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留守府,燕燕犹自心『潮』激动,她没有坐辇回去,而是依旧一身乔装,与良哥等人步行回去。
及至回宫时,却见宫门前站着几名重臣,俱是一脸焦急,见了燕燕回来,耶律沙忙迎上来道:“皇后终于回来了。”
燕燕诧异,问道:“怎么一回事?”
耶律沙忙呈上急报,道:“主上车驾,离此不过百里了。”
燕燕一怔:“主上来了?”
当下忙准备迎驾,到了晚上,皇帝的车驾就已经到了城外不远处驻扎,次日早上,皇帝就已经进了幽州城。
朝臣们是先到城外出迎,皇帝特地下旨,要皇后留在宫中相候,不必相迎。及至见了燕燕,耶律贤牵着燕燕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这才放心道:“看到你没事,朕这颗心才算是彻底踏实了。”
燕燕笑道:“我这都第六个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耶律贤却道:“不管是第几个孩子,朕都担心你。你把朕一个人留在上京,可曾想过朕会担心?”
燕燕靠在耶律贤肩上,脸上神『色』复杂,她感慨而伤感,最终反手抱住了耶律贤,温柔地道:“你放心,我和孩子都没事。”
耶律贤坐下,对燕燕道:“现在宋军南逃,幽州无虞,咱们启程回京吧。”
燕燕点点头:“反正幽州诸事已毕,你便不来,我也要准备回京了。”
耶律贤点头:“那好,就叫人准备回京吧。”
燕燕嗔怪道:“主上好不容易来到幽州,理当留些时间,安抚官员、慰问百姓、了解民生,怎能匆匆来去呢?”
耶律贤笑道:“你说得很是,只是我恐你身怀有孕,早些回上京也好安胎。”
燕燕摇头道:“也不在于这十天半月的。”
耶律贤点了点头,道:“也好。”
当下帝后二人就说起幽州诸官员之事,说到韩德让时,燕燕忽然道:“良哥,你去将韩德让的奏书拿来。”
良哥取了来,燕燕递与耶律贤道:“你且看看。”
耶律贤打开一看,脸『色』微变,欲待合上先放到一边去,燕燕却已经站了起来道:“这奏书内容甚多,主上且慢慢看吧,我让迪里姑给我诊脉。”
耶律贤无奈,只能看着燕燕离开,这边又慢慢翻开奏折看起来,逐字逐句研读。“本朝兴起于大漠之北,太祖太宗创业维艰,穆宗贪恋游猎,荒怠政事,十余年来杀戮不息,国人怨恨。陛下继位,海内引颈期盼中兴之治。而现今除授官员,多为世选……”
燕燕举着灯烛走进书房,将灯烛放在桌子上,惊醒了认真浏览奏章的耶律贤。
耶律贤抬起头,看到燕燕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叹息地放下奏章。
耶律贤道:“朕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韩德让,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份奏章写得很好,太好了。”
燕燕微微一笑:“奏折里提到的许多事都可以先慢慢做起来。首先,我们可以在幽州先开科举,选拔一些人才为我所用。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慢慢在大辽全境铺开。”
耶律贤叹息:“燕燕,朕早有改革之心,更知道科举乃汉人千年以来最伟大的发明,比我契丹的世选制度高明百倍。可想到父皇当年激进的汉化政策带来的大难,还有思温宰相遇刺一事说到底也是朕和他想推动汉化,才引来了女里、高勋的憎恶所致。朕心中难下决心,没想到最后竟会是你劝朕重开科举!”
燕燕道:“主上,正因为这是世宗皇帝和父亲毕生所愿,他们为此不惜丧生,我们后来者才更应该把这件事坚持下去,不是吗?”
耶律贤点了点头道:“婆儿。”
婆儿走进书房道:“主上。”
耶律贤道:“去请韩德让——”他抬头望天:“天已晚了,明日召韩德让进宫。”
燕燕却道:“不,这就叫他进来吧。心系于国,论什么早与晚。”
耶律贤一怔,点了点头。
及至韩德让到来,耶律贤便道:“徳让的心血之作朕已经看过了。当年,朕劝你入仕,你说要外出游历,看看大辽天下,原来不是虚话。这奏折让朕想起了我们年少时的很多事,那时候咱们一直盼着早日推翻穆宗皇帝的统治,给大辽画上最好最美的图画。现在,大辽已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徳让重新回京来帮朕吧。”
韩德让看着景宗,肃然拱手:“主上,推行汉化事关重大,恐怕非一朝一夕能够办到,其中所面临的艰难,主上真的考虑过了吗?”
耶律贤点头:“孟子云,虽千万人吾往矣。徳让熟读圣人之言,为何在担当大任的时候,如此犹疑?大辽的改革离不开你。朕此番诚心诚意邀你回京,委以重任。”
韩德让与耶律贤对视,终于跪下:“臣愿为大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次日,皇帝升殿便接见群臣,询问过幽州围城诸事以后,就留下几名大将,商议接下来的军务。
此时宋军已经撤兵,但接下来如何行动,还须商议。
据探子传来的消息,宋主赵光义在高梁河身受箭伤,伤情严重,目前正在定州城收拢败兵,不过他已经吓破了胆子,倒没有再度北上的意思。更得到消息说,因宋主曾与大军失散,宋国群臣一度想拥立赵德芳为帝。而赵德芳,正是宋太祖赵匡胤之子。
这一形势,倒与当年辽太宗耶律德光身亡,而世宗继位的情形有些相似。
耶律贤听了这事就笑了起来,道:“朕可以放心了,想来宋人几年之内都不会再北上『骚』扰了。”
燕燕亦点了点头:“是啊。赵光义是兄终弟及,本就心中有鬼,再有这番折腾,在理完内政之前他决不敢轻举妄动。恭喜主上,幽州无虞了。”
众人皆贺道:“这是主上之喜,大辽之喜。”
燕燕却道:“只有一桩事,休哥惕隐虽然大胜而归,但是宋兵大多是溃逃,死伤不过万余。我以为,当派兵追击宋军,彻底击溃其余部,若都让宋军收拢带回南边,过几年他便又可以卷土重来,不利于幽州边境的长久和平。”
耶律贤看了众人一眼,问道:“哪位卿家前去追击。”
此时耶律休哥重伤,斜轸另领一支在外,韩德让自忖此时当是自己领兵为好,便上前一步道:“臣愿领兵。”
话音未落,却听得另数人也同时道:“臣愿领兵。”
韩德让转头一看,竟有一人是他的父亲韩匡嗣,不由惊讶,看了父亲一眼,低声道:“父亲,有事儿子服其劳,还是让儿去吧。”
韩匡嗣却看着皇帝:“主上——”
此时出列的却还有数人,耶律贤见状看燕燕一眼,问:“皇后意下如何?”
燕燕看了一下,沉『吟』道:“韩——”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耶律贤忽然道:“那便韩匡嗣吧。”
韩匡嗣大喜,忙谢恩,就听得耶律贤道:“朕命你都统,耶律沙为监军,与惕隐耶律休哥、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等领兵,攻伐河北及河东,东西两路宋军。”
等人散了以后,燕燕便问耶律贤:“为何不让韩德让领兵,而让韩匡嗣领兵?”
耶律贤看她一眼,道:“皇后不同意?朕还以为你是想让韩德让留下呢?”
燕燕问他:“为何?”
耶律贤道:“宋军南逃,韩德让功劳已定,他这番奏折深得朕意,朕借此功劳带他回京,另有重用。若此番有所折损,岂非画蛇添足。再说……”他看着燕燕,叹息:“你身怀有孕,朕不想让你担心。”
燕燕一怔,原来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只得咽了回去,只长叹道:“韩匡嗣虽然忠心耿耿,但他从来没带兵打仗过,只怕……”
耶律贤却不在意地道:“之前韩德让不也没带兵打仗过,此番不也是立下难得的战功吗?有子如此,其父自然也是不差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战竟然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