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禧年到来时会有某个博学的天才为普天下每个失意的青年写一本书。这本书会有像蒙田的随笔或塞缪尔·巴特勒的笔记那样的风格——还有一点托尔斯泰和马库斯·奥里利乌斯[1]的味道。这本书既不愉悦也不欢快,可是字里行间充满了动人的幽默。因为一流的头脑是不会非常强烈地相信任何事物的,除非他们亲身经历过,所以说这本书的价值纯粹是相对的……任何三十出头的人都会认为这本书是“沉闷的”。
这篇序言开启了一个青年人的故事,他和你我一样,生活在这本书诞生之前的年代。
二许多像布莱恩·戴利林波这样一代的人由青春期混进了号角辉煌的盛年。布莱恩在德国人撤退的战线后面大出了一把风头,靠的是刘易斯机枪与历时九天的乘胜追击,如此幸运的胜利或时下流行的热情使他获得了无数勋章,等他回到美国时他已被视为是仅次于珀兴将军[2]和约克中士[3]的重要人物。这真是有趣。他那个州的州长、一个前议员,还有一个市民代表团在霍波肯港口给了他慷慨的微笑与“上帝保佑你”;新闻记者与摄影记者竞相对他说着“劳驾你”和“拜托你”;回到家乡许多老女人在听了他的故事后眼圈都会发红,还有许多女孩不太记得他了,因为他父亲的生意在1912年破产了!
可是喧嚣过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寄宿在市长家有一个多月了,所有的财产也只剩下了14美元,而那“在本州的史册与年鉴中万古长青的名字”也依然默默无闻地在那里万古长青。
一天早上日上三竿他还赖在床上,听见楼上的女仆和厨子就在他房门外聊天。女仆说霍金斯太太,也就是市长夫人,已经整整一个礼拜都在费力地暗示要戴利林波搬出这里。11点钟,在忍无可忍的困惑中他出去了,并吩咐把他的行李送到毕比夫人的寄宿舍。
当时的戴利林波是23岁,此前也从未有过任何工作经历。他父亲供他读了两年州立大学,就在他乘胜追击德国鬼子的时候撒手人寰,身后留下一些维多利亚中期的家具和一小盒折起来的纸片,打开来才知道原来是些杂货的账单。年轻的戴利林波有一双充满热情的灰色眼睛,一个灵活的头脑常常把部队里的心理医师逗乐,还有能预测未来的本事——不论那未来是什么东西,总是能冷静地应对各种紧急情况。可是当他意识到必须马上去工作时,所有的这些本事却没能抑制住他那一声倔强的最后叹息。
下午一二点钟的时候,他走进了塞隆·吉·麦西的办公室,此人拥有本城最大的杂货批发店。心宽体胖、欣欣向荣、愉快却又缺乏幽默地微笑着的塞隆·吉·麦西热情地接待了他。
“哦……你好吗,布莱恩?有什么事吗?”
对戴利林波来说,此刻他被自己即将做出的坦白弄得万分紧张,他说出口来的话听上去就像是个阿拉伯叫花子在乞求施舍时发出的哀鸣。
“嗯……是工作的问题。”(无论如何,这个“工作的问题”似乎比一份“单纯的工作”要包含更多的内容。)
“工作?”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风吹过麦西先生的脸庞。
“你瞧,麦西先生,”戴利林波接着说道,“我觉得自己在虚度时光。我想着手做点事情。大约在一个月前我有过几次机会,可现在好像都……失去了……”
“哦,”麦西先生打断道,“是什么样的机会呢?”
“嗯,一开始州长说政府里有个什么空缺。有段时间我期待着这个职位,可后来听说他把它给了艾伦·格莱格,你知道的,就是吉·皮·格莱格的儿子。他像是忘了答应过我的事……也许只是说说而已。”
“对那样的机会你该有所行动的。”
“后来又有工程派遣的活,可他们要求必须有水力学的知识,所以他们也不能雇佣我,除非我自理生活费。”
“你大学只上了一年吗?”
“两年。可我没上过任何科学或数学课。恩,那天部队游行的时候,彼德·乔丹先生说他的店里有个空缺。今天我去了那里,发觉那原来是个有点像巡视员的位子……接着我想到你曾经说过……”他停顿了一下,为了让老头接过他的话头,可是只见他微微地摇头,只能继续道,“有一个位子,于是我就过来找你了。”
“有过一个位子的,”麦西先生勉强承认,“可我们已经把它填上了。”他又清了清喉咙。“你等了太长时间。”
“是的,看来是的。可大家都对我说不用急……而且我得到的机会又特别多。”
麦西先生就现代的机会给他上了一课,这些戴利林波以前从来也没有想到过。
“你有过做生意的经验吗?”|||||
“有两个夏天我在一家牧场做过牛仔。”
“哦,这样啊,”麦西先生巧妙地表达了他对这个答复的鄙视,接着说道,“你觉得自己该拿多少钱呢?”
“我不知道。”
“好吧,布莱恩,说实话,我是想尽量给你个机会。”
戴利林波点点头。
“你的薪水不会很高。你必须首先掌握库存,接下来就到办公室里工作一段时间,然后你就能进入管理层了。你什么时候能开始呢?”
“明天怎么样?”
“好啊。到仓库里的汉森先生那里报到,他会带你的。”
他一直定睛注视着戴利林波,直到后者意识到这场面试已经结束,终于尴尬地站了起来。
“哦,麦西先生,我真的非常感激你。”
“没事,我很乐意帮助你,布莱恩。”
犹豫了一会儿后,戴利林波走出了办公室。他的前额已经沁出了汗水,虽然房间里其实并不热。
“见什么鬼我要去感谢这个王八蛋?”他咕哝道。
三第二天早上,汉森先生冷冰冰地告诉他每天早上必须7点钟敲卡,然后把他交给一个叫查利·摩尔的工人,由此人指导他。
查利26岁,身上有股微弱的麝香味,经常被误认为是魔鬼的气味。不用心理医师也能知道他随随便便地混进了放纵与懒散之中,就如他随便地混入了生活一样,此刻他又打算再混出来。他肤色苍白,衣服上有烟臭味;喜欢看些粗俗的演出,喜欢打台球,喜欢罗伯特·瑟维斯[4],不是在回味上一次的刺激就是在寻找下一次的目标。在他更为年轻的时候,他对各种花哨的领带感兴趣,现在这种兴趣就像他的活力一般褪色了,这点表现在他现在只戴淡紫色的领带和老气的灰领。如今的查利只能在那里无力地挣扎,面对中产阶级底层不断加剧的在肉体、精神与道德上的贫血,他的挣扎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第一天早上,他就靠在一排装满粮食的纸板箱上伸懒腰,小心翼翼地跨越了塞隆·吉·麦西公司的清规戒律。
“这个抠门的地方。我的天!看看我可怜的收入。再过几个月我就甩手走人了。见鬼!和这帮混账怎么呆得下去!”
有多少查利·摩尔们都在盘算着下个月换工作呀。他们一辈子可能就换过那么一两次工作,然后就坐在那里拿以前的工作和现在的做比较,结果总是对后者充满了无尽的鄙视。
“你拿多少呢?”戴利林波好奇地问道。
“我?我拿60块。”口气相当不逊。
“一开始就是60吗?”
“我?不是,开始是35。老板告诉我只要我学会了库存管理就让我晋升。他对谁都是这么说的。”
“你在这里多久了?”受到打击的戴利林波无精打采地问道。
“我?四年了。也是最后一年了,我发誓。”
戴利林波非常讨厌仓库检查员的存在,就像他讨厌考勤卡一样,可是因为禁止抽烟的规定,他几乎一到这里就注定要和此人打交道。这条规定简直就是他的肉中刺。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来上三四支,一连三天的忍耐之后,他跟着查利·摩尔绕到后楼梯爬上了一个小阳台,在那里舒舒服服地吞云吐雾。可是好景不长。在第二个礼拜的一天,检查员在楼梯的一个角落里遇上了他,当时正值他从楼梯上下来。检查员严肃地警告他下次再发觉就要向麦西先生汇报。戴利林波觉得自己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他终于看到了可恶的真相。有不少地下室里的“穴居人”就为了每个月的60块钱已经在那里干了十年甚至十五年,他们在那里摇晃滚筒,在潮湿的石灰墙走道上搬运箱子,每天7点到5点半迷失在那会发出回声的鬼魅般的世界里,就像他一样,每个月还会被迫几次加班到晚上9点钟。
到了第一个月的月底,他排队领取他那40块钱的工资。为了生计——为了吃喝,为了有睡觉的地方,还为了要抽烟——他当掉了一只香烟盒子和一副望远镜。总之,那是一种勉强得以维持的生活;因为对赚钱的方式方法完全是个门外汉,所以面对第二个月一成不变的收入他发出了不平之鸣。
“如果你跟老麦西沾亲带故,也许他会给你提薪,”查利给出了泄气的回答。“不过我是到这里做了近两年才加了点工资的。”
“我可要活下去呀,”戴利林波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我去做铁路工人会拿得更多,可是老天,我想要在一个有晋升机会的地方工作。”
查利怀疑地摇了摇头,麦西先生第二天的答复也同样地不尽人意。
就在下班前一点戴利林波去了他的办公室。
“麦西先生,我想跟你谈谈。”
“哦……是嘛。”还是那个缺乏幽默感的微笑。声音里还有一丝不满。|||||
“我想跟你谈加工资的事。”
麦西先生点点头。
“好吧,”他疑惑地说道,“我不太清楚你在做什么工作。我会向汉森先生了解一下的。”
对戴利林波的工作他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戴利林波心里也明白这点。
“我在仓库工作……而且,先生,我也想知道我还要在那里工作多长时间。”
“哦……这个不好说。要掌握库存管理当然要花些时间的。”
“你一开始说好两个月的。”
“是的。好吧,我会跟汉森先生说的。”
戴利林波犹豫地停顿了一下。
“谢谢你,先生。”
两天后他带着库存统计表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里,那是会计海塞先生问他要的。海塞先生正在埋头工作,戴利林波等在那里,随手翻起了放在财务台子上的账簿。
无意中他翻到了某一页——在这页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原来那是一份工资清单:
戴利林波
戴明
多纳赫
埃弗雷特
他的目光停了下来——
埃弗雷特......................$60
也就是说汤姆·埃弗雷特,麦西先生那个无能的侄子,一上来就拿60块——而且在捆包间只做了三个礼拜就进办公室了。
原来如此啊!看来他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许许多多的人后来居上:儿子、侄子、亲朋好友的子女,也不管他们的能力大小,与此同时他为生活所迫只能砸锅卖铁,只能忍受那句“让你进入管理层”在他的眼前戏弄,只能在库存记录中消耗着自己的宏伟目标:“我会弄明白的;我会好好学习的。”到了40岁,他也许会像老海塞一般做个会计,像海塞一样疲惫而迟钝,过着节衣缩食、空虚无聊的寄宿生活,就这样单调地打发掉一天天。
正是在此刻,那个天才应该把为天下幻灭的年轻人写的那本书塞进他的手里。可是那本书还未写出来呢。
强烈的抗议化作一腔怒火在他的心里汹涌。已然模糊的理想,在悟性与同化中混沌了的理想,再次填满他的心灵。活下去——那就是人生的规则——别无他路。该怎么做,全无关系——不过是成为又一个海塞或查利·摩尔罢了。
“我不要!”他大声喊了出来。
会计与速记员都惊讶地抬起头来。
“什么?”
戴利林波瞪了他们一眼,接着就走到台子前面。
“你要的资料,”他粗鲁地说道。“我不能再等了。”
海塞先生一脸的惊讶。
他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能打破这老一套。在梦游状态中,他出了电梯走进仓库,来到一条无人使用的便道上,在一只箱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发现了自己的平庸,他的头脑在恐惧的震颤中晕眩。
“我必须走出这一切,”他大声说道,然后又再次重复,“我必须走出这一切”——他的意思不仅仅指走出这个麦西批发商店。
5点半下班时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可他朝着与他的宿舍相反的方向走去,冰凉的雨水立即将他那件陈旧的西服淋湿,他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兴奋与清爽。他需要一个如雨中漫步一般的世界,尽管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可是命运却把他投入麦西先生那臭不可闻的仓库和走廊。一开始必须改变的强烈渴求俘虏了他,随后一种朦胧的计划在他的想象中成形。
“我要去东部……去一个大城市……去见识各种各样的人……心胸更为宽广的人……愿意帮助我的人。在某地从事某种有趣的工作。天哪,一定会有那样的地方吧。”
接着他认识到令人恶心的现实,那就是他与人交往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不论漂泊到哪里,这里才是对他最为了解的家乡——在这里他可以说是个知名人物——在忘川之水将他彻底淹没之前。
你必须走捷径,就是这样。拉关系……找个富婆成家……
这个念头使他着迷,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好几里路,接着他意识到雨下得越来越稠密,沉重的暮色越来越透明,房屋也显得越来越缥缈。充斥着建筑物的街区,然后是一座座大房子,然后是星星点点的小房子,逐一在面前逝去,最后是一大片雾蒙蒙的田野在两边伸展。这里的路已经很难走了。大马路已经让位给了肮脏的羊肠小道,他那双鞋子只能愤怒地挣扎在棕褐色的泥泞与水塘之中。
走捷径——话语开始崩溃,成为新奇的呢喃——光怪陆离的话语之碎片。碎片又拼成语句,每一块碎片都有着独特而亲切的回响。
走捷径意味着舍弃那孩童时代的老调头,什么忠于职守就会成功,什么恶有恶报善有善终,什么诚实的清贫比腐败的财富更为幸福。
走捷径意味着做人要心狠手辣。|||||
这句话进了他的脑海,他一再重复着这句话。总之,他会这么想是与麦西先生和查利·摩尔有关的——他们每个人的生活态度与生存方式。
他停下脚步摸了摸衣服。他早已浑身湿透了。他看了看四周,在一面栅栏上选了一块有一棵树木可以避雨的地方,就在那里休息了。
在我年幼无知的年代——他想到——人家告诉我恶是一种肮脏的状态,就像一只脏领子,可我现在觉得恶只是一种不幸,或者是遗传与环境,或者是一种“曝光”。它隐藏在像查利·摩尔那样的傻瓜们的犹豫不决中,隐藏在麦西先生那样的气量狭窄中,如果它有可能变得更为明确的话,那就只能是贴在别人的不幸之上的一张武断的标签。
事实上——他总结道——根本就不用去担心什么是恶什么是善。善与恶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是种标准——当我渴望什么的时候,这种标准就会成为一个阻碍我的恶魔。当我的欲望足够强烈时,常识告诉我别顾虑、去把它拿下——只要别被抓住就好。
此时,戴利林波突然明白了自己首先需要什么。他需要15块钱去付已经过期的房费。
带着愤怒的力量,他从栅栏上跳了下来,剥下他的上衣,用刀子将黑色的衬里割下五英寸见方的一小块。他又在上面开了两个小孔,接着把它罩在了脸上,拉下帽子把它压住。开始它在脸上古怪地飘着,随后雨水将它打湿,它沾在了他的面颊和额头上。
现在可以了……暮色已相当昏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他飞快地向城里走回去,情愿透过两只粗糙的小孔费力地注视着路面,也不愿麻烦地摘下面罩。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紧张……只有因想尽快减轻他的欲望所造成的压力。
他来到了第一条街路,继续走着直到看见路灯远处的一棵树篱,于是就躲了进去。过了会儿,他听见一连串脚步声——他等着——是个女人,他屏住呼吸直到她走了过去……接下来是个男人,一个工人。下一个路人,他感觉到,就将是他的目标……那个工人的脚步声在湿淋淋的街道上渐行渐远……又有脚步声靠近了,越来越响了。
戴利林波鼓起了勇气。
“把手举起来!”
那个男子停下脚步,奇怪地咕哝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话,接着把胖乎乎的手臂伸向天空。
戴利林波把手伸进了他的马甲。
“可以了,小兔崽子,”他说道,一边暗示地把手放在屁股后面的口袋上,“快跑,脚步要……响!如果被我听到你停下来,小心挨枪子!”
接着他站在那里突然发出一声无法遏制的大笑,一边听着那恐惧的脚步声向着夜色飞奔而去。
过了一会儿,他把一沓钞票塞进了口袋,摘去面罩,飞快地穿过街道,消逝在一条小巷的深处。
四无论戴利林波在理智上怎样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在那件事过后的几个礼拜里他的日子还是很不好过。面对情感与传统的严酷折磨,他的内心在不断地骚动。他感觉到一种道义上的孤独。
在他初次冒险的第二天中午,他和查利·摩尔一起在一家小饭馆里吃饭,看着他把一份报纸收起来,等着他对昨天的抢劫案说上两句。可是没有,也许是报上没登,或者是查利不感兴趣。他平淡地翻到体育版,读着克莱恩博士那撒满胡椒粉的连篇累牍的陈词滥调,嘴巴微张着痴心地想要把这篇社论消化掉,接着很快又翻到了漫画版。
可怜的查利——身上有魔鬼那微弱的气味,思路从来也无法集中,索然无味地过着孤独的生活,苦苦地咀嚼着被人嫌弃的不幸。
然而这样的查利依然属于立场正确的一方。在他心里依然会激起正义与谴责的火焰;看到舞台上的女主角不幸失身依然会流下热泪,对不讲信义的想法充满了蔑视,所以从诚实的角度来看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颇为崇高的人。
而在我这一方,戴利林波想到,从来也没有什么避风港;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上不如做个强硬的大盗,所以在这里只能采用打游击的战术。
这一切会对我有怎样的影响呢?怀着执拗的厌倦,他这样想道。正直的生活会不会逐渐褪色?勇气会不会消散,心灵会不会蒙尘?精神会不会彻底崩溃?结局是不是只有荒凉、悔恨与失败?
当愤怒如海浪般袭来,他的心思会在正义与非正义的分水岭上剧烈地波动——他就这样手握自豪之剑站在了分水岭上。别人违反了正义与仁厚的法律时会撒下弥天大谎。可他无论如何不会对自己撒谎。此刻的他超越了拜伦的浪漫:也不是唐璜式的精神上的叛逆;也不是浮士德式的哲学上的叛逆;而是这个世纪里新出现的心理上的叛逆——他藐视自己心灵里先天性的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