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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京琐记》●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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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制

宫中三殿,太和、中和、保和,皆沿明旧制。太和为正殿,近世唯光绪亲政、大婚及宣统登极御焉。丹墀下列品级石,百官分品序立,殿陛尊严,莫敢仰视。中和殿则惟大祀看版、耕田、陈农器,御驾一莅。余于光绪中与耕田礼,往将事焉。保和殿则殿试、覆试、朝考、大考、考差皆于此,筵宴外藩亦在焉。

御正殿曰坐朝,其五日一常朝,曰坐门。御门之典旧在太和门,后改御乾清门。至咸丰而中辍,迄同、光朝皆未举行御门。仪物有二木箱,置乾清门左右,以至于亡,终未开也,清之末代,不坐朝而但引见、召见。办事各衙门奏摺以夜子时,由司员一人捧至东华门外,少俟,门启,随奏事官以入,至九卿朝房,摺匣交奏事官录于簿。乾清门启,奏事官奉之入内奏事处,交奏事太监呈览。时仅丑正,唯奏事官一灯置石栏上,视灯移至阶上,则事将下。俄而奏事官捧摺出,呼接事,则群鹄立以俟。奏事官呼某衙门曰:“依议。”曰:“知道了。”曰:“另有旨。”口传手授,百无一舛。盖视摺上指痕为辨,横画曰知。竖画曰议。至光绪时则移至西苑门,领事者咸俟于外侍卫处檐下。

天安门上旧有金凤一,凡恩诏皆从凤嘴系而下,殆所谓丹凤衔书也。臣工之接恩诏者皆跪于金水桥下,曰听宣。宣诏官用满洲语于门上宣读,其音宛如牛鸣瓮中。

寿皇殿者,以供列祖御容,每御容前必供苹果一大盘,四时弗撤也。月之朔望必祭,四时令节必祭,各祖忌辰必祭。故皇帝每晨赴寿皇殿之时为多。赴殿后,始诣慈宫问安也。

引见之制:外官及初分发人员由吏部带领,京官由各部白行带领,先具绿头签,曰膳牌,分缮衔名,由奏事处进呈。吏部排班,班六员或八员,由部员二人领之,一曰带班,一曰押班。光绪时。值引见,则皇帝前坐,太后后方高坐,如供佛然。引见人员奏报甚简,但称某名、某省人,若千岁而巳、

外官监司以上及京员京察俸满者引见后必有召见,俗谓之叫起。召见之制在偏殿或暖阁中,宫监及帘而退,入屋而跽,先去帽,曾赏花翎者必以翎向上以示敬。

南书房之制始自康熙朝之桐城张文端英。其时欲得文学之臣讲颂经史,并备谘询,俾帝于退朝后,朝夕居左右。选于众,得文端,赐舍瀛台之西,大官给饮膳焉。盖于谈经论道之余兼亦商及时政得失,优礼儒臣,典至隆重。厥后历代皆于词臣中选之,人数渐多,恩礼亦减,专供上方代笔,或书写春联、题咏书画,文学侍从而已。

上书房旧设于阿哥所,即皇子之师传也,亦于词臣中选拔充之。其恩赉体制亦如南书房,凡吃肉、听戏诸典,皆得与焉。

帝师之尊无二,向于大学士中择一人任之,如李高阳、孙寿州、翁常熟皆是也。自帝以下均尊之曰师傅,而不敢名。其殁也,例得谥文正。此外复于词林中选二人或四人以侍讲读。帝读书何殿,则称之曰某殿行走。宣统肘兼及西文,聘西人阿克敦为教授,其体制与某殿行走同,特俸给较多耳。

岁仲春,帝祀先农坛,行耕糟田礼,三王代三公,一品九人代九卿。帝四推,公卿九推。帝本三推,咸丰时四推,示重农意。作诗悬于更衣殿,后以为制。帝亲推毕,御观耕台,观公卿推。眼端罩,黄缎为之,如外桂而稍变其制。

有祀典,先期斋戒,或二日或一日,视典之大小为差。宫中设牌于宫门外,外省官厅各于仪门外供之。内廷自帝后下及妃御宫监、内廷行走官员,各以小牙牌一,上刻斋戒字,挂于胸前,曰斋戒牌。

春秋日月食,书灾异,以时无共主,诸侯放恣,孔子假神道以设教也。历世相沿不改,以为常仪。礼部通行各省派员救护。实则科学既明,钦天监已推算时刻分秒无误,尚何灾异之足云?然奉行者莫敢废也。各署所派皆资浅闲散之员,届时诣太常寺,列跪于庭。庭中具钲鼓,僧道设坛唪经。金鼓梵贝之声杂然并作,复有纠仪御史监察其间,见有欹倚谈笑者,谓之不敬。此制至光绪末年始罢之。

衣服之制,四时更易,皆由宫中传出,登之邸抄而行。各部署引见时,冬裘不得用羊皮,恶其近丧服也。夏不用亮纱,嫌其透体也。遇万寿或年节皆蟒袍,谓之花衣期。逢斋戒、忌日,皆青外,谓之常服。国丧则入临,皆反穿羊皮,余日玄青,至奉安始止。德宗病革时,传各堂官入内,都御史张英麟以为帝已崩矣,遽反穿羊皮以入,为某王所诃而出,当时传以为笑。

花翎与古之貂蝉同,初唯近侍宿卫有之。康熙时,皇子某欲之,求于上,特为制五眼花翎赐焉。自后,虽福文襄有大功,仅得四眼而已。宗室子弟年十二能试箭者,得赐翎冠上,但缀翎,无顶戴,名之曰空花翎。余则以赏军功。昔日,汉文臣赐翎者甚少,自捐例开始,人人可得。其极也,仅费二百金,故外省官员几于无人不翎矣。六品以下官如有赏赐,仅得戴蓝翎,其别于花翎者,无眼而已。

自八分镇国公以上均戴宝石顶,色正紫,无顶柱,故不穿眼,下钻二孔以缀于冠。然三品之明蓝顶亦曰蓝宝石顶,亦可不用顶柱也,又有红绒结顶者,向唯御用,间以赐臣工一二人而已。

黼子即黼黻也,亲王四团正龙,郡王四团行龙,贝勒二正龙,贝子二行龙。公侯伯蟒,子男斗牛。自余诸职,多沿明制。御史及按察司用獬豸,以其能触邪也。文臣之世袭武职者,俗传文前武后,其实非制,官在世职下可用世职服,官在世职上即用本身服。啸亭杂录载,金司空简以尚书兼都统,辄绣一小麒麟于仙鹤补上,大遭诘责,殆亦误于俗说也,世传宋王黼,以帝拍其肩,遂绣一龙爪于肩上,此尤章黼之笑林欤!

行装之制,旧用于扈从行围,后则奉差赴任者皆服焉。会典,行袍、行裳,色随所用。行裳,冬以皮为表,佩分,素布视常服,带微阔而短。按:行裳即今之马也,行袍即缺襟袍也,皆以便于乘马。佩分,满人谓之荷包手巾,汉人名之忠孝带。俗传荷包贮毒药,而带备自缢,故亦无考。梁茝林谓随扈时仓卒有犯仪卫者,备此带为马上缚贼之用,或为近之。

五品上文宫得挂珠,而礼部、太常、光禄三署官员六品下亦得挂之,以承办典礼,供给御前也。内廷行走人员则不分品级,皆得挂珠。昔人嘲中书诗所谓“有时溜到军机处,一串朝珠项下垂”是也。然此尚言昔日之中书,同、光以后,题本既废,中书并不得至军机矣。

外之制,五品以上始得用貂及猞猁狲,自后唯貂有制,猞猁狲则听人用之。五品下,唯编检、军机章京准穿貂。翰林多清贫不能制,则有一种染貂。俗所谓翰林貂也。又有带素貂者,以赏亲贵,每桂之貂素凡七十二,甚可罕贵。

满制:凡有君后父母、主父母之丧,皆剪辫发寸许,其意或以为殉也。清末则国丧唯内府旗人用剪发制。孝钦、德宗两丧并出,内府人民发皆再剪云。

旗下妇装,梳发为平髻,曰一字头,又曰两把头。大装则戴珠翠为饰,名曰钿子。袍如其夫之服,常装之袍,长至蔽足。请安以双腿,俗曰敦安,盖如西俗妇人见尊贵之状。与平常人还礼,但以手上举摸其髻,谓与拜同。履底高至四五寸,上宽而下圆,俗谓之花盆底。袍不开气,行时以不动尘为有礼云。

宗亲世爵之由旁枝入继者,一切家政皆操于老福晋或管家之手,承袭者但严守家法,无丝毫之自由。此亦美法,具有深意。第法殊严厉,承袭子弟多以为苦。载泽之夫人与隆裕后为姊妹,泽亦旁枝承继者,其初老福晋待之甚苛。一日,入见德宗,述及家庭之苦,德宗适有所感,辄持其手而泣,闻于孝钦,次日,泽遂有守陵之命。

北方丧服较南为重。满族居丧虽仅守孝百日,其期似短,然此百日中家人皆白衣冠。汉人则伯叔父母之孝服同于所生,期服青灰布衣,帽履亦然。

婚礼为不近情,新妇过门三日不下坑,并便旋亦不许,谓有则不吉。故婚期将届,则女先减食,将及期,即断饮啖,日但用鸡卵一二枚度日,可谓恶剧。

满人家与府第结亲,往往破家,盖房族多,仪文烦,不堪酬应也。刑部同官善君,为福元修相国孙,世为贵族姻眷,家已中落。某日到署迟,曰:“今日又了却一酬应。”盖赴某府相骂也。询其故,曰:“旧姻多,酬应不了,俗必骂而始断,不必有隙也。”其可笑如此。然善君三女嫁伯王、恭王、洵贝勒,卒以是破其家。国变后,至堕落为某部书记,困穷以卒。

北京人家,丧则亲报。有喜庆事,亦必主人或其子弟亲诣亲友家一一请之,非是则不敬。满洲贵族,仪文尤重,其于大宴会中,客有后到者,必循行各座,遇尊长则双膝着地,曰跪安。弟向兄请安,兄以双手扶之,曰接安。平行则各屈一膝。中有日前曾邀饮或承馈赠者,必再屈膝以谢。或杂有汉人,则以长揖。于纷纭杂错中行之,不疾不徐,安闲彬雅,此旗下亲贵之长技也。

宗室之殡,柩前有一木如葫芦状以为别,八旗殡前,各树其所隶旗。殡仪有驼马、帐房及黄鹰、细犬之类,皆示不忘射猎游牧之本。

满族吊仪,必奠必哭必慰,此皆合于古礼。然亦有过情之举,某友有妻丧,一旗友往吊,入门而号兆焉。然此特同寮之浮泛者,妻又少卒,同人皆讶焉。或私询之,则曰:“临丧不哀,圣人有戒,宁必有所恸邪?”尝见酬应多者,往往号毕而不知没者为何人,谓之文过于情可矣。

宫门护军见长官至,则群呼曰“伊利”,满语立也。官员入署,门役呵导,堂官声长而司员则短,俗又谓之半声道。老役云,其声即“虎威”二字之切音。

满语“苏拉”,闲散也。“昂邦”,大臣也。故散秩大臣曰苏拉昂邦。而闲散旗人,供役内廷或各衙署者,统曰苏拉。入觐官员,初入宫廷则群苏拉包围之,各报琐事,藉索犒资,亦名之曰海苏拉,以其无一定秩务也。其军机奏事等处之苏拉则有专责,与内廷宦者通声气,亦能作威福矣。

包衣即仆役,意其音义,与英语颇同。凡旗三隶内务府,谓之下三旗。各王公府第亦有包衣,率发遣投靠者必奉特旨,始可脱包衣籍而入八旗,谓之抬旗。然内务府官缺,皆包衣旗人为之,其亲近膏腴又为朝官所不及。内务府大臣曰包衣昂邦,司员曰章京。

内务有慎刑司以掌宫监之刑法,宫监有罪,皆杖脊。杖以竹为之。死刑亦以杖,则灌铅于竹,往往数杖即决云。

乐部以王大臣领之,署在西安门内。凡宫廷宴会、大典、郊庙、祭祀所司皆隶焉。神乐署则仍属太常。另有和声署隶于内府,俗所称南府者是。优伶皆内监所习,多昆弋。季年宫中演戏,始有皮黄,而命伶人之有声者入为教习,亦得赐冠戴食俸,如李顺、谭叫天、孙菊仙辈,俨然供奉矣。及田际云入宫,秦腔亦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