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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颂小说》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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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神仙,即使看病都有误诊率,何况是我不擅长的看人。你很好,但不是我那杯茶。”

“你是不是喜欢安迪?你就是从看见安迪开始转变态度的。你接近魏大哥,跟魏大哥做朋友,是不是为了接近安迪。”曲筱绡彻底抓狂,将车违停到路边,尖叫出她心中埋藏多日的疑问。

“答案:不是。不是。补充说明:我没你想象中卑劣,我底线不高,但也不至于太阴暗。”

“可是…”

“不用可是,我以前跟你提到过的有趣,你理解不了,我也解释不清楚。”

“可是为什么我每次问你什么时候下班,你都回答我呢?你怎么不拒绝我来接你?你这不是暗示是什么?”

“你从来认为我的拒绝是一厢情愿,我再拒绝,你也不当回事,我还费什么脑筋。你以为我有力气跟你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吗。我也不愿意啊,你一定要送我,我车子只好扔医院里,早上只好跟人抢出租车。”

曲筱绡扭头看赵医生,见他懒洋洋地耐心地靠在椅背上,可即使那么疲倦,那侧影依然怎么看怎么帅,她喜欢到了心底。“我就是不放弃你。要不,你买什么书,打一份书单给我,我也看。”

赵医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屈不挠,而且勇于表达的女孩,他几乎招数用尽,被曲筱绡逼到绝路,只得无奈地道:“好吧,我承认我关注安迪,手术室出来打开手机第一件事是关注她的微博。我一心不能两用,对不起。可以放我走了吗?”

曲筱绡愣了,“你撒谎。”

赵医生有理说不清,累得头痛欲裂,一声不响开门出去了。可他才出车门,后面一辆助动车重重撞在曲筱绡车尾,车上的人囫囵落地,一声哀嚎。赵医生也是心里一声哀嚎,赶紧冲上去查看落地者的伤势。但曲筱绡听到撞击声出来看一眼,见有赵医生接手,就打电话给朋友寻求帮助。她知道违章停车出车祸的后果。问了朋友后才出来,问伤到没有。落地者起身,根据赵医生指示活动活动手脚,都还挺利落,曲筱绡就开始与助动车主谈价。

助动车主不是个好惹的,不断提出打电话报警处理,曲筱绡则是说报警结果是大家都扣车大家都不方便,于是两人在200元-500元的赔偿区间你来我往互相扯皮。赵医生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自己掏五百元结束争辩,本来就是乱停车造成的麻烦。可他又不能逃走扔下曲筱绡一个小姑娘跟男人吵架,为了道义,他还得继续奉陪曲筱绡。但心中厌恶至极,这个烦人精。

终于,扯皮结束,赔偿是个古怪的数字:428。赵医生看着曲筱绡一分不差地给出428元,而那助动车男拿钱离去,他也闷声不响离开现场。但曲筱绡冲过去从背后抱住赵医生。“我不让你走。刚才你本可以走的,可你留下来陪我,你心里其实对我很好的。我们可以求同存异啊。”

赵医生仰望苍天,只能放弃斯文了。他用力一枚手指一枚手指地掰开曲筱绡的手,挣脱出来。而曲筱绡的心也被一寸一寸地掰断,看着如释重负的赵医生,曲筱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对有些人可以求同存异,对有些人只能排异。”赵医生扔下此话,正好有出租车空车经过,他连忙逃难似地跑了。

曲筱绡这回没哭,这回她是眼喷怒火盯着赵医生的背影。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她都低三下四地做了那么多天的接送工作,赵医生不仅不领情,字里行间似乎就透出一个字:贱。赵医生就是这么轻贱她。她火冒三丈地摔门坐进车里,死死捏着手机找出安迪的号码,拨打过去。

“安迪,我小曲啊。”

“呃,怎么了,声音不对劲啊。”

“我被人甩了。魏大哥在吗,请他一起听电话。”

“OK。”安迪莫名其妙,开了免提,让奇点一起听。“说吧。”

“赵医生对我的问题百般抵赖,在我追问下只好承认,他说他关注你,每次手术完第一件事就是看你微博更新没有。好了,我被他利用了,魏大哥也被他利用了,你们自求多福吧。晚安。”

安迪错愕,看向奇点,“信吗?”

奇点摇头,“不相信。赵医生可能关注你,喜欢你,但他不可能利用跟我做朋友跟小曲做朋友以达到接近你的目的。换成小曲倒是可能这么曲线救国。我怀疑赵医生是秀才遇到兵,被小曲缠得小曲想要什么答案他提供什么答案了。”

“就是啊。小曲翻脸可真够狠的,打小报告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哈,今晚小曲踢到两块铁板,一般人最爱听小报告,以为这样才够知己够朋友。她被拒绝得失心疯了。”

“你不用替她分辨,换作小关,再失心疯也做不出这种事。所以我跟小关知无不言,跟小曲从不说要紧事。但小曲是个好玩的人,平时交往还是蛮开心的。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看人太明白,有时候挺没劲。”

“大处着眼,小处糊涂,不就有劲了吗。又能同时保护好自己。”

奇点恻然。当年他也说过保护好自己的话,他妈妈眼圈儿一红,把他抱进怀里,道歉说没能保护好他。他现在也伸手抱住安迪,想安慰安迪说以后他保护她,可心知这么说没用,他和她都不会相信。保护好自己已经成为首要的本能了。

曲筱绡愤怒地回到欢乐颂,愤怒地敲门将2202的人都惊醒。邱莹莹裹上羽绒服冲出来问:“干什么?大家都睡了。”

曲筱绡摸出手机一看,“还不到十二点,睡个头。过来,到我家陪我说会儿话。”樊胜美的小黑屋里却传来雷雷“哇哇”的哭声。曲筱绡看一眼那扇门,“去不去我家?要不然我一直站这儿,让你冻死,小孩哭死。”

“好吧,我去穿上衣服。”邱莹莹一个转身,但她余光瞥见曲筱绡放松警惕,立刻伸手将门关上,吧嗒吧嗒地冲回温暖的被窝去了。但身后传来曲筱绡愤怒的擂门声。邱莹莹再不肯大冷天地跳出被窝,而其他人刚才也都听见了对话,谁都不去应门。曲筱绡敲了几下,手痛了,只能狠狠再踢一脚,挥舞着拳头回自己的家。

没人跟她说话,都不理她,曲筱绡气得在自己家里砸玩具。她的玩具多,很快就砸了一地。可毛茸茸的玩具砸不过瘾,她就上赵医生的微博捣乱。赵医生说给自己准备了一件最称心的圣诞礼物,她在后面揭露是安哥拉树皮。赵医生说某本日本漫画书好看,她跟帖going down。赵医生自我吹嘘一个成功的医疗案例,她就给个呕吐的图案说高明不高明只有等追悼会上才能确定。整整使劲捣乱了两页,曲筱绡才捶着桌子作罢。

据说,有一种自恋的案犯作案后喜欢流连在作案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曲筱绡显然就是这样的作案者,她刷了两页回帖后,在赵医生的微博流连忘返,恨不得打电话提示赵医生微博有危机。可她等来等去,没有等到任何属于赵医生的动静,倒是在22楼的另一个房间里,奇点看到并笑死了。可惜奇点并不手痒回帖,曲筱绡等得无聊之极,找其他事情发泄解闷。

安迪一到晚上十一点之后就开始与奇点坚壁清野,以便促使奇点于十二点之前乖乖离开2201。而奇点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是装聋作哑就是装疯卖傻,今晚则是做完事情看完书,磨蹭着不走,上网找乐子拖延一点儿时间也好。看奇点对着电脑大笑,安迪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远远地站定了看,问:“笑什么?小曲…在赵医生那儿捣乱?”

“岂止是捣乱。你看这条,小曲这家伙无法无天。”

安迪看看奇点的后脑勺,决定不去惹这危险家伙,还是去自己的电脑上看。但她看到第一条就不得不翻出搜索工具,查到正确意思之后,正确地指出:“小曲这是造谣。可若是有赵医生的病人看到,会不会信以为真怀疑赵医生的能力和信誉?”

奇点不禁哑了三秒,“不会。”他郁闷了会儿,道:“传给我你这几天的行事历,到元旦假期结束的一月三日的。”

“你自己来看。”安迪将她的电脑转向奇点,自己赶紧跳开了。仿佛一到十二点的奇点比月圆时候的狼人还危险。

奇点只得走过去看,一边看,一边大刀阔斧地删。安迪不禁失声尖叫:“干什么?你不可以乱删。”

“虽然你智商很高,可你能不能一次只做一件事?别一边做早餐,一边听新闻,还放一张交响乐。你确实有能力一次将三件事都做好,三天以后再问你,你都能复述交响乐的细节。或者一边跑步一边认路一边听开放课,我相信你对开放课的理解将超过许多人。可你有没有想过,让脑袋并不止停留于记忆,停留于推理,而是去感受其中的细微情感脉动?我删你的重叠安排,让你每个时间段只能做一件事,再给你留出大段空白时间,用于…闲着,对,就是闲着,逛街去,看电影去,做美容去,都可以,唯独不可以做你计划中的事。”

“我对待小曲那些回帖的态度不对?其实我也挺喜欢看小曲胡闹的,可这件事不对劲,会影响到赵医生。”

“你的想法都对,可就是缺乏情趣。”

“可你若是不说服我,删了也白删的,我都记着,回头照做。我的时间需要有效利用,回国需要加强语言文学时政法律方面的学习,才不至于分析问题时候不切实际。如果不是一天一两本书地解决,我怎可能如此快地融入国情。”

“我希望你在工作方面可以适当放缓脚步,多投入时间精力到生活上,不仅仅是做菜,而是培养生活情趣。”

“我愿意听你的,但你得给我几本书看看,该怎么培养生活情趣。”

奇点这回是真的翻白眼束手无策了,若说培养男性朋友的生活情趣,他会,可培养女友的生活情趣,有些方面他可以,有些方面他若是懂,那才娘娘腔呢。他坐在客厅中央环视整个客厅,这个简介实用得缺乏赘物的客厅,比他家客厅还风格硬朗的客厅,久久无语,安迪哪有生活。最终,他的目光痛苦地落在安迪脸上,这种没有装饰的脸,与客厅风格一致。“行,我想办法改造你…”

“但不可以影响我的工作。”

“知道你即使十年不工作也饿不死,富婆!这个要求拒绝。老天,我要做出多大的牺牲啊,我需要甜头。”

“有书吗?有书不是更直接?你都不需要牺牲。”

“都是些被你定义为浪费时间无聊装十三无病呻吟缺乏逻辑异想天开病态异端的书报杂志!我需要甜头,不要回避我这个问题。”

安迪立刻跳到桌子后面,背手讪笑,每天到这个时候奇点就会以各种理由提出需要甜头,这个甜头就是留宿。

这一回,奇点掏出一袋资料,“办理结婚手续,我的所有资料都在这儿。我的都已办妥,你的呢?你答应过我。”

安迪拉开抽屉,也拿出一只纸袋,“都在里面。但是…我想来想去,你父母是你最亲密的人,你对他们隐瞒我家实情对他们不公平。而且…”安迪很没勇气说下去,“你先说说你父母。”

奇点此时任何要求甜头的冲动都被浇灭了,他字斟句酌地道:“已经跟你有过表态,我们跟他们不说假话,但只说有限的实情。我并不是打击你,但你的情况确实特殊,这种特殊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然而我的父母未必能接受有些实情。我们是成年人,他们不知情,我们这样过日子,他们如果知情,我们依然这样过日子,唯一的不同只是他们心里有了疙瘩,影响未来相处的和睦。既然如此,何必非要跟他们强调这件事?这叫善意地隐瞒。你还有什么其他想法,今晚也一并说了吧,省得我总被你拒绝得莫名其妙。”

安迪心想,也是。那么解决第一个问题。但第二个问题显然不容易解决,她又不自主地将手放到她的资料袋上,努力了会儿才道:“我很希望有孩子,可是我又很担心。合理的办法是,我希望孩子三岁并证明是正常之后再跟你结婚,我不愿你很无辜地承担份该属于我的不幸。你已经说过你愿意,而且你负担得起,但我不愿意对你不公平。”

“很傻,这么不合逻辑的话不应该出自你的口中。结婚不结婚,都不影响我对孩子的责任。这件责任是天然的,只要你我的孩子出生,就不由你单方面决定。这个问题也得到解决,再下一个。”

安迪一听,逻辑上说,该是如此,可是她不愿意,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奇点承担不幸。尤其是,看魏国强的表现,家中有那么一个人,若是像弟弟那样的倒也罢了,若是像妈妈那样,多么恐怖,怎么可以让奇点分担。可奇点也说得对,只要是两个人的孩子,他有天然责任,那么结婚的日子根本就没必要另定。安迪无措了,除非,她彻底拒绝奇点这个人。

“再下一个,安迪。”奇点叹一声气,装备挨刀子,“如果换作别的男人,恐怕早已被你拒绝得没自信了。我能撑下去,但我不能死不瞑目。”

“这些还不够理由吗?我…我建议你不如与魏国强谈谈,问问他家里有这么一个不定时炸弹,而且这个不定时炸弹还可能生出一串不定时炸弹,是什么滋味。奇点,你没看见魏国强听到我说某些话时候眼中的恐惧,那是真恐惧,那么多年他都无法淡化的恐惧。仅仅为这个理由,我就不应该跟你在一起,我不能害你。”

“这个理由,我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我不愿你一再提起这个,于事无补,而且让我一再感觉你想离开我。我只想听听你‘仅仅为这个理由’之外的其他理由。”

安迪顿时陷入沉默。奇点忐忑不安地看着安迪,看着她双手深入头发,抱头沉默。奇点心中忽然生出恐惧,他走南闯北见识得太多,再古怪的事情他都亲眼见过,他相信这个世界无奇不有,怪事没有底线。安迪一直对他隐瞒的究竟是什么内情?他看着安迪的神情,甚至觉得安迪如果说出已婚,他都不会大惊小怪了。可是看着安迪烦躁得脸红脖子粗,双手恨不得连根拔下头发,他于心不忍,“算了,安迪,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当做没这回事,以后不会再逼问。好吧,你早点休息,我回家去。”

令奇点异常失望的是,安迪虽然没抬头,但是重重点头同意他走。爱上安迪本就不易,而此时奇点有点儿崩溃。他默默收拾了东西,但手接触资料袋时,还是毫不犹豫将资料袋留在安迪家里。

直到奇点关门,安迪才抬头,盯着桌面上装着奇点结婚资料的纸袋发愣。过了会儿,她揣摩着奇点大约已经走过中庭,即将接近大门,才拿起手机拨通奇点的手机。“请你只听,别问。我幼年时候的记忆虽然已经模糊,可有些记忆还清晰,那些晚上,荒郊野外,我妈…野合…还有那些意犹未尽的手伸向我…还有在孤儿院在小学初中高中,我一直是没人保护的孩子,又是长得不错的孩子…所以你可以猜测到…我强烈抵触男人对我身体的接触。你的接触我可以承受,但那也只因为是你,心里提醒不要抵触。可我非常非常害怕跟你进一步,我一想到幼年时期夜晚看见的听见的…就这样。奇点,我们结束吧,我无法更进一步,我有病。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不该后知后觉近来才发现无法克制抵触心理,我的侥幸害了你,对不起,我对你非常非常抱歉。”

奇点愣在原地,耳边是手机里传来的挂断的蜂鸣声。即使奇点做过无数心理建设,他以为他已经想到最坏的可能,可他还是意外失算。许多疑问迎刃而解。难怪安迪一直拒绝他“不规矩”的手,甚至不惜将室内温控调低,大家不得不穿多点儿的衣服,不便接触。更难怪安迪严拒他留宿。今天,他将安迪逼到墙角,他也将自己逼到墙角。

安迪放下电话也是发愣,这辈子,生又何欢?

安迪的目光不自主地落到厨房的刀架上。日夜担惊受怕,害怕终有一天重蹈那些黑夜的覆辙,而若是一了百了呢?烟火人间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奇点一时感觉无法面对安迪,他匆匆走出欢乐颂小区,坐进他的车子,在黑暗中脑袋混乱欲裂。回望欢乐颂,天色已晚,只有星星点点的窗户点缀在无数黑窗中,他一时找不到安迪的窗户是哪扇。他呆呆地看着,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用尽全部的力气翻越一座大雪山,登高望远,却发现前路更有茫茫沼泽等着吞咽活人。

但很快,奇点就想到有一次安迪激动之下的失常,那一次闹到电招谭宗明,差点现场立遗嘱。今晚说了这么一车轱辘话的安迪又会如何?想到这儿奇点就坐不住了,无论如何,他得救人。救了再说其他。

他冲出车门,冲回欢乐颂,用安迪给的门卡进大楼,用安迪给的钥匙打开2201,果然看见安迪面对着厨房刀架子发呆,都没听到他进门。

“安迪,我刚被女朋友甩了,需要安慰。”奇点强做平常,轻拍安迪的肩膀,见安迪一愣回神,又重申一遍:“我刚被女朋友甩了,需要安慰。”可他边说,边走过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刀架扔进下面的橱柜。

“你不用担心,刚已经放弃了,怕割肉的痛,怕一地的脏。无非是生下来活下去,就那样,孬种一样地活。唉,你回家吧,钥匙和门卡请留下。”

“我今晚不会走,陪你。我们的关系明天天亮后再说吧,今晚不敢离开你。洗漱去,乖,我看着你。别关门。”

安迪耸耸肩,平静地进去主卧卫生间。奇点立刻看手表,随手记录时间。然后,奇点看着手表的秒针滴滴答答地移动,烦得要死。安迪越是平静,奇点越是担心。

三分钟准,奇点就违规冲进卧室,敲响主卫的门。好在里面传来一声人话:“活着,放心。”奇点依然忍不住恳求:“拜托,你开门,只开一丝,让我知道我可以随时冲进门就行。我不会偷窥。”

安迪闻言又是发愣了会儿,顺手打开浴室的门,“门关上,但不会锁。”可说话的时候安迪忍不住地重重叹息,浑身的无可奈何。奇点对她越好,她越是满心负疚。

等奇点从客卫平安地洗漱出来,走进开着门的卧室,他见安迪已经静静睡在床上,卧室昏暗,唯有一盏台灯还亮着。奇点心中压根儿没有最初的冲动,倒是有另一种冲动,那就是赶紧过去看看一动不动的安迪是不是活着,他被刚才进门时安迪看着刀架的眼神吓坏了。

“其实你放心好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今晚不过是稍稍激动一下。”

奇点没有应声,他尽量不跟安迪再提那些敏感的事情。他在卧室里到处找可以睡觉的地方,可发现只有地板。“还有被子吗?”

“没有。”

“毛毯等等都没有?”

“没有。”

“那我还等什么?”奇点故作轻松,翻身上床。向往那么多天的床是上了,可心中唯有无奈。

顺手关了台灯,卧室却还伸手可见五指,奇点才发现距地十公分处,分布有星星点点的夜灯。想到安迪刚才电话里的坦白,奇点心中又是感叹一声,她怕死黑暗。而奇点更想不到的是,与美女同床却绮念全无,简直人生一大污点。

安迪今天脑袋不在状态,到了办公室也是丢三落四,失魂落魄。她索性坐在办公室不出来,取消了行事历上的大多数工作。可树欲静而风不止,魏国强再度现身,助理一看魏国强同事亮出来的名片就不敢阻拦,任由魏国强熟门熟路直奔安迪办公室。安迪才刚接到助理电话提醒,魏国强已经出现在门口。安迪火气直冲头顶,可魏国强有脸再闯,她才不愿故技重施第二次扔杯子,只得横眉冷目地看着魏国强。

魏国强很自觉地关了门,自己找地方坐下,又很自觉很乖巧地道:“昨天我请一位同事送给你一幅画,很抱歉,同事手脚快了一天,我还来不及电话说明。那幅画是你外公的作品…”

“不好意思,何云礼就何云礼,别跟我扯关系。”

“那幅画是他画给自己,他最重视,却又不敢看,一直放在我的书房,为此他不敢踏入我的书房一步。”

聪明人最大的困惑就是,听到了便记住了,想听而不闻都不可能。最痛苦的是,她即使神游太虚,可她又能一心两用,她无法阻止魔音穿耳。而且安迪赶不走魏国强,知道今天赶走了,明天他还能来,他有那强权,她只好闭目不语,随便魏国强自言自语。

“我原想自作主张,送你那幅饱含情思的画,希望你理解他内心的矛盾,也希望能因此拉进你们的距离。可他昨晚得知后情绪激荡,送进医院。醒来后严令我收回此画,并严嘱我不可旧事重提。我非常汗颜地提出不情之请,我得出尔反尔收回此画,另外送你一件新年礼物。今天行色匆匆,礼物容我稍缓几天请人送来。”

安迪微睁双目,斜睨魏国强,不知道他编那么一段故事有什么意图。为什么情节发展与昨晚的猜测完全不一样呢。可一想到昨晚,想到奇点与她一起推理,安迪的心脏又强烈地驿动好几下,呼吸难以平静。

“对不起,安迪,老爷子等着那幅画救命。”

“很好,知道他活得不好,我放心了。佛家有说报应,最爽的是现世报,我乐观其成。”

“安迪,他这辈子很悲惨,他与你外婆的结合完全是被迫,甚至应该说是被陷害。他是个画痴,从小住海市延请西洋画师点拨,解放时期逃回黛山,由于种种时代原因,最终家里只剩下少年的他和他母亲两条性命相依为命。即使家道中落,他依然自制松烟墨,在墙上勤练不辍。他曾经告诉我一件事,他有次挨批斗,被压着低头,不小心看到墙角一抹石灰上面的霉斑非常有意境,简直就是一幅现成的水墨山水,于是他专心地盯着那霉斑欣赏,心中一笔一划地临摹,浑然忘了棍棒拳脚之苦。他就是那么一个痴人,不懂稼穑,不分五谷,不顾俗礼,不拘喜怒。可正是由于他不懂人情世故,当他看到一家逃荒来的男女中有个疯女擅长用大红大绿剪出出人意料漂亮的剪纸,他就不顾一切地跟着疯女学习那种浑然天成的颜色搭配。这种事于他完全是天真自然,可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他被诬陷成***犯,被押着游街示众,还被迫娶了疯女。他母亲则被诬陷为同谋,每天大小批斗,隔离审查。为了救他母亲回家,他简单地认为只要承认是两情相悦,是真心娶疯女,一家便可脱厄。但别有用心的人玩弄他,逼迫他必须摆出事实来说服大家。那时他才十七岁,他相信了。等孩子出生,他母亲因此给放回家,他也长大两岁,他才知生活从此落入更无望的巢窠。那些看似遥远的事听似简单,却是每一个当事人一天一天痛苦地煎熬过来。他一直煎熬到你母亲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