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录》4
所背的包裹是特大号的,手里有一根打狗棍,枣木制的,暂时歇脚。可以当拐用,放在身后撑住包裹,不必把包裹卸下来。
两人的头上不戴遮阳圈,走动时居然生风,比遮阳帽管用些,但怪形怪相。
官道旁颍河向西北伸展,与河时合时分,间或有些丘陵区,和沿途的小市集,旅客接站赶路,很少有匆匆赶路的人。
两人并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信口聊天。
“你那位老爹混蛋透顶,不是玩意。”笑夫子似乎有意抓住机会发牢骚:“他的要求,已经超过你的年龄体能之外,完全把你当作武林高手看待,所以把你揍得不亦乐乎。哼!他想要什么?一个天才还是白痴?”
“师父,你认为徒弟是天才还是白痴?”
“白痴。”笑夫子不假思索地说:“所以你老爹会失望,会吹胡子瞪眼睛,会用他三十年闯荡得来的丰富经验来揍你,所以你老爹也是白痴。”
“胡说……”
“胡说?哼!你老爹的鬼心眼,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清楚得很。”
“什么心眼?”
“红尘五魔宇内六怪,严格说来,都算不了真正的一流名家,仅可列名二流,你老爹希望把我的绝技传给你,合两家绝学造就一个一流名家,你知道吗?”
“师父难道不知道易子而教的道理吗?家父……”
“易子而教固然不错,主要原因还是希望子弟能集两家武技之大成,另创绝学发扬光大。可是,你老爹找错了对象。”
“怎么说?”
“你姚家的根基出自玄门,我的内功是正宗练气术,两者练法各有途径,先天上就不能调和。你爹的剑术也渊源于玄门,诡异奇幻走的是邪道,所以与练正宗剑术的九华山庄电剑梅家,各擅胜场各有奥妙,始终无法更上一层楼。而我对剑毫无兴趣,对刀棍学有专精,怎能融合在一起另辟蹊径?所以,你根本不可能融合两家之长……”
“师父未免太小看徒儿了吧?”姚文仲大不服气。
“就算你能融会贯通,获两家的真传,仍然是二流人物,爬不上一流之列。”
“我不信。”
“咱们走着瞧。”
“我会努力。”
“你必须努力。自从五年前武林风云人物大会华山,却碰上汉中群盗起兵造反,四天王大掠关中,蹂躏四川,引起天下大乱,江湖正邪结算,黑道白道火并,侠义与邪魔壁垒分明,两年中血腥遍江湖,武林元气大伤之后,各方埋头培植后生子弟,积极为日后还逐鹿江湖作准备。你如果不努力,恐怕日后连二流的排名也排不上,替你爹和我丢人现眼。”
“师父,你和我爹,似乎都把我看扁了。”姚文仲愤愤地说。
“你扁不扁呢?”
“……”
“你得记住我的警告。”
“警告?”姚文仲一怔。
“在你不曾取得在武林应有的地位前,可不要抬出你爹的、我的招牌来混地位。”
“当然不会。”
“那就好。唔!前面那路旁的槐树下,有两个卑劣的混蛋,最好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路两旁的行道树浓荫蔽比非榆即槐。前面百十步路右的槐树下,有两匹座骑散放在野地里,两个穿着骑装、一佩刀一佩判官笔的中年人。双手叉腰站在树下像把门的神怪,高大健壮神气得很,锐利的目光不住向南望,似乎在等候南来的人。
相距百步外,笑夫子便看清是什么人,可知并非没有身分地位的小混混,连名列宇内六怪的笑夫子,也怀了三五分戒心。
“那两个家伙是何来路?”姚文仲问。
“江淮双丑秦古与许福,两个黑道声名狼藉的歹徒恶棍。”
“武功如何?”
“还不错。”
“师父对他们似有戒心。”
“有一点,倒不是怕他们武功高强,而是怕他们会缠得你寝食难安,在大街上也可能悄悄从你后面捅一刀,或者用暗器送你去见阎王。”
“原来是这种下三滥。”
“这种人才令人害怕。因为防不胜防,所以……”
“所以不要招惹他们,大吉大利。”
“对。走吧!不要用眼睛瞄他们。”笑夫子放低声音,因为双方已逐渐拉近:“天下间大英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阴毒的下三滥,所以江湖的禁忌是:宁打金刚,不惹小鬼。”
“他们最好不要惹我,因为我也是小鬼。”姚文仲半真半假地说:“尤其是当我出门闯道的时候。”
“快了,再过三年你十八岁,你老爹一定会赶你出门闯道的,蹲在家里苦练,绝对成不了名。”
两人低声谈谈说说,逐渐接近了江淮双丑所站处。由于两人头上的树枝遮阳圈又宽又大,即使面面相对,也不易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江淮双丑起初并不注意他们,直至接近约十余步,这才把远眺的目光,投落在他们身上。
“喂!站住!”那位满脸横向的大丑秦吉突然叫:“有话问你们。”
笑夫子转头瞥了姚文仲一眼,意思是说:麻烦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姚文仲不怕祸福,他本不就是个闯祸精。他先向路旁移,取下背上的包裹提在手中,往对方面前一站。
“是叫我吗?”他信手将遮阳圈摘下抓在手中,露出嘴上无毛的娃娃脸,语气却老气横秋:“但不知有何见教?说啦!”
大丑秦吉的佩刀相当华丽,是银鞘狭锋刀,刀靶的吹风是红丝绸,软柔而猩红刺目。
一看是个大孩子,大丑一皱眉,似乎觉得一个大孩子,在一个巨人似的、佩了杀人家伙的好汉前,这般大胆说话,委实令人感到意外和不悦。
“你们从前面来?”大丑秦吉没好气地问。
“是呀!”姚文仲不假思索地答。
“前面是三槐镇吧?”
“不错。”
“可曾看到旅客打尖中伙?”
已经快近午了,该是旅客歇脚避烈日的时刻,落店或进食都叫打尖,午膳则称中伙。
“有,有许多,有车有马。”姚文仲据实答。
“可曾看到五位相貌堂堂的人?”
“哦!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相貌堂堂。”
“我所说的人是……”大丑不厌其烦,将要等的五个人相貌一一说了。
姚文仲心中开始冒烟,所说的五个人相貌,正是三天前在食店,用阴手法暗算他的五个人:开封五义。
“三槐镇有几家食店,有五六十个旅客打尖。”他的语声提高了一倍:“可就是没有你说的五个鼠辈在内。”
双丑同时怒火上冲,吹胡子瞪眼睛。
“去你娘的小杂种!”大丑火暴地叱骂。
“咦!你这人怎么啦?吃错药不成?怎么骂人?”他也冒火地叫。
“那五个人是大爷的朋友……”
“哦!原来是一窝蛇鼠……”
大丑怒火焚心,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出。
他手中有物,左手包裹右手遮阳圈,揍耳光轻而易举,绝对逃不掉右颊被打肿口中血出牙断的恶运,出手快得连成名人物也不易避开。
但他已早有准备,虽然他不是成名人物。
一耳光落空,却传出噗一声打击着肉的怪响。
一个无心,一个有意,无心的人一定倒霉。大丑做梦也没料到,一个大孩子的武功如此高明,一时大意,阴沟里翻船。
耳光是攻上盘的普通手法,而姚文仲的普通脚法魁星踢斗,恰好是由下向上攻击的,出腿如电光一闪,一脚踢在大丑的左腹近胸处。
“哎……!”骤不及防的大丑惊叫,掩腹挫身暴退,直不起来了。
胸腹要害如果不运气或运劲相抗,受不了多少斤力道的打击。大丑既没运气,也没运劲,受不了啦!
二丑许福吃了一惊,反应甚快,晃身插入,挡在大丑身前,避免姚文仲追袭。
“好小子,这是真人不露相。”二丑厉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