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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紀事本末 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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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亂亡 陳霸先篡梁

梁武帝中大通三年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統卒。五月丙申,立太子母弟晉安王綱為皇太子。朝野多以為不順,司議侍郎周弘正嘗為晉安王主簿,乃奏記曰:「謙讓道廢,多歷年所。伏唯明大王殿下,天挺將聖,四海歸仁,是以皇上發德音,以大王為儲副。意者願聞殿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子臧大賢之節,逃玉輿而弗乘,棄萬乘如脫屣,庶改澆競之俗,以大吳國之風。古有其人,今聞其語,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誰。使無為之化復生於遂古,讓王之道不墜於來葉,豈不盛歟。」王不能從。六月癸丑,立華容公歡為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譽為河東王,曲阿公詧為岳陽王。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歡兄弟以大郡,用慰其心。

中大同元年。上年高,諸子心不相下,互相猜忌。邵陵王綸為丹楊尹,湘東王繹在江州,武陵王紀在益州,皆權侔人主。太子綱惡之,嘗選精兵以衛東宮。八月,以綸為南徐州刺史。冬十月乙亥,以前東揚州刺史岳陽王詧為雍州刺史。上舍詧兄弟而立太子綱,內常愧之,寵亞諸子。以會稽人物殷阜,故用詧兄弟迭為東揚州以慰其心,詧兄弟亦內懷不平。詧以上衰老,朝多秕政,遂蓄聚貨財,折節下士,招募勇敢,左右至數千人。以襄陽形勝之地,梁業所基,遇亂可以圖大功。乃克己為政,撫循士民,數施恩惠,延納規諫,所部稱治。

太清三年。初,上以河東王譽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張纘為雍州刺史,代岳陽王詧。纘恃其才望,輕譽少年,迎候有闕。譽至,檢括州府付度事,留纘不遣。聞侯景作亂,頗陵蹙纘。纘恐為所害,輕舟夜遁,將之雍部,復慮詧拒之。纘與湘東王繹有舊,欲因之以殺譽兄弟,乃如江陵。及臺城陷,諸王各還州鎮,譽自湖口歸湘州。桂陽王慥以荊州督府留軍江陵,欲待繹至拜謁,乃還信州。纘遺繹書曰:「河東戴檣上水,欲襲江陵,岳陽在雍,共謀不逞。」江陵遊軍主朱榮亦遣使告繹,云:「桂陽留此,欲應譽、詧」。繹懼,鑿船,沈米,斬纜,自蠻中步道馳歸江陵,囚慥,殺之。

湘東王繹之入援也,令所督諸州皆發兵,雍州刺史岳陽王詧遣府司馬劉方貴將兵出漢口,繹召詧使自行,詧不從。方貴潛與繹相知,謀襲襄陽。未發,會詧以他事召方貴,方貴以為謀泄,遂據樊城拒命,詧遣軍攻之。繹厚資遣張纘使赴,纘至大堤,詧已拔樊城,斬方貴。纘至襄陽,詧推遷未去,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詧猶總軍府之政,聞臺城陷,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勢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禍。」岸既襄陽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驍勇著名。纘乃與岸結盟,着婦人衣,乘青布輿逃入西山。詧使岸將兵追擒之,纘乞為沙門,更名法纘,詧許之。

夏五月丙辰,上殂。辛巳,太子即皇帝位。

六月,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稱受高祖密詔徵兵,以湘東王繹為侍中、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司徒、承製,自餘藩鎮並加位號。

湘州刺史河東王譽驍勇得士心,湘東王繹將討侯景,遣使督其糧眾,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使者三返,譽不與。湘東王世子方等請討之,繹乃以少子安南侯方矩為湘州刺史,使方等將精卒二萬送之。方等將行,謂所親曰:「是行也,吾必死之。死得其所,吾復奚恨。」

湘東世子方等軍至麻溪,河東王譽將七千人擊之,方等軍敗,溺死。安南侯方矩收餘眾還江陵,湘東王繹無戚容。西江督護陳霸先起兵討侯景。

湘東王繹遣竟陵太守王僧辯、信州刺史東海鮑泉擊湘州,分給兵糧,刻日就道。僧辯以竟陵部下未盡至,欲俟眾集然後行,與泉入白繹,求申期日。繹疑僧辯觀望,案劍厲聲曰:「卿憚行拒命,欲同賊邪。今唯有死耳。」因斫僧辯,中其左髀,悶絕,久之方蘇,即送獄。泉震怖,不敢言。僧辯母徒行流涕入謝,自陳無訓,繹意解,賜以良藥,故得不死。丁卯,鮑泉獨將兵擊湘州。

秋八月己亥,鮑泉軍於石槨寺,河東王譽逆戰而敗。辛丑,又敗於橘洲,戰及溺死者萬餘人。譽退保長沙,泉引軍圍之。

九月,河東王譽告急於岳陽王詧,詧留諮議參軍濟陽蔡大寶守襄陽,帥眾二萬、騎二千伐江陵以救湘州。湘東王繹大懼,遣左右就獄中問計於王僧辯。僧辯具陳方略,繹乃赦之,以為城中都督。乙卯,詧至江陵,作十三營以攻之。會大雨,平地水深四尺,詧軍氣沮。繹與新興太守杜崱有舊,密邀之。乙丑,崱與兄岌、岸、弟幼安、兄子龕各帥所部降於繹。岸請以五百騎襲襄陽,晝夜兼行,去襄陽三十里,城中覺之,蔡大寶奉詧母龔保林登城拒戰。詧聞之,夜遁,棄糧食、金帛、鎧仗於湕水,不可勝紀。張纘病足,詧載以隨軍。及敗走,守者恐為追兵所及,殺之,棄屍而去。詧至襄陽,岸奔廣平,依其兄南陽太守巘。

湘東王繹以鮑泉圍長沙久不克,怒之,以平南將軍王僧辯代為都督,數泉十罪,命舍人羅重歡與僧辯偕行。泉聞僧辯來,愕然曰:「得王竟陵來助我,賊不足平。」拂席待之。僧辯入,背泉而坐,曰:「鮑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鎖卿,卿勿以故意見期。」使重歡宣令,鎖之牀側。泉為啓自申,且謝淹緩之罪,繹怒解,遂釋之。

冬十一月,岳陽王詧使將軍薛暉攻廣平,拔之,獲杜岸,送襄陽。詧拔其舌,鞭其面,支解而烹之。又發其祖父墓,焚其骸而揚之,以其頭為漆碗。

詧既與湘東王繹為敵,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於魏,請為附庸。丞相泰令東閣祭酒榮權使於襄陽。繹使司州刺史柳仲禮鎮竟陵以圖詧,詧懼,遣其妃王氏及世子{山屚}為質於魏。丞相泰欲經略江、漢,以開府儀同三司楊忠都督三荊等十五州諸軍事,鎮穰城。仲禮至安陸,安陸太守沈勰以城降之。仲禮留長史馬岫與其弟子禮守之,帥眾一萬趣襄陽。泰遣楊忠及行臺僕射長孫儉將兵擊仲禮以救詧。魏楊忠將至義陽,太守馬伯符以下溠城降之,忠以伯符為鄉導。伯符,岫之子也。十二月,魏楊忠拔隨郡,執太守桓和。

簡文帝大寶元年春正月,陳霸先進軍南康,湘東王繹承製授霸先明威將軍、交州刺史。

魏楊忠圍安陸,柳仲禮馳歸救之。諸將恐仲禮至則安陸難下,請急攻之。忠曰:「攻守勢殊,未可猝拔。若引日勞師,表裏受敵,非計也。南人多習水軍,不閒野戰,仲禮師在近路,吾出其不意,以奇兵襲之,彼怠我奮,一舉可克。克仲禮則安陸不攻自拔,諸城可傳檄定也。」乃選騎二千,銜枚夜進,敗仲禮於漴頭,獲仲禮及其弟子禮,盡俘其眾。馬岫以安陸,別將王叔孫以竟陵,皆降於忠。於是漢東之地盡入於魏。

二月,魏楊忠乘勝至石城,欲進逼江陵,湘東王繹遣舍人庾恪說忠曰:「詧來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歸心。」忠遂停湕北。繹遣舍人王孝祀等送子方略為質以求和,魏人許之。繹與忠盟曰:「魏以石城為封,梁以安陸為界,請同附庸,並送質子,貿遷有無,永敦鄰睦。」忠乃還。

邵陵王綸欲救河東王譽而兵糧不足,乃致書於湘東王繹曰:「天時地利不及人和,況乎手足肱支豈可相害。今社稷危恥,創鉅痛深,唯應剖心嘗膽,泣血枕戈,其餘小忿,或宜容貰。若外難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不亡。夫征戰之理,唯求克勝,至於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良為藩屏盤固,宗鎮強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川疑迫,何以自安,必引進魏軍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國去矣。必希解湘州之圍,存社稷之計。」繹復書,陳譽過惡不赦,且曰:「詧引楊忠來相侵逼,頗遵談笑,用卻秦軍,曲直有在,不復自陳。臨湘旦平,暮便即路。」綸得書,投之於案,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於斯。湘州若敗,吾亡無日矣。」

夏四月,邵陵王綸在郢州,以聽事為正陽殿,內外齋閤悉加題署。其部下陵暴軍府,郢州將佐莫不怨之。諮議參軍江仲舉,南平王恪之謀主也,說恪圖綸。恪驚曰:「若我殺邵陵,寧靜一鎮,荊、益兄弟必皆內喜,海內若平,則以大義責我矣。且巨逆未梟,骨肉相殘,自亡之道也。卿且息之。」仲舉不從,部分諸將,刻日將發,謀泄,綸壓殺之。恪狼狽往謝,綸曰:「羣小所作,非由兄也。凶黨已斃,兄勿深憂。」

王僧辯急攻長沙,辛巳,克之。執河東王譽,斬之,傳首江陵,湘東王繹反其首而葬之。繹以僧辯為左衛將軍,加侍中、鎮西長史。

六月,魏人慾令岳陽王詧發哀嗣位,詧辭不受。丞相泰使榮權冊命詧為梁王,始建臺,置百官。秋七月辛酉,梁王詧入朝於魏。

邵陵王綸大修鎧仗,將討侯景。湘東王繹惡之。八月甲午,遣左衛將軍王僧辯、信州刺史鮑泉等帥舟師一萬,東趣江、郢,聲言拒任約,且雲迎邵陵王還江陵,授以湘州。九月,王僧辯軍至鸚鵡洲,郢州司馬劉龍虎等潛送質於僧辯。邵陵王綸聞之,遣其子威正侯礩將兵擊之,龍虎敗,奔於僧辯。綸以書責僧辯曰:「將軍前年殺人之侄,今歲伐人之兄,以此求榮,恐天下不許。」僧辯送書於湘東王繹,繹命進軍。辛酉,綸集其麾下於西園,涕泣言曰:「我本無他,志在滅賊,湘東常謂與之爭帝,遂爾見伐。今日欲守則交絕糧儲,欲戰則取笑千載,不容無事受縛,當於下流避之。」麾下壯士爭請出戰,綸不從,與礩自倉門登舟北出。僧辯入據郢州。繹以南平王恪為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世子方諸為郢州刺史,王僧辯為領軍將軍。

綸遇鎮東將軍裴之高於道,之高之子畿掠其軍器,綸與左右輕舟奔武昌澗飲寺,僧法馨匿綸於巖穴之下。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律等聞綸尚存,馳往迎之,說七柵流民以求糧仗。綸出營巴水,流民八九千人附之,稍收散卒,屯於齊昌。遣使請降於齊,齊以綸為梁王。岳陽王詧還襄陽。

冬十一月甲子,南平王恪帥文武拜箋推湘東王繹為相國,總百揆,繹不許。十二月,邵陵王綸在汝南,修城池,集士卒,將圖安陸。魏安州刺史馬祐以告丞相泰,泰遣楊忠將萬人救安陸。

二年春正月,魏楊忠圍汝南,李素戰死。二月乙亥,城陷,執邵陵攜王綸,殺之,投屍江岸,岳陽王詧取而葬之。

齊遣散騎常侍曹文皎使於江陵,湘東王繹使兼散騎常侍王子敏報之。三月己未,齊以湘東王繹為梁相國,建梁臺,總百揆,承製。

岳陽王詧聞侯景克郢州,遣蔡大寶將兵一萬進據武寧,遣使至江陵,詐稱赴援。眾議欲答以侯景已破,令其退軍。湘東王繹曰:「今語以退軍,是趣之令進也。」乃使謂大寶曰:「岳陽累啓連和,不相侵犯,卿那忽據武寧。今當遣天門太守胡僧祐精甲二萬、鐵馬五千頓湕水,待時進軍。」詧聞之,召其軍還。僧祐,南陽人也。

秋八月,侯景廢帝為晉安王,下詔迎豫章王棟,壬戌,棟即帝位。九月己亥,湘東王繹以尚書令王僧辯為江州刺史,江州刺史陳霸先為東揚州刺史。冬十月壬寅,侯景弒太宗。王僧辯等聞太宗殂,丙辰,啓湘東王繹,請上尊號,繹弗許。十一月乙亥,王僧辯等覆上表勸進,湘東王繹不許。己丑,豫章王棟禪位於侯景,景封棟為淮陰王。

元帝承聖元年春三月己丑,王僧辯等上表勸進,且迎都建業,不許。辛卯,宣猛將軍朱買臣沈豫章王棟於水。

夏四月,王僧辯啓陳霸先鎮京口。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等復勸進,湘東王猶不受。庚辰,以南平王恪為揚州刺史。甲申,以王僧辯為司徒、鎮衛將軍,封長寧公。陳霸先為徵虜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長城縣侯。齊主使其散騎常侍曹文皎等來聘,湘東王使散騎常侍柳暉等報之。

齊主使潘樂、郭元建將兵圍秦郡,行臺尚書辛術諫曰:「朝廷與湘東王信使不絕。陽平,侯景之土,取之可也。今王僧辯已遣嚴超達守秦郡,於義何得復爭之。且水潦方降,不如班師。」弗從。陳霸先命別將徐度引兵助秦郡固守。齊眾七萬攻之甚急,王僧辯使左衛將軍杜崱救之,霸先亦自歐陽來會。與元建大戰於士林,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生擒千餘人。元建收餘眾北遁,猶以通好,不窮追也。

六月,立安南侯方矩為王太子。

齊政煩賦重,江北之民不樂屬齊,其豪傑數請兵於王僧辯,僧辯以與齊通好,皆不許。秋七月,廣陵僑人朱盛等潛聚黨數千人,謀襲殺齊刺史溫仲邕,遣使求援於陳霸先,雲已克其外城。霸先使告僧辯,僧辯曰:「人之情僞,未易可測,若審克外城,亟須應援,如其不爾,無煩進軍。」使未報,霸先已濟江,僧辯乃命武州刺史杜崱等助之。會盛等謀泄,霸先因進軍圍廣陵。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卒。甲申,以王僧辯為揚州刺史。齊主使告王僧辯、陳霸先曰:「請釋廣陵之圍,必歸廣陵、歷陽兩城。」霸先引兵還京口,江北之民從霸先濟江者萬餘口。湘東王以霸先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徵霸先世子昌及兄子頊詣江陵,以昌為員外散騎常侍,頊為領直。

公卿、藩鎮數勸進於湘東王。十一月丙子,世祖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赦。是日帝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為皇太子,更名元良。皇子方智為晉安王,方略為始安王,方等之子莊為永嘉王。

侯景之亂,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以長江為限,荊州界北盡武寧,西拒硤口,嶺南復為蕭勃所據,詔令所行,千里而近,民戶着籍者,不盈三萬而已。

二年春正月,王僧辯發建康,承製使陳霸先代鎮揚州。秋八月,下詔將還建康,領軍將軍胡僧祐、太府卿黃羅漢、吏部尚書宗懍、御史中丞劉瑴諫曰:「建業王氣已盡,與虜正隔一江,若有不虞,悔無及也。且古老相承云:荊州洲數滿百,當出天子。今枝江生洲,百數已滿,陛下龍飛,是其應也。」上令朝臣議之。黃門侍郎周弘正、尚書右僕射王褒曰:「今百姓未見輿駕入建康,謂是列國諸王,願陛下從四海之望。」時羣臣多荊州人,皆曰:「弘正等東人也,志願東下,恐非良計。」弘正面折之曰:「東人勸東,謂非良計,君等西人慾西,豈成長策。」上笑。又議於後堂,會者五百人,上問之曰:「吾欲還建康,諸卿以為如何。」眾莫敢先對。上曰:「勸吾去者左袒」,左袒者過半。武昌太守朱買臣言於上曰:「建康舊都,山陵所在,荊鎮邊疆,非王者之宅。願陛下勿疑,以致後悔。臣家在荊州,豈不願陛下居此,但恐是臣富貴,非陛下富貴耳。」上使術士杜景豪卜之,不吉,對上曰:「未去」,退而言曰:「此兆為鬼賊所留也。」上以建康彫殘,江陵全盛,意亦安之,卒從僧祐等議。九月庚午,詔王僧辯還鎮建康,陳霸先復還京口。

齊主使郭元建治水軍二萬餘人於合肥,將襲建康,納湘潭侯退,又遣將軍邢景遠、步大汗薩帥眾繼之。陳霸先在建康聞之,白上。上詔王僧辯鎮姑孰以御之。冬十月己酉,王僧辯至姑孰,遣婺州刺史侯瑱、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築壘東關,以待齊師。閏月丁丑,南豫州刺史侯瑱與郭元建戰於東關,齊師大敗,溺死者萬計。湘潭侯退復歸於鄴,王僧辯還建康。

十一月丙寅,上使侍中王琛使於魏。太師泰陰有圖江陵之志,梁王詧聞之,益重其貢獻。

三年春正月,陳霸先自丹徒濟江,圍齊廣陵,秦州刺史嚴超達自齊郡進圍涇州,南豫州刺史侯瑱、吳郡太守張彪皆出石梁,為之聲援。三月己酉,魏侍中宇文仁恕來聘。會齊使者亦至江陵,帝接仁恕不及齊使,仁恕歸,以告太師泰。帝又請據舊圖定疆境,辭頗不遜,泰曰:「古人有言:天之所棄,誰能興之。其蕭繹之謂乎。」荊州刺史長孫儉屢陳攻取之策,泰徵儉入朝,問以經略,覆命還鎮,密為之備。馬伯符密使告帝,帝弗之信。夏四月丙寅,上使散騎常侍庾信等聘於魏。

癸酉,以陳霸先為司空。

五月,散騎郎新野庾季才言於上曰:「去年八月丙申,月犯心中星,今月丙戌,赤氣幹北斗。心為天王,丙主楚分,臣恐建子之月有大兵入江陵,陛下宜留重臣鎮江陵,整旆還都,以避其患。假令魏虜侵蹙,止失荊、湘,在於社稷,猶得無慮。」上亦曉天文,知楚有災,嘆曰:「禍福在天,避之何益。」

六月壬午,齊步大汗薩將兵四萬趣涇州,王僧辯使侯瑱、張彪自石梁引兵助嚴超達拒之,瑱、彪遲留不進。將軍尹令思將萬餘人謀襲盱眙。齊冀州刺史段韶將兵討東方白額於宿預,廣陵、涇州皆來告急,諸將患之。韶曰:「梁氏喪亂,國無定主,人懷去就,強者從之。霸先等外託同德,內有離心,諸君不足憂,吾揣之熟矣。」乃留儀同三司敬顯攜等圍宿預,自引兵倍道趣涇州。塗出盱眙,令思不意齊兵猝至,望風退走。韶進擊超達,破之,回趣廣陵,陳霸先解圍走。杜僧明還丹徒,侯瑱、張彪還秦郡。

秋九月乙巳,魏遣柱國常山公于謹、中山公宇文護、大將軍楊忠將兵五萬入寇,冬十月壬戌,髮長安。長孫儉問謹曰:「為蕭繹之計,將如何。」謹曰:「耀兵漢、沔,席捲渡江,直據丹楊,上策也。移郭內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軍,中策也。若難於移動,據守羅郭,下策也。」儉曰:「揣繹定出何策。」謹曰:「下策。」儉曰:「何故。」謹曰:「蕭氏保據江南,綿歷數紀,屬中原多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齊氏之患,必謂力不能分。且繹懦而無謀,多疑少斷,愚民難與慮始,皆戀邑居,所以知其用下策也。」

癸亥,武寧太守宗均告魏兵且至,帝召公卿議之。領軍胡僧祐、太府卿黃羅漢曰:「二國通好,未有嫌隙,必應不爾。」侍中王琛曰:「臣揣宇文容色,必無此理。」乃復使琛使魏。丙寅,于謹至樊、鄧,梁王詧帥眾會之。丁卯,內外戒嚴。王琛至石梵,未見魏軍,馳書報黃羅漢曰:「吾至石梵,境上帖然,前言皆兒戲耳。」帝聞而疑之。

辛未,帝使主書李膺至建康,徵王僧辯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命陳霸先徙鎮揚州。僧辯遣豫州刺史侯瑱帥程靈洗等為前軍,兗州刺史杜僧明帥吳明徹等為後軍。甲戌,帝夜登鳳凰閣,徙倚嘆息,曰:「客星入翼、軫,今必敗矣。」嬪御皆泣。

陸法和聞魏師至,自郢州入漢口,將赴江陵,帝使逆之曰:「此自能破賊,但鎮郢州,不須動也。」法和還州,堊其城門,着衰絰,坐葦蓆,終日,乃脫之。

十一月,帝大閱於津陽門外,遇北風暴雨,輕輦還宮。癸未,魏軍濟漢,于謹令宇文護、楊忠帥精騎先據江津,斷東路。甲申,護克武寧,執宗均。是日,帝乘馬出城行柵,插木為之,周圍六十餘里。以領軍將軍胡僧祐都督城東諸軍事,尚書右僕射張綰為之副。左僕射王褒都督城西諸軍事,四廂領直元景亮為之副,王公已下各有所守。丙戌,命太子巡行城樓,令居人助運木石。夜,魏軍至黃華,去江陵四十里,丁亥,至柵下。戊子,巂州刺史裴畿、畿弟新興太守機、武昌太守朱買臣、衡陽太守謝答仁開枇杷門出戰,裴機殺魏儀同三司胡文伐。畿,之高之子也。

帝徵廣州刺史王琳為湘州刺史,使引兵入援。丁酉,柵內火,焚數千家及城樓二十五。帝臨所焚樓,望魏軍濟江,四顧嘆息。是夜,遂止宮外,宿民家。己亥,移居祗洹寺。于謹令築長圍,中外信命始絕。

庚子,信州刺史徐世譜、晉安王司馬任約等築壘於馬頭,遙為聲援。是夜,帝巡城,猶口占為詩,羣臣亦有和者。帝裂帛為書,趣王僧辯,曰:「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壬寅,還宮。癸卯,出長沙寺。戊申,王褒、胡僧祐、朱買臣、謝答仁等開門出戰,皆敗還。己酉,帝移居天居寺。癸丑,移居長沙寺。朱買臣按劍進曰:「唯斬宗懍、黃羅漢,可以謝天下。」帝曰:「曩實吾意,宗、黃何罪。」二人退入眾中。

王琳軍至長沙,鎮南府長史裴政請間道先報江陵,至百里洲,為魏人所獲。梁王詧謂政曰:「我,武皇帝之孫也,不可為爾君乎。若從我計,貴及子孫。如或不然,腰領分矣。」政詭曰:「唯命。」詧鎖之至城下,使言曰:「王僧辯聞臺城被圍,已自為帝。王琳孤弱,不復能至。」政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各思自勉,吾以間使被禽,當碎身報國。」監者擊其口,詧怒,命速殺之。西中郎參軍蔡大業諫曰:「此民望也,殺之,則荊州不可下矣。」乃釋之。政,之禮之子。大業,大寶之弟也。

時徵兵四方,皆未至。甲寅,魏人百道攻城,城中負戶蒙楯,胡僧祐親當矢石,晝夜督戰,獎勵將士,明行賞罰,眾咸致死,所向摧殄,魏不得前。俄而僧祐中流矢死,內外大駭。魏悉眾攻柵,反者開西門納魏師,帝與太子、王褒、謝答仁、朱買臣退保金城,令汝南王大封、晉熙王大圓質于于謹以請和。魏軍之初至也,眾以王僧辯子侍中顗可為都督,帝不用,更奪其兵,使與左右十人入守殿中。及胡僧祐死,乃用為都督城中諸軍事。裴畿、裴機、歷陽侯峻皆出降。于謹以機手殺胡文伐,並畿殺之。峻,淵猷之子也。時城南雖破,而城北諸將猶苦戰,日暝,聞城陷,乃散。

帝入東閤竹殿,命舍人高善寶焚古今圖書十四萬卷,將自赴火,宮人左右共止之。又以寶劍擊柱令折,嘆曰:「文武之道,今夜盡矣。」乃使御史中丞王孝祀作降文。謝答仁、朱買臣諫曰:「城中兵眾猶強,乘暗突圍而出,賊必驚,因而薄之,可渡江就任約。」帝素不便走馬,曰:「事必無成,秖增辱耳。」答仁求自扶。帝以問王褒,褒曰:「答仁,侯景之黨,豈足可信。成彼之勳,不如降也。」答仁又請守子城,收兵可得五千人,帝然之,即授城中大都督,配以公主。既而召王褒謀之,以為不可。答仁請入不得,歐血而去。于謹徵太子為質,帝使王褒送之。謹子以褒善書,給之紙筆,褒乃書曰:「柱國常山公家奴王褒。」有頃,黃門郎裴政犯門而出。帝遂去羽儀、文物,白馬素衣出東門,抽劍擊闔曰:「蕭世誠一至此乎。」魏軍士度塹牽其轡,至白馬寺北,奪其所乘駿馬,以駑馬代之,遣長壯胡人手扼其背以行。逢于謹,胡人牽帝使拜。梁王詧使鐵騎擁帝入營,囚於烏幔之下,甚為詧所詰辱。

帝性殘忍,且懲高祖寬縱之弊,故為政尚嚴。及魏師圍城,獄中死囚且數千人,有司請釋之以充戰士。帝不許,悉令棓殺之,事未成而城陷。

十二月丙辰,徐世譜、任約退戍巴陵。于謹逼帝使為書召王僧辯,帝不可。使者曰:「王今豈得自由。」帝曰:「我既不自由,僧辯亦不由我。」又從長孫儉求宮人王氏、苟氏及幼子犀首,儉並還之。或問:「何意焚書。」帝曰:「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

辛未,帝為魏人所殺。梁王詧遣尚書傅準監刑,以土囊隕之。詧使以布帊纏屍,斂以蒲席,束以白茅,葬於津陽門外。並殺愍懷太子元良、始安王才略、桂陽王大成等。世祖性好書,常令左右讀書,晝夜不絕,雖熟睡,卷猶不釋,或差誤及欺之,帝輒驚寤。作文章,援筆立就。常言:「我韜於文士,愧於武夫」,論者以為得言。

魏立梁王詧為梁主,資以荊州之地,延袤三百里,仍取其雍州之地。詧居江陵東城,魏置防主將兵居西城,名曰助防,外示助詧備禦,內實防之。以前儀同三司王悅留鎮江陵。于謹收府庫珍寶及宋渾天儀、梁銅晷表、大玉徑四尺及諸法物,盡俘王、公以下及選百姓男女數萬口為奴婢,分賞三軍,驅歸長安,小弱者皆殺之。得免者三百餘家,而人馬所踐及凍死者什二三。

魏師之在江陵也,梁王詧將尹德毅說詧曰:「魏虜貪惏,肆其殘忍,殺掠士民,不可勝紀。江東之人塗炭至此,咸謂殿下為之。殿下既殺人父兄,孤人子弟,人盡讎也,誰與為國。今魏之精銳盡萃於此,若殿下為設享會,請于謹等為歡,預伏武士,因而斃之,分命諸將,掩其營壘,大殲羣醜,俾無遺類。收江陵百姓,撫而安之,文武羣寮,隨材銓授。魏人懾息,未敢送死,王僧辯之徒折簡可致。然後朝服濟江,入踐皇極,晷刻之間,大功可立。古人云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願殿下恢弘遠略,勿懷匹夫之行。」詧曰:「卿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厚,未可背德。若遽為卿計,人將不食吾餘。」既而闔城長幼被虜,又失襄陽,詧乃嘆曰:「恨不用尹德毅之言。」

王僧辯、陳霸先共奉江州刺史晉安王方智為太宰,承製。

王褒、王克、劉瑴、宗懍、殷不害及尚書右丞吳興沈炯至長安,太師泰皆厚禮之。

敬帝紹泰元年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劉棻將兵援江陵,至三百里灘,部曲宋文徹殺之,帥其眾還據邵陵。

梁王詧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廟號高宗,妃蔡氏為昭德皇后,尊其母龔氏為皇太后,立妻王氏為皇后,子巋為皇太子。賞刑制度,並同王者,唯上疏於魏則稱臣,奉其正朔。至於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舊,其勳級則兼用柱國等名。以諮議參軍蔡大寶為侍中、尚書令,參掌選事,外兵參軍太原王操為五兵尚書。大寶嚴整有智謀,雅達政事,文辭贍速,後梁主推心任之,以為謀主,比之諸葛孔明,操亦亞之。追贈邵陵王綸太宰,諡曰壯武。河東王譽丞相,諡曰武桓。

齊主使清河王嶽將兵攻魏安州以救江陵。嶽至義陽,江陵陷,因進軍臨江,郢州刺史陸法和及儀同三司宋蒞舉州降之。長史江夏太守王岷不從,殺之。甲午,齊召嶽還,使儀同三司清都慕容儼戍郢州。王僧辯遣江州刺史侯瑱攻郢州,任約、徐世譜、宜豐侯循皆引兵會之。

辛丑,齊立貞陽侯淵明為梁主,使其上黨王渙將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聽從淵明歸。貞陽侯陷魏事,見《侯景之亂》。

二月癸丑,晉安王至自尋陽,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時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辯為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陳霸先征西大將軍。

齊主先使殿中尚書邢子才馳傳詣建康,與王僧辯書,以為「嗣主衝藐,未堪負荷。彼貞陽侯,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為梁王,納於彼國。卿宜部分舟艫,迎接今主,並心一力,善建良圖。」乙卯,貞陽侯淵明亦與僧辯書求迎。僧辯復書曰:「嗣主體自宸極,受於文祖。明公儻能入朝,同獎王室,伊、呂之任,僉曰仰歸。意在主盟,不敢聞命。」甲子,齊以陸法和為都督荊雍等十州諸軍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臺,又以宋蒞為郢州刺史,蒞弟簉為湘州刺史。甲戌,上黨王渙克譙郡。己卯,淵明又與僧辯書,僧辯不從。

故劉棻主帥趙朗殺宋文徹以邵陵歸於王琳。

三月,貞陽侯淵明至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御之。丙戌,齊克東關,斬裴之橫,俘數千人。王僧辯大懼,出屯姑孰,謀納淵明。夏五月,王琳迎永嘉王莊送之建康。

王僧辯遣使奉啓於貞陽侯淵明,定君臣之禮,又遣別使奉表於齊,以子顯及顯母劉氏、弟子世珍為質於淵明,遣左民尚書周弘正至歷陽奉迎,因求以晉安王為皇太子,淵明許之。淵明求度衛士三千,僧辯慮其為變,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龍舟法駕迎之。淵明與齊上黨王渙盟於江北,辛丑,自採石濟江。於是梁輿南渡,齊師北返。僧辯疑齊,擁檝中流,不敢就西岸。齊侍中裴英起衛送淵明,與僧辯會於江寧。癸卯,淵明入建康,望朱雀門而哭,道逆者以哭對。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晉安王為皇太子,王僧辯為大司馬,陳霸先為侍中。

六月,齊慕容儼始入郢州,而侯瑱等奄至城下,儼隨方備禦,瑱等不能克。乘間出擊瑱等軍,大破之。城中食盡,煮草木根葉及靴皮帶角食之,與士卒分甘共苦,堅守半歲,人無異志。貞陽侯淵明立,乃命瑱等解圍,瑱還鎮豫章。齊人以城在江外,難守,因割以還梁。儼歸,望齊主,悲不自勝。齊主呼前執其手,脫帽看發,嘆息久之。

吳興太守杜龕,王僧辯之壻也。僧辯以吳興為震州,用龕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愔為豫章太守。壬子,齊主以梁國稱藩,詔凡梁民悉遣南還。

初,王僧辯與陳霸先共滅侯景,情好甚篤,僧辯為子頠娶霸先女,會僧辯有母喪,未成昏。僧辯居石頭城,霸先在京口,僧辯推心待之,頠兄顗屢諫,不聽。及僧辯納貞陽侯淵明,霸先遣使苦爭之,往返數四,僧辯不從。霸先竊嘆謂所親曰:「武帝子孫甚多,唯孝元能復讎雪恥。其子何罪,而忽廢之。吾與王公並處託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圖,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為乎。」乃密具袍數千領及錦彩金銀為賞賜之具。會有告齊師大舉至壽春將入寇者,僧辯遣記室江旰告霸先,使為之備。霸先因是留旰於京口,舉兵襲僧辯。九月壬寅,召部將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陸徐度、錢塘杜棱謀之。棱以為難,霸先懼其謀泄,以手巾絞棱,悶絕於地,因閉於別室。部分將士,分賜金帛,以弟子著作郎雲朗鎮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帥水軍趨石頭,霸先帥馬步自江乘羅落會之。是夜,皆發,召杜棱與同行。知其謀者,唯安都等四將,外人皆以為江旰徵兵御齊,不之怪也。

甲辰,安都引舟艦將趣石頭,霸先控馬未進。安都大懼,追霸先罵曰:「今日作賊,事勢已成,生死須決,在後欲何所望。若敗,俱死,後期得免斫頭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進。安都至石頭城北,棄舟登岸。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內,眾隨而入,進及僧辯臥室,霸先兵亦自南門入。僧辯方視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內出。僧辯遽走,遇子頠,與俱出閤,帥左右數十人苦戰於聽事前,力不敵,走登南門樓,拜請求哀。霸先欲縱火焚之,僧辯與頠俱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師賜討。」且曰:「何意全無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備。」是夜,霸先縊殺僧辯父子。既而竟無齊兵,亦非霸先之譎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靈洗帥所領救僧辯,力戰於石頭西門,軍敗,霸先遣使招諭,久之乃降。霸先深義之,以為蘭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為檄佈告中外,列僧辯罪狀,且曰:「資斧所指,唯王僧辯父子兄弟,其餘親黨,一無所問。」

丙午,貞陽侯淵明遜位,出就邸,百僚上晉安王表,勸進。冬十月己酉,晉安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中外文武賜位一等。以貞陽侯淵明為司徒,封建安公。告齊云:「僧辯陰圖篡逆,故誅之,仍請稱臣於齊,永為藩國。」齊遣行臺司馬恭與梁人盟於歷陽。

壬子,加陳霸先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

杜龕恃王僧辯之勢,素不禮於陳霸先,在吳興,每以法繩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將圖僧辯,密使兄子蒨還長城,立柵以備龕。僧辯死,龕據吳興拒霸先,義興太守韋載以郡應之。吳郡太守王僧智,僧辯之弟也,亦據城拒守。陳蒨至長城,收兵才數百人,杜龕遣其將杜泰將精兵五千奄至,將士相視失色,蒨言笑自若,部分益明,眾心乃定。泰日夜苦攻,數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義興,義興屬縣卒皆霸先舊兵,善用弩,韋載收得數十人,系以長鎖,命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發不兩中者死」,故每發輒斃一人,文育軍稍卻。載因於城外據水立柵,相持數旬。杜龕遣其從弟北叟將兵拒戰,北叟敗,歸於義興。霸先聞文育軍不利,辛未,自表東討,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棱宿衛臺省。甲戌,軍至義興,丙子,拔其水柵。

譙、秦二州刺史徐嗣徽從弟嗣先,僧辯之甥也。僧辯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於齊。及陳霸先東討義興,嗣徽密結南豫州刺史任約,將精兵五千乘虛襲建康,是日入據石頭,遊騎至闕下。侯安都閉門藏旗幟,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窺賊者斬。」及夕,嗣徽等收兵還石頭。安都夜為戰備,將旦,嗣徽等又至,安都帥甲士三百開東、西掖門出戰,大破之,嗣徽等奔還石頭,不敢復逼臺城。

陳霸先遣韋載族弟翽齎書諭戰,丁丑,載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撫之,以翽監義興郡,引載置左右,與之謀議。霸先卷甲還建康,使周文育討杜龕,救長城。

將軍黃他攻王僧智於吳郡,不克,霸先使寧遠將軍裴忌助之。忌選所部精兵,輕行倍道,自錢塘直趣吳郡,夜至城下,鼓譟薄之。僧智以為大軍至,輕舟奔吳興。忌入據吳郡,因以忌為太守。

十一月己卯,齊遣兵五千渡江據姑孰,以應徐嗣徽、任約。陳霸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柵於冶城。庚寅,齊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士榮、淮州刺史柳達摩將兵萬人,於胡墅度米三萬石、馬千匹入石頭。霸先問計於韋載,載曰:「齊師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因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分兵絕彼之糧運,使進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霸先從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襲胡墅,燒齊船千餘艘,仁威將軍周鐵虎斷齊運輸,擒其北徐州刺史張領州。仍遣韋載於大航築侯景故壘,使杜棱守之。齊人於倉門水南立二柵,與梁兵相拒。壬辰,齊大都督蕭軌將兵屯江北。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柵,陳霸先將精甲自西明門出擊之,嗣徽等大敗,留柳達摩等守城,自往採石迎齊援。十二月癸丑,侯安都襲秦郡,破徐嗣徽柵,俘數百人。收其家,得其琵琶及鷹,遣使送之曰:「昨至弟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大懼。丙辰,陳霸先對冶城立航,悉度眾軍,攻其水南二柵。柳達摩等度淮置陳,霸先督兵疾戰,縱火燒柵,齊兵大敗,爭舟相擠,溺死者以千數,呼聲震天地,盡收其船艦。是日,嗣徽與任約引齊兵水步萬餘人還據石頭,霸先遣兵詣江寧,據要險。嗣徽等水步不敢進,頓江寧浦口,霸先遣侯安都將水軍襲破之,嗣徽等單舸脫走,盡收其軍資器械。

己未,霸先四面攻石頭,城中無水,升水直絹一匹。庚申,達摩遣使請和於霸先,且求質子。時建康虛弱,糧運不繼,朝臣皆欲與齊和,請以霸先從子曇朗為質。霸先曰:「今在位諸賢欲息肩於齊,若違眾議,謂孤愛曇朗,不恤國家,今決遣曇朗,棄之寇庭。齊人無信,謂我微弱,必當背盟。齊寇若來,諸君須為孤力鬥也。」乃以曇朗及永嘉王莊、丹陽尹王衝之子珉為質,與齊人盟於城外,將士恣其南北。辛酉,霸先陳兵石頭南門,送齊人歸北,徐嗣徽、任約皆奔齊。收齊馬、仗、船、米不可勝計。齊主誅柳達摩。壬戌,齊和州長史烏丸遠自南州奔還歷陽。

江寧令陳嗣、黃門侍郎曹朗據姑孰反,霸先命侯安都等討平之。霸先恐陳曇朗亡竄,自帥步騎至京口迎之。

太平元年春正月癸未,陳霸先使從事中郎江旰說徐嗣徽使南歸,嗣徽執旰送齊。

陳蒨、周文育合軍攻杜龕於吳興。龕勇而無謀,嗜酒常醉,其將杜泰陰與蒨等通。龕與蒨等戰敗,泰因說龕使降,龕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讎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財賞募,復擊蒨等,大破之。既而杜泰降於蒨,龕尚醉未覺,蒨遣人負出,於項王寺前斬之。王僧智與其弟豫章太守僧愔俱奔齊。

東揚州刺史張彪素為王僧辯所厚,不附霸先。二月庚戌,陳蒨、周文育輕兵襲會稽,彪兵敗,走入若邪山中,蒨遣其將吳興章昭達追斬之。東陽太守留異饋蒨糧食,霸先以異為縉州刺史。江州刺史侯瑱本事王僧辯,亦擁兵據豫章及江州,不附霸先。霸先以周文育為南豫州刺史,使將兵擊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鐵虎將舟師立柵於梁山,以備江州。

癸亥,徐嗣徽、任約襲採石,執戍主明州刺史張懷鈞送於齊。

三月戊戌,齊遣儀同三司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等與任約、徐嗣徽合兵十萬入寇,出柵口,向梁山。陳霸先帳內盟主黃叢逆擊,破之,齊師退保蕪湖。霸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據梁山以御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還。夏四月丁巳,霸先如梁山巡撫諸軍。侯安都輕兵襲齊行臺司馬恭於歷陽,大破之,俘獲萬計。

五月,齊人召建安公淵明詐許退師,陳霸先具舟送之。癸未,淵明疽發背,卒。甲申,齊兵發蕪湖,庚寅,入丹陽縣,丙申,至秣陵故治。陳霸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頓馬牧,杜棱頓大航南以御之。

辛丑,齊人跨淮立橋柵渡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艦於青墩,至於七磯,以斷周文育歸路。文育鼓譟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軍,文育乘單舴艋與戰,跳入艦中,斬砰,仍牽其艦而還。嗣徽眾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楊步上。陳霸先追侯安都、徐度皆還。

癸卯,齊兵自方山進及倪塘,遊騎至臺,建康震駭。帝總禁兵出頓長樂寺,內外纂嚴。霸先拒嗣徽等於白城,適與周文育會。將戰,風急,霸先曰:「兵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馬先進,眾軍從之,風亦尋轉,殺傷數百人。侯安都與嗣徽等戰於耕壇南,安都帥十二騎突其陳,破之,生擒齊儀同三司乞伏無勞。霸先潛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襲齊行臺趙彥深於瓜步,獲艦百餘艘,粟萬斛。

六月甲辰,齊兵潛至鐘山,侯安都與齊將王敬寶戰於龍尾,軍主張纂戰死。丁未,齊師至幕府山,霸先遣別將錢明將水軍出江乘,邀擊齊人糧運,盡獲其船米。齊軍乏食,殺馬驢食之。庚戌,齊軍逾鐘山,霸先與眾軍分頓樂遊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要。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將據北郊壇,眾軍自覆舟東移頓壇北,與齊人相對。

會連日大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爛,懸鬲以爂,而臺中及潮溝北路燥,梁軍每得番易。時四方壅隔,糧運不至,建康戶口流散,徵求無所。甲寅,少霽,霸先將戰,調市人得麥飯,分給軍士,士皆饑疲。會陳蒨饋米三千斛、鴨千頭,霸先命炊米煮鴨,人人以荷葉裹飯,婫以鴨肉數臠。乙卯未明,蓐食,比曉,霸先帥麾下出幕府山。侯安都謂其部將蕭摩訶曰:「卿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見。」摩訶對曰:「今日令公見之。」及戰,安都墜馬,齊人圍之,摩訶單騎大呼,直衝齊軍,齊軍披靡,安都乃免。霸先與吳明徹、沈泰等眾軍首尾齊舉,縱兵大戰。安都自白下引兵橫出其後,齊師大潰,斬獲數千人,相蹂藉而死者不可勝計,生擒徐嗣徽及弟嗣宗,斬之以徇,追奔至於臨沂。其江乘、攝山、鐘山等諸軍相次克捷,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寶等將帥凡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縛荻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屍至京口,翳水彌岸。唯任約、王僧愔得免。丁巳,眾軍出南州,燒齊舟艦。

戊午,大赦。己未,解嚴。軍士以賞俘貿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斬齊將蕭軌等,齊人聞之,亦殺陳曇朗。霸先啓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秋七月丙子,以陳霸先為中書監、司徒、揚州刺史,進爵長城公,餘如故。九月,以陳霸先為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義興公。陳高祖永定元年夏六月,王琳將攻陳霸先,霸先以侯安都、周文

育帥舟師會武昌以擊之。事見《王琳奔齊》。

秋八月甲午,進丞相霸先位太傅,加黃銊、殊禮,贊拜不名。九月辛丑,進丞相為相國,總百揆,封陳公,備九錫,陳國置百司。冬十月戊辰,進陳公爵為王。辛未,梁敬帝禪位於陳。

陳王使中書舍人劉師知引宣猛將軍沈恪勒兵入宮,衛送梁主如別宮。恪排闥見王,叩頭謝曰:「恪身經事蕭氏,今日不忍見此。分受死耳,決不奉命。」王嘉其意,不復逼,更以蕩主王僧志代之。乙亥,王即皇帝位於南郊,還宮,大赦,改元。奉梁敬帝為江陰王,梁太后為太妃,皇后為妃。

二年春正月,王琳求援於齊,且請納梁永嘉王莊以主梁祀。三月,齊發兵援送永嘉王莊於江南,冊拜王琳為梁丞相。琳奉莊即皇帝位。

夏四月乙丑,上使人害梁敬帝,立梁武林侯諮之子季卿為江陰王。

文帝天嘉元年春二月,王琳兵敗奔齊,御史中丞劉仲威奉永嘉王莊奔齊。六月,詔葬梁元帝於江寧,車旗禮章悉用梁典。

三年閏二月,後梁主以封疆褊隘,邑居殘毀,干戈日用,鬱鬱不得志,疽發背而殂。葬平陵,諡曰宣皇帝,廟號中宗。太子巋即皇帝位,改元太保。

宣帝太建二年冬十月,永嘉王莊卒於鄴。十三年春三月丁未,梁主遣其弟太宰巖入賀於隋。長城公至德元年夏五月乙巳,梁太子琮入朝於隋。三年.梁主殂,諡曰孝明皇帝,廟號世宗。太子琮嗣位。

禎明元年秋八月,隋徵梁主入朝。梁主帥其羣臣二百餘人發江陵,庚申,至長安。九月,隋主廢梁國,遣尚書左僕射高熲安集遺民,梁中宗、世宗各給守冢十戶,拜梁主琮柱國,賜爵莒公。

西魏取蜀

梁簡文帝大寶元年。侯景之亂,太尉、益州刺史武陵王紀移告徵鎮,使世子圓照帥兵三萬受湘東王節度。圓照軍至巴水,繹授以信州刺史,令屯白帝,未許東下。冬十一月,武陵王紀帥諸軍發城都,湘東王繹遣使以書止之曰:「蜀人勇悍,易動難安,弟可鎮之,吾自當滅賊。」又別紙云:「地擬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書信恆通。」

二年。江安侯圓正為西陽太守,寬和好施,歸附者眾,有兵一萬。夏六月,湘東王繹欲圖之,署為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王恪與之飲,醉,因囚之內省,分其部曲,使人告其罪。荊、益之釁,自此起矣。冬十一月,益州長史劉孝勝等勸武陵王紀稱帝,紀雖未許,而大造乘輿車服。

元帝承聖元年。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紀頗有武略,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巂,西通資陵、吐谷渾,內修耕桑鹽鐵之政,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有馬八千匹。聞侯景陷臺城,湘東王將討之,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內寢柏殿柱繞節生花,紀以為已瑞。夏四月乙巳,即皇帝位,改元天正。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為竟陵王,圓普為譙王,圓肅為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撝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固諫,不從。僧略,僧辯之弟。怦,勉之從子也。

初,臺城之圍,怦勸紀速入援,紀意不欲行,內銜之。會蜀人費合告怦反,怦有與將帥書,云:「事事往,人口具」,紀即以為反徵。謂怦曰:「以卿舊情,當使諸子無恙。」對曰:「生兒悉如殿下,留之何益。」紀乃盡誅之,梟首於市,亦殺王僧略。永豐侯撝嘆曰:「王事不成矣。善人,國之基也,今先殺之,不亡何待。」

紀徵宜封侯諮議參軍劉璠為中書侍郎,使者八反,乃至。紀令劉孝勝深布腹心,璠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謂璠曰:「殿下忍而蓄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孰若共構大廈,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緩頰於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夷險易其心乎。殿下方布大義於天下,終不逞志於一夫。」紀知必不為己用,乃厚禮遣之。秋八月,武陵王紀舉兵由外水東下,以永豐侯撝為益州刺史,守成都,使其子宜都王圓肅副之。

二年春二月,上聞武陵王紀東下,使方士畫版為紀像,親釘支體以厭之,又執侯景之俘以報紀。初,紀之舉兵,皆太子圓照之謀也。圓照時鎮巴東,執留使者,啓紀云:「侯景未平,宜急進討,已聞荊鎮為景所破。」紀信之,趣兵東下。上甚懼,與魏書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太師泰曰:「取蜀制梁,在茲一舉。」諸將咸難之。大將軍代人尉遲迥,泰之甥也,獨以為可克。泰問以方略,迥曰:「蜀與中國隔絕百有餘年,恃其險遠,不虞我至。若以鐵騎兼行襲之,無不克矣。」泰乃遣迥督開府儀同三司原珍等六軍,甲士萬二千,騎萬匹,自散關伐蜀。

夏五月,武陵王紀至巴郡,聞有魏兵,遣前梁州刺史巴西譙淹還軍救蜀。初,楊幹運求為梁州刺史,紀以為潼州,楊法琛求黎州刺史,以為沙州,二人皆不悅。幹運兄子略說幹運曰:「今侯景初平,宜同心戮力,保國寧民,而兄弟尋戈,此自亡之道也。夫木朽不雕,世衰難佐,不如送款關中,可以功名兩全。」幹運然之,令略將二千人鎮劍閣,又遣其壻樂廣鎮安州,與法琛皆潛通於魏。魏太師泰密賜幹運鐵券,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梁州刺史。尉遲迥以開府儀同三司侯呂陵始為前軍,至劍閣,略退就樂廣,翻城應始,始入據安州。甲戌,迥至涪水,幹運以州降。迥分軍守之,進襲成都。時成都見兵不滿萬人,倉庫空竭,永豐侯撝嬰城自守,迥圍之。譙淹遣江州刺史景欣、幽州刺史趙拔扈援成都,迥使原珍等擊走之。

武陵王紀至巴東,知侯景已平,乃自悔,召太子圓照責之。對曰:「侯景雖平,江陵未服。」紀亦以既稱尊號,不可復為人下,欲遂東進。將卒日夜思歸,其江州刺史王開業以為宜還救根本,更思後圖,諸將皆以為然。圓照及劉孝勝固言不可,紀從之,宣言於眾曰:「敢諫者死。」己丑,紀至西陵,軍勢甚盛,舳艫翳川。護軍陸法和築二城於峽口兩岸,運石填江,鐵鎖斷之。

帝赦任約於獄,以為晉安王司馬,使助法和拒紀。謂之曰:「汝罪不容誅,我不殺汝,本為今日。」因撤禁兵以配之,仍許妻以盧陵王續之女,使宣猛將軍劉棻與之俱。

夏六月壬辰,武陵王紀築連城,攻絕鐵鎖,陸法和告急相繼。上以謝答仁為步兵校尉,配兵使助法和。武陵王紀遣將軍侯叡將眾七千築壘,與陸法和相拒。上遣使與紀書,許其還蜀,專制一方。紀不從,報書如家人禮。上覆與紀書曰:「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璧。儻遣使乎,良所遲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見之期,讓棗推梨,永罷歡愉之日。心乎愛矣,書不盡言。」紀頓兵日久,頻戰不利,又聞魏寇深入成都,孤危憂懣,不知所為。乃遣其度支尚書樂奉業詣江陵求和,請依前旨還蜀。奉業知紀必敗,啓上曰:「蜀軍乏糧,士卒多死,危亡可待。」上遂不許其和。紀以黃金一斤為餅,餅百為篋,至有百篋,銀五倍於金,錦罽、繒彩稱是。每戰,懸示將士,不以為賞。寧州刺史陳智祖請散之以募勇士,弗聽,智祖哭而死。有請事者,紀辭疾不見。由是將卒解體。

秋七月辛未,巴東民符升等斬峽口城主公孫晃,降於王琳。謝答仁、任約進攻侯叡,破之,拔其三壘。於是兩岸十四城俱降。紀不獲退,順流東下,遊擊將軍南陽樊猛追擊之,紀眾大潰,赴水死者八千餘人,猛圍而守之。上密敕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引兵至紀所,紀在舟中繞牀而走,以金囊擲猛曰:「以此僱卿,送我一見七官。」猛曰:「天子何由可見。殺足下,金將安之。」遂斬紀及其幼子圓滿。陸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送江陵。上絕紀屬籍,賜姓饕餮氏。下劉孝勝獄,已而釋之。上使謂江安侯圓正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圓正聞之號哭,稱世子不絕聲。上頻使覘之,知不能死,移送廷尉獄。見圓照曰:「兄何乃亂人骨肉,使痛酷如此。」圓照唯云:「計誤」。上並命絕食於獄,至齧臂啖之,十三日而死,遠近聞而悲之。

魏尉遲迥圍成都五旬,永豐侯撝屢出戰,皆敗。乃請降。諸將欲不許,迥曰:「降之則將士全,遠人悅。攻之則將士傷,遠人懼。」遂受之。八月戊戌,撝與宜都王圓肅帥文武詣軍門降,迥以禮接之,與盟於益州城北。吏民皆復其業,唯收奴婢及儲積以賞將士,軍無私焉。魏以撝及圓肅併為開府儀同三司,以迥為大都督益潼等十二州諸軍事、益州刺史。

三年。魏加益州刺史尉遲迥督六州,通前十八州,自劍關以南得承製封拜及黜陟。迥明賞罰,布威恩,綏輯新民,經略未附,華夷懷之。

蕭勃據嶺南

梁武帝太清三年。西江督護陳霸先欲起兵討侯景,景使人誘廣州刺史元景仲,許奉以為主,景仲由是附景,陰圖霸先。霸先知之,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集兵南海,馳檄以討景仲,曰:「元景仲與賊合從,朝廷遣曲陽侯蕭勃為刺史,軍已頓朝亭。」景仲所部聞之,皆棄景仲而散。秋七月甲寅,景仲縊於閤下。霸先迎定州刺史蕭勃鎮廣州。

前高州刺史蘭裕,欽之弟也,與其諸弟扇誘始興等十郡,攻監衡州事歐陽頠。勃使霸先救之,悉擒裕等,勃因以霸先監始興郡事。

冬十二月,始興太守陳霸先結郡中豪傑欲討侯景,郡人侯安都、張偲等各帥眾千餘人歸之。霸先遣主帥杜僧明將二千人頓於嶺上,廣州刺史蕭勃遣人止之,曰:「侯景驍雄,天下無敵。前者援軍十萬,士馬精強,猶不能克,君以區區之眾,將何所之。如聞嶺北王侯又皆鼎沸,親尋干戈,以君疏外,詎可暗投。未若且留始興,遙張聲勢,保太山之安也。」霸先曰:「僕荷國恩,往聞侯景渡江,即欲赴援,遭值元、蘭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沒,君辱臣死,誰敢愛命。君侯體則皇枝,任重方岳,遣僕一軍,猶賢乎已,乃更止之乎。」乃遣使間道詣江陵,受湘東王繹節度。時南康土豪蔡路養起兵據郡,勃乃以腹心譚世遠為曲江令,與路養相結,同遏霸先。

簡文帝大寶元年春正月,陳霸先發始興,至大庾嶺,蔡路養將二萬人軍於南野以拒之。路養妻侄蘭陵蕭摩訶,年十三,單騎出戰,無敢當者。杜僧明馬被傷,陳霸先救之,授以所乘馬,僧明上馬復戰,眾軍因而乘之,路養大敗,脫身走。

元帝承聖三年。廣州刺史、曲江侯勃自以非上所授,內不自安,上亦疑之。勃啓求入朝,五月乙巳,上以王琳為廣州刺史,勃為晉州刺史。秋九月,曲江侯勃遷居始興。

陳高祖永定元年。初,梁世祖以始興郡為東衡州,以歐陽頠為刺史。久之,徙頠為郢州刺史,蕭勃留頠不遣。世祖以王琳代勃為廣州刺史,勃遣其將孫蕩監廣州,盡帥所部屯始興以避之。頠別據一城,不往謁,閉門自守。勃怒,遣兵襲之,盡收其貲財、馬仗,尋赦之,使復其所,與之結盟。江陵陷,頠遂事勃。二月庚午,勃起兵於廣州,遣頠及其將傅泰、蕭孜為前軍。孜,勃之從子也。南江州刺史餘孝頃以兵會之。詔平西將軍周文育帥諸軍討之。

歐陽頠等出南康。頠屯豫章之苦竹灘,傅泰據蹠口城,餘孝頃遣其弟孝勱守郡城,自出豫章據石頭。巴山太守熊曇朗誘頠共襲高州刺史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