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康獻大王實錄
太祖康獻至仁啓運聖文神武大王,姓李氏,諱旦,字君晋,古諱成桂,號松軒,全州大姓也。有司空諱翰仕新羅,娶太宗王十世孫軍尹金殷義之女,生侍中諱自延。侍中生僕射諱天祥,僕射生阿干諱光禧,阿干生司徒三重大匡諱立全。司徒生諱兢休,兢休生諱廉順,廉順生諱承朔,承朔生諱充慶,充慶生諱景英,景英生諱忠敏,忠敏生諱華,華生諱珍有,珍有生諱宮進,宮進生大將軍諱勇夫,大將軍生內侍執奏諱隣。執奏娶侍中文公諱克謙之女,生將軍諱陽茂,將軍娶上將軍李公諱康濟之女,生諱安社,是爲穆祖,性豪放,有志四方。初在全州,時年二十餘,勇略過人。山城別監入館,因官妓事,與州官有隙,州官與按廉議上聞,發兵圖之。穆祖聞之,遂徙居江陵道三陟縣,民願從而徙者,百七十餘家。嘗造船十五隻以備倭。旣,元也窟大王兵侵諸郡,穆祖保頭陀山城以避亂。適前日山城別監,新除按廉使,又將至。穆祖恐禍及,挈家浮海,至東北面宜州〈卽德源[1]。〉止焉。民一百七十餘戶亦從之,東北之民,多歸心焉。於是,高麗以穆祖爲宜州兵馬使,鎭高原以禦元兵。時雙城以北,〈雙城卽永興。〉屬于開元路。元散吉大王來屯雙城,謀取鐵嶺以北,再遣人請穆祖降元,穆祖不得已率金甫奴等一千餘戶降。前此,平壤民聞穆祖威望,多有附者。至是與從之,散吉大喜,禮待甚厚,置盛宴歡飮。將罷,散吉親以玉杯,納諸穆祖懷中曰:「公之家人,安知吾二人相與之至情!聊以玉杯表吾情耳。」因相與誓曰:「自後無相忘也。」穆祖乃以族女妻散吉。穆祖由水陸路至時利,〈卽利城。〉其千戶以兵阻之。穆祖語以歸順之意,千戶宴慰甚厚,穆祖亦以牛馬報之。遂至開元路南京之斡東居焉。寔宋理宗寶祐二年,元憲宗四年,高麗高宗四十一年甲寅也。
○明年乙卯,散吉聞于元帝,元爲立斡東千戶所,給降金牌,爲南京等處五千戶所,首千戶、兼達魯花赤。斡東在南京東南九十餘里,距今慶興府東三十里。斡東西北百二十餘里,有豆門城,又其西百二十餘里,有斡東沙吾里。沙吾里,女眞言站也。站在斡東管內,故云然。其平有大土城,南京之平,亦有大土城,其北七八里,又有大石城,皆穆祖管領軍民之所居也。穆祖雖居斡東,而往來諸城,不常厥居。
○斡東東南三十餘里,有海島曰者考羅,北連於陸。穆祖築石城,以放牛馬。
○憲宗八年,受散吉令旨,管領李春、文大純、趙奧、魯哥兒、卓靑、尙哉、光奕、張哥等八介百戶之任,上充兼扢扎百戶句當。
○世祖皇帝中統二年辛酉六月,尙書省給降本所行使銅印。
○至元元年甲子五月,欽受宣命,仍充斡東千戶句當。至元十一年甲戌十二月薨,葬于孔州〈卽慶興府。〉城南五里,後遷葬于咸興府之義興部韃靼洞,卽德陵。
○穆祖配孝妃李氏,非一李也。千牛衛長史諱公肅之女,生諱行里,是爲翼祖。至元十二年乙亥三月,襲職。
○十八年辛巳,世祖征日本,天下兵船,會于合浦。翼祖蒙上司文字,將本所人戶,簽撥軍人,與雙城摠管府三撒千戶蒙古大塔失等赴征,遂見高麗忠烈王,至于再三,益恭益虔。每謝曰:「先臣奔于北,實脫虎狼之口耳,非敢背君父也。願上釋其罪。」王曰:「卿本士族,豈忘本乎?今觀卿擧止,足知心之所存矣。」
○初穆祖時時往峴城,諸女眞千戶、達魯花赤,皆願納交,遂與之從遊。諸千戶禮待甚厚,必宰牛馬享宴,輒留數日。諸千戶有至斡東者,穆祖亦如是,逮翼祖承襲,遵而不改。翼祖威德漸盛,諸千戶手下之人,多歸心焉。諸千戶忌而謀害之曰:「李〈翼祖諱。〉本非我類,今觀其勢,終必不利於我。盍請兵於深處之人而除之,且分其財産乎?」乃謬告曰:「吾等將獵北地而來,請停會二十日。」翼祖許之,過期不來。翼祖親往峴城,唯老弱婦女在,丁壯無一人。問之一女,對曰:「貪其獸多,至今不返耳。」翼祖乃還。道見一老嫗,頭戴水桶,手持一椀。翼祖忽渴欲飮,老嫗淨洗其椀,取水以進,因言曰:「公不知乎?此處之人,忌公將圖之,請兵而去,非獵也,後三日必來。貴官威德可惜,不敢不告。」翼祖惶遽而返,使家人船載家産,順流豆滿江而下,期會赤島。自與孫夫人,渡加陽灘,登高望之,則斡東之野,賊彌滿而來,先鋒三百餘人,幾及之。翼祖與夫人,走馬至赤島北岸,水廣可六百步,深不可測,所期之船,亦未至,無如之何。北海本無潮汐,水忽退落約百步許,其淺可涉。翼祖遂與夫人,累騎一白馬而涉,及從者畢涉,水復大至,賊至不得渡。北方人至今稱之曰:「天之所助,非人力也。」翼祖於是陶穴而居,其基至今存焉。斡東之民,聞翼祖所在,從之者如歸巿,皆居島內。久之,取稷島、楸島、草島之材,作船十艘,至元二十七年庚寅,復以水路,還居宜州,孔州之民皆從之。其所居之地,至今稱爲赤田,以其自赤島而來也。
○孫夫人生二男,長曰嬀水,次曰福。夫人卒,再配貞妃崔氏,登州〈卽安邊。〉戶長諱基烈之女。遂置永業於州之脥村而居,又以民三十戶,處於州西十五里。後稱其地爲三十戶平。
○居數歲無子,與崔氏禱于洛山觀音窟,夜夢有一衲衣僧來告曰:「必生貴子,當名以善來。」未幾有娠,果生子於宜州,遂名曰善來,是爲度祖。窟在今江原道襄陽府。時翼祖往來安邊,而亦或往來於和州、咸州。
○成宗大德四年十月,宣授承仕郞,管領雙城等處高麗軍民、達魯花赤。
○某年九月十日,翼祖薨,葬于安邊府之瑞谷縣奉龍驛北洞,卽智陵。
○度祖諱椿,小字善來,蒙古諱孛顔帖木兒,受宣命襲職。
○配敬妃朴氏,斡東百戶贈門下侍中諱光之女。生二男,長曰子興,蒙古名塔思不花,次卽我桓祖。朴氏卒後,移居和州,娶趙氏,雙城摠管之女。生二男三女,長完者不花,次那海。
○初翼祖以咸州土地平衍沃饒,斡東之民南來者,多處之州之歸州、草古臺、王巨山、雲天、松豆等、都連浦、阿赤郞耳等地。故稱咸州爲斡東逸彦。〈女眞謂民爲逸彦。〉及是,度祖盡有安邊以北之地,而移居咸州,爲近於南來之民,且便於牧養也。
○度祖朝忠肅王,王錫賚甚豐,所以勸忠也。
○度祖夢有告之者曰:「我白龍也。今在某處,黑龍欲奪我居,請公救之。」度祖覺以爲常而不異之。又夢白龍復來懇請曰:「公何不以我言爲意?」且告之日。度祖始異之,至期,帶弓矢往觀之,雲霧晦冥,有白黑二龍,方鬪淵中。度祖射黑龍,一矢而斃,沈于淵。後夢白龍來謝曰:「公之大慶,將在子孫。」
○度祖嘗在行營,有二鵲集營中大樹。度祖欲射之,去樹幾百步,麾下士咸謂未必中。遂射之,二鵲俱落,有大蛇出,銜之置於他樹上,不自食。時人異之,爲之稱頌焉。
○順帝元統二年甲戌,度祖患風疾,欲傳職於塔思不花,趙氏請以其子完者不花承守。後至元丁丑,中書省差官,來刷庚寅年從來斡東之人,度祖呈省陳乞,竟不刷還。
○至正二年壬午七月二十四日,度祖薨,葬于咸興府之禮安部雲天洞,卽義陵。塔思不花備由赴告開元路,本路照勘,塔思不花是正室之子,令塔思不花承襲。九月,塔思不花卒,子咬住幼。那海以其母趙氏高麗王族,與其兄完者不花,皆爲元尹、正尹,又藉[2]趙摠管之勢,遂生覬覦之心,乘其哀疚之中,竊宣命印信而去。管內軍民咸怒曰:「趙氏非嫡,那海安可襲職!」桓祖謂塔思不花妻朴氏曰:「嫂可自往開元路以辨。」朴氏,安邊人得賢之女也。桓祖與咬住,從朴氏詣開元,陳訴本路,具由以奏。至正三年癸未正月,元以趙氏非嫡,咬住幼弱,令桓祖權襲,待咬住成丁而與之,仍遣使來誅那海。那海聞之,懷宣命及印,匿於遮仁寺,執而殺之。完者不花,領敦寧致仕李枝父也。
○桓祖諱子春,蒙古諱吾魯思不花。齠齕異凡兒,稍長善騎射,及其襲職,士卒樂附。咬住稍長,桓祖欲以職事歸之,咬住讓而不受。咬住後從桓祖,來見恭愍王,王屬之亏多赤,官至中順軍器尹。
○至正十五年乙未,桓祖來見恭愍王,王謂曰:「卿祖父,身雖在外,乃心王室,我祖考實寵嘉之。今卿無忝祖父,予將玉汝於成矣。」
○初雙城地沃饒,吏治闊略,東南民無恒産者多歸焉。恭愍王聞于元,中書省、遼陽省,皆差官來,王亦遣征東省郞中李壽山往會,分揀新舊籍民,謂之三省照勘戶計。其後撫綏失宜,稍稍流徙,王命桓祖鎭之,民由是得安其業。越明年丙申,桓祖入見,王迎謂曰:「卿撫綏頑民,不亦勞乎?」
○時奇皇后之族,倚后勢暴橫,后兄大司徒轍,潛通雙城官吏趙小生、卓都卿等,結爲黨援謀逆。王語桓祖曰:「卿且歸,鎭吾民,脫有變,當如吾命。」是年五月,平奇氏。命密直副使柳仁雨,往討雙城。仁雨等次登州,距雙城二百餘里,逗遛不進。王聞之,授桓祖試少府尹,賜紫金魚袋,進階中顯,遣兵馬判官丁臣桂,傳旨內應。桓祖聞命,卽刻銜枚就行,與仁雨合兵,攻破雙城,小生、都卿等,棄妻子夜遁。於是,收復和、登、定、長、預、高、文、宜州及宣德、元興、寧仁、耀德、靜邊等鎭諸城。咸州以北哈蘭、洪獻、三撒之地,自高宗時沒于元九十九年,今皆復之。王進桓祖爲大中大夫司僕卿,賜京第一區,因留居之。
○時倭寇楊廣道,京城戒嚴。桓祖以判軍器監事,出爲西江兵馬使。自是再加通議、正順二大夫,拜千牛衛上將軍。
○至正二十一年辛丑春,以榮祿大夫判將作監事,出爲朔方道萬戶、兼兵馬使。御史臺上疏以爲:「李〈桓祖諱。〉本東北面人,而又其界千戶也。不可以爲兵馬使而鎭守。」王不允,設宴于忽赤廳,慰藉之甚厚,宰樞又餞于會賓門外以慰之。旣行,陞爲戶部尙書。桓祖至北道未幾,馳報云:「本國人入彼土者,皆順命出來。」四月庚戌,病薨,壽四十六。葬于咸興府之信平部歸州洞,卽定陵。王聞訃悼甚,遣使弔哭,致賻如禮。士大夫咸驚曰:「東北面無人矣!」
○桓祖配懿妃崔氏,贈門下侍中永興府院君諡靖孝公諱閑奇之女,以至元元年,高麗忠肅王四年乙亥十月十一日己未,誕太祖於和寧府〈卽永興府。〉私第。太祖生而聰明,隆準龍顔,神彩英俊,智勇絶倫。幼時遊於和寧、咸州間,北人求鷹者必曰:「願得神俊如李〈太祖舊諱。〉者。」
○太祖少時,定安翁主金氏見墻頭五烏,請射之。太祖一發,五烏頭皆落,金氏異之,謂太祖曰:「愼勿洩此事。」金氏,桓王賤妾,卽義安大君和之母也。
○太祖嘗於盛暑,浴川水訖,坐川邊近傍大藪。有一蜜狗走出,太祖急取樸頭射之,中而踣,又一蜜狗走出,取金矢射之。於是相繼而出,凡二十發皆斃之,無得逃者。其射之神妙,類如此。
○太祖少時,獵于山麓,逐一豕,接筈欲發,忽臨百仞之崖,其間不能以尺。太祖從馬後挺身而立,豕馬俱墜崖下。又有人告曰:「有大虎在某藪中。」太祖執弓矢,又以一矢揷腰間而往,登藪之後峴,令人從下而驅。太祖忽見虎在側甚近,卽馳馬避之。虎逐之,登馬臀欲攫,太祖以右手揮格之,虎仰倒不能起,太祖回馬射殪之。
○東北面都巡問使李達衷行縣至安邊府。達衷鎭撫一人,以事不快於太祖,言於達衷,達衷召而見之,不覺下庭,延坐置酒。謂鎭撫曰:「愼勿與較。」桓祖見達衷,謝其厚待。及達衷還京,桓祖餞之于野,太祖立桓祖之後,桓祖行酒,達衷立飮,至太祖行酒,達衷跪飮。桓祖怪問之,達衷曰:「貴郞,眞異人,公殆不及。昌公家業者,必此子也。」因以其子孫屬之。時對岸有七獐聚立,達衷曰:「若何而攫一獐,以爲今日之饌乎?」桓祖命太祖,率麾下士往。太祖令麾下士,從山後驚之,七獐卽走下,太祖五發殪五獐。又逐一獐,接矢欲射,適巨澤當前,方氷合。太祖執轡徑度射之,又斃。餘一獐,矢盡而止。又嘗獵于江陰酸水之地,逐一群五獐,五發盡斃之。平時連射三四獐,不可殫記。射伏雉,必使驚飛高數丈,仰射輒中。
○太祖好射大哨鳴鏑。以楛爲幹,以鶴翎羽之,闊而長,用麋角爲哨,大如梨,鏃重幹長,不類常矢,弓力亦倍於常。少時從桓祖獵,桓祖取矢觀之曰:「非人所用也。」投之於地,太祖拾之,揷於矢房,立於前。有一獐出,太祖馳射,一矢而斃,又一獐出,亦如之。如是者七,桓祖大悅而笑。
○太祖從桓祖出獵,見獸,走馬氷崖,射輒中之,無一脫去。野人驚歎曰:「舍人也,天下無敵!」又獵于原野,有大豹伏葭蘆中突出,欲犯之,勢迫未暇回勒,鞭馬避之。深淵之氷,始凝未堅,人尙不可渡,馬躐氷而走,蹤穿水湧,而終不陷。
○[3]高麗恭愍王五年丙申,〈至正十六年。〉太祖年二十二,始仕。高麗俗每於端午,選武官年少者及衣冠子弟,習擊毬之藝。至其日,於九逵,設龍鳳帳殿,當路中立毬門,王御帳殿觀之,設宴會張女樂,卿大夫皆從之,婦女亦結幕於路之左右,飾以錦段,名畫彩毯,觀者如堵。擊毬者盛服飾,競尙侈靡,一鞍之費,直中人十家之産。分作二隊,立於左右,妓一人執毬,當殿前唱曰:「滿庭簫皷簇飛毬,絲竿紅網總擡頭」,進退皆中樂節。擲毬道中,左右隊皆趨馬而爭先,中者得之,餘皆退立。擊毬之法,先趨馬於場,以杖之匕內,挑毬曰排之,以杖之匕背,運毬曰持皮。三回勢畢,乃馳馬擊行毬。行毬之初,不縱擊,謂之比耳,言執杖橫直,與馬耳齊也。比耳之後,擧手縱擊,謂之垂揚,言手高抗而杖下垂揚揚也。出門者少,過門者十之二三,中道而廢者多。若有出門者,同隊之人,卽皆下馬,進殿前再拜謝。太祖亦與其選。行毬之時,馳馬太疾,已垂揚矣。毬忽觸石而驚,逆走出馬四足之後,太祖便仰臥側身,衝馬尾而擊之,毬還出馬前二足之間,復擊而出門,時人謂之防尾。又行擊之時,亦已垂揚,毬觸橋柱,出馬之左,太祖脫右鐙翻身,擊而中之,復擊而出門,時人謂之橫防。擧國驚駭,以爲前古無聞。
○[3]恭愍王十年辛丑九月,禿魯江萬戶朴儀叛,殺千戶任子富、金天龍,王命刑部尙書金璡往討之,璡不能制。時太祖爲通議大夫、金吾衛上將軍、東北面上萬戶,王命往援璡。太祖以親兵一千五百人赴之,儀已率其黨,逃入江界,盡捕誅之。
○冬,紅巾賊僞平章潘誠、沙劉、關先生、朱元帥、破頭潘等二十萬衆,渡鴨綠江,闌入西北鄙,移文于我曰:「將兵百十萬而東,其速迎降。」太祖斬賊王元帥以下百餘級,擒一人以獻。
○[3]十一月,恭愍王南遷,賊據京城。
○[3]恭愍王十一年壬寅正月,參知政事安祐等九元帥率兵二十萬,進取京城,斬賊魁沙劉、關先生等,斬首凡一十餘萬。時太祖以麾下親兵二千人,入自東大門,先登大破之,威名益著。攻城之日,賊雖窮蹙,築壘固守,會日暮,諸軍進圍逼之。太祖止路邊一家,夜半,賊闌圍而走。太祖馳至東門,賊及我軍,爭門雜沓,不可出。有後至賊,以槍刺太祖右耳後甚急,太祖遂拔劍斮前七八人,躍馬踰城,馬不蹉跌,人皆神之。
○二月,趙小生誘引元瀋陽行省丞相納哈出,入寇三撒、忽面之地。都指揮使鄭暉,累戰敗績,請遣太祖,乃以太祖爲東北面兵馬使遣之。
○[3]七月,納哈出領兵數萬,與趙小生、卓都卿等屯于洪原之韃靼洞,遣哈剌萬戶那延帖木兒,同僉伯顔甫下指揮,率一千餘兵爲先鋒。太祖遇於德山洞院平,擊走之,踰咸關、車踰二嶺幾殲,委棄鎧仗,不可勝數。是日,太祖退屯答相谷,納哈出怒,移屯德山洞,太祖乘夜襲擊敗之。納哈出還韃靼洞,太祖屯舍音洞。太祖遣斥候至車踰嶺,賊登山樵蘇甚衆。候卒還白,太祖曰:「兵法當先攻弱。」遂令擒斬殆盡,自以精騎六百繼之,踰嶺至嶺下,賊乃覺欲逆戰。太祖率十餘騎衝賊,射殪其裨將一人。初太祖至,問諸將累敗狀,諸將曰:「每戰酣,賊將一人,鐵甲飾以朱旄尾,揮槊突進,衆披靡無敢敵者。」太祖物色其人,獨當之,佯北走,其人果奮前注槊甚急。太祖飜身着馬韂,賊將失中,隨槊而倒。太祖卽據鞍射,又殪之。於是賊狼狽奔北,太祖追擊至賊屯,日暮乃還。納哈出之妻謂納哈出曰:「公周行天下久,復有如此將軍乎?宜避而速歸。」納哈出不從。後數日,太祖踰咸關嶺,直至韃靼洞。納哈出亦置陣相當,率十餘騎出陣前,太祖亦率十餘騎,出陣前相對。納哈出紿曰:「我之初來,本追沙劉、關先生、潘誠等來耳,非爲侵犯貴境也。今吾累敗,喪卒萬餘,亡裨將數人,勢甚窮蹙。乞罷戰,惟命是從。」時賊兵勢甚盛,太祖知其詐,欲令降之。有一將立納哈出之傍,太祖射之,應弦而倒。又射納哈出之馬而斃,改乘,又斃之。於是大戰良久,互有勝負。太祖迫逐納哈出,納哈出急曰:「李萬戶也,兩將何必相迫!」乃回騎,太祖又射其馬斃之。有麾下士下馬,以授納哈出,遂得免。日且暮,太祖麾軍以退,自爲殿。嶺路盤紆數層,宦者李波羅實在最下層急呼曰:「令公救人!令公救人!」太祖在上層視之,有二銀甲賊將逐波羅實,注槊垂及。太祖回馬射二將,皆斃之,卽連斃二十餘人。於是更回兵擊走之,有一賊逐太祖,擧槊欲刺,太祖忽側身若墜,仰射其腋,卽還騎。又一賊進當太祖而射之,太祖卽於馬上起立,矢出胯下。太祖乃躍馬射之,中其膝。又於川中,遇一賊將,其人甲胄,護項面甲,又別作頤甲,以便開口,周護甚固,無隙可射。太祖故射其馬,馬作氣奮躍,賊出力引轡,口乃開,太祖射中其口。旣斃三人,於是賊大奔,太祖以鐵騎蹂之,賊自相蹈藉,殺獲甚多。還屯定州,留數日休士卒。先設伏要衝,乃分三軍,左軍由城串,右軍由都連浦,自將中軍,當松豆等。與納哈出,遇於咸興平,太祖單騎皷勇,突進試賊。賊驍將三人,竝馳直前,太祖佯北走,引其轡策其馬,爲促馬狀,三將爭追逼之。太祖忽又出,三將馬怒未及控,直出於前,太祖從後射之,皆應弦而倒。轉戰引至要衝,左右伏俱發,合擊大破之。納哈出知不可敵,收散卒遁去。獲銀牌銅印等物以獻,其餘所獲之物,不可勝數。於是東北鄙悉平。後納哈出遣人通好,獻馬于王,且遺鞞皷一、良馬一匹于太祖,以致禮意,蓋心服之也。納哈出之妹,在軍中見太祖神武,心悅之,亦曰:「斯人也,天下無雙。」桓祖嘗入朝元朝,道經納哈出,稱道太祖之才,至是納哈出敗歸曰:「李〈桓祖諱。〉嚮日言我有才子,果不誣矣。」至大明洪武九年丙辰冬,辛禑遣開城尹黃淑卿往聘,納哈出曰:「我本非與高麗戰,伯顔帖木兒王,遣年少李將軍擊我,幾不免。李將軍無恙乎?年少而用兵如神,眞天才也。將任大事於爾國矣。」
○[3]恭愍王十三年甲辰。初諸奇伏誅,奇皇后有憾於恭愍王。本國崔濡,在元爲將作同知,與群不逞說后,構王廢之,立德興君塔思帖木兒爲王。發遼陽省兵,正月,渡鴨綠江,王遣贊成事安遇慶等禦之,敗績退保安州。王復命贊成事崔瑩,將精兵趣安州,節度諸軍,命太祖,自東北面率精騎一千赴之。密直副使李龜壽、知密直司事池龍壽、版圖判書羅世及遇慶爲左翼;判開城李珣、三司左使禹磾、密直使朴椿及太祖爲右翼;崔瑩爲中軍,行至定州。太祖見諸將退北,言其怯懦不力戰,諸將忌之。時賊已屯隨州之㺚川。諸將謂太祖曰:「明日之戰,吾獨當之。」太祖知諸將忌之,稍有憂色。明日,賊分爲三隊。太祖居中,手下老將二人爲左右,各當其一隊奮擊之。太祖所乘馬,陷泥濘甚危,馬奮躍而出,衆皆驚異。太祖射賊將數人,遂大破之。太祖望二人,二人拔劍亂擊之,賊已奔崩,唯塵埃蔽空而已。
○初三海陽〈今吉州。〉達魯花赤金方卦娶度祖女,生三善、三介,於太祖爲外兄弟也。生長女眞,膂力過人,善騎射,聚惡少,橫行北邊,畏太祖不敢肆。太祖世長咸州,恩威素積,民仰之如父母,女眞亦畏慕自戢。至是三善、三介聞太祖往援西北,誘致女眞,大肆侵略,遂陷咸州。守將全以道、李熙等,棄軍走還;都指揮使韓方信、兵馬使金貴,進兵和州亦潰,退保鐵關,和州以北,皆沒焉。官軍累敗,將士喪氣,日夜望太祖之至。
○[3]二月,太祖自西北面,引軍至鐵關,人心皆喜,將士膽氣自倍。與方信、貴,三面進攻,大破走之,悉復和、咸等州。三善、三介奔于女眞,終不返。王進拜太祖爲密直副使,階奉翊,賜端誠亮節翊戴功臣之號,又賜金帶,倚賴益重。
○趙武,元將也。元衰,率衆據孔州。太祖謂麾下士曰:「此人終必爲亂,不可置之。」乃率衆擊之,惜其人勇銳,以高刀里箭,射中數十,武下馬而拜,遂擒之。武心服,卒爲厮養,終身僕役,後官至工曹典書。
○[3]恭愍王十八年己酉。〈洪武二年。〉初奇賽因帖木兒,轍之子也。事元爲平章事,元亡,與分司遼瀋官吏平章金伯顔等,招集亡元遺衆,割據東寧府,憾其父見誅,入寇北鄙,必欲報仇。王以臣事大明,欲擊東寧府,以絶北元。十二月,以太祖爲東北面元帥,池龍壽、楊伯淵爲西北面元帥。
○[3]恭愍王十九年庚戌正月,太祖以騎兵五千、步兵一萬,自東北面踰黃草嶺,行六百餘里,至雪寒嶺,又行七百餘里,渡鴨綠江。是夕,京城西北方紫氣漫空,影皆南。書雲觀言猛將之氣。王喜曰:「予遣李,〈太祖舊諱。〉必其應也。」時東寧府同知李吾魯帖木兒,聞太祖來,移保亏羅山城,欲據路以拒。太祖至也頓村,李原景來挑戰。〈原景卽吾魯帖木兒。〉俄而棄甲再拜曰:「吾先,本高麗人,願爲臣僕。」率三百餘戶來降。其酋高安慰猶據城不降,我師圍之。時太祖不御弓矢,取從者弓,用片箭射之,凡七十餘發,皆正中其面,城中奪氣。安慰不能支,棄妻孥,縋城夜遁。明日,頭目二十餘人,率百姓出降,諸山城望風皆降,得戶凡萬餘。以所獲牛二千餘頭、馬數百餘匹,悉還其主,北人大悅,歸之如巿。於是,東至皇城,北至東寧府,西至海,南至鴨綠江,爲之一空。皇城,古女眞皇帝城也。太祖以元樞密副使拜住及東寧府李原景、李伯顔、李長壽、李天祐、玄多士、金阿、魯丁等三百餘戶來獻。太祖之入亏羅也,聞毁垣中有哭聲,使人就視之,有一人裸立而泣曰:「我元朝壯元及第拜住也。貴國李仁復,吾同年。」太祖一聞壯元之名,卽解衣衣之,與馬騎之,遂與俱來,王賜拜住姓名韓復。復事太祖甚謹。
○八月,命我太祖及西北面元帥池龍壽、副元帥楊伯淵,往擊東寧府。
○[3]十二月,太祖以親兵一千六百人至義州,造浮橋,渡鴨綠江,士卒三日畢濟。至螺匠塔,去遼城二日程,留輜重齎七日糧以行。使裨將洪仁桂、崔公哲等,領輕騎三千,襲遼城,彼見我師少,易之與戰,大軍繼至,城中望見膽落,其將處明恃驍勇猶拒戰。太祖使李原景喩之曰:「殺汝甚易,但欲活汝收用,其速降也。」不從。原景曰:「汝不知我將之才也。汝若不降,則一射洞貫矣。」猶不降。太祖故射拂其兜牟,又使原景喩之,又不從,太祖又射其脚,處明中箭退走。旣而復來欲戰,又使原景喩之曰:「汝若不降,卽射汝面。」處明遂下馬叩頭而降。有一人登城呼曰:「我輩聞大軍來,皆欲投降,官員勒使拒戰,若力攻城,可取也。」城甚高峻,矢下如雨,又雜以木石,我步兵冒矢石,薄城急攻,遂拔之。賽因帖木兒遁,虜伯顔,退師城東。張牓納哈出、也山不花等處曰:
奇賽因帖木兒,本國微臣,昵近天庭,過蒙殊恩,位至一品,義同休戚。天子蒙塵于外,義當左右先後,効死勿去。爾乃背恩忘義,竄身東寧府,挾讎本國,潛圖不軌。年前國家,遣兵追襲,逃不血刃,又不赴於行在,退保東寧城,與金伯顔平章等,結爲心腹,松甫里、法禿河、阿尙介等處,團結軍馬,又欲侵害本國,罪在不原。故今擧義兵以問,乃其賽因帖木兒、金伯顔等誘脅小民,堅壁逆命。哨馬前鋒,生擒金伯顔外哈刺波豆、德左不花高達魯花赤、大都摠管等大小頭目,盡行勦捕,賽因帖木兒,又復在逃。仰賽因帖木兒去接各寨,卽便捕捉飛報。如有隱匿不首者,鑑在東寧。
又牓金、復州等處曰:
本國與堯竝立,周武王封箕子于朝鮮,而賜之履西至于遼河,世守疆域。元朝一統,釐降公主,遼瀋地面,以爲湯邑,因置分省。叔季失德,天子蒙塵于外,遼瀋頭目官等,罔聞不赴,又不修禮於本國,卽與本國罪人奇賽因帖木兒,結爲腹心,嘯聚虐民,不忠之罪,不可逭也。今擧義兵以問,賽因帖木兒等據于東寧城,恃强方命。哨馬前鋒,盡行勦捕,玉石俱焚,噬臍何及?凡遼河以東本國疆內之民,大小頭目官等速自來朝,共享爵祿。如有不庭,鑑在東京。
翌日,師次城西十里。是夜,有赤氣射營,熾如火,日官曰:「異氣臨營,移屯大吉。」遂班師野宿,令士卒各作溷廁、馬廐。納哈出躡後行二日曰:「作廁與廐,師行整齊,不可襲也。」乃還。時中國人曰:「攻城必取,未有如高麗者也。」
○[3]恭愍王二十年辛亥七月,以太祖知門下府事,李穡爲政堂文學。王問近臣曰:「文臣穡、武臣〈太祖舊諱。〉同日入省,廷議以爲如何?」蓋自多其得人也。
○初,桓祖薨,太祖迎定安翁主金氏至京第,事之甚謹,每進見,常跪於階下。恭愍王敬重太祖之故,寵待金氏子和,常令侍禁中,數辦宴席,賜和令享母,且賜敎坊音樂,以示褒寵。太祖榮君之賜,多給纏頭,又與和及庶母兄元桂,常相共處,友愛益篤,悉焚其母賤案。
○[3]恭愍王二十一年壬子六月,倭寇東北界。以太祖爲和寧府尹,仍爲元帥以禦之。遼城將處明,時年已老,從太祖往和寧。一日出獵,地險仄凍滑,太祖馳下峻坂,射大熊數四,皆一矢而斃。處明歎曰:「僕閱人多矣,公才天下一人耳。」
○太祖嘗獵于洪原之照浦山,有三獐爲群而出,太祖馳射,先射一獐而斃。二獐竝走,又射之,一發疊洞,矢著於槎。李原景取其矢而至,太祖曰:「爾來何遲也?」原景曰:「矢深著於木,未易拔。」太祖笑曰:「假使三獐,乃公矢力,亦足洞貫矣。」
○太祖嘗盛集親朋,置酒射侯。有梨樹立百步外,樹頭有實數十顆,相積離離,衆賓請太祖射之。一發盡落,取以供賓,衆賓歎服,擧酒相賀。
○太祖與李豆蘭竝逐一鹿,忽遇僵樹當前,鹿從樹下走,豆蘭勒馬回去,太祖超踰樹上,馬出其下,卽及騎追射獲之。豆蘭驚歎曰:「公天才,非人力所及。」
○恭愍王令卿大夫射侯,親觀之。太祖百發百中,王歎曰:「今日之射,唯李〈太祖舊諱。〉一人而已。」贊成事黃裳仕元,以善射聞於天下,順帝親引其臂而觀之。太祖會諸同列,射侯於德巖,置侯於百五十步,太祖每發盡中之。日旣午,裳至,諸相請太祖獨與裳射,凡數百發。裳連中五十後,或中或不中,太祖無一不中焉。王聞之,乃曰:「李〈太祖舊諱。〉固非常人也。」又嘗出內府銀小鏡十介,置八十步,命公卿射之,約中者與之。太祖十發十中,王稱嘆。太祖常以謙退自居,不欲上人,每射侯,但視其耦能否、籌之多少,纔令與耦相等而已,無所勝負,人雖有願觀而勸之者,亦不過一籌之加耳。
○[3]辛禑元年乙卯〈洪武八年。〉九月,倭舶大集德積、紫燕二島。禑徵諸道兵,以太祖及判三司事崔瑩領之,耀兵東、西江以備之。
○十月,太祖出獵,射虎以獻,禑賜衣,仍諭之曰:「惡獸宜獲。然亦危事,後其愼之。」
○初桓祖薨,天桂自以爲嫡嗣,心忌太祖。太祖奴有訴良者,天桂與其妹康祐妻合謀,連結訴良者,欲作亂不果。太祖不以介意,待之如初。至丙辰夏,有人奪天桂管下人已媒之妻,天桂怒,歐殺之,遂下獄。天桂嘗詈辱用事宰相,宰相遂以前憾,將殺之,太祖營救力請,竟不能得,甚悼之,撫育諸孤,凡婚嫁等事,皆自主之。康祐之妻家貧,太祖憐之,多給奴婢,以贍其生。開國後,天桂之子,皆拜高爵。天桂,卽咬住。
○[3]辛禑三年丁巳三月,倭寇江華府,京城大震。以太祖及義昌君黃裳等十一元帥,耀兵于西江。
○五月,慶尙道元帥禹仁烈飛報曰:「邏卒言:『倭賊自對馬島蔽海而來,帆檣相望。』請遣助戰元帥。」時倭賊所在充斥,命太祖往擊之。太祖行未至,人心洶懼,仁烈飛報繼至,太祖幷日而行,與賊戰于智異山下。相去二百許步,有一賊背立俯身,手扣其臀,示無畏以辱之。太祖用片箭射之,一矢而倒。於是賊驚懼氣奪,卽大破之。賊衆狼狽,登山臨絶崖,露刃垂槊如蝟毛,官軍不得上。太祖遣裨將率衆攻之,裨將還白,巖高峻馬不得上。太祖叱之,又使上王,分麾下勇士,與之偕行。上王還白,亦如裨將之言。太祖曰:「然則我當親往見之。」乃謂麾下士曰:「我馬先登,則汝等要當隨之。」遂鞭馬互馳,觀其地勢,卽拔劍用刃背打馬。時日方中,劍光如電,馬一躍而登,軍士或推或攀而隨。於是奮擊之,賊墜崖而死者太半,遂擊餘賊盡殲焉。太祖素得人心,又士卒精銳,戰無不克,州郡望若雲霓。
○八月,倭寇西海道信州、文化、安岳、鳳州,元帥贊成梁伯益、判開城府事羅世、知門下朴普老、都巡問使沈德符等敗績,請遣將助戰。禑以太祖及門下評理林堅味、邊安烈、密直副使柳蔓殊、洪徵爲助戰。元帥安烈、堅味等戰於海州,皆奔潰。太祖將戰,置兜鍪於百數十步外試射之,以卜勝否。遂三發皆洞貫,曰:「今日之事,可知」,戰於州之東亭子。戰方酣,遇泥濘之地丈餘,太祖之馬一踴而過,從者皆不得度。太祖以大羽箭,射賊十七,發皆斃之,乃縱兵乘之,遂大破之。是戰也,太祖初御大羽箭二十,及戰罷,餘三矢。謂左右曰:「吾皆射左目眥。」左右就視之,盡驗矣。餘賊阻險,積柴自固。太祖下馬,據胡床張樂,僧神照割肉進酒,命士卒焚柴,烟焰漲天。賊勢窮出,死力衝突,矢中座前缾。太祖安坐不起,命金思訓、魯玄受、李萬中等,擊之幾殲。時倭賊擄國人,必問:「李〈太祖舊諱〉萬戶,今在何處乎?」不敢近太祖之軍,必伺間乃入寇。
○禹仁烈嘗謁於邸舍,太祖對坐西廳,見遮陽,三鼠緣楣而走,太祖呼童取弓及高刀里三,候之。一鼠旋過于楣,太祖以爲:「中之而已,不至於傷可矣。」遂射之,鼠與矢俱墜,果不死而走,餘二鼠亦如之。
○[3]辛禑四年戊午四月,倭船大集窄梁,入昇天府,聲言將寇京城,中外大震,兵衛列於闕門,以待賊至,城中洶洶,令坊里軍,登城望候,分命諸軍,出屯東、西江。判三司事崔瑩督諸軍,軍于海豐郡,門下贊成事楊伯淵副之。賊覘知之,以爲:「得破瑩軍,則京城可窺。」乃經諸屯,捨不與角,趨海豐,直向中軍。瑩曰:「社稷存亡,決此一戰」,遂與伯淵進擊之。賊逐瑩,瑩奔。太祖率精騎直進,與伯淵合擊大破之。瑩見賊披靡,率麾下乃進,從旁擊之,賊殆盡,餘黨夜遁。
○八月,虎入京城,多害人物,太祖射殪之。
○[3]辛禑六年庚申八月,倭賊五百艘,維舶於鎭浦,入寇下三道,屠燒沿海州郡殆盡,殺虜人民,不可勝數,屍蔽山野。轉穀于其舶,米棄地厚尺,斫所俘子女山積,所過波血。掠得二三歲女兒,剃髮剖腹淨洗,兼奠米酒祭天。三道沿海之地,蕭然一空,自有倭患,未有如此之比。禑以太祖爲楊廣、全羅、慶尙三道都巡察使,往征之,贊成事邊安烈爲都體察使以副之。評理王福命、評理禹仁烈、右使都吉敷、知門下朴林宗、商議洪仁桂、密直林成味、陟山君李元桂爲元帥,皆受太祖節度。師出至長湍,白虹貫日,占者曰:「戰勝之兆。」倭入尙州,置酒六日,燔府庫,經京山府,駐沙斤乃驛。三道元帥裵克廉等九元帥敗績,朴修敬、裵彦二元帥死之,士卒死者五百餘人。賊勢益熾,遂屠咸陽城,向南原,焚雲峯縣,屯引月驛,聲言:「將穀馬于光之金城,北上。」中外大震。太祖見千里之間,僵屍相接,爲之惻然,不能寢食。太祖與安烈等,至南原,距賊百二十里,克廉等來謁于道,莫不懽悅。太祖休馬一日,將以厥明戰,諸將咸曰:「賊負險,不若徙其出與戰。」太祖慨然曰:「興師敵愾,猶恐不見賊。今遇賊不擊可乎!」遂部署諸軍,詰朝誓而東,踰雲峯,距賊數十里,至黃山西北,登鼎山峯。太祖見道右險徑曰:「賊必出此,襲我後矣,我當趨之。」遂自趨之。諸將皆由坦途進,望見賊鋒銳甚,不戰而却,時日已昃矣。太祖旣入險,賊奇銳果突出,太祖以大羽箭二十射之,繼以柳葉箭射之,五十餘發,皆中其面,莫不應弦而斃。凡三遇鏖戰殲之。地又泥濘,彼我俱陷,相顚仆。及出,死者皆賊,我軍不傷一人。於是賊據山自固,太祖指揮士卒,分據要害,使麾下李大中、禹臣忠、李得桓、李天奇、元英守、吳一、徐彦、陳中奇、徐金光、周元義、尹尙俊、安升俊等挑之,太祖仰攻之。賊出死力,臨高衝突,我軍分北而下。太祖顧謂將士曰:「堅控轡,勿使馬蹶。」旣而,太祖復使吹螺整兵,蟻附而上,衝賊陣。有賊將引槊直趨太祖後甚急,偏將李豆蘭躍馬大呼:「令公視後!令公視後!」太祖未及見,豆蘭遂射殪之。太祖馬中矢而仆,易乘,又中仆,又易乘。飛矢中太祖左脚,太祖抽矢,氣益壯戰益急,軍士莫知太祖傷。賊圍太祖數重,太祖與數騎,突圍而出,賊又衝突太祖前,太祖立殪八人,賊不敢前。太祖誓指天日,麾左右曰:「怯者退,我且死賊!」將士感厲,勇氣百倍,人人殊死戰,賊植立不動。有一賊將年纔十五六,骨貌端麗,驍勇無比。乘白馬,舞槊馳突,所向披靡,莫敢當。我軍稱阿其拔都,爭避之。太祖惜其勇銳,命豆蘭生擒之。豆蘭曰:「若欲生擒,必傷人。」阿其拔都著甲胄,護項面甲,無隙可射。太祖曰:「我射兜鍪頂子令脫,汝便射之。」遂躍馬射之,正中頂子,兜鍪纓絶而側,其人急整之。太祖卽射之,又中頂子,兜鍪遂落,豆蘭便射殺之。於是賊挫氣。太祖挺身奮擊,賊衆披靡,銳鋒盡斃。賊痛哭,聲如萬牛,棄馬登山。官軍乘勝馳上山,歡呼皷譟,震天地,四面崩之,遂大破之。川流盡赤,六七日色不變,人不得飮,皆盛器候澄,久乃得飮。獲馬一千六百餘匹,兵仗無算。初賊十倍於我,唯七十餘人,奔智異山。太祖曰:「賊之勇者,殆盡矣。天下未有殲敵之國。」遂不窮追。因笑謂諸將曰:「擊賊固當如是。」諸將咸服之。退而大作軍樂,陳儺戱,軍士皆呼萬歲,獻首級山積。諸將懼治不戰之罪,叩頭流血乞生,太祖曰:「在朝廷處分。」時被擄者自賊中還,言:「阿其拔都望見太祖置陣整齊,謂其衆曰:『觀此兵勢,殊非往日諸將之比。今日之事,爾輩宜各愼之。』」初阿其拔都在其島欲不來,衆賊服其勇銳,固請而來。諸賊酋每進見,必趨跪,軍中號令,悉主之。是行也,軍士帳幕柱,皆欲易以竹,太祖謂曰:「竹輕於木,便於致遠,然亦民家所植也,且非吾裝齎舊物,不失舊物而還足矣。」太祖所至,不犯秋毫,皆類此。兀羅之役,太祖獲處明不殺,處明感恩,每見矢痕,必嗚咽流涕,終身隨侍左右。是戰也,處明居馬前,力戰立功,時人稱之。太祖振旅而還,判三司崔瑩率百官,設綵棚雜戲,班迎東郊天壽寺前。太祖望見下馬,趨進再拜,瑩亦再拜,前執太祖手揮涕曰:「非公,孰能爾耶?」太祖頓首謝曰:「謹奉明公指揮,幸而得捷。予何功焉?此賊勢已挫矣,儻若復肆,吾當受責。」瑩曰:「公乎公乎!三韓再造,在此一擧。微公,國將何恃?」太祖讓不敢當。禑賜金五十兩,太祖辭曰:「將帥殺賊,職耳。臣何敢受!」韓山君李穡作詩致賀曰:
掃賊眞將拉朽同,三韓喜氣屬諸公。忠懸白日天收霧,威振靑丘海不風。出牧華筵歌武烈,凌煙高閣畫英雄。病餘不得參郊迓,坐詠新詩頌雋功。
前三司左使金九容和之曰:
賊鋒摧挫與雷同,節制無非自我公。瑞霧葱葱銷毒霧,霜風洌洌助威風。島夷墜膽軍容盛,隣境寒心士氣雄。滿國衣冠爭拜賀,三韓萬世太平功。
成均祭酒權近和之曰:
三千心與德皆同,師律如今盡在公。許國忠誠明貫日,摧鋒勇烈澟生風。彤弓赫赫恩榮重,白羽巍巍氣勢雄。一自凱旋宗社定,須知馬上有奇功。
○高麗末,官不籍兵,諸將各占爲兵,號曰牌記。大將若崔瑩、邊安烈、池龍壽、禹仁烈等,幕僚士卒,有不如意者,詬罵無所不至,或加榜棰,至有死者,麾下多怨望。太祖性稟嚴重簡默,平居常閉目而坐,望之澟然,及至接人,渾是一團和氣,故人皆畏而愛之。其在諸將中,獨禮接麾下,平生無誶語,諸將麾下,皆願屬者。
○[3]辛禑八年壬戌秋七月,以太祖爲東北面都指揮使。時女眞人胡拔都,擄掠東北面人民而去,以太祖世管其道軍務,威信素著,遣以慰撫之。韓山君李穡作詩送之曰:
松軒膽氣蓋戎臣,萬里長城屬一身。奔走幾經多故日,歸來同樂太平春。如今大勢關宗社,況是前鋒似鬼神。聯袂兩朝情不淺,只將詩律送行塵。
○[3]辛禑九年癸亥八月,胡拔都又來寇端州,副萬戶金同不花內應,盡以財貨故後,陽爲被執。上萬戶陸麗、靑州上萬戶黃希碩等累戰皆敗。時李豆蘭以母喪在靑州,太祖使人召謂之曰:「國家事急,子不可持服在家,其脫衰從我。」豆蘭乃脫衰服,拜哭告天,佩弓箭從行。與胡拔都遇於吉州平,豆蘭爲前鋒,先與戰,大敗而還。太祖尋至,胡拔都著厚鎧三重,襲紅褐衣,乘黑牝馬,橫陣待之。意輕太祖,留其軍士,拔劍挺身馳出,太祖亦單騎,拔劍馳進,揮劍相擊,兩皆閃過不能中。胡拔都未及騎馬,太祖急回騎,引弓射其背,鎧厚箭未深入,卽又射其馬洞貫,馬倒而墜。太祖又欲射之,其麾下大至,共救之,我軍亦至。太祖縱兵破之,胡拔都僅以身遁去。太祖因獻安邊之策曰:「北界與女眞、達達、遼瀋之境相連,實爲國家要害之地。雖於無事之時,必當儲糧養兵,以備不虞。今其居民,每與彼俗互巿,日相親狎,至結婚姻,而其族屬在彼,誘引而去,又爲鄕導,入寇不已。唇亡齒寒,非止東北一面之憂也。且兵之勝否,在於地利之得失。彼兵所據,近我西北,舍而不圖,乃以重利,遠啗我吾邑草、甲州、海陽之民以誘致之,今又突入端州、禿魯兀之地,驅掠人物。以此觀之,我之要害地利形勢,彼固知之矣。臣受任方面,不可坐視,謹籌邊策以聞。一,禦寇之方,在於鍊兵齊擧。今也以不敎之兵,散處遠地,及寇之至,倉皇招集,比其至也,寇已擄掠而退。雖及與戰,其如不熟旌鼓,不習擊刺何?願自今鍊兵訓卒,嚴立約束,申明號令,待變而作,無失事機。一,師旅之命,係於糧餉。雖百萬之師,有一日之糧,方爲一日之師;有一月之糧,方爲一月之師。是不可一日無食也。此道之兵,昔運慶尙、江陵、交州之穀以給之,今以道內地稅代之。比因水旱,公私俱竭,加以遊手之僧,無賴之人,托爲佛事,冒受權勢書狀,干謁州郡,借民斗米尺布,斂以甔石尋丈,號曰反同,徵如逋債,民以飢寒。又諸衙門、諸元帥所遣之人,群行傳食,剝膚搥髓,民不忍苦,失所流亡,十常八九,軍之糧餉,無從而出。乞皆禁斷,以安百姓。又道內州郡,介於山海,地狹且瘠,今其收稅,不問耕田多寡,惟視戶之大小。和寧於道內,地廣以饒,皆吏民地祿,而其地稅,官不得收,取民不均,餉軍不足。今後道內諸州及和寧,一以耕田多寡科稅,以便公私。一,軍民非有統屬,緩急難以相保。是以先王丙申之敎,以三家爲一戶,統以百戶,統主隷於帥營。無事則三家番上,有事則俱出,事急則悉發家丁,誠爲良法。近來法廢,無所維繫,每至徵發,散居之民,逃竄山谷,難以招集。今又旱饑,民心益離,彼用錢穀,餌以招納,潛師以來,擄掠而歸。一界窮民,旣無恒心,又皆雜類,彼此觀望,惟利之從,實爲難保。乞依丙申之敎,更定軍戶,使有統屬,固結其心。一,民之休戚,係於守令;軍之勇怯,在於將帥。今之爲郡縣者,出於權幸之門,恃其勢力,不謹其職,以致軍觖其須,民失其業,戶口消耗,府庫虛竭。乞自今公選廉勤正直者,俾之臨民,字撫鰥寡,又擇堪爲將帥者,俾之摠戎,捍禦國家。」
○[3]九月,太祖至自東北面。是行,太祖回至安邊,有二鴿集于田中桑樹,太祖射之,一發二鴿俱落。路邊有二人耘,一韓忠、一金仁賛。見之嘆曰:「善哉都領之射!」太祖笑曰:「我已過都領矣。」因命二人取食之。於是二人備粟飯以進,太祖爲之下箸。二人遂從不去,皆與開國功臣之列。太祖豁[4]達濟時之量、仁厚好生之德,出於天性,勳庸燀赫,愈益謙恭。且素重儒術,嘗以家門未有業儒者爲嫌,令殿下就學。殿下惟日孜孜,讀書不倦,太祖嘗謂曰:「成吾志者,必汝也。」妃康氏每聞殿下讀書聲,嘆曰:「何不爲吾出乎!」是年,殿下登第,太祖拜闕庭,感極流涕。及拜提學,太祖甚喜,令人讀官敎,至于再三。太祖每燕會賓客,令殿下聯句,輒謂曰:「我之與客懽娛,汝力居多。」殿下成就聖德,雖自天性,實由太祖勸學之勤也。
○[3]辛禑十一年乙丑,太祖從禑畋于海州。矢人進新矢,太祖令亂揷紙丸於積稻之上,射之皆中,謂左右曰:「今日射獸,當盡中脊。」太祖平時射獸,必中右雁翅骨,是日射鹿四十,皆正中其脊,人服其神。世人射獸,獸在左則射獸之右,獸自右,橫走出左則射獸之左。太祖逐獸,獸雖自右而左,不卽射之,必旋折其馬而鞭之,使獸在左直走,乃射之,亦必中右雁翅骨。時人皆曰:「李公射百獸,必百中其右。」禑嘗於行宮,命諸武臣射,的用黃紙爲質,大如椀,以銀爲小的,棲其中,徑纔二寸,置五十步許。太祖射之,終不出銀的,禑樂觀之,繼之以燭,賜太祖良馬三匹。李豆蘭言於太祖曰:「奇才,不可多示人。」
○太祖獵于長湍,乘五明赤馬,行高嶺上,嶺下有絶壁,有二獐自左而走下,太祖直馳下,鞭馬不已,從者皆失色。太祖射前獐,正中而斃,急回馬而止,去絶壁數步,人皆驚服。太祖笑謂左右曰:「非我,莫能止之。」
○太祖與崔瑩情好極篤。太祖威德漸盛,人有欲構於禑者,瑩怒曰:「李公爲國柱石,若一朝緩急,當使誰與?」每將宴會賓客,瑩必謂太祖曰:「我備麪饌,公備肉饌。」太祖曰:「諾。」一日,太祖爲是,率麾下士獵,有一獐自高嶺而走下。地勢峻絶,諸軍士皆不得下,迤從山底,回馳而集,忽聞大哨鳴鏑聲,自上而下,仰視之,乃太祖自嶺上直馳下,勢若迅電,去獐甚遠,射之正中而斃。太祖卽控馬而笑曰:「此兒之拳乎!」瑩麾下士玄貴命,亦在軍士中親見之,以其狀言於瑩,瑩嗟賞者久之。
○太祖嘗獵于松都郊外,見伏雉,令人驚飛,以樸頭仰射之,中而落。時王福命與高麗宗親一人,立於太祖之後,二人下馬,叩頭而賀。福命因請其箭,太祖與之而笑曰:「箭自中耶?但在人耳。」
○太祖常時作木毬,大如梨。令人於五六十步外仰擲之,以樸頭射之,輒中。
○九月,大明使張溥、周倬等,至境上,問太祖及李穡安否。時太祖及崔瑩威名聞天下,不欲使溥等見之,皆出于外,瑩出屯于郊。是時,倭賊百五十艘寇咸州、洪原、北靑、哈闌北等處,殺虜人民殆盡。元帥贊成事沈德符、知密直洪徵、密直副使安柱、靑州上萬戶黃希碩、大護軍鄭承可等,與戰于洪原之大門嶺北。諸將皆敗先遁,唯德符突陣獨入,中槊而墮,賊欲復刺,麾下劉訶郞哈,馳入射之,遂連斃三人,奪賊馬以授德符,轉戰出陣。於是德符軍亦大敗,賊勢益熾,太祖請往擊之,至咸州府署。諸將營中有松在七十步許,太祖召軍士謂曰:「我射第幾枝第幾箇松子,汝等觀之。」卽以柳葉箭射之,七發七中,皆如所命,軍中皆蹈舞歡呼。明日直至賊所屯兎兒洞,伏兵於洞之左右。賊衆先據洞內東西山,遙聞螺聲,大驚曰:「此李〈太祖舊諱。〉硨磲螺也。」太祖率上護軍李豆蘭、散員高呂、判衛尉寺事趙英珪、安宗儉、韓那海、金天、崔景、李玄景、河石柱、李柔、全世、韓思友、李都景等百餘騎,按轡徐行,過其間,賊見兵少行緩,不測所爲,不敢擊,東賊就西賊爲一屯。太祖登東賊所屯處,據胡床,令軍士解鞍息馬。久之,將上馬,百許步有枯槎,太祖連射三矢,皆正中之,賊相顧驚服。太祖令解倭語者呼謂曰:「今主將,卽李〈太祖舊諱。〉萬戶也。汝其速降。否則悔無及矣。」賊酋對曰:「唯命是從。」方與其下議降未定,太祖曰:「當因其怠而擊之。」遂上馬,使豆蘭、呂、英珪等引致之,先鋒數百追來。太祖陽被逐,自爲殿,退入伏中,遂回兵親射賊二十餘人,莫不應弦而斃。與豆蘭、宗儉等馳擊之,伏兵且起。於是太祖身先士卒,單騎衝突賊後,所向披靡,出而復入者數四,手斃之賊無算。所射洞徹重甲,或有一矢而人馬俱徹者。賊徒分崩,官軍乘之,呼聲動天地,僵尸蔽野塞川,無一人得脫者。是戰也,女眞軍乘勝縱殺,太祖令曰:「賊窮可哀,勿殺生擒之。」餘賊入千佛山,亦盡擒之。禑賜太祖白金五十兩、五表裏、鞍馬,又加賜定遠十字功臣號。
○[3]辛禑十四年戊辰正月。時,侍中李仁任用事,其黨領三司林堅味、左使廉興邦、贊成事都吉敷等分據要途,賣官鬻爵,奪人田丁,肆其貪虐,公私匱竭。太祖與崔瑩憤其所爲,同心協力,導禑除之,三韓大悅,道路歌舞。堅味等誅,以太祖守門下侍中。
○[3]二月,太祖與瑩坐政房,瑩盡黜林、廉所用之人。太祖曰:「林、廉執政日久,凡士大夫,皆其所擧。今但問才之賢否耳,惡咎其旣往!」瑩不聽。
○瑩以前原州牧使徐信,乃李成林友壻,欲幷誅之,太祖使人言曰:「罪魁已族,兇徒已誅,自今宜止刑殺,以布德音。」瑩亦不聽。
○太祖素重儒術,雖在軍旅,每投戈之隙,引儒士劉敬等,商確經史,尤樂觀眞德秀《大學衍義》,或至夜分不寐,慨然有挽回世道之志。
○初大明帝以爲:「鐵嶺迤北迤東迤西,元屬開元所管軍民。漢人、女眞、達達、高麗,仍屬遼東。」崔瑩集百官議之,皆以爲不可與。禑與瑩密議攻遼,公山府院君李子松就瑩第,力言不可,瑩托以子松黨附林堅味,杖流全羅道內廂,尋殺之。禑得西北面都安撫使報,遼東兵至江界,將立鐵嶺衛。泣曰:「群臣不聽吾攻遼之計,使至於此。」大明復遣遼東百戶王得明,來告立鐵嶺衛。
○[3]三月,禑獨與瑩決策攻遼,然猶未敢昌言也。托言遊獵,西幸海州。
○[3]四月,次鳳州。謂太祖曰:「寡人欲攻遼陽,卿等宜盡力。」太祖曰:「今者出師,有四不可。以小逆大,一不可;夏月發兵,二不可;擧國遠征,倭乘其虛,三不可;時方暑雨,弓弩膠解,大軍疾疫,四不可。」禑頗然之。太祖旣退,謂瑩曰:「明日,宜以此言復啓。」瑩曰:「諾。」夜,瑩入白:「願毋納他言。」明日,禑語太祖曰:「業已興師,不可中止。」太祖曰:「殿下必欲成大計,駐駕西京,待秋出師,禾穀被野,大軍足食,可以皷行而進矣。今則出師非時,雖拔遼東一城,雨水方降,軍不得前却。師老糧匱,祇速禍耳。」禑曰:「卿不見李子松耶?」太祖曰:「子松雖死,美名垂於後,臣等雖生,已失計矣,何用哉!」禑不聽。太祖退而涕泣,麾下士曰:「公何慟之甚也?」太祖曰:「生民之禍,自此始矣。」禑次平壤,督徵諸道兵,作浮橋于鴨綠江,又發僧徒爲兵。加瑩八道都統使,以昌城府院君曺敏修爲左軍都統使,太祖爲右軍都統使,遣之。左右軍共五萬餘人,衆號十萬。將出師,禑醉日晏不興,諸將不得拜辭。及醒,泛舟石浦,至夕乃還,飮諸將酒,諸軍發平壤。瑩啓曰:「今大軍在途,若淹延旬月,則大事不成,臣請往督之。」禑曰:「卿行則誰與爲政?」瑩固請,禑曰:「然則寡人亦往矣。」有人自泥城來曰:「近遼東兵,悉赴征胡,城中但有一指揮耳。大軍若至,可不戰而下。」瑩大喜,厚給其人。禑停洪武年號,令國人復胡服。常幸大同江,張胡樂于浮碧樓,自吹胡笛,樂而忘返。每出遊,輒奏胡樂,令倡優呈百戲。瑩日領軍士,出入吹笛,君臣荒淫,殺戮日甚,百姓怨咨。禑遣使賜諸將金銀酒器。
○[3]五月,大軍渡鴨綠江,次威化島,亡卒絡繹於道。禑命所在斬之,不能止。左、右軍都統使上言:「臣等乘桴過鴨江,前有大川,因雨水漲,第一灘漂溺者數百,第二灘益深,留屯洲中,徒費糧餉。自此至遼東城,其間多有巨川,似難利涉。近日條錄不便事狀以聞,未蒙兪允,誠惶誠懼。然當大事,有可言者而不言,是不忠也。安敢避鈇鉞而默默乎?以小事大,保國之道。我國家統三以來,事大以勤。玄陵於洪武二年,服事大明,其表云:『子孫萬世,永爲臣妾。』其誠至矣。殿下繼志,歲貢之物,一依詔旨,於是特降誥命,賜玄陵之諡,冊殿下之爵。此宗社之福,而殿下之盛德也。今聞劉指揮領兵立衛之言,使密直提學朴宜中奉表計稟,策甚善也。今不俟命,遽犯大邦,非宗社生民之福也。況今暑雨,弓解甲重,士馬俱憊,驅而赴之堅城之下,戰不可必勝,攻不可必取?當此之時,糧餉不給,進退維谷,將何以處之?伏惟殿下特命班師,以答三韓之望。」禑與瑩不聽,遣宦者金完,督令進兵。左右軍都統使留完不遣,又遣人詣瑩,請速許班師,瑩不以爲意。軍中訛言:「太祖率麾下親兵,向東北面,已上馬矣,」軍中洶洶。敏修罔知所措,單騎馳詣太祖,涕泣曰:「公去矣,吾儕安往?」太祖曰:「予何去矣?公勿如是。」太祖乃諭諸將曰:「若犯上國之境,獲罪天子,宗社生民之禍,立至矣。予以順逆上書,請還師,王亦不省,瑩又老耄不聽。盍與卿等見王,親陳禍福,除君側之惡,以安生靈乎?」諸將皆曰:「吾東方社稷安危,在公一身,敢不唯命是從!」於是回軍到鴨綠江,乘白馬御彤弓白羽箭,立岸上遲軍畢渡。軍中望見相謂曰:「自古以來,未有如此人,自今以後,豈復有如此人?」時霖潦數日,水不漲,師旣渡,大水驟至,全島墊溺,人皆神之。時童謠有木子得國之語,軍民無老少皆歌之。漕轉使崔有慶聞大軍回,奔告于禑。是夜,上王與其兄芳雨及李豆蘭子和尙等,自成州禑所,奔于軍前,禑日午猶未知。道遇支應守令,盡奪其馬匹以行,禑知大軍回至安州,馳還京城。回軍諸將請急追,太祖曰:「速行必戰,多殺人矣。」每戒軍士:「汝輩若犯乘輿,予不爾赦,奪民一瓜[5],亦當抵罪。」沿路射獵,故緩行師。自西京至京城數百里之間,從禑臣僚及京城之人、傍邑之民,以酒漿迎謁者,絡繹不絶。東北面人民及女眞之素不從軍者,聞太祖回軍,爭奮相聚,晝夜星奔,而至者千餘人。禑奔還入于花園。瑩欲拒戰,命百官兵仗侍衛,聚車塞巷口。
○[3]六月朔,太祖屯崇仁門外山臺巖,遣柳曼殊入自崇仁門,左軍入自宣義門,瑩逆戰,皆却之。太祖之遣曼殊也,謂左右曰:「曼殊目大無光,膽小人也,往必北走。」果然。時太祖放馬于野,及曼殊奔還,左右以白,太祖不應,堅臥帳中。左右再三白之,然後徐起進膳,命鞁馬整兵。將發,有矮松一株,在百步許,太祖欲射松卜勝否,以一衆心。遂射之一矢,松株立斷,乃曰:「再甚麿?」諸軍士皆賀。鎭撫李彦出跪曰:「陪我令公往,何處不可行乎?」太祖由崇仁門入城,與左軍掎角而進。都人男女爭持酒漿迎勞,軍士曳車以開路焉,老弱登山望之,懽呼踴躍。敏修黑大旗,太祖黃大旗。黑旗至永義署橋,爲瑩軍所奔,俄而,黃旗由善竹登男山,瑩麾下安沼率精兵先據,望旗奔潰。太祖遂登巖房寺北嶺,吹大螺一通。時,行兵諸軍皆吹角,獨太祖軍吹螺,都人聞螺聲,皆知爲太祖兵。於是軍圍花園數百重,禑與靈妃及瑩在八角殿。郭忠輔等三四人,直入殿中索瑩,禑執瑩手泣別,瑩再拜,隨忠輔而出。太祖語瑩曰:「若此事變,非吾本心。然非惟逆大義,國家未寧,人民勞困,冤怨至天,故不得已耳。好去好去。」相對而泣,遂流瑩于高峯縣。侍中李仁任嘗言曰:「李判三司,須爲國主。」瑩聞之,甚怒而不敢言,至是嘆曰:「仁任之言,誠是矣。」兩都統使及三十六元帥,詣闕拜謝,韓山君李穡與留都耆老宰樞謁太祖,太祖與穡語良久,還軍門外。先是,潛邸里有童謠曰:「西京城外火色,安州城外烟光。往來其間李元帥,願言救濟黔蒼。」未幾有回軍之擧。
○禑以曺敏修爲左侍中,以太祖爲右侍中。典校副令尹紹宗,因鄭地求見太祖,懷《霍光傳》以獻,令趙仁沃讀而聽之。仁沃極陳復立王氏之議。
○禑夜與宦竪八十餘人,被甲馳至太祖及曺敏修、邊安烈第,以皆屯軍門外不在家,故不得害而還。
○禑遜于江華。太祖欲擇立王氏之後,敏修以禑舅李琳之族,欲立禑子昌,問於李穡,遂定議立之。
○初,神懿王后在抱川滓甓洞田莊,康妃在抱川鐵峴田莊。殿下爲典理正郞,在京聞變,不入私第,卽走馬至抱川,幹事奴僕,已盡逃散。殿下陪奉王后及妃,向東北面而行,乘馬降馬,殿下皆親扶持之,自於腰間,齎熟食以奉養。慶愼公主、慶善公主、撫安君、昭悼君,皆年幼,亦從之。殿下自抱之以乘馬,路險水深處,殿下亦自牽馬。行路甚艱,糧食乏絶,得食於路傍民家。過鐵原關,傳聞官吏欲捕,以夜潛行,不敢入人家,而宿于草野。至伊川韓忠家,聚近里丁壯百餘人,分部行伍以待變曰:「崔瑩不曉事之人,必不能追我。縱來,吾不懼矣。」留七日,聞事定而還。初,瑩下令欲囚赴征諸將妻子,旣而,事迫不果行。
○昌以太祖爲東北面朔方江陵道都統使,賜忠勤亮節宣威同德安社功臣之號。
○[3]太祖以疾辭職,不允。
○昌敎,略曰:
守門下侍中李〈太祖舊諱。〉以文武之略、將相之才,入參鼎鉉,出將戎兵,自己亥用兵以來,三十年間,大小幾戰,所至必捷。其兵大焉者,歲辛丑,關賊犯京,國家播遷,卿佐大相,克殲凶醜,以復京都;胡人納哈出,犯我東北鄙,諸將敗走,乘勝奄至高州之境,卿卷甲兼行,逐出疆外;歲癸卯,庶孽德興君擧兵入西鄙,卿率輕騎,挫其鋒銳;歲丁巳,倭奴寇海州,諸相奔潰,卿獨身先士卒,擊之幾盡;歲庚申,倭奴自鎭浦下岸,橫行楊廣、慶尙、全羅之境,焚蕩郡邑,殺掠士女,三道騷然,元帥裵彦、朴修敬等敗死。卿出萬死不顧之計,率其麾下,鏖戰引月之驛,捕獲無遺,民賴以安。其行師也,動遵紀律,秋毫不犯,民畏其威,民懷其德,雖古名將,何以加焉?卿之豐功偉烈,在人耳目者,赫赫如此,而不自矜伐,歉然退托,國人益以倚重。
○八月,昌以太祖都摠中外諸軍事。
○十月,以太祖兼判尙瑞司事。
○自恭愍王薨,天子每徵執政大臣,皆懼不敢行。門下侍中李穡欲昌親朝,又欲王官監國,自請入朝。昌遣穡及僉書密直李崇仁,如京師賀正,且請王官監國。太祖稱穡曰:「慷慨哉,是翁!」穡以太祖威德日盛,中外歸心,恐其未還乃有變,請一子從行,太祖以殿下爲書狀官。及入朝,遇一官人於逆旅,語穡曰:「汝國崔瑩將精兵十萬,李〈太祖舊諱。〉執之易如捕蠅。汝國之民,李〈太祖舊諱。〉罔極之德,何以報之!」至京師,天子素聞穡名,從容語曰:「汝仕元爲翰林,應解漢語。」穡遽以漢語對曰:「請親朝。」天子未曉曰:「說甚麿?」禮部官傳奏之。穡久不入朝,語頗艱澁。天子笑曰:「汝之漢語,正似納哈出。」回至渤海,與二客船同行,及半洋山,颶風大作,二客船皆沒。殿下所乘船,亦幾不救,人皆驚懼顚仆,殿下神色自若,竟得全而歸。穡還語人曰:「今此皇帝,心無所主之主也。我意帝必問此事,則帝不之問。帝之所問,皆非我意也。」時論譏之曰:「大聖人度量,俗儒可得而議乎?」
○恭讓王元年己巳。〈洪武二十二年。〉是時,田制大毁,兼幷之家,攘奪土田,籠山絡野,毒痡日深,民胥怨咨。太祖與大司憲趙浚,議革私田,以杜兼幷,以厚民業,於是中外大悅,民心益附。
○初宗室永興君環被擄於倭,積數十年而還,國人頗有疑之者。李崇仁辨環眞僞,坐誣逃。獄卒反接其子次若索之,鞭背流血。及過梨峴,適遇太祖,獄卒匿次若于路傍家。次若大聲號曰:「願令公活我!」太祖驚而召問之,謂獄卒曰:「豈可責子以索父耶?」卽命釋之,且使從者一人歸次若于家。乃與侍中李琳啓曰:「卽位之初,宜布寬仁,乞宥崇仁等。且崇仁侍講書筵,啓沃有日,乞令供職。」於是崇仁乃出。
○昌命太祖劍履上殿,贊拜不名。賜銀五十兩、綵段十匹、馬一匹,下敎奬諭。
○十一月,金佇潛謁禑於黃驪府,禑泣曰:「吾素善郭忠輔,汝往圖之。除去李〈太祖舊諱。〉,吾志可濟也。」佇來告忠輔,忠輔陽諾,奔告于太祖,逮捕佇及鄭得厚。得厚與佇同謀,夜潛詣太祖邸,爲門客所執,自刎而死。囚佇巡軍獄,辭連邊安烈等。臺諫請誅安烈,太祖力救,昌不聽。
○初請親朝使尹承順等,回自京師。禮部奉聖旨,移咨都評議使司,責以異姓爲王氏後,不許親朝。至是,太祖與判三司事沈德符、贊成事池湧奇、鄭夢周、政堂文學偰長壽、評理成石璘、知門下府事趙浚、判慈德府事朴葳、密直副使鄭道傳會興國寺,大陳兵衛,議曰:「禑、昌,本非王氏,不可奉祀,又有天子之命,當廢假立眞。定昌君瑤,神王七代孫,族屬最近,當立。」詣恭愍王定妃宮,奉妃敎,遷禑于江陵,放昌于江華,廢爲庶人,迎立瑤,是爲恭讓王。
○太祖獵于臨江華藏山,逐鹿至絶壁,高數十尺,其勢欹仄,人不能下。鹿滑下,太祖策馬亦打滑而下,至底馬跪未起,太祖卽射鹿而斃之。
○太祖在咸州,有大牛相鬪,衆人止之不得,或脫衣或然火以投之,猶不能禁。太祖以兩手分持之,牛不能鬪。
○太祖往觀通川叢石亭,至安邊鶴浦橋適睡,馬蹉跌而墜。太祖卽下立,以兩手執馬耳及鬣,馬懸空而終不捨,令人拔所御刀,斷去鞍具而後捨之。馬沈,復浮游而出。
○恭讓以太祖爲侍中,太祖讓之,乃以爲守侍中沈德符爲侍中。
○十二月,司宰副令尹會宗上疏請誅禑、昌,恭讓歷問諸宰相,皆默然。太祖獨曰:「此事不易。旣以安置江陵,聞于朝廷,不可中變。且臣等在,禑雖欲爲亂,何憂哉?」恭讓曰:「禑多殺無辜,宜其自及。」遂誅之。
○恭讓下敎,略曰:
恭愍王不幸無子薨逝,李仁任欲全政權,詐以辛禑稱王氏以爲主。禑乃頑凶狂悖,將欲凌犯遼陽,侍中李〈太祖舊諱。〉等以社稷大計,諭衆回軍,議立王氏。曺敏修以仁任之黨,沮衆議立禑子昌,王氏絶祀十有六年。李〈太祖舊諱。〉奮忠倡義,乃與德符、夢周等決策,上奉天子明命,謀及宗親耆老、文武臣僚,啓奉恭愍王定妃之命,廢禑、昌父子,以予於王氏最親,俾承祖宗之統,惟予寡德,未堪負荷。李〈太祖舊諱。〉正名復興,再造王室,其功實不在太祖開國功臣之下。帶礪難忘,壁上圖形,父母妻封爵,子孫蔭職,宥及十世。
○恭讓告孝思觀,賜九功臣錄券。以太祖爲奮忠定難匡復燮理佐命功臣,爵和寧君開國忠義伯,食邑一千戶,食實封三百戶,田二百結、奴婢二十口。其錄券依開國功臣裵玄慶例,稱中興功臣,父母妻封爵。子孫蔭職,直子超三等,無直子,甥姪女壻超二等。子孫政案,皆稱中興功臣某之幾世孫,宥及永世。丘史七名,眞拜把領十名,許初入仕。
○[3]恭讓王二年庚午正月。恭讓置經筵官,以太祖領經筵事。又命領八道軍馬,置軍營,分番更宿,廩以軍資。
○[3]三月,太祖以疾辭。
○[3]四月,恭讓遣中使問疾,强起之,賜敎書于九功臣,褒美之,給廐馬一匹、白金五十兩、帛絹各五端、金帶一腰,仍慰宴于內殿。其賜太祖敎曰:
嗚呼!除非常之變者,必待命世之才;樹萬世之功者,必享無疆[6]之報。昔我太師佐太祖,肇一三韓,與享太室,式至于今,垂五百年。往者李仁任陰導玄陵影殿之役而取上相,歸怨于上,卒致甲寅之變而無嗣。仁任乃用不韋盜秦之計,以玄陵朝妖僧辛旽所生兒禑,詐稱玄陵宮人所出而立之。玄陵母后以爲不可,宰相李壽山請立宗親,仁任不從,國人失望,黃霧四塞,日光不現。禑之主喪而葬玄陵也,虹圍太陽;其主烝也,鴞鳴太室,霆奮地震;其齋玄陵之考毅陵之忌也,大風以雨,雷電且雹;其襲爵也,風拔祧廟寢園松栢,太室鷲折,廟門仆,御廩災。是祖宗之靈,動威以絶禑也。戮禑母般若以滅口,而司平新門自頹;葬枯骨曰禑母,而柩幄一日再災,是天示萬歲以禑之爲般若子也。禑立二年,而其母名氏未定,宰相金續命曰:「天下未辨其父者,或有之矣,未辨其母者,我未聞也」,而幾見戮,以玄陵母后力救,得不死;金庾言禑非王氏於帝,而還見戮,國人寒心結舌。禑妻仁任姪女而生昌,於是王氏興復之望,絶矣。仁任專國,毒痡生靈十五年,而禑又狂悖,謀攻遼東,欲擧三韓百萬生靈而糜爛之。卿副曺敏修以行軍過鴨江,卿諭諸將以社稷存亡之計而回軍,是卿肉吾民於旣骨也。社稷之不墟,惟卿是賴。卿勇冠三軍,位崇兩府,功名蓋世而不矜;好讀《綱目》、《衍義》,感留侯、絳侯、武侯、梁公之忠,故回軍之際,議興復,敏修亦以爲然,旣還而黨於其族仁任、李琳,沮卿議而立昌,自爲冢宰,王氏興復,失一大機。卿隱忍就職,而以公義開諭敏修,乃極臺諫之選,以振紀綱。於是憲司劾敏修以貪婪撓法而擊去之。卿坐而待旦,求賢如渴,疾惡如讎。凡民一毫之利,必欲興之;一髮之害,必欲去之。開言路而達下情,擧逸民而布公道,向者苞苴奔競之風、鬻官貨獄之習,一朝而變,野無遺賢,朝無倖位。遣使授鉞,觀察黜陟,而藩鎭不敢養寇,牧守不敢殃民。排群小之邪說,革私田於諸道,拯民湯火之中,躋之富壽之域。用圭田采田之制,給京甸仕者之田。優君子而嚴守衛,爵之而非私,罰之而非怒。卿之誠心,光明正大,如靑天白日,愚夫愚婦之所共見,其所營爲,無非所以爲興復王氏之地也。己巳冬,昌所遣請朝尹承順齎禮部欽奉聖旨咨文來,曰:「高麗君位絶嗣,以異姓假王氏,非三韓世守之良謀。果有賢智陪臣在位,定君臣之分,雖數十世不朝,亦何患哉?連歲來朝,又何厭哉?童子不必赴京。」此聖天子念玄陵當四海未定之際,率先稱臣,使天下知天命之有歸,大有功於佐運,故憫其絶祀,而望復興於王氏臣子者切矣。昌外祖李琳以冢宰,秘聖旨而不發,兇謀不測。辛氏之變,不朝卽夕,王氏已爲鼎中之魚,存亡在於呼吸,而卿不顧萬死,躬秉大義,爲我王氏,定萬世策,德符、夢周、湧奇、長壽、石璘、浚、葳、道傳八將相從而贊之。十一月十五日,宣天子旨于玄陵定妃之庭,迎予宗邸,俾後玄陵,不刑一人,不崇朝而除十有六年南面之辛氏。其姻親支黨根據盤結于三韓,環觀破膽,革面向順而不敢動,人無變色,日如陽春。上以紹三十一代相承之序,下以開千萬億世無疆之休,卿興復之功,非絳侯、五王所擬倫也。卿世積忠義,乃心王室,德厚流光,發于卿身。經文緯武,王佐之才;國爾忘家,社稷之臣。天地祖宗之所篤生,三韓安危之所注意。遇知玄陵,殲紅賊而收兩京,驅孼僧而安王氏,走納氏而威沙漠,敗倭寇而保西海,擊引月而懾扶桑,而卿感玄陵之知遇,痛宗廟之絶祀,誓取日於虞淵,至誠徹乎天地,至忠通乎祖宗。至公至正,有以服三韓之心;至仁至恩,有以結萬姓之歡。天祐大順,人助大信,故興復如是其易也。卿於是信報玄陵之知矣。昔周公勳勞,而俾侯于東。予嘉卿忠,分茅世封,圖形銘功,宥胤無窮。予率元子,告于閟宮。嗚呼!卿活我兆民,紹我宗祀。再造我三韓之功,以不腆之褒,何報萬一哉?卿爲中興元臣,名侔乎裵太師,任重乎商阿衡。立經陳紀,爲萬世程,旁求俊彦,重我朝廷,弼予涼德,保我社稷,與天無極,於萬斯年,與享烝嘗,則予涼德與有光焉。卿之子孫,象卿忠良,永世不忘,股肱我後嗣王,與國咸休,顧不韙歟!
又錄回軍功,下敎褒奬,賜田一百結。
○五月,順安君王昉、同知密直司事趙胖回自京師曰:
禮部謂臣等曰:『爾國人有坡平君尹彛、中郞將李初者來訴于帝,言:「高麗李侍中立王瑤爲主,瑤非宗室,乃李侍中姻親也。瑤與李〈太祖舊諱。〉,謀動兵馬,將犯上國,宰相李穡等以爲不可。卽將李穡、曺敏修、李琳、邊安烈、權仲和、張夏、李崇仁、權近、李種學、李貴生等殺害,將禹玄寶、禹仁烈、鄭地、金宗衍、尹有麟、洪仁桂、陳乙瑞、慶補、李仁敏等遠流。其在貶宰相等,潛遣我等,來告天子。」仍請親王,動天下兵來討。』乃出彛、初所記穡、敏修等姓名以示。胖與彛等對辨曰:『本國事大以誠,安有是乎!』因問彛曰:『爾位至封君,頗知我乎?』彛愕然失色。」
於是下玄寶、仲和、補、夏、仁桂、有麟及崔公哲等于巡軍獄,逮繫穡、琳、仁烈、仁敏、地、崇仁、近、種學、貴生等于淸州獄鞫之。
○[3]六月,恭讓以淸州水災,召太祖及沈德符,議放罪囚。遣吏曹判書趙溫于淸州,下敎,略曰:
如尹彛等所言,其敎令之人罪涉叛逆,在所推明。乃命有司,究問彛親尹有麟,自知其罪,不食而死,同謀崔公哲伏辜,金宗衍在逃,其餘人等,情狀未明。苟加榜問,恐有陷於詿誤。將上項人等除已見伏招外,宜於各處安置。
○[3]十一月,太祖以彛、初之獄,上書辭職,以太祖領三司事。金宗衍至西京,與千戶尹龜澤及德符麾下繕工判官趙裕同謀,欲害太祖。龜澤恐謀洩,潛詣太祖告變曰:「宗衍與沈侍中池湧奇等有異謀。」趙裕又言曰:「沈侍中令鎭撫曹彦及裕等將擧兵,此必不利於公也。」太祖以其言密告德符,德符下裕獄。太祖啓曰:「臣與德符同心奉國,本無猜貳。請勿問趙裕,令我二臣終始保全。」恭讓將釋之,憲府上疏請鞫之。裕乃伏處絞,德符、湧奇、曹彦等,竝流于外。
○恭讓以憲府之請,悉收諸元師印章。
○[3]十二月,復以太祖爲門下侍中都摠中外諸軍事。太祖上箋辭曰:
惟度德而授位,是爲君上之明;罔以寵而居功,乃合人臣之義。如冒榮而貪進,或速禍而招尤。是以召公憂盛滿難居,蔡澤云功成者去。況我朝侍中之任,實周家冢宰之官。均邦國之旣難,燮陰陽之不易。伏念臣局量褊淺,學術疏荒。當假姓流毒之時,有興師猾夏之擧,神人共憤,宗社幾傾。乃與諸將而還,敬奉天子之命,僭僞之種,自底滅亡,正派之傳,克致興復。斯乃祖宗之陰相,固非臣力之所能,特霑爵邑之恩,仍領中外之事。無補垂衣之化,常懷覆餗之憂,於今年春,有尹彛、李初逃入中國,竊弄天子,請親王動天下兵,欲移社稷。金宗衍爲其謀首,自惑逃竄。此係王室之安危,非關臣身之利害。乃有人匿且故縱,惟不軌陰相與謀。慮惟臣之寵利使然,念至此而兢惶無已。近得免於右揆,私自幸於中心,今又除臣侍中,降命自天,措躬無地。矧今國家再造,文物重興,自非宏材,曷足贊襄國政,不有重德,何能鎭服人情!伏願諒臣至誠,釋臣重負。臣謹當避賢者路,無貽曠職之譏;送老于家,專貢祝釐之懇。
王不允批答曰:
撥[7]亂反正,實爲命世之材;論道經邦,必待代天之相。故其身之去就,係於國之安危。惟卿志勵風霜,氣鍾光嶽。惟自昔而功在王室,式至今而德被生民。逐納氏于朔陲,殲倭寇于四境。由先王薨逝以後,有僞姓假竊其間。荒于遊畋,耽于酒色,恣行殺戮,大肆頑兇。至興軍師,將犯華夏,而卿明知逆順,倡義回還。謀及宗親與諸臣庶,遂乃廢黜僞姓,推戴寡躬,而使邦基幾危而復安,宗祀旣絶而再續。較功度德,耀古光今。當永輔於我家,傳榮享於後嗣,何期群小,潛肆奸謀?此實在余,非卿之故,深有志於責己。將欲正其刑章,而卿遽貢牋章,規免職任。卿雖思之審矣,余所望則不然。元首股肱,旣同一體,山河帶礪,敢忘吾心!毋煩固辭,速踐乃職。
○[3]恭讓王三年辛未正月,省五軍爲三軍都摠制府,統中外軍事,以太祖爲都摠制使。
○三月,太祖上箋辭職曰:
臣以庸劣,特蒙殊遇之恩,位極將相,尙無絲毫之補,宜避用賢之路,以開聖明之治。肆竭卑悰,再瀆天聰,每被不允,戰兢尤深。竊以國有大小,事殊古今,其君臣相遇之難則不異。漢之高祖以創業之主,知人善任,至於待功臣,則識者有憾其缺;光武以中興之主,網羅豪傑,匡復漢室,且善處功臣,以保其終,後人咸稱其美。其功臣則韓信、周勃,終不如張良之保;寇恂、鄧禹猶不及子陵之高。臣雖不學,願効張良、子陵,伏惟殿下,願如光武。臣於丙申六月,陪先父臣〈桓祖諱。〉,受命玄陵,平雙城復舊疆,憑藉餘力,拓土至靑州,以爲藩鎭,使無東顧之憂。玄陵是嘉其功,拜臣父以榮祿大夫判將作監事,仍爲朔方道萬戶。又擢臣以不次,年未三十,位至宰輔,然無所補,夙夜憂懼。至戊辰年間,假姓發兵猾夏,人無敢諫,將覆社稷。臣首倡大義,有回軍之擧,再安宗社,是則人以爲擅兵;復於己巳,欽奉聖旨,滅僞姓復眞,克正宗祀,是則人以爲執權;今爲諸軍事,養兵守靜,鎭服奸雄,潛消外寇,是則人以爲耗軍資,物議紛紜,難以辨明。臣有三不幸,功微賞鉅,爲人所忌,一不幸也;保社稷、復正統、弭盜賊等事,未嘗無涓埃之助,因以居寵,二不幸也;自古功過不能相掩,執迷不能勇退,三不幸也。念至於此,誠惶誠恐。伊尹曰:「臣罔以寵利居成功。」蔡澤云:「四時之序,成功者去。」是乃自然之理,臣不宜久阻賢路。乞歸田里,以保餘齡,臣之願也。伏望上慈,俾保全功臣之德,不獨專美於光武。
王不允批答曰:
大臣一身,關國家之興衰,係生民之休戚。職任如此其重,去就未可以輕。是以召公有告歸之心,周公有篤棐之義。卿山川間氣,社稷元臣。徇公忘私,忠誠貫日;仗義安信,功業柱天。爰自先王之時,以至寡人之日。勉出乃力,輯寧我邦。遏戊辰猾夏之師,定己巳撥亂之策。國祚以之而復續,生民由是而再蘇。且鍊養其戎兵,以捍禦于王室。事皆合於天理,心何恤乎人言!居寵若驚,卿之自處則善;協謀共政,予所任者爲誰?於戲!子陵之高,光武不任以事;留侯之去,漢室以致其安。以古視今,勢殊事異。宜安厥位,以副予心。
○六月,臺諫上言:「禹玄寶罪同李穡。今穡旣貶,宜幷竄逐。」疏凡三上,皆留中。我殿下時爲右代言,恭讓命遣太祖邸,請令禁止臺諫,太祖嘆曰:「曾謂我指嗾臺諫乎?」遂上箋辭職曰:
庶政惟和,在明主之擇相;百責所萃,宜具臣之推賢。苟忘義而好榮,是徇私而累德。伏念臣器小任大,事修謗興。雖非管仲之得專,恐爲曾西之不取。肆殫卑懇,再瀆宸聰。三月日,再除臣門下侍中,寵渥卽優,淸議可愧。每承違允之敎,慙懼實深;益貽曠職之譏,畏憂彌重。矧本有疾,又當戒盈。觀萬物之生成,由四時之代序。伏望廓包荒之度,垂惻隱之心,憐臣至情,許臣乞骨,則臣謹當投閑養疾,永保中興之功;守分安心,恒貢上壽之祝。
王命左代言李簷往諭旨,仍賜批答曰:「一國安危,所係者重,大臣去就,未可以輕。何勵節於戒盈,欲全身而求退?卿山川間氣,日月孤忠。仗義回軍,則國家再安;正名定策,則神人載悅。及玆新造之隙,煩卿篤棐之材。方將共政以致平,豈可托辭而窺免?謗興則可以理遣,病革則當用醫治。不必釋位以居安,乃能怡神而善保。旣煩三讓,惟冀小安。」太祖曰:「國有大事,使之與謀,邊境有急,使之禦侮。責臣以所能,則臣何敢辭?今臣任大責重,旣不能堪,加以疾病交攻,願就醫藥,以自保養。」恭讓不允,强起之。太祖辭不就,又上箋曰:
臣於戊辰,仗義回軍,廢僞立眞,因被國人猜忌。又立昌迎禑,彛、初同謀,證驗已明,故臺諫自上章請罪耳。臣何敢指嗾!今命臣禁止臺諫,是疑臣嗾之也。臣顧不才,不宜當大任,宜選賢良代之。
恭讓覽箋,謂我殿下曰:「侍中箋中所陳,皆出予意表。予以無能,濫居大位,惟侍中推戴之力是賴,仰侍中如父,侍中何負我乎?立昌迎禑,彛、初同謀之人,已於前年,議謂情迹未明,特赦之,侍中亦然之。今臺諫更擧赦前事請罪,故使卿往告侍中,若見臺諫,請諭此意耳。卿言於侍中謂何,侍中堅欲辭退?若侍中辭職,予亦豈敢安此位乎?」因泣下,指天爲誓,辭指甚切。卽令我殿下往諭就職,太祖竟不視事。
○恭讓又諭臺諫曰:「玄寶罪狀曖[8]昧[9],且在赦前,勿復請。」使司楯黃雲起召太祖,太祖以疾不能朝。雲起强之,太祖使人啓曰:「臣以疾不能朝,今雲起强之,不知所以,恐懼無地。」恭讓怒,下雲起于巡軍獄。
○太祖謂鄭道傳、南誾、趙仁沃等曰:「吾與卿等戮力王室,而讒言屢騰。恐吾輩不得容,吾當東歸以避之。」先令家人促裝。將行,道傳等曰:「公之一身,宗社生靈之所係,豈可輕其去就!不如留相王室,進賢退不肖,以振綱紀,則讒言庶幾自息矣。今若退居一隅,則讒言益煽,禍必不測。」太祖曰:「昔者子房從赤松子,高祖不之罪。我心無他,王豈罪我哉?」相與議論未決。家臣金之景白康妃曰:「道傳、誾等,勸公東歸,事將非矣。不如去此數人。」康妃信之,告于我殿下曰:「道傳、誾等皆不可保。」對曰:「公困於讒說,有引去之志。道傳、誾等力陳利害,以止其行者也。」乃責之景曰:「數人,與公同休戚者也。汝勿更言。」
○七月,恭讓幸太祖第,置酒張樂,夜分乃罷。
○太祖與康妃享恭讓。恭讓賜太祖衣襨[10]、笠子、寶纓、鞍馬,太祖卽服以拜謝。及夜,柳曼殊鎖門,殿下潛白太祖請出,乃以太祖命,使金直〈掌管鑰者,卽今司鑰。〉開門,侍太祖還邸。馬上顧謂殿下曰:「纓實奇品,吾將傳之於汝。」明日,王怒,囚金直。太祖詣闕,謝以不勝桮杓,使開門,王赦金直。
○九月,以太祖判門下府事。
○十一月,李穡承召,自貶所還京,謁太祖于私第。太祖驚喜,迎之上座,跪進酒,請穡立飮,穡皆不讓,人皆非之。極歡而罷。
○十二月,加賜太祖安社功臣之號。
○兀良哈及斡朶里來朝爭長。斡朶里曰:「吾等之來,非爭長也。昔侍中尹瓘平吾土立碑曰:『高麗地境。』今境內人民,皆慕諸軍事威信而來耳。」遂不與爭。太祖享兀良哈、斡朶里於邸,以其誠服也。
○恭讓王四年壬申正月,密直使李恬因醉不禮於王,諫官請置極刑。太祖啓曰:「恬雖有罪,其言出於狂直,請貸之。」遂杖流之。
○太祖功高,且得衆心,恭讓忌之。又舊家世族怨革私田,知恭讓忌之,多方誣毁,禑、昌之黨,連姻王室,朝夕譖訴。恭讓反信讒言,日夜與左右潛圖除之。太祖麾下士,憤其所爲,欲上書辨其誣妄,書成未上。太祖庶兄壻卞仲良居中觀變,知恭讓猜嫌已極,恐禍及己。素與恭讓壻益川君,王緝,結同庚契,至是,以麾下士成書告緝,欲爲他日之地。故恭讓知之,謂太祖曰:「聞卿麾下士欲爲書論禹玄寶等,卿亦知耶?」太祖愕然對以不知。退召麾下士,始知其情,止之。
○三月,世子奭朝見而還,太祖出迎于黃州,遂畋于海州。將行,有巫方兀言於康妃曰:「公之此行,譬如人升百尺之樓。失足而墜,幾至于地,萬人聚而奉之。」妃深憂之。及太祖射獵逐禽,馬陷泥淖而蹶,遂墜失豫,肩輿而還。恭讓連遣中使問候。初鄭夢周忌太祖威德日盛,中外歸心,及聞太祖墜馬,有喜色,欲乘機去之,嗾臺諫曰:「先剪羽翼趙浚等,然後可圖也。」乃劾太祖所親信三司左使趙浚、前政堂文學鄭道傳、前密直副使南誾、前判書尹紹宗、前判事南在、淸州牧使趙璞,恭讓下其書都堂。夢周從中扇之,將浚等六人,竝流遠地;分遣其黨金龜聯、李蟠等,就浚、道傳、誾貶所鞫問,欲殺之。龜聯等臨發,我殿下方居內[11]憂,廬于粟村墓側。李濟具茶果以往,殿下語濟曰:「夢周必不利於我家,當先除之。」濟唯唯。及太祖至碧瀾渡次宿,殿下馳至告曰:「夢周必陷我家。」太祖不答。又告以宜卽入京,不可留宿。太祖不許。强請,然後太祖力疾夜行,殿下扶侍至邸。
○殿下爲代言時,達衷之弟密直提學誠中使其子携,進家傳金飾寶劍,殿下與王妃同坐受之。王妃笑曰:「不知送寶劍何意耶?」翌日,殿下至誠中家謝曰:「吾,儒生也。何爲送寶劍乎?」誠中對曰:「寶劍,非小人所用也,明公所當用也,敢進。」
○夢周嗾省憲,交章請誅浚、道傳等。太祖遣子〈恭靖王諱。〉、弟和壻李濟及麾下黃希碩、趙珪等,詣闕啓曰:「今省憲論浚於立殿下之際,有立他之議,而臣沮之。浚之所議者何人?聞臣之沮之之言伊誰?請召浚等,與臺諫廷辨。」往復再三,恭讓不聽。群小讒構愈急,禍且不測。我殿下請殺夢周,太祖不許。殿下出,與上王及和、濟議,又入白太祖曰:「今夢周等遣人鞫道傳等,欲其辭連我家也。勢已急矣,將若之何?」太祖曰:「死生有命,但當順受而已。」命我殿下速還廬次,終汝大事。殿下請留侍疾再三,竟不許。殿下不得已出,至崇敎里舊邸,坐於斜廊,憂虞未決。俄有叩門聲,急出視之,廣興倉使鄭擢也。擢極言:「生民利害,決於斯時,而群小之構亂如彼,公何去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殿下卽還太祖第,與上王及和、濟欲使李豆蘭擊夢周。豆蘭曰:「我公不知之事,予何敢爲!」殿下曰:「父公不聽吾言,然夢周不可不殺。我當任其咎。」召麾下士趙英珪曰:「李氏之有功於王室,國人皆知之,今爲小人所陷。若不自辨,束手就戮。彼小人必加李氏以惡名,後世誰能知之?麾下士多矣,其無一人爲李氏効力者乎?」英珪慨然曰:「敢不惟命!」使英珪、趙英茂、高呂、李敷等,入都評議使司,擊夢周,卞仲良洩其謀於夢周。夢周知之,詣太祖第問疾,實欲觀變也,太祖待之如初。和白我殿下曰:「誅夢周,此其時矣。」旣定計,和復曰:「公怒可畏,奈何?」議未決。殿下曰:「機不可失。公之怒,吾當陳大義以慰解之。」乃謀擊於路上。殿下更命英珪至上王邸取劍,直抵夢周家洞口以要之,呂、敷等數人隨之。夢周入,不留卽出。殿下恐事不濟,欲親往指揮出門,有麾下士之馬具鞍在門外,遂乘之,馳至上王邸,問:「夢周過否?」曰:「未也。」殿下更授方略而還。時前判開城府事柳源死,夢周過弔其家遲留,故英珪等得備兵器以候之。夢周至,英珪馳擊不中,夢周叱之,策馬而走。英珪追擊馬首,馬蹶,夢周墜地,起而急走,呂等追殺之。英茂還白殿下,殿下入告。太祖震怒,力疾而興,謂殿下曰:「吾家素以忠孝聞。汝等擅殺大臣,國人以我爲不知乎?父母敎子經書,欲其爲忠爲孝也。汝乃敢爲不孝乃爾?予欲仰藥而死也。」殿下對曰:「夢周等將陷我家,豈合坐而待亡!此乃所以爲孝也。」太祖怒氣方盛,康妃在側不敢言。殿下曰:「母何不解說?」妃厲色告曰:「公常以大將軍自處,何乃驚懼至於如此?」殿下謂宜集麾下士,以備不虞,卽召張思吉等,率麾下兵環守。明日,太祖不得已召黃希碩曰:「夢周等,黨比罪人,陰誘臺諫,誣陷忠良,今已伏罪。宜召浚、誾等,與臺諫辨明,卿其往白于王。」希碩疑懼,默然仰見。李濟在側,厲聲叱之,希碩詣闕具告。恭讓曰:「臺諫不可與被劾者對辨。吾將出臺諫于外,卿等勿復言。」時太祖因怒病劇,至不能言。殿下曰:「事急矣。」密遣李子芬諭浚、誾等以召還之意,又與上王及和、濟等議,遣上王白恭讓曰:「若不問夢周之黨,請罪臣等。」恭讓不得已下臺諫巡軍獄。且曰:「宜流于外,不必鞫問。」旣而,命判三司事裵克廉、門下評理金湊、同巡軍提調金士衡等鞫之。左常侍金震陽曰:「夢周、李穡、禹玄寶遣李崇仁、李種學、趙瑚,謂臣等曰:『判門下李〈太祖舊諱。〉,恃功專擅,今墜馬病篤。宜先剪羽翼趙浚等,然後可圖也。』」於是,囚崇仁、種學、瑚于巡軍。旣而,流震陽及右常侍李擴、右諫議李來、左獻納李敢、右獻納權弘、司憲執義鄭熙、掌令金畝、徐甄、持平李作、李申及崇仁、種學于遠地。按律者言:「震陽等罪當斬。」太祖曰:「予之不嗜殺人久矣。震陽等承夢周指嗾耳,豈可濫刑!」曰:「然則宜痛杖之。」太祖曰:「旣已寬之,何杖之有!」震陽等由是得免。
○召還趙浚等。以太祖爲門下侍中。太祖辭職,不允。
○六月,恭讓幸太祖第問疾。南誾自威化島回軍之時,與趙仁沃等密議推戴,及還,以告殿下,殿下曰:「此大事,不可輕言。」時衆心爭相推戴,或有於稠人廣衆中揚言曰:「天命人心,已有所屬,何不亟爲勸進?」至是,殿下乃與誾定計。誾密與素相歸心趙浚、鄭道傳、趙仁沃、趙璞等五十二人協謀推戴,然畏太祖震怒,不敢以告。殿下入告康妃,以達于太祖,康妃亦不敢告。殿下出謂誾等曰:「宜卽備儀勸進。」
○初恭讓命召殿下及司藝趙庸曰:「予將與李侍中同盟。卿等以予言,就傳侍中,聽侍中言,草盟書而來。」且曰:「必有故事。」庸對曰:「盟不足貴,聖人之所惡。若列國同盟,則古有之,君與臣同盟則無經籍故事可據。」恭讓曰:「第草之。」庸與殿下就太祖,傳如王敎,太祖曰:「予何言哉?汝當以上敎起草。」庸退,草之曰:「不有卿,予焉至此!卿之功與德,予敢忘諸!皇天后土在上在旁,世世子孫無相害也。予所有負於卿者,有如此盟。」庸與殿下,進草於恭讓,恭讓曰:「可。」庸時兼史官,書曰:「上於侍中,扶立之功未報,反害之意已萌。天命已去,人心已離,區區之盟,不可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