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菴鎮國公:答弘覺禪師書
自睽顏教,雖幾易寒暑,而寤寐飢渴,此心常依左右;諒靜裏光明,無分遠近,自能鑒此區區耳。昔年我師卓錫金臺,弘示覺路,心竊向往之。數載以來,入世漸深,望道彌遠;所謂水中塩味,色裏膠青者,此心猶存乎蓬艾之間。蒙師不棄頑鈍,更示以方便法門,教其善自廻光,總未能批却道款,庶幾迷津一筏乎!贈號霓菴,六如妙諦,以一蔽之,師意更深遠矣。蛤上人未及出關,方圖裁答;適因奉旨入覲,遂得與上人聚首,遇合之巧,若有定數。十載離懷,用是少展。備訊起居,知道體清勝,甚慰遐思。更聞卜築若邪溪畔,秦望諸山賴以生色;南眺蒼雲,可勝仰止?但苦憶慈顏,無從會面;冀得吾師一行樂圖,俾瞻尊像,如與師晤對一室,庶幾稍遣離索耳。近于盛京,構樓三楹,尚未定名,乞吾師選二三字,以為樓額;并望椽筆揮就,荷甚!頃者東歸甚迅,無可將敬;聊具黃玉玦一枚、水晶印池一方,以存遠念耳。來久不作畫,師命,遂不獲藏拙。塗抹三幅馳政,然置之越州寶林諸峯間,得無使山英笑我耶?暇日寄情六義間,亦發為詩歌;不過邯鄲學步,不堪就正大方。扇頭一律,已足歕飯,幸我師有以教之。
又
客歲南鱗無便,尺素未將。每憶吾師,道範清標常來夢寐。雖道里數千,此心則日親几杖也。居東十載,去秋奉召還京。既叨晉階,復蒙賜第。聖恩隆重,楮墨難宣。回首往事,正如眇夢華胥、怡然姑射,吾師相念最切。曩歲殷憂,知亦可以少慰矣。純拙禪師至,接讀手教,愛我之誠,溢于毫素。展閱法像,不翅躬承色笑。縣之金座,飾以珠裝,朝夕皈依瞻仰,如朗月照室,春風拂人。吾師可謂開善誘之門,現無我之相矣。備訊近體,知步履蹁蹮,聰明並固;松柏之質,歲晚愈榮,殊慰遠思。春事將闌,熏風迎序。南方溽暑,珍攝為佳。舊歲純拙師至,時正值居止甫定;又復隨駕遠出,風塵碌碌,未遑時接麈談。南歸不能厚贐,于心多所闕然。遠道無以將敬,微物開紀別幅。吾師知我,當不哂其輶褻也。臨風遙企,曷任神馳。
(觀察.春平)吳上谷:送弘覺和上還天童詩
曉望承明捧表歸 青門悵別柳依依 雅知兩足稱黃面 不羨重瞳賜紫衣
道大津梁隨地湧 身輕杖鉢領雲飛 入山更定南宗後 又報丹書下翠微
祖印高懸世共知 曾將因果決狐疑
濟源骨肉中興後 燕市魚龍雜奏時 清淨身為尊宿報 廣長舌作帝王師
灞橋祖帳羣公在 戲把終南隱士嗤
(宗伯.芝麓)龔鼎孳:送天童正句侍者還山,兼簡山翁木老和上詩
苦憶崆峒問道年 瓣香心冷墮枯禪
清言日乘松閒拂 妙義瀾翻樹杪泉 九市雲烟欹枕夢 一門安隱過江船 還山代啟獅王座 為許飄蓬曳屨前
又:率同人送山曉和上馳驛還山詩
天涯小住頓忘年 勝日同參玉版禪 入戶相憐如好月 出山何事不清泉
花深夢蠟青蘿屐 病起涼生綠雨船 坐識諸方龍象集 法幢親豎至尊前
情懷難遣近中年 結習兼縈文字禪
共被緣猶虛木榻 上書天竟許雲泉 前期嵇呂相思駕 別路江湖獨夜船 終愛素心晨夕共 西枝待築嘯堂前
(都諫.灝亭)嚴沆和
梅下溪邊禪誦居 十年杖拂對清虛 一來詔與開金界 再疏辭歸去玉除 河畔柳條情不繫 簷前柏子意何如
拂衣他日隨蓮社 閒傍荷臺問鹿車
(澹歸)釋今釋:〈三尊宿手書〉後跋
龍池下三大老:天童、雪嶠、磬山,風規各別。此三手書,一滴水具大海味,儼然見其各別風規。箬菴大師繼磬山席。自夾山、南磵轉大法輪,行履高潔,壁立千仞,絕無時流蹊徑,蓋狂瀾之砥柱。其與梅谷和尚諸書,皆砥柱狂瀾語,讀之起悲增敬。大善知識不以字擅場,然其筆墨所寄,自然而妙。不敢列之于法書中,亦不能置之于法書外。使一切法書在其左右,有時生色,有時削色;而此法書遇名家不削色,遇拙手不生色,所謂自然而妙耳。梅老自南磵退㱕,遊戲嶺表,隨緣去住,獨攜此卷自娛。頃掩室于雄州之龍護園,釋時一瞻禮,不謂無似,出以相示。雖未親承謦咳,然已隨例得閒矣,幸甚!
又:〈書費禪師遺囑〉後跋
霞舫道人稟戒于費隱禪師,行業純一,志慮精審,蓋所謂住信優婆夷也。余過冰壺公清署,為述師化迹之異,茶毘後獲舍利無數,五色晶瑩。併出其遺囑三則見示,峭峻潔白,如龍象蹴踏,脫落一切,無可縈其步驟。嗚呼!去聖時遙,人多懈怠。師豈非表裏俱徹、首尾相稱,足以砥柱頹波者耶?道人囑余筆記其事,師方且不建塔、不製銘、不列行狀,豈復需此?然向來堂頭習氣,殆于俗士大夫,離却冠蓋騶呵,便無安頓手脚處。方丈如流官,常住如傳舍,生來死去,事事摹倣憲綱家禮,一部清規,秖當得萬事不求人。師此遺筆,庶幾反古復始,為拄杖、拂子,害熱病人一帖清凉散也。最後教誨一字字,皆五色舍利;舍利一粒粒,皆最後教誨,安得不願樂流通?猶憶牧齋宗伯為憨山大師求遺稿,致書求曹溪諸法屬,情詞懇切,能墮信者之淚。先華首為炷香作禮,亦以末法眾生信根鮮薄,若宗伯師資之誼,真堪標榜。道人之于徑山,不減宗伯。始知後先中外,同乘願力,生菩薩家,又足以風世出世間之忘本者。余故不辭而書之如此。
(冢宰.安丘)孫廷銓:同馮易齋少宰過訪山曉和上詩
遠公蓮社朗公房 時許題詩到上方 古寺日長瓶鉢靜 故山春煖薜蘿香
一乘聞法超禪果 三殿承輝接御牀 歸計未成心已滅 自持鐘梵禮空王
碧雲深樹蔽禪關 靜夜焚香曉放參 內賜紫衣閑不著 西來白法舊能諳 月明齋閣聞清磬 風靜石林對曉嵐
狂象毒龍無那老 因君渾欲解朝簪
(彥遠)胡介:送嘯堂和上還天童詩
不知秋已至 草木重蕭槭 偃臥依荒園 奮飛思六翮 故人入門來 俯仰見疇昔
信宿未能行 聊復陳肝膈 相依二十年 服道矢無斁 今子適千里 迢迢間晨夕
所幸同風人 心期猶未隔 園蔬列盤餐 流潦橫阡陌 引領望江南 夢中尋太白
(六象)韋人鳳:寄嘯和尚詩
山公只愛山間住 自住雲深不記年 松老清溪依石壑 花明蒼磴映霜天
不離兜率先傳法 漫向王宮共問禪 已得無生超億劫 何須大藥證金仙
(梅令)王仕雲:百城集序
邃古之初,誰傳道之?芒芒九野,孰紀極?陰陽何判?日月何分?山河大地,壞空成住,何以起滅不停?嗚呼!自開闢迄今兹,天運、人事凡十數變,變則通,通則久,將復變。揖讓者,禪受之始也;征誅者,攻伐之倡也。或取或予,或順或逆,循環反復,不越二端。竊意西方梵祖,虛空澄照,不知幾許低眉、幾許合掌,為慈悲太息,施其補救。雖吾仲尼一生止言鬼神,不言佛。謂鬼神即佛,可也。嘅流極之會,主宵旰而臣偃牀,父耰耝而子誶語。死喪急難,掉臂不前;天日涕泣,反眼莫顧。時則叢神內薄,黎丘外橫;血戰玄黃,龍魚鼠變。于是埽除大難、拯溺救焚之真人出焉。卓吾李氏極稱馮氏「佛救不得,皇帝救得」二語,竊謂不然。皇帝即佛也!世目如霧,止睹帶玉垂裳,不睹寶珠瓔珞耳。先皇帝好道崇儒,萬幾之睱,留心內典;間以梵覺真言,參五經同異;一時秘閣名臣,有拱手不敢對者。山翁師,密雲嫡裔,弘闡宗風。特召至京師,時時延見便殿,啟發靈詮。廣仁民育物之旨,好學求治,度越前古矣。仕雲筮仕李官,再荷聖恩,授粵東梅州令。梅州與茶陽接壤,茶陽故師沮漆地,還山後,時挂錫于兹。仕雲得恭謁栴檀,親瞻慧日。一經棒喝,深悔二十年文章聲氣之謬,咄咄浮名,竟同幻泡。今雖出宰百里,誓作苦行頭陀;實實體認「為民父母」四字,報先皇帝再生賜環之萬一。辛亥歲,山師以《北游集》及《布水臺全集》見貽。焚香盥手,受而讀之,玄機妙緒,霏雪裁冰,泛止水之安流,陟無生之遠岸,真足使大地震動、四華普雨者矣。其尤可頌法者,析理則程朱也,抒文則賈董也,譚詩則李杜也,發揚盛德則唐虞賡歌、商周雅頌也。他若感存悼昔、對物興懐,如山月水光,非空非色;機鋒接引,無一不與。吾儒立人達人、老安少懷,沂水春風、蔬食曲肱之况味互相闡發,是能以道學正傳悟波羅真諦者,斯足通之萬世而不變者也。噫!先皇帝其釋迦再世,山師亦宣尼化身歟?迄今龍馭賓天,皇恩億載。山師之教與孔孟偕傳,天子之功並黃虞勿替也已。爰拜手而作頌曰:
心如白日 蝕之者氣 何以治心 必先治氣 氣或動心 曰維心故 氣定心閒 四大何有 如金布地 空即是色
如天散花 色即是空 一起一滅 誰作誰受 師也悟此 盡徹聲聞 疏通法乳 爰格至尊
崆峒訪道 精義窮神 真如默契 是響應聲 我皇厭世 騎龍上升 天顏雖遠 天語猶存 藏之玉嶺 用啟後人
歸依三寶 毋墮迷津 弘慈正覺 不越一心
(言遠)王庭:懶齋別集序
牧師出世以來,住古南最先。予咫尺里居,從游服教,閱十餘年。不才駑廢,愧于本事,少有請益。師知予夙習所存,每示作詩文,相勸誘也。逮後,予自粵嶺東西,鴻魚闊好。師每吳門上下,金玉嗣音。繼予賫捧長安,量移岷蜀,往返京口,尋師鶴林,未期之間,遂得三過。一日,霽雨,秋凉登高,杜鵑樓次,供茗之暇,繙帙巋然。維師語錄而外,別集種種具焉。考夫單提拈頌,從上相沿,觸緒篇章,諸方不乏。惟理絕于名言,既殊本末;苟情存藻繢,奚當妍媸?然而淺深之致見矣,大小之數分矣。世有讀斯集者,以師為宗工,將永明之錄,覺範之傳,寒山、石屋之詩,軌轍相方。以師為文士,亦陶、王、白、蘇之間,位置攸在。予嘗聞世俗文章家,私有議之者矣,曰:「吾于牧師,姑未言其他;就其才多,著述如此;即不挾策應舉,第閉門著書,當澤永留名山也。」此則雖不知者之詬詈,亦足以概見云。
(欠菴)朱一是:懶齋集序
詩文之在天地,爛然如芳樹之花也,無此則天地寂寂矣。然花不擇地而妍,或在華堂,或在名圃,或在深山幽谷。花于華堂者,富貴人之詩文也;花于名圃者,才士之詩文也;花于深山幽谷者,高禪古德之詩文也。如謂高禪古德不必以詩文見長,將使華、恒、嵩、岱諸名勝,但有古幹蒼枝,無夭喬嫣嫵之植也,有是理哉?余少時見蓮池、憨山二公著作,每為心折,手之勿釋。二公皆文優于時。近從牧老人遊,留連于墨,更為高禪古德之僅有。間一唱酬往復,不覺其膝之至于地也。夫蓮池、憨山,法門導師,擅長雅藻,曷怪?若老人則臨濟宗風,以白棒喝天下之英靈,語言已多,安用文字?然形上形下,恃源而往,有觸必應。含毫伸紙,忽詩忽文。若山之出雲,水之遭風,層起疊生,俱以自然入妙。未嘗有意為詩文,而詩文之至者出焉。其近體,王、孟也;古詩,陶、韋也。無韻之文,洋洋灑灑,又白太傅、蘇端明亞也。雖汲汲揣摩,日從事于詩與文之專家,未能或過。嗚呼!豈偶然哉?端木氏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張無垢〈論語頌〉則謂:「天道、文章,未始有分。」然則讀老人別集,非讀老人別集也;能聞其所聞,而其所不可聞者,亦思過半矣。
(學士.宛平)王熙:宗門寶積錄序
嘗聞古佛謂「娑婆世界以清淨音聞為教體」,故西來傳心之旨,雖欲埽空諸相、不落言詮,而諸師心心相印,皆有契證之句。一時學者筆受而寶藏之,又刻諸方冊以廣流通,而語錄由是興焉,猶涉川之必資于舟楫,求魚兎者之必假于筌蹄也。夫心之本體即性也,一法不立而萬用全彰,迥脫根塵而真機獨露,其微妙至矣。然眾生為情見牽纏,鮮能安居正受。于是向上諸師設立疑情,假縱奪殺活之術以去其黏縛,而使之透脫。粵及百世而下,有善思惟者,即心而悟,其機用蓋如此之妙也。欽惟世祖章皇帝,乘天宮福德之願,執金輪以統御天下,其深仁厚澤所漸被,與如來法化相為廣厚,而多生自悟之智,復有契于當日之涅槃妙心間。當萬幾暇時,游觀慧海,舉暢宗風;天光下垂,河沙徧照。凡得熏心注耳者,莫不霑慈蒙潤,無異春雷時雨,開滋萬卉之甲蘖,而使之敷榮也。于時弘覺禪師忞公,方以天童嫡子主法東南,奉詔而來,屢承顧問。不獨妙悟清機,足以仰符睿旨;即其送難之際,辭辯風馳。撰述之餘,文采霞燦,蓋有石門、北磵之遺芳焉。其得法上首弟子歗堂和上,以見地超卓,代師秉拂入室,亦如圓悟之樂有大慧,針鋒相拄。余時隨侍法筵,獲聞實義。雖未能現前發悟,而此心戚戚,識其妙歸;而掩關思入,則又彌覺不可攀躋。間常披閱《燈錄》,思盡究古人之機用,而又以不見全書為歎。今禪師久歸寂滅,而余亦老矣。乃歗公自南還之後,奉師之遺囑,捃集唐宋古德,及元明後出諸師語錄,凡前人刊布未備者,會稡成編,名為「宗門寶積錄」。千里見示,且命為之序。余撫今追昔,味禪悅而增法喜,輒忘其固陋;願樂有言以助正信,而又愧未能發明心地法門之萬一也。雖然,《寶積經》不云乎:「如來所演八萬四千聲教,皆名為文;離諸一切語言文字,是名為義。」學者于兹錄,苟能作如是觀,向無義路處,覿體自見,則歷劫所失之衣珠,不求自得,一彈指頃而家珍種種流出,豈不快哉?是知歗公之孜孜結集,誠為善繼先志、發古尊宿潛德之光,而有功于斯道固不小矣!
(鹿城.冰菴)張立廉:寶積錄序
自二株分蔭,五葉垂芳,而「直指一宗」為震旦佛法標準。宋景德間,道原始錄《傳燈》。繼而楊李諸賢、佛國白禪師等,廣而續之,遂有《五燈》之書,與三藏並行。迄大川濟公,復總滙成書,名曰「會元」。芟繁就簡,以便流通。祖道之盛,于斯為最矣。顧是書也,譜系頗詳,机緣亦備,所謂當代宗工,雄音霆吼,說法如雲如雨者,往往人不數篇,篇不數句。蓋五家宗既繁,則語句不得不畧,亦其勢然也。燈錄之外,復有頤藏主,搜採古尊宿,錄一書。從南岳讓大師以迄佛照光,所收凡四十餘家,皆智慧淵沖、善說法要、具大眼目、喫緊為人者,于是古人拈提舉唱之大觀畢備于此。若雪竇、佛果、妙喜諸老,則以其書盛行,故不更列。吾師山和尚,每覽是編,輒為忻愜。慨念南宋以來名德語要,亦不讓古人。顧遺編漸致隱沒,欲搜輯諸家,續成全編,以惠來學,更名之曰《宗門寶積錄》,此吾師數十年積願,可謂勤且博矣。命廉為弁首語,竊惟有祖以來,示人皆剋的精簡,無有枝葉,惟恐人取口頭語為裨販資。故曹溪示不識字,而雲門老子戒人抄錄其語,至門弟子潛書衣裓,乃得留傳。而近世稱長老者,片席未溫,一編已就。或欲侈文藻之富,或以代羔雁之投,充棟汗牛,莫可紀極。微獨乖不必文字之宗,亦大非古人慎重立言之旨矣。今師痛念末流,為之砥柱;上採前哲,下逮時賢;考文獻,定指歸;約其訓辭,去其繁重,使覽者知擇人不易而立言之難。日月一出,爝火潛輝;洪鐘在懸,瓦缶停響。挽救聾俗,將在乎此!英靈博達之士,由是編而究言外之旨,以洞了向上不傳之機。則所謂盡十方界止有一人承紹祖位,更無第二人。所集成書,千萬餘言,亦究無一元字脚可得。吾師明道惠世之功,詎不偉歟?備祖師西來,直指被機、總持結集之大事,為宗門巨典,是亦維摩大士所稱「一燈傳百千燈,明終不盡」者乎!
(崑山.展成)尤侗:御書記
右,世祖章皇帝御書「敬佛」二大字,以賜木陳老人,刻石傳之,以一本貽臣,藏弆久矣!今裝潢之次,肅然瞻仰,欣喜贊歎,而因慨然有感焉!夫佛者之說,以為求富貴、得富貴,求長壽、得長壽。若天子之貴、四海之富,何所不得而寧復有求?所不可知者壽耳!乃以世祖之雄才大畧,德教洽于天下,而享年不永。其于敬佛之報謂何?或者曰:「佛以無生為道者也,方欲遺落形體,以涅槃為解脫,何有于壽者相乎?」然此二說皆非也。夫佞佛以求福,愚夫愚婦之事也;學佛以了生死,士大夫之見也。豈聖帝明王之心乎?聖帝明王之心則主乎敬而已矣。〈周頌〉有之:「敬之敬之,天維顯思,命不易哉。」其〈大雅〉曰:「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不敢馳驅。」世祖之敬佛,猶之敬天云爾。緬維順治十八年來,兢兢業業,祗祗威威,承祖宗則敬,奉母后則敬,惇九族則敬,禮百官則敬,御萬民則敬;至于昆蟲草木、几杖盤盂,無不敬也,而况西方大聖人乎?故臣以為「敬」之一字,世祖之心法也。佛者曰「即心即佛」,世祖之心法即佛法也。嗚呼!世祖皇帝上賓于天者已十年所矣,其文謨、武烈,紀在史冊者,昭如日星之垂。而天縱多能,見之翰墨者,猶輝光日新若是。其深仁厚澤漸于薄海內外,下逮田夫婦子,謳思不忘;矧臣小吏,曾以詞賦受凌雲之知?雖不獲登殿陛,依日月之末光,而捧其遺墨,如覲天顏咫尺焉!夫攀軒轅之弓,且抱烏號之痛,况乎澤所存者乎?是以歡喜贊歎之餘,不禁感慨繫之而繼以泣也。昔宋仁宗御書飛白,歐陽脩、蘇軾並有記。臣文彩雖不及二子,然仰窺世祖敬佛心法,表而出之,立言之旨,于二子竊有進焉。故僭書于下方,并寓木陳老人,用酬其意云。
(太史.立齋)徐元文跋
《容齋隨筆》謂歐公〈飛白記〉自稱「予」,而呼「陸經」之字為失體。東坡則曰:「故太子少傅,安簡王公,諱舉正,臣不見其人矣。」此知體也。吾師此記,殆取法于蘇者。憶庚子春,元文扈蹕南海,世祖親控玉虬,一日而顧問吾師者三。每覽《西堂雜組》,稱為才子;其語木陳老人亦然。將欲大用,會以升遐,不果,天下惜之。昔宋太后謂蘇軾曰:「先帝每讀卿文,必曰奇才、奇才!但未及進用耳。」軾遂慟哭失聲。吾師遭際與蘇相似,宜其臨文感慕,如有餘哀;而元文讀之,亦不知涕之何從也!
又:寶積錄序
釋氏之有古德,猶吾學之有先儒也。先儒以語錄闡聖人之遺經,古德以語錄演如來之奧義。凡標旨樹訓,因源以致流,由本以達末,其道一也。即以先儒言之,自兩漢毛、鄭、賈、服諸家,專門講經之外,其他儒林著作,往往有與六經相為出入。而周、程、張、朱後,如《太極通書》、《正蒙》、〈東西二銘〉、《全書》、《語類》等書,尤為指不勝屈。卒未聞有人焉,舉先儒之議論,以類相從,而附之聖人之經之後者。迨唐之《正義》、明之《大全》,始薈稡諸家而折衷之。識者猶或致譏,以為《正義》興而漢儒之學始絕,《大全》作而宋儒之學亦亡。蓋其書割截、採取,以務合于一人之見;則漢宋諸儒之名雖存,而僅成為孔穎達所見之漢儒、楊榮所見之宋儒。固不若各存一編者,其人之面目既全,而精神畢露,能使後人讀之,如接其謦欬而承其指授也。嗚呼!以孔穎達、楊榮之學之才,而猶不免于斯弊,况與二公邈不相及者耶?故余謂輯先儒之語錄者,但當汰其重複,以期得其人之真;輯古德之語錄者,惟在去其繁蕪,以獨存其人之是。固不必推而列諸聖人之書,系諸如來之下,然後為泗水的傳、靈山正脈也。西蜀歗堂皙和尚,幼讀儒書,長通佛乘,得弘覺之真傳、紹天童之法席。嘗奉詔住持隆安,為四方參學所宗。歸而一瓢一衲,雲流天空,眼光透露,與古宿無以異。使立諸儒者之林,其學識所至,奚止追蹤仲達、方駕勉仁而已哉?乃觀其所譔《宗門寶積錄》一書,簡當精確,使宋、元、明以來諸老之聲音笑貌,宛然如覩,非若區區藉祖燈操觚以衒博采者比。因特表其正大之意,固可為儒門著書之則,寧僅有功古德已耶?
(觀察.念尼)王爾祿:呈林野和尚相見偈
書云:常人道佛法輒杜口,無言以答之,非薄之也。青青翠竹即是法身,蔚蔚黃花無非般若。在大知識前,不欲絲毫相讓,非好勝也。生死之關,命如懸絲;不深相錐札,恐宗師瞎却天下人眼,其禍不可言耳!為是偈而呈正之。偈云:
眉毛錐札未相親 念念只憑作怪人
杜口湫湫齒足冷 點頭默默不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