人,多来言神仙怪事矣。又如近代有怪人诳言东海龙妖发雨。东海龙妖即是阎罗妖变身,雨从天降。众目所视者也。孟轲曰:“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勃然兴之矣。”周诗云:“天上同云,雨雪,益之以,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又考番国旧遗诏书:当挪亚时,皇上帝因世人背逆罪大,连降四十日四十夜大雨,洪水横流,沉没世人。此皆凿凿可据。且众目所视,实降于天者也。而世人亦多信怪诞不经之怪说。即一雨论,而世人既多良心死尽,大瞒天恩矣。又遑论其他哉。又如近代有怪和尚诳言阎罗妖怪事,且有《玉历记》怪书,讹传于世。而世之读死书者,亦多惑其说。独不思注生死一事,岂是等闲。既不是等闲,宜为中国番国各前圣所论及,且笔于书,以传后世。而于今历考中国番国各前圣所论及,且笔于书以传后世者,只说天生天降皇上帝,生养保佑人,未尝说及阎罗妖也。只说死生有命,亦是命于皇上帝已耳。毫无关于阎罗妖。只说皇上帝审判世人阴骘下民,临下有赫,又毫无关于阎罗妖也。而世人之读死书者,不信古今远近通行各经典,而信怪人无端突起之怪书,不亦惑哉!此无他,好生恶死,慕福惧祸,恒情也。以恒情而中人心,则其入之也必易。是以邪说一倡,而天下多靡然信之,从之。信从久则见闻熟,见闻熟则胶固深,胶固深则难寻其罅漏,难寻其罅漏,则难出其范围。皇上帝纵历生聪明圣智于其间,亦莫不随风而靡矣。此近代所以多惘然不识皇上帝,悍然不畏皇上帝,尽中蛇魔阎罗妖诡计,陷入地狱沉沦而不自知者也。
噫!后之人虽欲谙天地人之道,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予想夫天下凡间人民虽众,总为皇上帝所化所生。生于皇上帝,长亦皇上帝,一衣一食,并赖皇上帝。皇上帝,天下凡间大共之父也。死生祸福,由其主宰,服食器用,皆其造成。仰观夫天,一切日月星辰雷雨风云莫非皇上帝之灵妙,俯察夫地,一切山原川泽飞潜动植莫非皇上帝之功能,昭然可见,灼然易知。如是乃谓真神如是。乃为天下凡间所当朝朝夕拜。
有执拗者说曰:“皇上帝当拜矣。必然有帮皇上帝保佑人者。譬如君王主治国中,岂无官府辅治也?不知君王之官府,是其亲手设立调用,故能辅君王以治事也。”至若凡人所立一切木石泥团纸画各偶像,且问尔是皇上帝旨意设立否乎?非也。类皆凡人被魔鬼迷蒙灵心,据愚意悉见,人手造出各等奇奇怪怪也。况皇上帝当初六日造成天地山海人物,已设有其神,使千千万万在天上,任其差遣,何用得凡人所造各等奇奇怪怪者乎?且叛逆皇上帝实甚。考旧《遗诏书》:皇上帝当初下降西奈山,亲手缮写十款天条在石碑上,付畀摩西。皇上帝亲口吩咐摩西曰:“我乃上主皇上帝,尔凡人切不好设立天上地下各偶像来跪拜也。今尔凡人设立各偶像来跪拜,正是违逆皇上帝旨意。”尔凡人反说各偶像是帮皇上帝保佑人,何其被魔鬼迷蒙灵心蒙懂之极乎?尔不想皇上帝当初六日造成天地山海人物,尚不要人帮助,岂今日保佑人,又要谁帮助?且问尔:设使皇上帝当初造天不造地,尔足犹有所企立,且犹有田亩开垦否乎?曰:“无也。”且又问尔:“今荷皇上帝之恩,既造天地矣。”设使皇上帝不造成地上桑麻禾麦菽豆及草木水火金铁等物,又不造成水中鱼虾,空中飞鸟,山中野兽,家中畜牲等物,尔等身犹有所穿,口犹有所食,饔飧犹有所炊爨,器械犹有所运用否乎?曰:“无也。”且又问尔:“今荷皇上帝之恩,万物备足矣。”设使皇上帝一年不出日照耀尔凡人,一年不降雨滋润尔凡人,一年不发雷替尔凡人收妖,一年不吹风散尔凡人郁气,尔凡人犹有收成平安否乎?曰:“无也。”且又问尔:“今荷皇上帝之恩,既有收成平安矣。”设使皇上帝一旦怒尔,断绝尔灵气生命,尔口犹能讲,目犹能视,耳犹能听,手犹能持,足犹能行,心犹能谋画否乎?曰:“断断不能也。”且又问尔:“天下凡间欲一时一刻不沾皇上帝恩典得乎?”曰:“断断不得也。由是观之,天下凡间欲一时一刻不沾皇上帝恩典,亦不得。”此便是皇上帝明明白白保佑人矣。既是皇上帝明明白白保佑人,尔凡人却另立各偶像,另求保佑。有得食,有得穿,曰:“我菩萨灵。明明皇上帝恩典,却误认为邪魔恩典。其邪魔敢冒天恩者,该诛,该灭无论矣!尔凡人良心死尽,大瞒天恩,究与妖魔同犯反天之罪,何其愚哉!嗟乎,明明有至尊至贵之尊神真神,天下凡间大共之天父,所当朝朝夕拜而不拜,而拜专迷惑缠捉人灵魂之妖鬼,愚矣!明明有至灵至显之真神,天下凡间大共之天父,求则得之,寻则遇着,扣门则开,所当朝朝夕拜而不拜,而拜无知无识之木石泥团纸画各偶像,有口不能言,有鼻不能闻,有耳不能听,有手不能持,有足不能行之蠢物,抑又愚矣!”
虽然,流之浊,由源之不清。后之差,由前之不谨。天下凡间,无人一时一刻不沾皇上帝恩典,何至于今竟罕有知谢皇上帝恩典者?其祸本何自始哉?历考中国史册,自盘古至三代,君民一体皆敬拜皇上帝也。坏自少昊时,九黎初信妖魔,祸延三苗效尤。三代时颇杂有邪神,与有用人为尸之错。然其时君民一体,皆敬拜皇上帝,仍如故也。至秦政出,遂开神仙怪事之厉阶,祀虞舜,祭大禹,遣人入海求神仙,狂悖莫甚焉。皇上帝独一无他也。汉文以为有王,其亦暴悖之甚矣。汉武临老,虽有悔悟之言,曰:“始吾以为有神仙,今乃知皆虚妄也。然其始祠灶,祝泰乙,遣方士求神仙,其亦秦政之流亚也。”他若汉宣祠后土,遣求金马碧鸡,汉明崇沙门,遣求天竺佛法,汉桓祠老聃,梁武三舍身,唐宪迎佛骨,至宋徽出,又改称皇上帝为昊天金阙玉皇大帝。夫称昊天金阙,犹可说也,乃改玉皇大帝,则诚亵渎皇上帝之甚者也。皇上帝天下凡间大共之父也,其尊号岂人所得更改哉?宜乎宋徽身被金虏,同其子宋钦俱死漠北焉。总而论之,九黎秦政作罪魁于前,历汉文武宣明桓梁武唐宪接迹效尤于后。至宋徽又更改皇上帝尊号。自宋徽至今已历六七百年,则天下多惘然不识皇上帝,悍然不畏皇上帝,又何怪焉!
呜呼,天地之中人为贵,万物之中人为灵。人何贵?人何灵?皇上帝子女也。贵乎不贵?灵乎不灵?木石泥团纸画各偶像物也。人贵于物,灵于物者也。何不自贵而贵于物乎?何不自灵而灵于物乎?近千百年间,能不惑神仙怪事者,非无其人。究之,知其一莫知其他,明于此转暗于彼。卒无有高出眼孔,彻始彻终而洞悉乎魑魅魍魉之诡秘也。北朝周武废佛道,毁淫祠,唐狄仁杰奏焚淫祠一千七百余所,韩愈谏迎佛骨,宋胡迪焚毁无数淫祠,明海瑞谏建醮。之数人者不可谓无特识矣。第其所毁所焚所谏仅曰淫祠,曰佛,曰建醮,则其所不毁不焚不谏者仍在。不知彼所毁所焚所谏者,固当毁当焚当谏,即彼所不毁不焚不谏者,又何独非当毁当焚当谏乎?何也?皇上帝之外,无神也。世间所立一切木石泥团纸画各偶像,皆后起也,人为也,被魔鬼迷蒙灵心颠颠倒倒自惹蛇魔阎罗妖缠捉者也。
故今沥胆披肝,实情谕尔等。尔凡人何能识得神乎?皇上帝乃是真神也。尔凡人跪拜各偶像,正是惹鬼。何也?尔凡人所立各偶像,其或有道德者,既升天堂久矣,何曾在人间受享。其一切无名肿毒者,类皆四方头红眼睛蛇魔阎罗妖之妖徒鬼卒。自秦汉至今一二千年,几多凡人灵魂,被这阎罗妖缠捉磨害。俗语云:豆腐是水,阎罗是鬼。尔等还不醒哉!及今不醒,恐怕迟矣。
实情谕尔等,尔凡人何能识得帝乎?皇上帝乃是帝也。虽世间之主称王足矣,岂容一毫僭越于其间哉!救世主耶稣,皇上帝太子也,亦只称主已耳。天上地下人间,有谁大过耶稣者乎?耶稣尚不得称帝,他是何人,敢然称帝者乎?只见其妄自尊大,自干永远地狱之灾也。噫吁,敬拜皇上帝,则为皇上帝子女。生前皇上帝看顾,死后魂升天堂,永远在天上享福,何等快活威风。溺信各邪神,则变成妖徒鬼卒,生前惹鬼缠,死后被鬼捉,永远在地狱受苦,何等羞辱愁烦!孰得孰失,请自思之。天下凡间我们兄弟姊妹,可不醒哉!若终不醒,则真生贱矣,真鬼迷矣,真有福不知享矣。明明千年万万载在天上永远快活威风,如此大福,都不愿享,情愿大犯天条,与魔鬼同犯反天之罪,致惹皇上帝义怒,罚落十八重地狱受永苦,深可悯哉,良足慨已!
○讨满清诏
朕祖洪武扫荡群夷,克复中原,开三百年之丕基,造亿万姓之厚福。此诚三代以来之盛主也。不幸至我怀宗,闯贼猖獗,奸党开门,致有甲申之变。尔祖乘我之乱,包藏祸心,篡我之朝,窃夺神器,弘光被弑忠臣死者千余,宗室遭残,亲族亡者万余。当此时也,地裂天崩,山枯海涸。尔胡逆贼,我世不共戴天之仇也,况夏为夷变,二百年不见日月之光,汉受满欺,六七世常闻腥膻之气。弑兄弑叔,迹类豺狼,纳妹纳姑,行同狗彘。卖官鬻爵,士子之诵读何用?如赋劝捐,庶民之脂膏已竭。犯人不发,是欺汉人为囚。状元不招亲,是视汉人为寇。不封王,不爵位,是忌汉人有柄。不将兵,不树帅,是畏汉人有权。名虽君臣,实则陌路。盐分南北,法失重轻。贪官污吏满寰区,处处是杀人利刃。善士良民遭荼毒,人人怀切齿深仇。以致旱虐连年,水灾屡降,民不聊生,人皆思乱。尔忝居大位,尚不侧身修身,而犹纵淫贪欲,置民瘼于罔闻,谓天威不足畏。此诚昏庸无道之极!所谓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者此也。
今朕非他,乃大明太祖之后裔,弘光皇帝七世孙也。名正言顺,天与人归,一为祖宗复仇,二为苍黎伐暴。谋臣如雨,战将如云,大兴汤武之师,用慰云霓之望。锄其酷虐,救民于水火之中,修我戈矛,取残若鹰之逐。旌旗蔽日,船筏弥江。士卒争先,水陆并进。天堑无难飞渡,投鞭亦可断流。将军所至,迅如扫叶之风。兵帅所临,震如当空之霹。军威整肃,号令森严。耕市不惊,秋毫无犯。簟食壶浆迎之者,喜其先至;翘首引领望之者,恨不速来。至有摧枯之威,破竹之势。趁首夏之清和,分兵西往。据高秋之逸爽,遣将北征。传檄江南,连兵河朔。分兵进讨,问罪燕京。共枭逆胡之头,以泄戴天之恨。凡属满营,生擒者割其股而吸其髓;但系旗下,死亡者食其肉而寝其皮。灭尽胡儿,克复中原之土。安全黎庶,重睹□世之天。凡我士民,无诈无虞,永登仁寿域,长享太平春。钦此!
○示东王诏
照得天下贪官,甚于强盗,衙门酷吏,无异虎狼。皆由人君之不德,远君子而亲小人,卖官鬻爵,压抑贤才,以致世风日下,上下交征。富贵者谂恶不究,贫贱者衔冤莫伸。言之痛心,殊堪发指。即以钱粮一事而论,近加数倍。三十年前之粮,免而复征。民之财尽矣,民之苦极矣。我等仁人义士,触目伤心。故将各府州县之贼官狼吏,尽行除灭,以救民于水火之中。刻下大兵云集广西,已定湘鄂二省,以及江西江南一带,不得不先行晓谕。凡我百姓兄弟,不必惊慌。农工商贾,各安生业。富贵者须备办粮食助我兵饷,多寡数目,亲自报明,各给回借券,以凭日后清偿。尔等如有勇力者,智谋者,宜同心协力共襄义举。俟太平之日,各予荣封。各府州县官员,逆吾者斩,顺吾者生。惧事之员,着先赴还原籍,听候他日起用。其余豺狼差役,概行剿除,悬首示众。恐有流贼土匪,藉端滋事。准尔等指名投禀,俾加惩治。倘有乡民敢助清官为虐,以敌吾之士卒者,无论各府州县村镇,天兵所到,必予诛夷。凛之,慎之,毋违,特示!
○誓师檄文
照得宅中图大,万古严夷夏之防;伐暴救民,三王创征诛之局。是以南巢放主,十一征望慰云霓:东渡誓师,三千人威扬貔虎。帝子逐函关之鹿,五年而诛项灭秦,真人非白水之龙;四载而剪新复汉。其所以旌旗甫建,豪杰归心,旄钺一麾,黔黎稽首者,要惟子民憔悴,时雨降而涸辙立苏,戎马经而秋毫无犯也。某也生逢末世,念切时艰。俯仰五千年帝王兴废之机,纵横四万里民物悲歌之数,今来古往,功名实为气运所关,乱极治生,元位常与英雄相属。识时称俊杰,可见事在人为。得位属兴王,居然命由天受。况朱氏之统绪已绝,白山之胡虏代兴。等刘渊、石勒之枭雄,攘夺神器,本耶律、完颜之种类,流毒中原。幽厉之残暴相形,六七传如故,汉唐之衣冠已渺,二百载于兹。律以蛮夷猾夏之常刑,讵惜涿鹿、版泉之义举。而且上下交征利,黄白通宦海之要津。左右皆曰贤,标榜开名场之捷径。既富何忧不贵,佐贰可捐,守命可捐,府道亦可捐。得财讵计妨民,田亩有税,关市有税,山林亦有税。以故貂冠蟒玉,本出市井牙侩之徒,虎噬狼贪,靡顾老稚颠连之苦。二月丝而八月粟,以剥尽民脂民膏,朝食四而暮食三,徒苦着愚夫愚妇。囹圄本平民苦海,贪官视若铜关。献斟岂修士良规,污吏藉为金穴。外引土豪为心腹,覆雨翻云。内联权贵为爪牙,捕风捉日。腰囊既满,命盗之案亦冰销。藜藿难充,乾糇之愆皆决案。一事动倾中人之产,万石难填巨海之冤。妇叹童呼,悲声载道,酷刑厚敛,怨气冲天。蝗虫与水火荐臻,原为昏君示警,疫病继干戈而起,益增黎庶受殃。阳托赈饥团练之名,阴图猾吏升官之便。帑藏既竭,藉可苛敛民财。军政不修,徒示募招乡勇。驱农工以冒锋镝,只见暴骨疆场。勒土绅以助军糈,谁怜委身沟壑!水益深而火益热,虽秦隋之虐政何以加之!剥之极即复之机。知戎狄之末祚已将斩矣。
某也下顾人事,上观天时,慨想前徽,自雄身世。谨五夜馨香之祝,未知天意!何心悯四海陷溺之人,殊觉袖难束手。用是征兵粤海,振旅湖湘。鹅鹳军临,势如破竹,貔貅队肃,胜可探囊。若念万骑追风,山鸣谷应,千旗耀日,波委云移。倘非涣汗鱼颁,难免阎闾震慑。为此戒我军士,谕尔居民。顺天而兴仁义之师,原非以暴易暴。指日而奏承平之绩,愿其各田尔田。毋望烽燧而惊移,毋蠹室家而迁徙。毋听谣言而惶恐,毋恃强悍而抗违。妖官必诛,衙必诛,余外皆为赤子,奸淫者斩,掳掠者斩。惟期不负苍生。虽或箪食壶浆,本出尔民之困苦。若夫子女玉帛,讵羁我辈之雄心。誓将迅扫妖氛,为亿万姓生灵吐气。伫见澄清区宇,复千百年中夏丕基。共仰闻之,毋违,此檄!
☆石达开
○檄告招贤文
为招集贤才,兴汉灭满,以伸大义事。照得胡虏腥膻,岂容长污汉家之土,人民敌忾,何勿尽洗夷尘之羞。慨自朱家之大纲不振,白山之小丑无良。三桂求援以揖外盗,八旗乘衅以入中邦。遂尔窃据我土地,毁乱我冠裳,改易我制服,败坏我伦常,削发须,污我尧舜禹汤之貌,卖官鬻爵,屈我伊周孔孟之徒。逼堂堂大国之英雄豪杰,俯首而拜夷人为君。合赫赫中原之子女玉帛,腆颜而惟胡虏是贡。为耻已甚,流祸无穷!有人气者,理应切齿,怀公愤者,益当痛心。兹幸我真主代天除暴,翼王伐罪救民。求贤若渴,待士如宾。凡多才多艺之俦,乃文乃武之侣,断不吝惜爵赏,从未埋没贤才。倘使兵卒尽力,何惧鞑子难诛!江南腾有王气,浙东岂无名贤。我国适当戊午之年,光复浙省。尔庶士夙抱未伸之志,曷出茅庐。
为此特行晓谕,仰尔士民一体共知。拱手事夷,是吾耻也。甘心忘汉,于心安乎?文天祥决不降虏,岳武穆誓必诛金。前哲堪羡,后辈当兴。从此龙起南阳,共挽红羊之劫,定教鹿逐北虏,惊散赤狗之群。绥我士子,驱彼旗丁。胡妖既洗夫闽浙,义师再捣夫幽燕。又况尔省素称胜地,代产名流。三江毓秀,八川佑灵。我愧无能,未兴雕龙于八斗。人当有待,盍庆司马之三升。请抒宏愿,援救苍生。天下事苟可有为,个中人又何疑焉。若复甘心自弃,裹足不前。试思臣事胡种,何以对我汉人?倘其恢复旧业,大丈夫共快鼎革之心。勉建新猷,小将军敢歼咸丰之首。吴越王尚有生气,钱塘江涤尽胡尘。勋业壮河山之色,岂不休哉!姓名争史册之光,何其盛也!特此布告,咸使闻知。
☆林彩红
○谕青岩檄文
天朝九门御林开朝勋臣殿前忠诚一百六十二天将林,为劝谕四民,急散团练,速即投诚,以保身家事。照得乱极思治,顺抚逆诛,理固然也。缘尔浙省,经我侍王雄千岁,自去年克取。尔民均皆向化倾心,共立版图。各郡邑已委大员镇守,招徕安抚,民皆耕读如恒共乐尧天。到处秋毫无犯。尔东邑小县,何得误听谣言,信妖蛊惑,甘心去正归邪,胆敢扶老携幼,躲避珊琳。各都团练壮丁,纠众拒敌。以七尺身躯,抗数十万之王师。竟不思父母乳哺之恩未报,儿女教养之事未了。一旦持戈而秉幡,顿作刀头之鬼,岂非误信妖言,招败家丧命之祸哉!
本天将恭承旨命,领兵出京,原欲扫荡四方之丑类,安抚淳良之百姓。于今春师抵尔省,蒙我侍王雄千岁,派令进征,欲复台温而通处仙,取宁波以靖浙地。岂知云缙小邑,妖心不足,胆敢结连匪众,强抗王师。本天将一鼓诛灭净尽,谅尔民共见共闻。今欲直取台温,与尔民共跻仁寿。国恩浩大,王师若霖。尔青岩区区小寨,焉能抗拒天兵乎?本天将怀念尔民,久向天朝,蓄发二载,不肯重加荼毒。闻尔民略有漏网残妖,故令本部士卒前来扫荡,以分民忧。与尔民无干无涉。王师临境之日,但愿乡员士庶,壶浆以迎。倘有纠众聚党,潜藏青岩穴内。壮者持幡抗敌,斩一丈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老弱奋力嘶喊,诛一处而室家罄空,鸡犬受戮。独不思团练可以保家,团练即所以败家。贪图六七品之军功,拗弃亿万人之性命。可怜父子离散,劬劳之恩难以报。尤甚夫妻抛弃,鱼水之情即时休。本天将体天父好生之德,天兄救世之心,天王爱民之念,侍王抚恤之情,有不忍不教而诛者。为此特行劝谕,仰尔各乡员士庶人等一体知悉,务宜急散团练,痛改前非。勿以当妖为荣,勿以团练为事。照依旧规,请令设局投诚,捐粮纳贡输饷,安业如常,贸易相依。有智勇过人之辈,投营立功,共图大业,封妻荫子,可谓弃暗投明之豪杰。其余百姓,归家乐业,各安本分。春祈秋报,以保身家,永享升平之真福。倘仍执迷不悟,甘心从妖,本天将再兴大师,将尔等尽行剿洗,玉石俱焚。那时悔何及矣!
自谕之后,投诚之日,倘不法官兵,下乡奸淫掳掠,无端焚烧者,准尔民捆送卡员,按依天法,轻则枷号杖责,重则枭首游营。本天将言出法随,决不宽恕。尔四民各宜凛遵,咸使知闻,切切此谕!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壬戌十二年十一月。
☆钱江
○上天王策
伏维天王首事之初,笄发易服,欲变中国二百年胡虏之制,筹谋远大,创业非常,知不以武昌为止足之地也明矣。今日之举。有进无退。区区武昌,守亦亡,不守亦亡。与其坐而待亡,孰若进而犹冀其不亡。不乘此时长驱北上,徒苟安目前,懈怠军心,诚无谓也。清初吴三桂起兵之时,不数月而南六省皆陷。地广人众,自谓称雄。然遣将四出,不出湖南一步。扰攘十余年,终底灭亡。前车其可鉴也。或谓武昌襟带长江,控汴梁而引湘鄂,握险自固。然后间道出奇,以一军出秦川,定长安,扰彼关外;以一军驱夔庆取成都,定四川,以为基业。不知秦陇四塞,地错边鄙,人悍物啬,粮食艰难。且重关叠险,纵我攻必克亦必大费兵力,劳而无功,固贻后悔,得不偿失,亦弃前功。况削其肢爪,究不若动腹心之为愈也。以江愚昧,不如舍西而东。金陵、建业,皆帝王建都之所。淮泗汴梁,实真人龙起之方。宜先取金陵以为基本,次取开封以为犄角,终出济南以图进取。握齐鲁之运河,可以坐困通仓之食,截南北之邮传,可以牵制异族勤王之师。然后约我老万,以攻梁厦,檄我丹山,以攻温处。所过则秋毫无犯,所至则结纳贤良。而民有不完发易服,箪食壶浆以迎者,江未之信也。南京陷,则江东得渡,丰沛陷,则青兖得进,山东定则燕京戒严。粮漕困于内,汉心离于外,孟子所谓不嗜杀人者能一之,正此时也。
今日之事,势成骑虎。万一颓惰,转致蹉跎。成败之机,间不容发。我军远离乡井,志切从龙。闻进则同心同力,踊跃争先,闻退则畏首畏尾,存亡莫保。渡河而后,无复作南还之望者,皆欲立功名,复汉祚,誓九死以垂勋,不愿一生而伏莽也。诚因时而励之,群策群力,一可当百,万战何敢辞!时不可失,席前之箸,江愿借而筹之。马上之策,江愿指而先之也。俟南京底定之后,招集流亡,秣厉兵马,扼要南堵,挥军北上,左出则趋江北以进战,急则可调淮扬之军以继之;右出则掘河海以拒敌,急则可调开归之,军以应之。发一军以突其西,乘胜入晋,别以一军冲其东,相机定浙。兵不止于一路,计必出于万全。先固江南之根本,徐定新造之人心。修我政治,宏我规模。外和诸戎,内抚百姓,则西而秦蜀,东而豫粤,可传檄而定。此千载一时之机会也。
自汉迄明,天下之变故多矣。分合代兴,原无定局。晋乱于胡,宋亡于元,类皆恃彼强横,赚盟中夏。然种族虽异,好恶相同。亦不数十年奔还旧部。从未有毁灭礼义之冠裳,削弃父母之毛血,仪制甚匪,官人类畜,中土何辜,久遭涂辱至如是之甚者也!帝王自有真,天意果谁属?大任奋兴,能不勖诸!更有期者,旌旗所指,与民无逆,提剑号召,是汉即从。使知今日之举,并非无名之师。仍知中国之为华,不肯终变于戎狄。王者发轫,彰明较著,阵堂旗正,不必秘诈。军行令肃,所至则归。彼纵有满洲、蒙古殚精竭虑之臣,吉林、索伦精骑善射之将,虽欲不望风投顺,我百姓其许之乎?方今天下以利为治,上下交征,风俗之坏,斯已极矣。亡国为奴,惨受桎梏人心之愤,亦已久矣。纳贿遗民,腼然民上。缙绅之途,亦已污矣。磅薄郁积之气,久而必伸,有王者起,孰不夫其旧染之污,拭目而观其新命之鼎哉?
布置条度,此其大略也。欲成基业,愿勿他图。夫草茅崛起,缔造艰难,必先有包括之心,寓乎宇宙,而后有旋乾转坤之力。知民之为贵,得民则兴,知贤之为宝,求贤则治。如汉高祖之恢宏大度,如明太祖之夙夜精勤。一旦天人应合,顺时而动,事机之来,莫可言喻。否则分兵而西,武昌固不能久守,且我之势力一涣,即彼之势力复充。久而久之,大势一去,不能复振,噬脐之悔,诚非吾属所忍言者矣。兹透观大势,力审机宜,谨就管见所及,拟定兴王策十有二条,伏乞采择施行。
一、方今中国大势,燕京如首,江浙如心腹,川陕闽粤如手足。断其手足,则人尚可活。若取江南而随椎其腹心,一由江淮进山东,会取北京,以断其首。待北京既定,何忧川陕不服。
二、我国新造,患在财政不充,而关税未能遽设。当于已定之初,在商场略议加抽,任其保护。于商业每两征抽一厘,名曰厘金。取之甚微,商民又得其保护,何乐不从。而我积少成多,即成巨款。但宜节制,不宜勒滥苛民。
三、自满清道光以来,各国交通,商务大进。商务盛,即为富国之本。能富即能强。宜与各国更始立约通商,互派使臣,保护其本国商场。以中国地大物博。如能逐渐推广,三十年内可以富甲天下矣。
四、我军既以财政为患,当于圜法讲求。今我国尚未与各国通商,可以限制各国银元入口。即所定之地,不准清国银元通用。如此,商民必以为不便。然后我可铸银与商民易之。易彼银而铸我银,我可权宜以五六成银色鼓铸。凡银不论高低,只求上下流通,一律准用。富户以我不用清银,必来交换。即可由一千万铸至二千万,夹佩纸币,则三千万可立就矣。
五、百官制度,宜分等级。官位自官位,爵典自爵典。天王既加封各王,已不能更改。当于官位分开权限以重军政。使王公以下之谋臣勇将,免抑制而能施展。诚以凡事论才不论贵,即各国亲王亦不能尽居高位掌大权也。
六、将来天下大势,必趋重海权。今后若中国大定,仍当建都江南,据江河之险,盛备舟师,即可呼吸各行省,四面接应,自不至有格之虞。
七、我国起事以来,战争未已,不暇修理制度。今宜开科取士,增选文才,使各献所长,因事制宜,以定国制而待采行。
八、满清连战皆败,将来恐借外人之力以戕害汉人,为自保大位之计。前既与各国更始立约通商,则自当优待旅华外人,以示天下一家,以杜彼奸谋。
九、我军连战虽胜,恐亦不免惫疲。今雄兵近二百万,宜加以训练,分为五班。待定江南之后,以两班北伐,以一班下闽浙,留两班驻守三江,轮流替换,免疲兵力,以为久战之计。
十、中国膏腴土地,荒弃自多。宜垦荒地为公产。仿上古寓兵于农,或为屯田之法,按时训练。则兵力固充,即饷源亦不绝矣。
十一、中国人数虽多,而女子全然无用。宜增开女学,或设为女科女官,以示鼓励。尽去缠足之风,而进以须眉之气。男女一律有用,则国欲不强不得也。
十二、矿源出于地利,惟中国最盛焉。满洲除川滇铜矿之外,未有开采。我宜颁谕国中,一律采掘,以收地利。国课既增,民财日进。然欲兴矿务,当仿各国创行铁路,以便转运,且为兴商计,利莫大焉。
以上管见,只其大略。余外相机而定。满清以残酷,我以仁慈。满清专用宗室私人,我以大同平等,力反其弊。兴王之道,尽于是矣。愿大王留意焉。
☆黄畹
○上逢天义刘大人禀
苏福省儒士黄畹谨禀,九门御林开朝王宗总理苏福省民务逢天义刘大人阁下:敬禀者,畹抱病匝月,疏于趋谒,眷怀负疚,罪何可言!窃以畹承大人推毂以来,无日不以兢惕持躬,以期尚副厚望,下济穷黎为念。伏枕筹思,急于报效。迩闻天兵克杭,额手欢庆,以为自此襟苏带浙,力争中原,划江之势成矣。然两省自遭兵燹之后,民力凋敝,元气已伤,尤赖十年休养,十年生息,殷勤抚字,惟为尚者加之意耳。今畹之老母山妻,弱息稚胤,尽已迁徙至里。从兹托庇宇下,实望栽培而嘘噢之。
沪中风景虽未甚决裂,而民情惶惧,有刻无可安之势。菁兵驻守在城者,仅有八千,皆系仓猝招募,素未习练行陈。所恃者洋人耳。洋人以天兵之至,阻碍通商大局,有必战之志,无议和之说。今议法邦守城,英邦御野,各行洋商,各出一人,藉以保卫身家,如中国之团练。西北各城外,皆掘濠沟,筑土城,洋泾浜一带,皆树木栅。夷场设有会防总局。海舶所到,洋籼不下数百万石。英法兵士,比日从香港至者,约有四千余。闻又复络绎而至。兵饷可谓精足,防御可谓周密。英法公使巴学礼,水军提督巴克,从输舶前诣天京,请诸大臣转奏天王,无加兵于沪。而天王睿衷未可,诸大臣谓:无论前日百里之约,不能从命,即今日加沪之兵,亦必速至,取天下岂能顾通商大局。况中外肯和,则通商之局亦无所窒碍。巴公使不悦而去,因此欲战之意以决。畹密察洋人之意,无侵其疆,即可按卒不动,非真欲与我为难也。则我何不可以舍之?
说者谓洋人所恃者枪炮耳。然炮仅能及远,枪队整则能胜。苟有敢死之士,突入其间,令掣其肘,则队伍忽乱,而枪不及发伙,器虽精亦何所用。不知兵危道也,能百胜而不可一败。英法欧洲之雄邦也,宁万死以洗一耻。夫用兵之道,当舍坚而攻瑕,避锋而挫弊。与我争天下者菁也,而非英法也。于今天下未宁,方将经略中原。中原之疆土,十仅克复二三。所欲资兵力者甚多。则我之待夷,宁和而毋战,不宜轻失外援,以启边衅。虽王者之政,攘斥四夷,而洋人通商于此,自澳门粤东至今,已三百余年。尚海尤为其根本重地。恐未易一旦徙其足迹,谚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高祖之于项羽,知其轻用其锋也,故忍而不发,养其荃锋,以待其毙。今者洋人调兵筹饷,悉力壹心。其气方张其锋甚锐。若我兵侵伐其界,岂肯即成和约,而骤然罢兵。若夷人战而败,必思报复。或幸而胜,则我与洋人前日之惠,委诸草莽。
然则,尚海必不可取乎?曰:“非也。”畹请谨献其策曰:“明告而严讨之,阳舍而阴攻之,徐以图之,缓以困之。天朝恢复旧物,尺土弹丸,莫非我有,岂有尚海片隅,独外生成。无他,以洋人在,故缓之耳。乃洋人犹不感激天恩,罔知报称。今忽为困兽之门,狗之噬,是诚何心?则莫若忠王移文于英法二邦领事,谓尚海一隅,为贵邦通商重地,是以自去年至今,未尝侵及。非度外置之也。诚欲中外和好,无失怀柔之至意。而漏网残妖,募兵敛饷,恒与我为难。是则,彼如狡兔,以桂邦为一窟也。桂邦凡遇两国相争,例不相助。兹者何以袒?菁岂菁则可以兴入寇之师,而我则不能整进征之旅耶?苟桂邦肯驱而远之,荃为通商境界,则我可以不烦一兵,不折一矢,相安如故。但遣一介行人,通问好足矣。黎庶无相扰之虞,商贾有如归之乐。是桂邦之大有造于士民也。否则,两国相争,势必焚戮。在贵邦固无伤,而子民之受害罹苦者必不少。夫我之至沪,于贵邦通商大局,实无所关。所欲问罪致讨者,惟此残妖余孽,釜底游魂耳。在贵邦亦何重乎此,而必欲助之?此敝国所未解也。书至,宜有以覆我。如此明白晓谕,洋人必有变通之法在其间矣。即或不然,我亦有辞于彼矣。彼气已衰,我怒甚烈,畹所谓明告而严讨之者此也。
洋人之兵,皆从各处调集,其势能暂而不能久。其兵一人,月给三十金,费过我兵十倍,则饷必久而难继。今其气壮志盛之时,惟知前进,皆念不及此。我亦勿复骤犯,而转用兵于他所,或其邻邑,缓以时日。有若舍而去之之意。则洋人必以为我慑其威而退,其守必怠,其备必撤。然后令我兵佯作居民,若为事平而仍迁至沪者。得至洋泾浜赁屋潜住,密约日期,同时合举。我之大众,夤夜疾趋,刻期大集,内应之人,四面纵伙,声东击西。此谓欲擒先纵,欲急姑缓。待其懈而击之,无不胜者。畹所谓阳舍而阴攻者此也。
江苏荃省所当急欲用兵者,非独海陬一隅也。近在肘腋,与我共有长江者,镇江也。镇江与江北诸州王壤毗连,形势相为联络。我今用兵,当由刘河口以攻崇明,递次及海门如皋通泰四处。彼地兵寡土瘠,备御必虚。我取之易如反掌耳。则镇江自危,其势必孤。镇江既取,而长江独为我有。自天京以至苏福,水道大通。各处舟舶,驶行无阻。其要隘所在,可设小北大关,以纳夷税,藉足国用,其利必巨。然后乘锐大举,溯流而上,专萃曾兵。闻翼王雄师累万,已由川界而抵两湖,虎视汉湘一带。菁之曾国藩近患疮疡甚剧,年衰血虚,势难骤痊。其调度必无人。此进攻之时不可失也。能复安庆,克取黄州,然后控九江,争汉口,与翼王通问,合并兵力,长驱大进,黄河以南,非复菁有矣。汉口亦洋人通商之所。我约翼王刻日同取,洋人势必首尾难以兼顾。而尚海之和局必藉以定矣。有不属我者弗信也。畹所谓徐以图之者此也。欲取上海,必先绝其手足,断其门户。奉贤、南汇、川沙、金珊其手足也。松江宝珊吴淞,其门户也。此数处者,声气所由通,货物所由接济,帆樯所由出入。今若悉兵以力争,尽取其地,亦甚易。所难者,吴淞一口,洋人势必以死守,恐其为我先筑炮台,置重兵,而我不能骤得,则当叠出以争,使各处货舶不敢入口。而上海百物可立匮。上海素不产米,远则苏乡,近则泗泾、闵港,载运以往。今各乡皆闭籴,而民食必不支,乡民皆散,其鸡豚诸物必无售处。洋人亦必艰于食物。但相持数月之久,内奸必生。闽粤之民,必乘机起事。强者乱而弱者死,洋人必势不能禁。环马场旁甍栋相接者,必付一炬。洋人虽曰能守,亦必舍之去矣。畹所谓缓以困之者此也。是则上海非真不可取也。
而畹终以和之之说进者,诚有见于天下大局所关也。请更申其说,幸勿以为罪而加诛焉,则敢毕其所言矣。畹仰观乾象,见天市垣中,其气尚旺,洋人通商中土,或尚有二三十年之久。然天道远而难信,不若人事近而可凭。洋人自入中土,用兵未尝少挫。始索五口通商,后求内地贸易。江汉腹地,尽设埠头。险隘之区,已与我共。是已易客而为主,变劳而为逸。退步则有香港印度。苟其一旦失利于上海,则必以为大辱,必当厉兵束甲,驾帆驶舶,由长江而抵天京。一则自汉口而通讯妖党,势必与曾兵合攻互战,直趋芜湖。何则?洋人与清缔结已久。故津门之役,尚欲议和。而我国与彼恩威未布,不足以结其心。一败之后,称兵反噬。势所必然。是我虽得志于上海,而于力争尚游之大局,反有所阻。此畹所不取也。说者谓:“如是言之,洋人之在宁波与在上海无以异也,何以宁波则拱手而让,上海则举兵而争?”盖以宁波货物少,而贸易稀,上海则荃局皆在,所系甚重。然洋人自守夷场,亦已足矣,何必保城?不知彼与我性情未相浃,恩信未相孚。倘听我兵入城,而居高临下,开炮俯轰,则势可立。唇亡齿寒,深足为虑。此所以必力争也。况宁波因筹饷之艰,遂以罢兵,非真欲让也。
说者又谓:如是言之,凡有洋人通商之处,我兵必不可取乎?何以见王师攻必克,战必胜之威?矧洋人自通商中土而来,欺凌我民人,藐视我儒士,其性外刚狠而内阴鸷,桀骜难驯,隔阂不仁。今藉我锐气,聚而歼旃,庶可以泄众愤而张国威。不知事固有先其所急而后其所缓者。昔曹操先并袁绍而后取刘表,以成鼎足之势。明太祖先攻陈友谅而后克张士诚,遂以混一宇内。方其时,表与操势固相远,而士诚地处逼近,似宜先除。而明祖以为士诚自守庸材不足为虑,友谅雄姿跋扈,诚恐伐张而陈蹑其后也。今洋人特知自守,决不远出一步。曾国藩之踞安庆,乃真心腹大患耳。夷人之性,尚势而重利,趋盛而避衰。我苟姑置不问,用兵上游,一二年间,荡涤腥秽,奠安区宇,削平僭伪,则洋人必稽首称臣,愿世为屏藩而罔敢贰心。夫王政隆而四夷宾,大道昌而异学息。洋人之来,亦中国之衰气有以召之。今真圣主驭世,阳光普照,群阴潜消,即其教士睹我王度,亦真知天王为上帝第二子,奉天伐暴,无有异说。盖大者远者既得,而小者近者自克举矣。此用兵先后之道也。
至于围攻上海,当先为筹及者,亦有三:一曰结援,一曰散众,一曰储货。上海游民,不知凡几,而粤东宁波之人尤多,游手好闲,喜于滋事。城外合围,势必无处奔避,而生机将绝,杀机必起。得一人以纠结之,可作内应之资。洋行中粤东人食力者不少。其心未尝甘于为役。可以遍布谣言,谓粤东人必尽起而应我,食物中已预蓄毒矣。使洋人疑而自防,粤人危而不安。则变必内生。黄浦中花民海艘,不下千余,皆有枪炮。势急情蹙,亦足与我亡命死抗。不若令其齐出吴淞,藉以解散其势。我苏所资者尚海货物为多。一旦困阻,则沈辽闽粤之商舶,必至失业。今出示令其暂至白茆、刘河两处,轻税招徕,不必查验。□之以信,结之以惠,则来者必盛。店铺不至空虚,而上海市面必然涣散。洋人所得者亦微矣。
畹尝欲以此意尚达忠王,特以陈之而未有路。今恭闻忠王瑞驾在苏,思欲晋谒。以发尚短,未敢轻入。故于大人之前,略尽区区,幸垂鉴察。如蒙许可,可以尚呈者,请以为言。特此恭请咏安,伏维雅鉴不宣。畹谨禀。
惟恐混冒影射,故暂刻图记,以杜弊端。未识可用否?伏乞训示!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吴容宽
○诏书盖玺颁行论
今天中国之良民,皆我天父之子女也。乃自狗鞑霸占中国,而中国之良民,多变而为妖,多助妖为虐者何也?盖狗鞑以妖言胡语,迷惑中国之男女既久,而中国之男女又被其迷惑而不悟耳。噫嘻此二百年中,我中国之良民,不且投其罗网而不知,受其胁制而不觉乎?是苟无开之使明,疏之使通者,乌乎可!兹我天王口为天口,言为天言,诏书颁发,天下咸知。继自今九州万郭,莫不知今是而昨非,悉洗心而革面,共同赞美天父天兄之权能,而皆真心悔罪,修好练真,以为天父子女矣。且金玺书颁,妖魔路绝,而天下万郭万代,永远同行上帝真道矣。于是元首明,股肱长,贡獒献雉,航海梯珊,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黄从善
○诏书盖玺颁行论
一人首出,首从修文,万郭来朝,尤须通字。恭逢真主御世,奠定天京,革故鼎新,莫不来王来享;斩邪留正,莫不同德同心。当此之时,固常立成简册,垂文字于千秋,造就编章,仰规模于万世。所以左史记言,右史记动,日用常行,皆为斯民法则,铺张扬励,转成兆姓范围。况乎革面洗心,日新月异,妖言不得出,真道自大行,则天王诏书,盖玺颁行天下也,岂不亟哉!
☆鲁一同
○檄凤颍淮徐滁泗宿海八府属文(代作)
狂寇稽天讨之日久矣!自正月以来,两省不戒,蔓延江北,维扬士庶,怵于邪说,开门揖盗,坐受残辱。皇上赫然震怒,大军徂征,毁其土壕,烧胁其船只,从而来归者,日以千计。贼势穷蹙,婴城自守。节镇大臣,方为百全之谋,环攻而待其毙。乃三月中旬,有贼数千,豕突江浦,蜂拥六合。六合义民,操白梃而踣之,杀贼千余,烧船数百。贼负残创,掠滁徐,走凤宿。此皆惊丧之余孽,迸散之丑徒,非有器械之坚利旗队之整肃也。然而清流之险不守,临淮之关不闭,俾贼游魂假息,荡漾中土。夫徐方古多英杰,凤颍风气劲快,岂今昔之势殊,而勇怯之情异与?备预不素,而久安之民易摇,联络不坚,而自孤之心多危也。
棠泗产也,官于淮楚。南当广陵之冲,西承洪泽之委,地散民庞,众情岌岌。待罪三月,幸不辱命。每当简众誓师,听江介之悲风,望淮西之烽火,何尝不按剑冲冠,抚膺流涕。嗟夫!犭制犬狂噬,久而自毙,天厚其毒,于斯极矣!淮右吾桑梓,缘河尽股肱,绵地千里,二渎如带,形势都要,遮蔽中原。齐乃心力,何寇不殄。守乃险隘,何锋不遏。至于贼情,可得而言。夫贼无征调之繁,无文法之密,行无纪律,居无部次,千里不赍粮,发掘虏掠,去则委弃,走如飘风,聚如虻蚁,此其所长也。至于两阵相敌,炮火齐发,则贼之藤牌布障不可当也。平原善地,戈矛进退,则贼之短刀竹竿不能支也。马步并进,更番休息,贼之芒履赤足,不能敌也。村堡自守,野无所掠,贼之饥困不能给也。连城犄角,远近相救,贼之徒众不能应也。由是言之,贼之长在剽疾,遇坚则退。贼之情在恫喝,能忍则全。岂有八属义众,不及六合一隅之民,千里维城,竟无六合一战之效!窃为士大夫羞之!敬陈约言,各勉忠义。
一、约心。有惟恐见贼之心,贼斯至矣。有惟恐不见贼之心,贼斯去矣。譬如十人同居密室,忽疑鬼至,则左右皆鬼矣。使十人操戈而逐鬼,则无鬼矣。奉约八属官绅军民,各自磨砺,时存恐不见贼之心,胆气自倍。贼有不来,来则歼旃。
一、约耳。闻急报而不惊恐,以惊我众也。闻捷音而不喜,恐以懈吾志也。其言自贼中来者,安知非妄语,其言不自贼中来者,安知非妄传,奉约八属官绅军民,塞耳不闻,以止煽惑。
一、约足。足用之立,奈何乎徒行!足用之进,奈何乎徒退!能行而不能立,终无立足之地矣;能退而不能进,终无可退之地矣。奉约八属官绅军民,思进有不死,而退无十全,何必纷纷迁徙,自陷危亡为?
一、约力。人各用其力,则勇生,一人倡而众人从,则勇生,知众进之不能俱死,则勇生。奉约八属官绅军民,齐心同奋,如左右手,则前无强寇矣。
一、约财。窖金藏币,为盗守也;裹囊负橐,为盗丑也。盗不有之,人得而有之矣。下智守财,散十之一。中智守财,散三之一。上智守财,全散之。十之一者,可以守;三之一者,可以战;全散者,百战而百胜。奉约八属殷富之家,散财养士,以卫厚资。
一、约官民。官非民何卫,民非官何与卫。弃其民而思苟免者,是匹夫也。出城一步,童子制其命矣。弃其官而思逃亡者,是鸟散也。出乡一步,豺狼食其肉矣。奉约八属官民,相爱相结,如父兄子弟。虽有黠寇,不敢正视。
一、约城镇。城镇之民,主客各半,其情必贰。贰者,盗之乘也。客财多浮,思卷而趋。主人弗恤,与客龃龉。虽有秦越之人,不亲于盗贼乎?虽有仇隙之家,不恩于盗贼乎?奉约八属城镇之人,破除彼此之怀,庶得同舟之济。
一、约乡野。小村并大村,堑而守之,小堡并大堡,堑而守之,五里一小聚,十里一大聚。聚少百家,多及千户,画获于野,暮藏于室,丁壮处外,妇子处内。警至鸣鼓,连聚毕集。不集者罚。聚必有长,苦乐必均,饥寒必恤,出入必察,恩分相得。贼之散而之乡,必非大众也。四面而攻之,无噍类矣。
以上八约备矣。尤有请者,国家休养二百年,朝廷旰食近三载,自粤贼踞桂管,破湖湘,走九江,下皖桐,陷金陵,虏维扬,前后兴师十万,屡经创艾,而其烽未者,节镇有追剿之师,郡县无堵截之力。逐西则走东,攻南则窜北。犄角之势未备,而守令之权散也。计贼大众,不过数千,并其裹胁,不过数万。总其数不能敌一大县。江宁分其一,镇江分其一,扬州分其一,临淮又分其一。其势已散,力已孤。今向大臣围金陵,战江南,琦大臣围广陵,战江北,漏而出者,仅数千人。诚使郡县各守其疆,连城相应,则立时散破。迁延日久,滋蔓可忧。棠不自揆,敬与守土八属僚友,遥申歃血之约,共指天日之誓。贼至一县,四县应之。贼至一府,府属诸县应之。其或不应,鬼诛神殛。既上不以忧贻君父,而下以安其民业,流福子孙,不亦美乎!麦熟急刈麦,禾熟急刈禾。杀贼所获,恣取。从我者生,背我者死。吴棠谨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