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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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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戏在热烈的掌声中落下帷幕。离奇的构思,流畅的台词,以及快乐与忧伤的结合,这样的安排通常都会赢得满堂喝彩,掌声经久不息,朗诵收场诗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出面,以诗人的名义感谢观众的厚爱。

尤其是菲利克斯,非常喜欢这部短剧,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样的剧情似乎已经不再新奇;特别是那些栩栩如生的小木偶,刚刚两拃高,雕琢而成,上好色,穿着最精细的服装,每个木偶的服装与其角色都很匹配,上台的动作十分灵巧,除此之外,表演技艺也相当高超。

配音演员的声音转变迅速且清晰,每一个角色的基调都很有特色,在魔鬼进行他的长篇演讲时,那位配音演员的配音效果非常出色,仿佛蕴藏了一种力量,在场的所有观众心中所压抑的那种恐惧感都随着他的声音慢慢爬升,仿佛在黑夜里听他人讲鬼故事。

表演结束后,大家都站了起来,讨论声和欢笑声喧喧嚷嚷,菲利克斯找了个机会向施内茨表达了他的惊异,一个在文字上拥有此等才华的人本应该放弃自己的艺术,去做文书工作。

“他是个认死理儿的人!”陆军中尉回答道,“自从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他便开始哄骗自己说,因为自己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再也不适合在舞台上表演。他太过骄傲,不愿意放弃自己悲剧作家这一盛气凌人的地位,成为娱乐广大读者的蠢驴。每个人都知道当他不满现状时,他就会不断改进自己的劣势。确实有人提议他盘下一个木偶剧场。而且那样一来,就可以解决罗森布施的就业问题。罗森布施负责为他雕刻木偶,而且在演出的时候还可以帮他一把。但是,那样的营生只能给观众带来欢乐,而无法挣得自己的面包。他已经在这出滑稽剧上花费了至少三个的星期时间了,而且还为此抛开了所有其他的事情。如果单纯是为了出场费的话,他也许不久就会厌烦。”

埃尔芬格再次回到人群中来,亲自对观众给予的掌声表达着自己的感谢之情,并对向他敬酒的人表示了感谢。但是,他礼貌地拒绝了大家的鼓掌,因为观众的掌声更多地应该是属于剧作家的,而写剧本的人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他们都认识的诗人。这位诗人一直想要加入天堂俱乐部。他为木偶戏写剧本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一点,而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介绍给这个社团,赢得社团成员的好感。

他一走进来,迎接他的就是一阵掌声,没有平常的那种拘泥客气。科勒请求他把底稿借来看看,因为他想要为它绘制一系列的插图。罗塞尔和往常一样,开始对其中几次不同的部分进行了一通评价,还特别指出他抄袭了伊默曼的“梅林”。于是埃尔芬格便为那首诗进行了辩护,两人你争我吵的这场辩论就快进入白热化阶段,突然门被人大力推开,罗森布施十分激动地冲了进来。

“背信弃义!”他大喊道,“极度恶劣的背信弃义!地狱派遣了它的间谍来刺探天堂的秘密!夜晚的面纱也不再神圣;我们幕后的秘密也撩起了世俗的好奇心——另外,给我点儿喝的!”

说完之后,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尽管众人都围在他身边,等待他揭开谜题,说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却没做任何回应,只是一个劲儿地灌酒,以湿润他那干旱的喉咙。大喝了一通后,他才开始讲述他的遭遇。

当他在后台的协助工作结束后,为了去夜晚的清风中清醒清醒,他从中央大厅的一扇窗户翻了出去,来到冷清的花园中。他在树林里来回溜达,时不时研究研究天上的云朵,用笛子小奏一曲,他一直这么逛着,直到后来口渴难耐。他围绕着房子缓慢地走了一圈,一心想要在绕到后门的路上找到一个和他一样出来透气的同伴,突然,他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影,是两个女人,身穿深色长斗篷,头上戴着的不知是兜帽还是面纱,她们站在一扇窗户外边,正在专心致志地透过百叶窗往里面偷窥。他原本想要吓唬她们,抓她们个现行。但是,当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她们的时候,砾石的嘎吱声出卖了他。她们立刻从窗户边跑开,往大门方向去了,于是他便闪电一般地追了上去。他之所以这么急切是因为他看到了门外街道上停着一辆马车接应她们。最后,他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衣袖,正当她要冲出大门赶上前面那位较为结实的女人时,她斗篷里的不知何物妨碍了她的逃跑。这名被抓的俘虏向他苦苦哀求,要他放她走,声音听起来非常害怕,但是很明显是假装的——她没干什么坏事,只是偶然路过那里,等等之类的借口。罗森布施因为愤怒而变得十分激动,但却没有丝毫的好奇心,他没有撒手,而是坚持要她俩报上名来。被他紧紧拽住的斗篷已经开始非常可疑地滑落,仿佛就快要掉下来,此时另一个已经跑到马车旁边的女人再一次转过身来,用一种非常低沉的声音说道:

“亲爱的,不要害怕,这位先生是很有风度的,不会欺负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士。来吧,亲爱的!”

“这些话,”他跳起来,接着说,“说来惭愧,这些话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于是我,真是愚蠢哪,我居然就放手让她走了,还脱下帽子向那个可怜人礼貌地鞠了个躬。但是,她们都太过害怕,所以并没有嘲笑我这一荒谬的行为,也没再说话,只是从我身边溜进了马车,驶往了一个鬼才知道的地方。

“而我就那样地站在那儿,冥思苦想;我一下就想起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好戏还在后头。那个女人斗篷下究竟藏的什么呢?在与她挣扎的过程中,我有几次碰到过这个东西,能感觉到大概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某种类似于画框的东西。我一边闷闷不乐地往回走,一边想,突然我想起来了,‘应该是科林斯的新娘!现在,我得去看看究竟是不是’。我非常清楚斯蒂凡诺泼斯是从哪个窗户把这幅画扔出去的。所以,我就在那附近找啊找——但是,四处都找遍了,我还是没有发现那幅画的影子,而且窗户下的那块地面上仍然还留有一些小水坑,那幅画上的火无疑就是在这里被立即扑灭的,我敢打赌,这些搜集情报的夜游神看见了这幅画燃了起来——也许就是这一点吸引了她们偷偷溜进了我们的花园,现在她们已经将她们的战利品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罗森布施说完后立即引来了大家的热烈讨论。那些年轻气盛的人,借着酒劲,都想要冲出去追赶那两个已经跑远了的女人,要她们归还这遗失的财产。还有人显得更加狂热,提议说他们应该想办法阻止这一类亵渎艺术的事情再次发生。等到这些喧闹之声都安静下来之后,詹森突然接过话题,劝诫大家伙儿理智一点儿,她们这么做肯定事出有因。唯一一个与这件事情亲密相关的人就是斯蒂凡诺泼斯,而他看起来并没有显现出太多的焦虑,于是其他人也就无所谓了。

既然这么说了,就这么做吧;节日的感觉顿时就迸发了出来。在酒精的作用下,即使是最沉默的人也开始畅所欲言,每个人都已经物色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邻座;即使是那位年轻的希腊人也已经完全从他那坏脾气中释放出来,还唱了几首在他们国家非常流行的小调,赢来了满堂喝彩。在此期间,菲利普·伊曼纽尔·科勒就像一名谦和的魔仆,在大厅里来回穿梭,高昂着头,一脸喜气洋洋,手里拿着高脚杯,给每一个人敬酒——为了理想——为了辞任,给希腊神敬酒——偶尔,还会掺杂几句荷尔德林的诗。

施内茨似乎也是神采奕奕。他叉着两条腿独自坐在角落里的酒桶旁,剪得很短的头发上插着几枝野生葡萄藤的小树枝,说着一些没人听得见的话。

当钟声敲过三点时,埃尔芬格正在与一位最近刚从西班牙回来的建筑师跳方丹戈舞[方丹戈舞,西班牙舞,跳舞的时候两人贴得很近],罗森布施在旁边用笛子伴奏;胖罗塞尔在面前放了三个空杯子,用一只铅笔敲打着节拍。菲利克斯在墨西哥的时候也曾学过这种舞蹈,所以,过一段时间他便会和埃尔芬格换班。他们的热情慢慢地感染了其他人。只有詹森一个人还安静地坐在那儿,眼睛中闪耀着快乐的神情。他在桌子旁边为老司格普设置了一个宝座,周围摆满了绿色的植物。这位白发老人坐在这个座位上,远离所有的尘嚣一言不发,直到后来喝了几杯酒逐渐兴奋起来之后,他便站了起来,带着一种迷人的高尚,嘴里吐出了一连串奇怪的谚语和格言。

四点的时候,酒桶空了。施内茨向所有跳着舞的、唱着歌的、说着话的人们宣布了这一痛苦的发现,并号召大家一起举杯为逝去的一切表达尊敬。大家庄严地排成几列,每个人都举着一根蜡烛,一根燃烧着的引火柴之类的东西像火炬一样在众人手中传递;人们在酒桶周围围成一个半圆形,唱着安魂曲,结束之后,所有的灯光都突然熄灭了。

现在,黎明苍白的亮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詹森宣布聚会结束。一直以来都是由他来宣布解散,所有人都在这时一起离开。喝了这么多的酒,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神智,虽然有几个人已经有些歪歪倒倒的了。人们鱼贯而出,一股清新的晨风从英格兰花园宁静的草地上吹拂过来。树叶轻轻抖动,露珠掉落下来。朋友们手挽着手在青灰的晨光中闲步慢走,滚烫的额头逐渐凉了下来,偶尔自顾自地哼唱着歌曲,跳两下方丹戈舞步;詹森和菲利克斯携着手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时地你推我搡,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