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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大刺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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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你怎么能把单纯我想得与您一样下流卑鄙又无耻呢,实是……太伤我心了。”西凉茉抚住胸口做难以置信兼受伤状。
    倒伏地上一众天理教徒,齐齐鄙夷地嗤了一声,原来无耻是一脉相承,你们两师徒果然是绝配啊。
    百里青仿佛一点也不为此刻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而感到忧虑,只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少女微笑,妖美魅眸里闪烁着兴味光芒:“哦,那你想做什么呢?”
    西凉茉微微一笑,是啊,如此难得机会,她要做什么呢?
    “师傅,我想要给师傅点儿东西。”西凉茉拢手入袖百里青身边溜达了一圈,拿了只小盒子出来,里面躺着两枚药丸,一枚红,一枚绿,然后将其中一枚绿色拿出来,伸到百里青面前,笑眯眯地道:“此乃延年益寿之仙丹,徒儿寻觅许久,才得到一枚,师傅请用。”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仙丹?”
    他丝毫没有开口吞下去意思。
    西凉茉只得叹了一声:“师傅,您放心,这可真不是什么毒药。”说着她忽然出手捏住他精致下颚,手法巧妙一拆,直接毫不客气地“咔嚓”一声把百里青下巴给拆了,然后把那药丸给塞进了他嘴唇。
    再“啪嚓”地把他下巴装回去,后一拍他喉咙间,就见百里青不由自主地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两声关节脱臼声音听得伏地上这群人都耳根子发酸?
    他们不由都畏惧地看着西凉茉,暗中道,果然是妖人收妖徒弟。
    竟然如此对待自己师傅?!
    百里青脸色阴霾地盯着面前少女,眼睛里隐约掠过阴沉可怖光芒。
    “师傅莫要生气,徒儿无心冒犯,这药丸子乃是一对,里面是一对子蛊虫,叫斥离虫,这一对虫子都是雄虫,正所谓同性相斥,受蛊之人没有任何伤害,这小虫子还会调经理气,只有好处,唯独有一点……。”西凉茉顿了顿,看着百里青稍霁神色,将自己手里另外一枚子药丸放嘴里给吞了。
    然后她才笑着补充道:“吞了这一对虫子两个人身体不能有超过一双手面积接触,否则绿虫子就会非常难受,它一难受,受主也会非常难受比如因为浑身发痒,而忍不住想要脱光自己衣服或者大小便失禁之类事情。”
    她与白嬷嬷无意闲聊时候,得知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奇特玩意儿,而且还是飘渺真人这个老顽童当年去苗疆时候弄了不少来玩恶作剧东西,她就上心了。
    好容易白嬷嬷回了一趟她以前老屋,给她寻来了几对来,她猫狗身上和西凉仙身边那些曾经欺负她狠仆人身上都做了实验,效果很不错。
    她正犯愁着要怎么样弄一弄给百里青吞服,毕竟他武功深不可测,为人机警敏锐,要下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哪里想到今儿螳螂捕蝉黄雀后,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这千年老妖没事儿就戏耍轻薄她为乐,把她‘隐忍’当‘软弱’,对于百里青这种久居上位将人当玩物之人,你若一直隐忍,他是不会有一丝一毫收敛,只会得寸进尺,愈加放肆!
    百里青危险地眯起眼,睨着西凉茉半晌:“怎么,原来为师爱徒如此讨厌为师触碰么?”
    西凉茉摇摇头,仿佛一脸唏嘘地道:“师傅,您总要为茉儿名节考虑一下,知道人,说师傅是不拘小节,传道授业之法特别,不知道还以为茉儿和您一样不要脸呢!”
    看着自己一番毫不客气地明褒暗贬,让百里青脸色愈发阴郁,西凉茉心情真堪称愉悦之极。
    当然,撩了老虎须,踢了老虎屁股之后,还是要打个巴掌给个枣子。
    毕竟,她还不想把这一座大靠山给得罪死了。
    所以西凉茉还是上前恭敬地道:“师傅,如今要怎么处理这些胆敢冒犯您天理教徒呢?”
    早前天理教南边闹得颇有声势,以所谓“世人不仁,妖人临世,末日降临,神迹彰显,入教者生”理念蛊惑了不少人入教,她隐约听那些坊间传言后,就觉得这个天理教教义其实就是上辈子经常可见邪教教义,目不纯,恐怕日后会成流民之患。
    想不到百里青却还颇有远见,一道旨意下去,强令官府与驻军镇压解散此教,所以自然成了这教徒口中妖人。
    当然,阉党一向被士林称之为妖党,但西凉茉认为,称呼百里青是妖人,简直是侮辱了他,他根本就是一只现世千年老妖。
    百里青睨着面前少女,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襟,忽然笑了,色若春晓之花,仿佛欣赏着美丽秋景明媚后,留下一句漫不经心轻语:“留下首犯与三名教徒,其余之人,杀无赦。”
    一众天理教徒眼中都露出了恐惧神色。
    西凉茉点头,她并不正打算怜悯这些人,当他们出现这里刺杀百里青时候,就已经是死士,既然身为死士,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命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选择付出代价。
    他们想要杀她时候,也不曾怜悯过她不是么?
    她正打算转身去阁楼外通知人进来,却忽然觉得身后一热,仿佛有什么极热东西泼了自己身上,她一转脸,便看见碎血飞溅,有无数长刀冰锋之影掠过,带起无数血肉横飞。
    随着百里青一句淡语,不知何时,忽然如神兵天降或者说地底杀气冲天死魂出现,无数一身纯黑绣血色红莲衣袍蒙面司礼监厂卫杀手手持利刃将场无论男女刺客,瞬间全部诛杀,或者说——残酷屠戮。
    遍地猩红,满地断肢,凄惨哭嚎与呼救响彻了整个湖心阁楼。
    紫竹林间,再次挂上血肉,却不再是烤熟香肉。
    原本白玉台就已经染了斑斑血色,如今未曾凝结鲜血间又加入了血流,汇成一道道溪流缓缓淌入了酒池,将一池清酒彻底染成了浓郁血酒池。
    西凉茉再坚强神经,也忍不住陡然变色,她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女子间勾心斗角总不过是台下暗流深涌,何曾是这样直面残忍血腥?
    因此她还是完全无法承受,强自忍耐着恶心与惊惧,西凉茉垂下眼,只心中默默念摩轲。
    眼观鼻,鼻观心。
    不去看这人间地狱。
    “怎么,本座爱徒,不是素来胆大包天,此刻却不敢抬头看一看这天地?”一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手搁她肩膀上,百里青诡魅声音她身后响起,冰凉呼吸轻扫过她敏感耳垂,激起她背脊上一阵阴寒战栗。
    西凉茉依旧垂着眸子,轻叹了一声:“师傅,你根本就没有中毒,是么?”
    她都能发觉事,没有理由百里青不曾知道,她是太过自负了,低估了这千年老妖能力。
    “怎么,你不是一直都研究各色毒粉迷脂么,如何未曾发觉我渡于你口中酒就有红花之味呢?”他伸手挑起她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西凉茉唇角弯起无奈笑容来:“师傅,您行止高深叵测,茉儿果真猜测不出来。”
    虽然她一进来就发现了空气里烟雾气息不对,但她不知所以然,便打算静观其变,若有异常再提示百里青,却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以这样方式来给她渡解药。
    若非她太过错愕,大约也能知道他根本早有防备了。
    百里青这样人,能朝廷里只手遮天,屹立不倒,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这样刺杀。
    如今人都混进府邸里来了,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未曾发觉?
    百里青眯着眼,长臂一挥,毫不介意地揽着西凉茉坐已经被血染了斑斑猩红白狐皮软榻上,抚摸着手指上宝石戒指轻笑:“原本你时机来得巧,本座还打算给惊喜与我爱徒,让你看一看这些天理教跳梁小丑表演,却不想本座爱徒竟然也给本座表演了一出有趣折子戏。”
    西凉茉笑了笑,淡淡道:“师傅便当徒儿彩衣娱亲便是了。”
    既然已经人家戏份里演了一出丑角,何必再争口舌之高低,她打定主意,任由他如何,总不会弄死自个就是了。
    百里青却是看不出喜怒模样,只轻哼一声,用一件轻纱覆她脸上,暂时不去理会怀里倔强少女。
    他转眼看着已经全部收割刺客性命完毕厂卫们,淡淡下令:“宴会并未结束,请各位大人回位子上坐好,重端上美酒佳肴,舞娘乐姬,可不要被那些不识趣小虫扫了咱们兴。”
    “是!”
    厂卫们齐齐躬身受命,转头分向紫竹林间而去,强行提着那些衣冠不整,外带吓得早已魂飞魄散朝臣们回到左右席位上坐下。
    那些朝臣们经过这么一吓,原本含笑半步癫药性也基本都褪去了,他们哪里知道百里青对他们都下了会迷乱神智药,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浑身狼藉,再想起之前自己那种近乎当众行淫行为,都已经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况回神一看,遍地血腥,残肢断臂,死无全尸,血腥之气让人作呕。
    哪里还有心情行乐歌舞,其中大部分都是文臣,吓得两股战战,有些还直接晕了过去。
    但剩下人看着厂卫手里雪亮还带着血长剑,是不敢违抗百里青命令,只怕自己下一刻就跟这些胆敢行刺百里青‘小虫’们一样,被碎尸万段了。
    所以都半爬半被拽着地回到了自己位子上,只有受伤比较严重大臣,被人用担架抬了出去,反而成为场众人羡慕对象。
    这些厂卫们似乎也没有打算去收拾这满地残尸,拖着这些大臣们坐下后,各自按剑立他们身后。
    歌姬、舞姬们被召唤而入,也没有想到看到这些血腥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但却没有人尖叫,想必是她们都受过极为严苛训练。
    百里青对对着领人进来蓝衣太监优雅地比了个手势,那蓝衣太监便从袖子里撒出许多金珠玉石场中遍地残肢断断臂间,同时用尖利刺耳嗓音道:“督公有令,众歌姬舞娘于场内捡拾珠玉而舞,捡到便是督公赏赐,若有不敢前者,剁去双脚,双手,永世不得再行歌舞。”
    这样残暴命令一下达,歌姬舞娘们再害怕也知道什么是必须做,何况那些珠玉宝石,遍地血腥间,却一样闪闪发光,烧灼着人眼睛。
    她们犹豫了片刻,看着阴森森围拢过来持刀厂卫,大胆那一个便立刻走近尸群间,边有些僵硬地扭动着腰肢,边歌边舞,目光所及处,还是忍不住去捡那一颗大红宝石,随后,又去捡那些蓝宝石与珍珠。
    有一就有二,慢慢舞姬们都过去了,边舞边歌,不时地弯身去捡尸体间散落珠玉宝石,甚至还有好些人因为同时争抢大个宝石或者珠玉,而起了争执,甚至动上手。
    看着这满地血腥残肢间,却有无数流光溢彩宝石,美人红颜,莺声燕语,极度反差形成了一种极为诡谲又阴森画面,让场众人们只觉得怪异扭曲,不寒而栗。
    不少人都吐了,但立刻有厂卫上来将秽物扫走,却并不允许他们离开。
    惟独坐上首百里青支着脸颊,很是愉悦而兴味笑了起来:“多么有趣而美丽歌舞啊,众卿难道不觉得么,本座敬众卿一杯?”
    坐着那些大臣面色惨白,却不得不齐齐用颤抖手举起酒杯,言不由衷地颤抖着声音符合:“千岁爷英明。”
    “呵呵……。”百里青放肆地大笑着仰头饮下美酒。
    随后,他懒洋洋地用戴着鎏金甲套小指轻佻地刮着西凉茉脸颊。
    “怎么,茉儿,你不是胆大妄为么,如何不喜这般人间都不常见画面呢?”
    西凉茉叹了一声:“师傅,您要以此震慑那些胆敢背着你做小动作,勾搭天理教朝臣何苦拖上我这样一个无辜路人甲呢?”
    有人天生残暴,喜欢血腥屠戮以为乐事,杀人只为取乐,譬如历史上不少君王都是如此,但这里面人绝对不包括百里青,她从今天开始明白,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有多深意。
    百里青狭长魅眸里闪过一丝微讶,随后指尖轻拂过西凉茉颈项上露出来雪白肌肤,轻佻地探过她薄薄轻跳脉搏,轻笑:“果然是个聪明丫头,你可听过曹操杀杨修之故?”
    西凉茉一怔,她当然知道,杨修是曹操行军主簿,世称“笔下龙蛇走,胸中锦绣成”,是一位不可多得奇才,但曹操他三番两次看穿自己意图后却毫不犹豫地杀掉了他。
    所谓过刚易折,慧极则伤,不外如此。
    她眉间忽然跳了一下,紧握手里浸出淡淡薄汗,她怎么忘了,这些上位者,是不喜自己意图无人知晓,但也恨别人随便看穿自己意图。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唇角微弯:“杨修是曹操属下,徒儿却是您徒儿,若无能承衣钵之能,岂非辜负了师傅?”
    “哼,巧言令色。”百里青冷嗤一声,忽然粗暴地捏住她下巴一抬,力道之大几乎让西凉茉忍不住拧起了眉,逼迫她直视面前那血腥诡谲场景:“若你真聪明,就给本座好好地看着这些人下场,不要以为为师宠着你,就肆意妄为,乖乖听话,否则……。”
    “否则师傅便要让徒儿成为那些残尸中一部分么?”西凉茉冷冷地道,声音柔软,却隐着毫不屈服嘲谑。
    百里青支起身子,靠近西凉茉脸颊,用尖锐犬齿咬着她柔软耳垂,吐气如兰:“为师知道你不怕死,为师也舍不得取你命,但为师会很乐意让你折了翅膀,成为本座关笼子里宠爱小鸟儿。”
    西凉茉身子一僵,紧紧握了拳,咬了唇不说话。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冷漠神色,魅眸含笑:“你不过是个小雏儿,自然是不知风月,一个小小斥离蛊算什么呢,就算为师不能碰你,可却一样有千种法子与你日日共享人间床榻上极乐之事。”
    西凉茉沉默着,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终于还是婉转低道:“师傅,徒儿错了呢,您有什么吩咐,徒儿自管去做,再不敢违逆您了。”
    人要懂得顺应时事,如水流一般,顺势而行,今日低头,不过是为了明日抬头予以对方痛反击,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愿意低下头来,求他。
    但总有一日,她一定会把百里青这张漂亮脸蛋,揍得他娘都不认识他是哪颗葱。
    百里青唇角扬起一丝颇为满意弧度,有幽微水流他纯黑得没有一丝光明眸间流淌,一只手忽然轻佻地探进她衣摆,有一下没一下子地抚摸着她柔软细腻雪背肌肤。
    “很好,为师召你来,便是有事吩咐你去做。”
    “师傅请讲。”
    “这些日子,你和你家老头儿之间关系似乎不太好,别跟你家老头子闹僵了,我要你得到他信任,若能成为他信任人好。”百里青懒洋洋地道端了一杯连公公送上酒品了一口。
    “师傅,您是想要……。”西凉茉微微拧了眉,想了想还是道:“师傅,若是靖国公府邸出了点通敌叛国或者其他要满门抄斩,流放三千里事,恐怕茉儿也未必能再为您效劳了。”
    她并不是愚蠢人,再讨厌靖国公府邸,但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道理,如今她并没有积蓄到足够力量能够脱离靖国公府邸影响
    百里青欣赏着歌舞,唇角微勾,长如鸦翅华美睫羽他白皙若细瓷脸颊上落下阴影,深不可测:“靖国公可是国之肱骨,这北境大门还要靠他给朝廷守着,本座自然不会自毁长城,为师只是想要他身上一件东西而已。”
    “是。”西凉茉不再多问,利落地应承了下来。
    百里青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干脆,也不问为师想要什么,靖国公可是你父亲。”
    “师傅若想告知茉儿,自然会说,若是不想,又何必多问,徒儿可不想做杨修。”西凉茉淡淡道,语气顿了顿,又漠然地道:“至于父亲?茉儿何曾有过什么父亲呢?”
    百里青玩味地看着面前少女,她对爱护自己人,以挚心以待,对待辜负自己,和敌人便十倍以报么?
    这样性子果然对他胃口。
    临行前,百里青扔给她一本书,让她细心练习,若有不懂再让何嬷嬷来问。
    西凉茉收好书,忽然问:“师傅,既然你方才并没有中毒,为何却吞下了那枚斥离蛊?”
    百里青慵懒地笑笑,眸光仿若深绵夜空间飘荡浮云,让人摸不透:“因为为师很想知道我徒儿到底要送为师什么大礼,人生多无趣,多点儿挑战,多么有趣。”
    西凉茉默然,也许当初她就不该扔斥离蛊,就该扔一把巴豆,毒不死他,也拉死这千年老妖!
    走出了满是血腥味阁楼,过了栈桥,何嬷嬷早已领着一顶青色小轿栈桥前等着她,一见她,便细细打量一番,确定她没有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神色温柔而带着一丝歉疚:“郡主,上轿吧。”
    西凉茉顿住了脚:“嬷嬷,等一等。”
    说罢,她一转,扶着一颗柳树,再忍不住地吐了起来。
    那些血腥场面,估计要让她今日是吃不下饭了,也就是百里青那样妖人才有这么恐怖手段去震慑有叛逆之心者。
    何嬷嬷搓着手绢,让人端来热茶,心疼地道:“郡主,吓到了吧,喝点热茶。”
    何嬷嬷还没有察觉时候,她已经对西凉茉投注了一些超乎主仆与监视者感情,她竟然已经对这一次事情瞒着西凉茉而感到愧疚。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柔声安抚:“嬷嬷不必内疚,您到底是千岁爷人,没有千岁爷命令自然不敢告诉我这一次行动。”
    何嬷嬷为歉疚了。
    却未曾看见西凉茉眼底闪过幽幽光芒,总有一天,她会让何嬷嬷因为这日积月累歉疚之心而为自己所用。
    ……
    西凉茉换了衣衫回府时候,一进门就看见白珍已经领着个小丫头一边等着了。
    她微微挑了下眉,也没有多问,只若寻常一般与白珍一道回莲斋。
    回莲斋路至今虽然已经修整了,而随着西凉茉地位不断提高,这里来往人也多了许多,但因为地处偏远,所以总不如去别路上热闹。
    西凉茉终于开口了:“白珍,什么事,说罢。”
    白珍这才低声道:“回小姐,是林夫人领着韩蔚公子来了,宣阁那边人抱与奴婢,瞧着国公爷也做陪样子,隐约听到她们提及郡主婚事,所以总觉得有些不对,便来与郡主先行通报,造作提防。”
    韩二夫人宣阁换了一批血,已经不比从前那样防守紧密,西凉茉早早地插了自己人里面,虽然也只是端茶倒水与洒扫二等丫头婆子,一些要紧消息听不到,但总归还是能探查出一些消息。
    她婚事?
    西凉茉唇角弯起嘲谑笑容,这位二夫人果真不是个省油灯,西凉丹日日吵闹,西凉仙如今还躺床上处于危险期,竟然还有心思计较着对付她?
    真是不知该赞她心性坚韧又或者愚不可及!
    “咱们且等着,本郡主婚事岂是他们想要决定就能随意决定。”西凉茉想了想道。
    何嬷嬷却没有那么乐观,有些犹豫地道:“没错,小姐已经册封了一品郡主,上了皇室玉蝶,按理说宗亲该由陛下或者皇后娘娘旨意来指婚,但也并不是所有宗亲贵女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指婚,譬如国公爷上了折子,皇上和娘娘若并没有其他规划打算,多半都会顺着应下了。”
    西凉茉皱了皱眉,竟然是这样么?
    “行了,咱们静观其变,就算她们想摆布我婚事,总不会是这一两日就定下来。”
    主仆一行人刚回到莲斋,就见着院子里站着紫衣与紫英两个韩氏身边进一等丫头正与白嬷嬷说着话。
    见着西凉茉回来,两个丫头连忙上来见礼:“见过郡主,今日林姨妈与表少爷到府里来了,奴婢是奉了夫人命前来请郡主到宣阁参加小宴,国公爷也呢。”
    西凉茉闻言,不由一笑,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呢。
    “好,我且换身衣衫便过去。”
    西凉茉换了身家常衣衫,重挽起发丝,便领着何嬷嬷与白蕊、白玉一同前往宣阁。
    刚进宣阁,便听见一道颇为高亢女子声音说笑,她望了过去,一个穿着撒金翡翠绿水云纹半臂配同色窄袖锦缎上裳,宝蓝色百褶裙容长脸妇人正与靖国公说着什么,旁边一名穿着白底黄色绣云纹长袍斯文俊秀公子不是韩蔚又是谁。
    那妇人见了她,竟起身迎了上来亲热地拉住她手,露出个亲切和蔼笑容:“哟,这是茉姐儿吧,这么些日子不见,倒是出落愈发标致了,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哪处仙山瑶池仙子呢,还是我这妹子与国公爷会养女儿呢。”
    西凉茉心中冷笑,这一位还真是自来熟,林姨妈大名,她自然是听过,来府邸也不是一次、两次,却何曾见过她西凉茉?
    不过这一位林姨妈并不是韩蔚亲生母亲,她是韩蔚继母,自己生了个儿子,但儿子并不成器,身子不好就罢了,还整日里游手好闲,喜欢斗鸡走狗。
    倒不若韩蔚,反而早早地中了举人,今年春闱又中了进士,如今已经是翰林院七品编修。
    林姨妈觉得自己那小儿子不成气候,反而是这个不是自己亲生大儿子可以依靠,所以早年虽然不怎么搭理韩蔚,但后来对韩蔚还算是很不错。
    “林姨妈。”西凉茉仿佛有些害羞似低头唤了一声,亦规矩地给她见了个晚辈福礼。
    “乖。”林姨妈笑盈盈地褪下手腕上一个金镶玉精美镯子给她戴上,算是见面礼,又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看着人齐了,银嬷嬷便让人开始往屋子里摆上饭菜。
    “表妹。”韩蔚看着面前少女,有些羞涩地低低唤了一声。
    眼前少女一身鹅黄色绣白梅落英袄裙,衬托得她容色娇美,比起前些日子她身子似乎略微长开了些,也稍微丰盈了一些,越发显得她眉目幽美温婉,就像她裙上绣着精美梅花一样,宛如一株开深谷里幽香隐隐梅花。
    “表哥。”西凉茉对着韩蔚淡淡一笑。
    韩蔚看着美丽表妹,那是他一直暗中喜欢少女,曾经姑母一句话让他绝了对表妹念想。
    可是不知为何姑母又改了主意,如今父亲也同意了,今日陪着二娘过来,就是为了他与表妹亲事。
    韩蔚心中无限欢欣,他心中,一直觉得大表妹其实是有意于他。
    她和他亲事是天作之合。
    西凉茉感受到韩蔚欢喜目光,她不由暗自叹了一声,韩蔚是她唯一有好感韩家人。他身上多少有着一种温润如玉味道,心思也相对纯厚。
    曾经微末之时,她也考虑过嫁给韩蔚,总强过被韩氏随便送去给人做填房,或者送去给人做贵妾,平白侮辱了自己。
    但虞侯提亲一事后,她就知道韩蔚这样软气而性子犹豫男子,是托付不得终生。
    银嬷嬷来报过可以用膳了,于是众人都一一入席。
    韩氏一边与林氏说笑,一边留意着低头不知所想西凉茉与韩蔚眼中情意绵绵,以为西凉茉不过是害羞,她心中顿时一喜,看来这一步棋走对了,这死丫头因该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若是她嫁到了尚书府邸,以后生死都操控哥哥,不,操控自己手中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拘谨,听闻蔚哥儿与茉姐儿可是青梅竹马,怎么如今大了,倒是生分了呢!”林氏看到了韩氏眼神,便笑着夹了一筷子袍子酱肉到西凉茉碗里。
    西凉茉看着那一筷子油腻腻肉,顿时就没了胃口,只意思地沾了下唇,淡淡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孔夫人也云那女授受不亲,茉儿不敢违背圣人之训。”
    她不闲不淡话林氏顿时觉得碰了个软钉子,她干笑一声,唇角一抽,猖狂什么,小蹄子,等你嫁过来便有你好受。
    韩氏则打了个圆场,笑道:“什么圣人之训,咱们今儿只讲亲戚情分,不讲那些场面话,否则岂非都生分了,你说是不是老爷?”
    靖国公一直沉默着,但却是静静地观察者韩蔚与西凉茉。
    韩氏说韩蔚早对茉儿有心,茉儿也对韩蔚有意,所以韩家前来提亲。
    但今日观着他是看出了韩蔚心思,但茉儿心思却未必……
    所以见韩氏来问,靖国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话,毕竟茉儿如今身份不同,尚且未必是他能即刻做主。
    韩氏见靖国公竟然不搭腔,眼底闪过一丝怨恨,看向西凉茉目光越发尖利毒辣。
    西凉茉只做未知,静静地用餐,任由韩氏和林氏一边煽风点火,她并不怎么答话,只偶尔给她们泼泼冷水。
    韩氏与林氏虽然心中都不悦,但还是不遗余力地旁敲侧击地撮合。
    倒是韩蔚也察觉了西凉茉冷淡,眼底喜悦就淡了一些,总有些茫然地看着西凉茉。
    一餐各怀鬼胎家宴,好容易用完,西凉茉便寻了个身体不适理由告退,靖国公自然是允了,韩氏与林氏原本想让韩蔚去送她,奈何何嬷嬷也道少年男女不宜独处,把西凉茉带走了。她们让韩蔚与西凉茉独处计划也落空了。
    林氏无奈,只得又坐了坐,吃了两口茶便带着韩蔚告辞了。
    韩氏送林氏出门,林氏叹了一口气,颇有点愤愤地样子:“二妹,你家郡主倒还真是会摆郡主架子,恐怕未必肯下嫁到我们尚书府邸来!”
    虽然以西凉茉一品郡主来尚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确实是下嫁了,韩氏一族虽然不若西凉世家从前朝至今悠久历史,却也是世家大族,如今自己夫君是户部尚书大人,大姑子是宫里得宠拥有协理六宫之权贵妃娘娘,韩蔚未来只会一路风光。
    这西凉茉嫁过来也不见得屈就了多少!
    虽然她们也不是真心想要迎娶,甚至是为了折磨和除掉西凉茉才这么决定,但此番来访,林氏只觉得西凉茉实是太不给脸子了。
    韩氏安抚可一下情绪也有点低落韩蔚,又悄悄地对林氏道:“嫂嫂不必担心,这可由不得那小蹄子做主,到时候她嫁过去了,还不是任由你搓圆搓扁呢!”
    林氏这才冷笑:“也是,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她嫁给来,若是乖顺还好,若是不乖顺,哼,休想活着出我韩家门!”
    韩氏送走了林氏,又回到宣阁,靖国公已经她房里等着了,韩氏心中一喜,他已经很久没有夜里到她房里来了,韩氏赶紧上前亲自端了茶给靖国公奉上。
    “夫君,您看今儿之事如何,嫂子可是为蔚儿看了许多家名门闺秀,蔚儿都不肯,嫂子问了许久,才知道他心中属于茉姐儿呢。”
    靖国公接过茶,喝了一口,淡淡地睨了韩氏一眼:“你倒是真心为茉儿打算么?”
    韩氏一僵,随后,仿佛很是委屈地道:“夫君,你素来知道我拿蔚儿当自己儿子疼爱,怎么会拿他婚事玩笑,今日傻子也能看得出他对茉姐儿有意,蔚儿是我韩家长房嫡子,茉儿也不算太委屈。”
    随后,她顿了顿,仿佛也有些疲倦似坐下,叹了一声:“你若说我有私心,我确实也有私心,我们府邸里统共五个女孩子,按理也是长姊先嫁,只是霜姐儿出了那样事,所以才将她嫁了出去,如今丹儿和仙儿状况你也看到了,若是茉儿不嫁,我怎么好考虑丹儿和仙儿之事呢,她们到底是我亲生骨肉,如今这样凄凉。我总要为她们多打算……呜呜。”
    她说着又开始拭泪,靖国公这一次却没有不耐烦了,韩氏一番半真半假话确实听着很有道理,自己两个掌上明珠接连出事,尤其是西凉仙,曾经他骄傲女儿,如今却……
    他不是不恨,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动手人却是地位超群太平大长公主!
    靖国公拍拍韩氏手,叹了一声:“行了,为夫知道你忧心,只是,此事还是再问问茉儿意见,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为夫便上个折子为他们请婚。”
    韩氏虽然不满意靖国公答案,却也知道此刻不能纠缠,便堆出个哀婉笑容:“夫君,妾身为你酿了喜欢桂花酒,可愿妾身这尝尝再走?”
    靖国公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韩氏大喜,即刻便去端酒去了。
    反正,姐姐已经去向陛下请旨了,看这意思,陛下也没有反对样子,说不定过两日指婚圣旨就要下来了。
    ……
    夜风萧瑟,卷起残破落叶,冷月一轮高高挂天边,清冷明月光辉落了一地。
    莲斋里,幽幽碧水泛起点点银光,有寂寥蛙声轻鸣。
    西凉茉拢着锦缎披风坐窗边,看着明月如玉,静静出神,冷风瑟瑟吹起她如墨长发。
    “大小姐,难道您真要嫁给韩蔚公子么?”白蕊端来一壶热茶,有些愤愤地道:“她们明明就是不安好心,只怕小姐嫁过去,身家性命都有忧虑呢。”
    西凉茉捧着起她倒热茶,睨着白蕊道:“我可是记得,几个月前还有人说韩公子可是良配之侣呢。”
    白蕊瓜子脸上一红,有些窘迫地道:“那表少爷当然没什么坏心眼子,但可架不住他有这个姑姑,何况他还是韩家人!”
    西凉茉叹了一声:“是,奈何他是韩家人,否则这个性子,若嫁过去了,倒是可以拿捏得住,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并不想非得嫁得荣华富贵,也不指望琴瑟和鸣,别说什么但求一心人了,如今这样时代与环境,女子虽然可以合离,但一样会被人纷纷议论,男子娶妾却是天经地义。
    所以,她所需要是一个可以被她控制手里,不会干涉也无力她作为夫君,而这个人好是性子比较和软和淳朴。
    韩蔚原本确实符合这个条件,但是奈何他却姓韩。
    “说白了,大小姐你就是要找一个好钱多人傻呗。”白蕊噘噘嘴地总结。
    房里其他人都忍不住噗哧地笑了,也就白蕊这个粗粗直直傻丫头敢这么和郡主说话,不过总结还真是精辟。
    西凉茉也忍不住笑着翘了一记白蕊头:“你倒是聪明!”
    “若是像金城公主那样皇家女儿,驸马爷们可就是符合大小姐要求了!”白珍一边绣帕子,一边也打趣道。
    金城公主虽然没有太平大长公主如此受皇帝宠爱,下嫁驸马都尉是睿义伯家嫡出小儿子。但她住公主府邸里,性子也泼辣,这驸马都尉别说不敢找小妾,还时常被金城公主欺压。
    甚至金城公主纳了面首,他也无可奈何。
    白玉倒是摇摇头:“且不说郡主不是皇家女儿,也不是皇家女儿就都好,若太平大长公主那样,岂非可怜?”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唏嘘。
    西凉茉看着丫头嬷嬷们那打趣,她心中却计较。
    如今她是家中长女,又到了出嫁年纪,就算不是韩蔚,韩氏也必定要将她嫁出去,而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理由。
    西凉茉看着茶杯里一轮圆月倒影,目光幽幽。
    镜中花,水中月,一切皆虚妄。
    她绝不会让别人来插手自己婚事,摆布自己命运。
    何嬷嬷倒是凑了过来,西凉茉面前坐下,细细地看着西凉茉:“郡主不必忧心,不若去与千岁爷商量一番。”
    何嬷嬷认为千岁爷权势无边,若是西凉茉愿意,说不定九千岁安排婚事会比韩氏或者靖国公婚事要好许多。
    尤其是瞧着千岁爷确实颇为意小郡主模样,只可惜千岁爷是……。
    西凉茉看着嬷嬷,随后笑了笑,为她倒了一杯茶:“嬷嬷,您觉得,茉儿嫁给什么人合适呢?”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目光已有城府,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白衣清俊,俊秀高雅人影,她不由一惊,有些惴惴道:“郡主,难道你属意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