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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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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天啊,你简直就是一个诗人!”罗塞尔猛地从摇椅上跳起来大喊道。这次他的动作可是相当敏捷,把头上的红色毡帽都甩在了地上。

谦虚的科勒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说:“诗人!现在的人们都已经堕落到什么地步了。人们整日里想着的不是要成为吹着口哨的鞋匠的学徒,就是一些著名的历史事件或某个正在洗澡的美丽少女,如果有人不想这些,别人立马就会嘲笑他,说他是一个诗人。像丢勒[丢勒,1471—1528,文艺复兴时期德国画家、版画家及木版画设计家。被誉为德国的达芬奇,自画像之父。主要作品有《启示录》《基督大难》《亚当与夏娃》等]、荷尔拜因[荷尔拜因,1497—1534,德国画家,以肖像画闻名]和曼坦那这些古人都是在无忧无虑中创作出那些精彩而神奇的故事。如今,‘劳动分工’成了解决所有问题的万能药。如果哪个可怜的画家或绘图员像傻瓜一样创作出了一些能改编成诗歌的作品,人们立刻就会拿起莱辛[曼坦那,1431—1506,意大利画家、雕塑家,文艺复兴初期的重要艺术大师。善于利用各种技巧创作出令人吃惊的错觉效果。主要作品有《死去的基督》《参孙和达利拉》等;莱辛,1729—1781,德国诗人、剧评家和批评家,德国18世纪启蒙运动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地位相当于狄德罗在法国启蒙运动中的地位,他最具理论性的著作就是《拉奥孔》]的《拉奥孔》[《拉奥孔》,西方文学评论史上重要的美学著作,是莱辛最具理论性的著作。通过对古希腊雕塑群像《拉奥孔》和罗马诗人维吉尔的诗歌《伊尼特》的区分,第一次系统阐述了诗歌与雕塑这两种艺术的不同,说明了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有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力]证明他已经跨越了诗歌与绘画的界限。顺便提一下,现在肯定没人会去读《拉奥孔》这本书了。如果哪位可怜的画家很喜欢诗歌,人们就会指责他为什么不去好好工作,好好画东西。毕竟,这个行业还是可以养活人的,进入这个行业的人还算是比较现实,也完全能够远离诗歌的传染。这个世界是不会让骄傲的理想主义者感受到温暖的,所以,这些人必须小心,不要让自己艺术之炉里的圣火熄灭……”

罗塞尔打断他说:“亲爱的科勒,你怎么无缘无故地激动起来了!老天啊,诗歌确实是个饿肚子的行业,但也不至于会饿死人。你居然会有这些想法,我还真是嫉妒你啊。听我说,我们一定要完成你的计划,我们一起在餐厅的墙上把这个维纳斯的美丽故事画出来。如果我们画出来的壁画不能让巴托尔迪别墅的壁画[1809年在德国出现的青年画家组织——拿撒勒人画派的主要作品,体现了这个画派的艺术观和宗教信仰。该组织以恢复纯粹的基督教精神为己任,身着德国古代服装,蓄基督式长发,言行颇似传说中巴勒斯坦拿撒勒地区的耶稣,故被人们戏称为拿撒勒人。该画家社团在当时颇有影响力,主要作品包括巴托尔迪别墅壁画和马西莫别墅壁画等]相形见绌,那这个餐厅里肯定是有鬼了。”

他很清楚这是一个多么重大的提议,会对科勒的听觉造成多大的冲击。

通常情况下,画家在作画的时候要用到画架,而且大多数人都会画油画。但真正虔诚的艺术教徒会鄙视画架,也不喜欢画油画。科勒就是这样的人,他最大的梦想和雄心就是手持一把壁画刷,在一面长达一百英尺的墙壁上随意挥洒,哪怕一次也行。他曾经告诉过朋友们,他的理想就是“愿为一面空空的墙壁献出生命”。在那之后,大家就喜欢拿这个理想折磨他。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愿意为他提供哪怕是一平方码的墙壁,包括花园里的墙壁。现在,在突然间,只要他伸出双手,就能实现他那“不朽艺术创作”的伟大理想。

他不相信自己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在惊喜和疑问中,他浑身发颤地看着这栋别墅的主人。当他看到罗塞尔的那张脸异常严肃的时候,他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头上的破帽子扔到空中,满面红光地伸开双臂,准备把自己扔给朋友。罗塞尔此时正在凉台里慢慢地踱步,看到朋友的表情和动作后,他好像是马上要窒息似的喊道:“我的兄弟!这……这……”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科勒做了一个手势。看到这个手势,正处在狂喜中的科勒突然间就没了热情。

他想起罗塞尔以前也做过这个动作。当时,因为这个朋友,他心里充满了热情,马上要正式地向他表达自己对他的“美好友谊”。但他还没说出口呢,罗塞尔就说,他很讨厌男人之间的那种温柔感情。虽然他并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他那马上要表达出的“兄弟情谊”还是活生生地给吓跑了。想到这里,他浑身颤抖了一下。难道他们之间的坚冰还没有化掉?他的提议可是帮他实现了生命中的最高理想,难道这只是一位高尚的赞助者的爱好?难道这位有钱的别墅主人是因为看到这个他邀请过来的、坐在桌子旁的朋友很可怜,才一时兴起,提出了这个建议?正当他骄傲、敏感的心要产生反感和厌恶的时候,从远处传来的一个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他马上意识到,罗塞尔早就听到这个声音了,他是因为这个声音才做出那个手势的。这是一阵轻柔的笛声,笛声掠过湖面飘了过来,离湖畔越来越近。

罗塞尔说:“是他!即使在如此静谧、庄重的夜晚里,一个人如果毫无防备,那就根本无法抵挡住这位浪漫竖笛爱好者的业余笛声。科勒,看那儿!有只小船刚刚从阴影中漂到了月光在湖面上洒下的银色大道上。小美男直直地站在小船中央,看起来很像神话里的圣杯骑士之子罗英格林,站在舵柄旁的那个高个子肯定是尊贵的埃尔芬格。他们正朝我们的凉台漂过来呢!好吧,我们就遂了诸神的意愿吧!”

一个动听的颤音过后,笛声戛然而止。罗森布施跳到岸上,挥舞着帽子大喊:“Salem aleikum[Salem aleikum,意思是“你们好”。原文是阿拉伯语。这是全世界的穆斯林以及中东地区的基督教徒、犹太教徒之间普遍使用的一种问候语。表面意思相当于“祝你平安”,如今在英语世界里的意思等同于问候语“Hello”。]!我们是从湖的侧面突袭过来的。我们本来没想过要这样做,但后来被逼无奈不得不这样做了。因为就算我们把加利福尼亚州的所有金子都搬过来,在施坦恩贝格也找不到一个让大脑休息的地方,就连老鼠洞那么小的房间都找不到。今天是周六,天气又那么好,几乎有一半的慕尼黑人都出来玩了。我想到了你这个老家伙,就跟埃尔芬格商量来这儿。但他觉得你没有邀请我们,我们直接过来会有点儿冒昧。虽然我很讨厌你这儿的东方风情,但我觉得这儿还有三种很有价值的东西。一是你那些没用的长沙发椅;二是那些上等的咖啡;三就是你那种颇似贝多因人[贝多因,一个阿拉伯游牧民族,至今仍有很多居住在沙漠之中,以好战和好客闻名于世]的好客精神。我想,除非有几位漂亮的宫女刚好住在这栋绿树成荫的房屋里,把这儿的所有沙发椅给占了,否则你是不会拒绝我们来这儿住的。实在不行,我们这两个快乐的年轻人就躺在渔船上过一夜,那可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而且顶多也就这一次吧。”

星辰,在微笑着的波浪里,

闪闪发光;

周围,高耸的山峦蹙眉而立,

沉醉在夜的迷雾中。

说到最后,他看着远处朦胧的山峦,高声唱起了自编的歌曲。

“非常欢迎你们光临寒舍。”罗塞尔回答道,然后很庄重、很友好地和演员埃尔芬格握了握手。他本来就很尊敬这位演员,而埃尔芬格又非常谦逊,所以在人家面前他就显得有些畏缩。他接着说:“你们可以随便用这儿的长沙发椅和毯子,这些东西可不缺。但这儿的生活必需品可是有点儿略显粗鄙,希望你们能满意。吃的东西基本上已经没了,而且仆人也不太够,我可以到邻居家借几位来。现在我这儿只剩老凯蒂,而且她……”

听到他提到老凯蒂,军事题材画家罗森布施大声喊起来:“她还活着吗?就是那位身上挂着银锁,一想到怎么做才能拥有一群儿孙时就会使劲摇头的高贵老处女,她还活着?埃尔芬格,快过来!我们必须得去见见这位女士,向这栋别墅的女主人表示一下我们的敬意。”

罗塞尔说:“亲爱的小美男,你得耐心等等。在漫长的冬季里,这位老妇人觉得有点寂寞,就跑到湖面上去酿Enzian schnapps(法语:龙胆酒)了。这可好,整个夏天她都在努力地喝着她酿造的这些酒,所以晚上8点之后她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任你吹出来的小夜曲有多么温柔动听,都无法把她从植物人一样的睡眠中唤醒。不过,在白天她还算清醒,她的厨艺也不错,对我又像一只年老的忠犬一样忠实。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把她送到医院里养老了。”

在罗塞尔说话的时候,罗森布施给船夫付了钱,把他打发走了。他以前没怎么提过这个船夫,只说过他叫弗根。然后,他沿着台阶跑到凉台里,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说了一句“祝大家身体健康”,就端起科勒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大喊道:

“为这栋价值不菲、能给人带来快乐的房子干杯!这算是给我们的一个小礼物了!”

“亲爱的‘东西合璧’式生活,愿你能万古长存!罗塞尔,我跟你说实话,我真是既赞同又崇拜‘智慧和产业并好’这句格言。如果我也有一块像你这样的地产,我就不帮现代艺术继续堕落了,而是努力变得跟你一样有智慧。但想想还是不行,如果你让我整天懒懒的什么事都不做,只喂喂小白鼠,提高提高自己的智慧,那我可受不了。好了,先别说这些了。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就不要再争论什么了,这里可是中立地区。你这么热情地招待我们,我算是欠你的了。”

罗塞尔笑着说:“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就帮我个忙吧。我在花园里养了几只歌雀,你对音乐的那种激情可是害人不浅,如果你放任这种激情,我怕你会把它们吓跑。它们会承认你在这方面的才华,然后退出竞争。如果你还想继续吹笛子,就划船到湖面上吹吧。现在正刮着西南风,笛声会被吹到对面的城堡里,这声音对城堡可不会有什么危害。”

“没问题,”我们的军事题材画家非常严肃地答道,“但我们不会打扰你太久的。因为明天……”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埃尔芬格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时,科勒起身快步向地下室跑去,不一会儿就抱着几瓶瓶身修长的酒和重新加过冰的冷酒器回来了。

之前他一直都没说话,但内心的满足感却在脸上暴露无遗,以前他可是很少会这样的。一想到那堵空空的墙壁,他就备受鼓舞,这种感觉很像秘密的爱恋带给人的那种幸福感一样。埃尔芬格走下凉台,沿着湖畔的一条小路往前走去,小路通向那间沐浴房。很快,留在凉台上的朋友们就看到他跳到了水中开始游泳,那颗顶着黑色卷发的头颅在水面的银色大道上漂浮着。科勒说:“看起来真像那位被希罗底[希罗底,《圣经》中希律王的嫂子,后改嫁希律王。施洗约翰指责他们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希律王为了讨好希罗底,把约翰关在了监狱里,但因敬畏他,没有杀他。后来,在希律王的生日宴会上,希罗底的女儿莎乐美为他跳舞,并在希律王答应给她任何赏赐时,遵照她母亲的要求,提出要施洗约翰的头。希律王在酒醉时把施洗约翰杀死,并把他的头放在盘子里交给莎乐美,让她呈给了希罗底]害死的施洗约翰[希罗底,《圣经》中希律王的嫂子,后改嫁希律王。施洗约翰指责他们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希律王为了讨好希罗底,把约翰关在了监狱里,但因敬畏他,没有杀他。后来,在希律王的生日宴会上,希罗底的女儿莎乐美为他跳舞,并在希律王答应给她任何赏赐时,遵照她母亲的要求,提出要施洗约翰的头。希律王在酒醉时把施洗约翰杀死,并把他的头放在盘子里交给莎乐美,让她呈给了希罗底]的头。”“不过这位先生好像比那个可怜的人自我感觉好一些。”罗森布施先生悠闲地喝着酒、吸着烟接话道,“如果不是心上人指引我们,我们可不会荒唐到在周六晚上来这么一次朝圣之旅,要知道陪着我们的可是所有的慕尼黑人啊。那个做手套的爸爸允许他的女儿们明天去拜访她们的教母,而这位教母在这个夏天刚好就住在施坦恩贝格。很快,我们就从一位很值得信任的中间人那儿得到了这个消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们很自然就想到了这儿,这儿可是最适合消磨明天时光的地方。当然,我们要为明天做好精心的准备。菲利普·伊曼纽尔先生,我们也想带着你一起过去做我们的仪仗队。我希望你可不要反对这个计划。”

“一点儿都不反对,”科勒好脾气地说,“我会负责那位教母的。”

“那埃尔芬格的那位心上人呢?这位上帝的小新娘是不是也在你们的阴谋集团中?”胖罗塞尔问道,他又坐到了那把摇椅里。

“这还不确定。但不管怎么说,幸运女神这次真是眷顾了我们,埃尔芬格第一次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待几个小时,他可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位女神身上了,想想吧!不久前,我们才弄清楚这个女孩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个世界,为什么死活都要进修道院。”

说到这儿,他向湖面瞟了一眼,好像要看看正在游泳的朋友与小凉台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似的。

然后,他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不过你们可不能告诉别人,毕竟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是很值得尊敬的。她把别人的罪扛在自己肩上,要用一生的苦行去赎罪。你别看她那做手套的爸爸现在整日拉着一张长脸,显得忧郁无比,他年轻时可不是那样的。那时,他可是很野的一个人,生活很放荡,常常是麻烦不断,但他从来不会从这些麻烦中汲取教训。但他很早就结婚了。婚后不久,一个耶稣会布道团来到了这座城市,或者是周围的哪个地方,这方面的记载很少,所以我们没有弄清楚。这个年轻罪人本来可以通过他的婚姻好好赎罪,但牧师们居然唤起了他的良心,他竟然在突然间就爱上了隐退的生活。他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变得和乞丐一样穷,和他年轻的妻子也分开了。她的妻子早就不爱他了,而他也不在乎,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他就这样沉浸在祈祷和苦修的生活中,而他的妻子很快就和一位在他家住了很久的年轻风景画家有了亲密关系。人们都说他其实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最后也原谅了他们。一个叫范妮的小女孩出生之后,他妻子和风景画家的关系才彻底断了。但他和这位画家的友谊却没有结束,这位画家做了这个女孩的教父。从慕尼黑搬走后,这位画家每年还会在范妮的生日这天来到她家为她过生日。但没过多久,他的想法就变了。每次画家出现在他家后,他对人家的厌恶就会增加一分。危机马上就要来临了!于是,在某一年范妮生日的那天,三个大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可怜的小姑娘偷听到了。那时,她已经学会了独立思考。她突然间发现了一个真相,那颗稚嫩的心笼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最后就彻底破碎了。她慢慢地变得很内向,很忧郁。可能她身边还有一个“精神顾问”,这个人让她有了很多新的怪想法,还把以后的生活描绘得太过恐怖。告诉我们消息的那个人说,南尼根本不知道这件可怕的事情。范妮其实一直都是个很快乐的孩子,如果她心里没有“必须为父母赎罪”这个让人伤心的念头,她可能会和妹妹一样健康、聪明、热情。知道了这个女孩的家族秘密之后,埃尔芬格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他要把这个上帝的小新娘从修道院里拉回尘世,但这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如果他没有像英雄一样去救她……”

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因为埃尔芬格从台阶上跑了上来。沐浴之后,埃尔芬格感到神清气爽,浑身都很舒服。他这个人向来很安静,所以就直接沉浸在喝酒的乐趣中了;科勒也只是时不时地蹦出几个单音节词。所以,聊天的重任就落在了罗森布施和罗塞尔两个人身上。天气很热,他们也需要放松放松,所以酒很快就喝光了。没过一会儿,湖畔的这个宽敞凉亭里就没人了。

走进屋子后,科勒赶紧把蜡烛点了起来,然后从一个塞满了各种东西的柜子里拽出了两条羊毛毯。做这些事的同时,他的眼睛偷偷瞄着房里的墙壁,眼神里满是温柔,好像他马上就能拥有这块能画壁画的地方,而现在要量一量它似的。墙边放着两个矮矮的、鼓腾腾的沙发椅,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很老的桌子,桌子上空吊着一个枝形吊灯,吊灯的分支全部都是由黄铜制作而成的,看起来金光闪闪。客厅的大玻璃门朝着湖的方向敞开着,所以屋里很通风。除了海浪那温柔的呢喃和厨房里老凯蒂的鼾声,在这儿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如果所有的门都锁上后,你连这两种小夜曲都听不到了。

罗森布施和埃尔芬格大笑着和房子的主人开着玩笑,然后和他说了晚安,在各自的沙发椅上努力舒展开了身体。但就在这时,花园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们于是重新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科勒拎起一盏灯,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过了5分钟,他又回来了,还边走边和一个人在聊天,大家都没有听出这是谁。但他们刚走进屋里,三个人就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我们的男爵啊!都这么晚了!”

虽然烛火把菲利克斯的脸照得亮堂堂的,但朋友们可不是从他的脸认出他的,而是从他的体形和举止中判断出这个人是他。他看起来病恹恹的,好像得了很严重的病,整个人变化也很大。那双眼睛不安地扫视着屋子,眼神犀利,透出一股极度的兴奋。大家拥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病了,还是在树林里遇到了鬼。

听到他们这么问,他勉强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冰冷的、布满豆大汗珠的额头。他说自己的身体从来都没这么棒过,然后就像天真的孩子一样极力证明自己没有遇到鬼。虽然他嘴里这么说,但他的一举一动明显是在克制自己,声音又很粗哑,听起来很不自然,好像是在刻意压抑自己的兴奋感似的。

他说自己在施坦恩贝格找不到住的地方,所以就把马丢在了小酒馆,走到了这里。本来只要半个小时就能走到,但他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所以就走错路了,于是他就陷进了现在的这种混乱状态。他不想打扰大家,只想喝口水,然后有个能让他舒展身体睡觉的地方就行。他还说他现在累得跟狗一样,就算是狗窝他都愿意睡进去。

他一口气把一大杯酒喝光,然后转过脸和朋友们握手,还勉强说了几个笑话,他在感觉舒服的时候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科勒提议让他睡自己的床,他拒绝了。于是,大家就把他带到了二楼的工作室里。他感觉既满意又开心。几个朋友用几条毛毯、一张鹿皮和一条披肩把一张破旧的花园椅改装成了一张很不错的床。还没等这几个朋友离开,他就一头栽倒在这张床上,点着头和大家道晚安,还玩笑般地挤出这句话:“我半个身子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朋友们摇着头离开了。他这次深夜来访的原因肯定不会像罗森布施和埃尔芬格他们要做的事情那么简单。朋友们站在门外讨论着他的事情,屋里却传出了低沉的呼吸声,看来他们担心的人已经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