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喜若狂,又哭又笑,隔着水喃喃自语,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是巴狄亚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小心啊,姑娘,说不定是她的鬼魂。说不定——噢!噢!——是神的新娘啊!成了女神了。”刹那间,他满脸吓得惨白,弯身捧起尘灰,直往前额猛撒。
不能怪他。她实在神采焕发,恰如希腊语所形容的,不过,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懍然可畏。怕她?我一手抱大,又教说话、又教走路的赛姬?她衣衫褴褛、肤色黝黑许多,是日晒风吹的结果;但是,那一脸笑——她的眼瞳像两颗明星,她的四肢丰满、光润(除了那一身褴褛),没有丝毫露宿野外、三餐不继的痕迹。
“欢迎!欢迎!欢迎!”她说道,“噢,麦雅,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我唯一的心愿。就知道你会来。多令人高兴啊!还有慈心的巴狄亚,是他带你来的吗?当然啰,我早就猜到。来,奥璐儿,涉过河来。我会告诉你哪里最便捷。可是,巴狄亚,抱歉,你不能过来。亲爱的巴狄亚这里不是——”
“是,是,神所恩眷的伊思陀,”巴狄亚说(我想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我了解的,我不过是个士卒。”他接着轻声对我说,“姑娘,你去吗?那可是吓人的地方。说不定——”
“还用问吗?”我说,“即使这是条火河,我也要过去。”
“当然啦,”他说,“你我不同,你身上流有神的血。我和马就留在这头。这儿没风,又有肥草吃。”
我已走到岸边。
“再过去点,奥璐儿,”赛姬指着,“这是最容易涉的地方。往前直走,绕过那块大石头。慢点!脚要踩稳。不,不要走左边,那里水很深。走这边。好了,再一步就到了,来,我拉你一把。”
缠绵病榻加上在室内呆太久似乎使我的体质变弱了些。总之,河水冰凉得使我喘不过气来,水流既急又猛,若非赛姬及时伸出手,我早就没顶随波而去。百感交集中,有个念头掠过脑际:“她变得何等强壮啊!将来准比从前的我力气大,瞧她哪天出落得既美丽又健壮。”
接下来是一阵手忙脚乱——一时间又想讲话、又想拥泣、又想亲嘴、又想深吸一口气。她把我领到离河几步远的地方,让我坐在暖和的石南丛中,自己再傍着我坐下。她的手紧紧握着我摊在腿上的手,就像那晚在囚室中一样。
“怎么啦?姐姐,”她快活地说,“你觉得我的门槛又冷又深,是吗?瞧,你差点没停止呼吸。让我来帮你恢复元气。”
她一骨碌站起,走去不远的地方取来一些东西。一粒粒清凉的小黑莓用绿叶子包着。“吃吧!”她说,“这岂不像神的食物吗?”
“是没吃过比这更甜的,”我说,当时真是又饥又渴,因为已到了午时,甚至还晚些,“不过,赛姬,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她说,“等这筵席过后再说。喏,酒来了。”我们的背后有一溜细细的水泉从覆满苍苔的石岩中渗出。赛姬两手合成杯,接了一捧水凑近我唇边。
“喝过比这更珍贵的酒吗?”她问,“有比这更漂亮的酒杯吗?”
“的确爽口,”我说,“不过,最难能可贵的是这杯子。世上的东西中我最钟爱的,莫过于它。”
“那么就送给你吧,姐姐。”她慨然应允,像极了厚赐礼物给人的女王或富婆。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许多赛姬童年的嬉戏情景又历历在目。
“孩子,谢谢你。”我说,“真希望它确实属于我。不过,赛姬,严肃点吧,动作且快些。说说,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活的?对了,你又是怎么脱身的?哦,别让眼前的快乐给冲昏了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乐在其中啊!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我们的心为何不该雀跃?”
“是啊,我们的心不正雀跃着吗?但是,你难道没想过——多离奇啊!这下子我可以饶恕众神了。再过一阵子,大概也能饶恕蕾迪芙。但是,怎么可能呢?——不到一个月,冬天就来了,你怎能——赛姬啊,你怎能活到现在呢?我以为,以为——”想起自己所以为的情景,我整个人泣不成声。
“喔,麦雅,喔——”赛姬(这日又是她安慰我)。“所有的担忧、害怕全都过去了。一切已恢复祥和,我会帮你体认这点;直到你快乐起来,我才能放心。是的,你还没听我说哩。你一定十分惊讶吧?发现这华美的居所,而我竟然住在其中。喏,瞧我这副模样,你难道不觉得惊奇?”
“是的,赛姬,我真是整个人给吓呆了。我当然愿意听你娓娓道来,不过,首先,让我们筹谋、筹谋吧!”
“奥璐儿,你太严肃了,”赛姬调侃我,“你总是一天到晚筹东谋西。当然啦,调教像我这么蠢笨的孩子,不这样也不行;况且你实在教导有方。”她轻吻我一下,就这样把过去种种——那段令我眷恋不已的往日——作了了断,接着便开始讲她自己的故事。
“离宫的时候,我的神智并不清明。那两位庙姑还未替我涂面、妆扮,便先让我喝了种又甜又黏的液体——某种迷魂药吧,我想——因为喝过不久,我便觉得轻飘飘的,好像在梦中一样。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持续了好一阵子。姐姐,我想,每个被杀来献祭安姬的人,都会给灌这种药,这便是为什么我们总觉得这些人死得非常安详的原因。我脸上的油彩尤其加强了这种效果,它使我的脸变成硬梆梆的,好像不是我的脸。我并不觉得要被祭杀的是自己。这感觉更随着喧哗的庙乐、炉香和炬火一圈圈扩大。我看见你,奥璐儿,站在楼梯头。虽然想向你挥别,手却沉重得抬不起来,简直像铅那样重。心想无所谓吧,因为你不久也会醒觉过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从某个角度看,的确是这样,不是吗?眼前,你不正在梦觉边缘吗?什么,还在难过?我一定得帮助你明白。”
“你或许以为出了宫门之后,凉爽的空气会使我的头脑清醒过来,不过,药性似乎尚未完全发作。我一点也不怕;当然也不兴奋。坐在抬舁上,脚下一片人头,这幅情景本身就够离奇了……又加上一直在那里喧腾着的号角和响板。我根本分不清上山的路是长是短。每一寸路似乎都很绵远,远到能让我看清路上的每一粒石头;甚至每经过一棵树,我总能定睛注视良久。然而,整趟路程却又好像眨眼间的事;不过,无论如何,总是长到让我的心智恢复了些许。我开始知觉事情有点不妙,于是,首度觉得有话要说。我试着喊出声来,让他们知道搞错人了,我只不过是可怜的伊思陀,绝不是他们想杀的那个人。但是,除了呻吟和呢喃之外,我什么也说不出。这时,一个有着鸟状头面的人出现了,或者说一只躯干像人的巨鸟。”
“可能是大祭司。”我说。
“是吧,如果他戴上面具之后,还是个祭司的话;说不定戴了面具的他已浑然成了神。总之,他说:‘再给她一些。’一位年轻的祭司于是踩上某人的肩膀,把那又甜又黏的液体再灌进我嘴里。我不想喝,但是,麦雅,你知道,那就像你叫理发师替我拿出扎入手心的刺一样——许久以前,你记得的,你紧紧按着我,叫我要乖,说一下子就好了。是的,正像这样,所以,我便觉得最好还是听话。”
“接下来我所知道——确实知道——的是,我被扶下抬舁,踩在火烫的地上,他们把我绑上树,用铁链缠绕我的腰身。是铁链的锒铛声把剩余的药效从我脑中驱出。父王在一旁,又哭又叫,一面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麦雅,你知道吗?他真的凝视着我,定神凝视着我,我觉得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不过,当时我只希望他不要再哭闹下去,希望他和所有的人都走开,好让我一个人留下来好好哭它一场。这时,我真想哭,我的头脑愈来愈清醒,整个人于是害怕起来。我强自效法着狐常说的那类希腊故事中的女子,心里明白自己应能撑到他们离开,但是,他们必须快点离开。”
“噢,赛姬,你自己说的,一切的凶险都过去了。忘掉那可怕的一刻吧!快点告诉我你是如何获救的。要讲、要安排的事还多着呢,哪有时间——”
“奥璐儿,时间要多少就有多少。你难道不乐意听我的故事?”
“当然乐意啊,而且每一细节都乐意听。不过,且等一切安全无虞又——”
“如果这里不够安全,哪里算安全呢?这是我的家哩,麦雅。而且,如果你不听惨暗的片断,又怎能体会出我经历到的神奇和荣美呢?其实,情况并不那么糟,你知道。”
“糟到让我不忍卒听。”
“噢,请别这么说。总之,他们终于走了,留我单独面对蔚蓝的苍天,四周环踞着焦黄、枯槁的崇山峻岭,到处一片死寂。毫无风吹的影儿,连圣树旁也不例外;记得吗?就像旱灾到了末期的情景。我渴得半死——全是那黏液在作怪。接着,我初次察觉他们把我绑得让我蹲坐不得。这时,我才开始气馁,难过得哭了,噢,麦雅,我多么需要你和狐啊,我只能祷告、祷告、祷告,求神让将要发生的事尽快发生。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除了流泪使我更渴之外。接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些东西慢慢聚拢在我身旁。”
“东西?”
“噢,没什么可怕的。起先只有野山牛。可怜哟,瘦成那样子,真替它们难过。必定与我一样饥渴。整群围成一大圈,一步步捱近我,却总不敢捱得太近。最后,隔了一些距离,对我哞叫。接着来了一只我从未见过的野兽,大概是山猫吧。她一骨碌凑近前来。由于我的手可以活动自如,便想伸手把它打走。其实,根本多此一举,因为它先后扑前、撤退不知多少次,才敢过来嗅我的脚趾(我想,起先它很怕我,就像我怕它一样)。接着它纵身立起,前爪趴向我,又嗅了一回。后来,就走了。它这一走,我倒有点怆然;本来嘛,它总是个伴。你可知我这时在想些什么?”
“什么?”
“起初,我要让自己开心,便试着遐想昔日梦幻中那座矗立在阴山上以黄金、琥珀砌筑的城堡、还有神。我努力让自己相信真有这回事。可是,我一点都信不来,并且想不通当初怎会信这套。往日的一切憧憬一下子幻灭了。”
我按了一下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不过,内心里却暗自高兴。大献的前夜,为了抚慰她,任由她这样幻想,也许是好的。(谁知道呢?)现在,我很高兴,她终于克服了这些。我实在不喜欢这门子事,太不自然了,太违反人情了。也许,这样窃喜正是神讨厌我的原因之一。反正,他们从来不告诉你。
“唯一对我有帮助的,”她继续说,“是完全不同的想法。其实,很难说是种想法,实在无以名状。其中包含了许多狐的哲学——他所说的有关神或‘神圣本质’的话——又掺和了大祭司有关血与大地的讲论,说什么祭牲可以使五谷生长。我这样解释并不周全。它仿佛来自我的心灵深处,比看见黄金琥珀城堡的那部位还要深邃,比恐惧和哭泣还要深邃。它悠悠邈邈,无形无体,却又可以牢牢攀附,或者让它牢牢攀附。接着,一切都改观了。”
“改观?”我不了解她说的是什么,不过,也明白她自有道理,必须让她用自己的方式把经过讲出来。
“噢,当然是天气啦。绑在树上,我看不见,但却可以感觉到。刹那间,我觉得阴凉起来。于是,知道背后葛罗的天空必定乌云密布,因为整座阴山全都褪了色泽,我自己的影子也消失了。然后——这是甘美时刻的开端——一声风啸——西风啊——抚过我的颈背。风愈吹愈疾;你可以听到、闻到和感到雨近了。因此,我十分知道神的确存在着,并且雨水是我唤来的。风开始在我四围呼啸(那么轻柔的声音实在不应称之为呼啸),雨也滂沱。圣树为我稍稍遮了雨;我把手伸出,接了点雨来舔,实在太渴了。风愈吹愈猛,仿佛要把我举离地面,若非腰间的铁链,我早就扶摇上天了。就在这时——一瞬之间——终于——他出现了。”
“谁啊?”
“西风。”
“你看见它了?”
“不是它,是他,风神;西风他本人。”
“赛姬,当时你是醒着的吗?”
“噢,绝不是梦。人不可能做那样的梦,因为那是人眼未曾见过的。他虽然取了人的样式,但你绝不会将他错认为人。噢,姐姐,如果你亲眼看见,你就能了解,我怎能叫你了解呢?你见过麻疯病患没?”
“当然见过。”
“那么,你必然知道健康的人站在麻疯病患旁,特别显得神采焕发。”
“你是说,比往常健康、红润?”
“是的,站在神的旁边,我们简直就像麻疯病患。”
“你是说,这位神全身通红?”
她拍掌大笑。“噢,不通,不通,”她说,“我明白了,原来,我并未让你了解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别介意。你自己终会亲眼看见神。这必定会发生,奥璐儿,我会想办法让它发生。总有办法的。瞧,这也许行得通。当我看见西风时,起先真是既不喜又不惧,只觉得惭愧。”
“惭愧什么呢?赛姬,他们又没剥光你的衣服?”
“不是这回事,麦雅,我惭愧自己是个凡人。”
“这又有什么办法?”
“你不觉得最叫人惭愧的,正是自己最无能为力的事。”
我想到自己的丑陋,便一言不发。
“他将我抱起,”赛姬说,他那俊美的双臂温热得几乎把我熔化,一时间,说不上来怎么回事;总之,毫无痛觉的,他已把我拉出腰链,又把我腾空抱起,远离地面,盘旋直上。当然,一眨眼,他又不见了。我见到他,就像惊鸿一瞥。这又何妨呢?我已经知道西风是他,不是它;因此,一点也不怕乘风飞翔,甚至不怕在空中来个翻筋斗。”
“赛姬,真有这种事吗?你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是做梦,姐姐,你想,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倒是在这之前所发生的事才像一场梦哩。为什么,葛罗的一切、父王,还有老葩妲,现在对我来说,实在悠悠忽忽得像极了梦,麦雅,且让我往下说吧。他把我腾空抱起,盘旋了一阵子,又轻轻放下地面。起先,我直喘着气,晕眩得看不清眼前的景致;西风实在是位洒脱、粗犷的神。(姐姐,你想,年轻的神是否应该学学怎样料理人事?他们的手那么不经意一摸,就能叫我们粉身碎骨。)但当我恢复知觉之后——哇,你能想象那是多美妙的一刻——我看见矗立在自己眼前的,正是一幢宫堡,我正躺在它的门槛。瞧,它可不只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那幢用黄金和琥珀砌筑的城堡。如果仅止于此,我也许会以为自己真在做梦。但是,它的确不只如此。无论是葛罗的或狐形容的希腊建筑,都无法与它媲美。这是全然崭新的造型,人心从未想过的——喏,就在那儿,你可亲自观赏——等会儿,我就带你参观每一个角落。它岂是言语所能描述?”
“一眼便可看出这是神的居所。我指的不是人敬拜神的寺庙,而是神的家,是他作息的所在。原先,即使给我再多的钱,我都不愿进去。然而,奥璐儿,我不能不进去,因为有一道声音——悦耳吗?噢,比任何音乐悦耳;不过,我还是听得汗毛直竖——奥璐儿,你知道它说什么吗?它说:‘进来吧,这是你的家(是的,它说这幢房子是‘我’的家),赛姬,神的新娘,请进来吧。’”
“我又自惭形秽了,又对自己身为人感到惭愧,并且怕得要死。但是,抗命的话,耻辱更大,恐惧更深。瘦小、冰冷、颤抖着的我走上台阶,穿过阳台,进入内院。四下不见半个影子。这时,突然声音此起彼落,环绕着我,发出欢迎的致辞。”
“什么样的声音呢?”
“像是女人的声音——至少,与风神那雄健的声音相比,显然是女人的声音。她们说:‘进来啊,姑娘,进来啊,女主人。不要害怕。’声音仿佛随着说话者移步,在我前头引路,虽然我见不到任何人影。就这样,她们把我引入一凉爽的厅堂,有着拱形的堂顶,堂中一张桌子,桌上摆有水果和酒,那些水果见所未见——不过,你马上要见识到了。她们说:‘姑娘,沐浴之前,请先把这吃了;随后还有盛筵哩。’哦,奥璐儿,我怎能叫你明白我的感受呢?我知道她们全都是精灵,而我多么想俯伏膜拜她们。但是,我不敢;如果她们奉我为这幢宫堡的女主人,我就必须有女主人的样子。不过,我一直怕这当中藏有恶毒的嘲弄,说不定突然间暴出一声可怕的冷笑——”
“哇!”我说,长吁了一口气,对这把戏,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我错了,完全错了。姐姐,这就是身为人的一部分耻辱。她们给我水果,又给我酒——”
“是声音给你吗?”
“是那些精灵。我看不见她们的手。不过,你知道,盘子和杯子看起来并不像自行在移动。你深知有手在操作着。而当我拿起杯子(她的声音变得非常轻柔),我——我——感觉到另有一双手,触摸着我的。又是那种几乎把我烧熔的温热,虽然一点也不痛。这真让人消受不了。”她突然脸红起来,莫名其妙地笑了。“现在,可就无所谓了,”她说,“然后,她们带我去沐浴。这浴室啊,你待会儿将看到,是一个四周环绕着雕栏画栋的露天内院,而水呢?简直温润如玉,馨香如……馨香如这整座山谷。当她们为我解衣时,我羞死了,不过——”
“你不是说她们全是女精灵吗?”
“噢,麦雅,你还是不懂。这种羞耻之心与她们是男是女无关。有关的是身为人——怎么说呢?——生来不够完全。你认为梦徜徉在醒世中不会自惭形秽吗?后来(她愈说愈快了),她们又替我穿好衣服——世界上最美丽的衣服——接着,便是盛筵——且有音乐伴奏——之后,她们把我带上床——这时夜幕已低垂了——而他……”
“他?”
“新郎呀……神的自己。别用那表情看我,姐姐。我仍是你的赛姬,忠诚不渝的赛姬。这是任何事物都改变不了的。”
“赛姬,”我起身说道,“我受不了。——你已经告诉我许多神奇的事。如果这些全是真的,那我过去这辈子岂不彻底错了,一切均需重新来过。赛姬,是真的吗?你不是说着玩的吧。你的宫堡在哪里呢?让我参观一下。”
“当然啰,”她说,站起身来,“请进吧。不过,别怕,不管你看见或听见什么。”
“远吗?”我问。
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远不远?”
“宫堡啊,神的家。”
你见过在人群中走失的孩子吧!他好不容易一眼找着自己的母亲,快跑过去,那妇人转过身来,却露出一张陌生的脸,这孩子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接着便放声大哭。赛姬的表情正像这样;先是一愣,随后茫然;所有让人觉得快乐的把握刹那间分崩离析。
“奥璐儿,”她说,开始颤抖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我也吓了一跳,虽然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意思?”我说,“宫堡在哪里呢?走多远才能到呢?”
她嚎叫一声。然后,惨白着脸,狠狠地瞪着我说:“眼前不就是吗?奥璐儿,就是它啊!你正站在宫门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