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但我需要跟你谈利息和抵押,毕竟这需要涉及到十万元本金。”奇点这才掏出纸笔,拉开架势。
樊胜美一听就晕,她的借钱史上从来就没忘记付人利息,可抵押这种要求还是第一次听到。然而眼下刀架脖子上,钱这种三俗物儿对她无比重要,她唯有答应。可她哪有东西可以抵押。“魏总,我一屋子的东西都可以抵押给你,可…”
“我不清楚你一屋子有些什么东西,但根据规矩,我只收容易变现的资产做抵押,比如你父母的房契之类的文件。”
曲筱绡三心两意地听着,听到这儿眼睛一亮,立即变得一心一意,“这个倒是可以做到。樊家一家子逃难到海市,一定随身带着所有重要文件,什么户口本信用证身份证存折房契应有尽有。对,这个抵押可以做到。樊胜美,樊大姐,你爸生病是你全家的大事,该你们全家出力出钱,别只顾着想你自己有没有,你算老几,你有几毛。要我说,把你那混账哥哥的房子卖了,给你爸治病。反正他们出逃也用不到那房子…”
“如果房产证就在这儿,事情倒是好办不少。”奇点打断曲筱绡的侃侃而谈,以保证节奏,但同时给了曲筱绡一个赞许的眼光。“房产证放我这儿,一年期,如果一年到期还不出,我把房子卖了收回本利。”
“不行,房产证不能给,阿美,你哥的房子不能卖,卖了房你哥就得离婚了。”樊母一听外人打她儿子房子的主意,顿时蹦起三尺高,都顾不得哭了。“阿美,你说你能借到钱的啊。你快借啊,我们家只有你一个人有工作了。”
“离个…”曲筱绡丑话冲到嘴边,立即刹车,看了一眼赵医生,才变得文雅点儿,继续道:“你儿媳就是个拖着儿子的中年妇女吧,这年头中年妇女离了婚还有谁要,你放心,谁也不敢跟你儿子离婚。再说,即使你儿媳脑袋发昏跟你儿子离婚,人家也好歹已经给你生了孙子,你够本。你别光顾着你儿子不顾你女儿,你女儿今年三十,过了元旦三十一,剩女了,别让你女儿背一身债连嫁都嫁不出去,做一辈子老姑娘,你做娘的有这么偏心?不会吧。樊胜美你难道打算头脑发昏做圣母?你也不想想你这把年纪要再背上一身债,你还上哪儿掐尖去。”曲筱绡越说越来劲,颇有挥斥方遒的豪迈。她原本对可怜的樊家老幼三个无限同情,犹如她看见欢乐颂满院子毫无招架之力被人类抛弃的流浪猫。可樊母刚才那一跪跪得她魂飞魄散,她才拨开云雾见青天,前后贯穿弄清楚樊家那烂摊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此时才发现总是虚张声势的樊大姐原来是个傻大姐。但看着樊胜美迟钝的眼睛,曲筱绡怒了,“不会吧,樊大姐,难道那房子是你有份出钱买的,你有感情?得了,那就抵押吧,反正魏大哥是债主,只要魏大哥同意。”
樊胜美被她妈抓着摇晃,她妈不许她答应。但樊胜美到底还是被曲筱绡点醒了,她咬住嘴唇,心思开始活动。对啊,为什么不卖了哥哥的房子,为什么妈妈如此偏心,为什么要她一个背负所有欠债。
奇点趁机面不改色地加上一个砝码。“我无所谓。你们把房产证押我这儿,我可以接受。你们如果打算卖了房子,相信远水不解近渴,你今晚还是得问我借钱。我只跟你们亲兄弟明算账,不管借期长短,利息一样,照私人借贷规矩办事:三分利,没有还价。”
樊胜美记得听道上兄弟说起过私人借贷利息就是这个三分利,但她不是很弄得清楚这个数字的具体含义,“魏总是指每个月百分之多少的利息?”
“借十万,每月三千利息,年底连本带利还十三万六千。虽说这是规矩,可樊大姐,你工资够还本付息吗?别把你逼良为娼了。”曲筱绡痛快说完了才捂住自己的嘴,又忘了装文雅。“而且据赵医生说,十万还是个基数。”
“这…这不是高利贷吗?国家不是不许高利贷吗?你们邻居隔壁的,客气点儿好吗?”樊母被曲筱绡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利息给惊了。
“大半夜的别做白日梦,真高利贷才只三分?”
曲筱绡又抢了奇点的话,奇点只能等曲筱绡说痛快了,才道:“三分利已经是友情价。不信请小樊打电话问一遍,几万借不借得到钱。”
樊母忙道:“行,行,阿美,你答应吧。救你爸要紧,以后你咬咬牙再省省,总还得出钱。”
曲筱绡听到这儿惊呆了,“靠,真要逼你女儿卖身啊。”
樊胜美一直沉默,听到这儿死命咬了咬嘴唇,果断对她妈道:“妈,我一辈子都还不出。两条路,卖哥哥的房子,给爸动手术。不卖,让爸等死。你决定。”
“你们有权卖你哥哥的房子吗?”奇点冷静地插一句话。
“放心,我哥房子是我爸妈出钱买的,为了怕嫂子总嚷嚷离婚分去一半房子,房产证写的是我爸妈名字。”樊胜美终于冷静下来,一冷静才发现眼前有路可走。“妈,快决定。爸爸大脑出血不等人。妈,妈,你还磨蹭什么?”
赵医生虽然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金钱与性命的较量,可见此还是忍不住扭过脸去看一眼今天有点陌生的奇点。奇点冲赵医生微微摇摇头,继续面不改色面对樊母。
“妈,你不想救爸爸吗?你打算看着爸爸死在你眼前?你刚才不是拼命要我救爸爸吗?妈,你说话啊。”
“我不敢做决定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做决定啊…”樊母被女儿逼得双腿一软,缓缓坐到地上痛哭,“你爸知道会打死我的,我不敢做决定啊,我怎么办啊…”
“爸要打,找我。”樊胜美扶了母亲一把,扶不起来,只得站起,对奇点道:“魏总请草拟借条吧,等我爸进手术室,我跟你回22楼取房产证。事不宜迟,救我爸要紧。”
奇点翻开笔记本,立刻熟练地草拟借条。很快写好,自己先签了名,然后交给樊胜美。樊胜美看了一下,就是刚才谈的几点条件,她签下名,又蹲下,轻声逼她妈也签好名字。奇点这才打开安迪的包取出一叠钱,再打开自己的包,取出一叠,稍微不够,但已够手术预付。
樊胜美拿着钱匆匆奔去付费,这边,曲筱绡收回浑身毛刺,娇滴滴地道:“魏大哥,你相信赵医生跟身边这位美女是恋人吗?刚才还差点儿被他们骗了,可等现场剧情一紧张,两人光顾着看戏开始乱露马脚。你说,一个男人要有多混账,才会随随便便领一个女人来骗另一个女人呢?赵启平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奇点微微一笑,赵医生则是忍俊不禁,转过身去面对墙壁暗笑。奇点看看地上依然痛哭的樊母,轻咳一声,阻止曲筱绡胡闹。他想将樊母扶起,但樊母拿他当仇人,一把推开奇点。奇点只得向还在面壁而笑的赵医生求助。赵医生这个权威的扶持被樊母接受了,等樊胜美付款回来,樊母已经坐在椅子上拍腿痛哭。
樊父终于被送进手术室,众人全都松一口气。曲筱绡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回家,吵醒睡梦中的父母,由衷地表示,她爱他们,非常非常爱他们。看到樊胜美的妈妈,她才发现她爸妈对她简直是好得没道理,她平时有点忘恩负义。但转身,曲筱绡就对赵医生说走着瞧,似乎忘了赵医生这是专程赶来帮她的忙,她又忘恩负义了。而且,曲筱绡强硬地坐上赵医生的车,强迫赵医生送她回家。
出了大门,与赵医生一起来的女孩才收起严肃的脸,哈哈大笑,“赵启平,我不做你的挡箭牌了,吃不消曲家美女,你自己玩儿去。拜拜,我打车,你自求多福。”
赵医生无奈地与女孩挥手告别,皱眉看着曲筱绡,“你想怎么样?”
“你得听我解释,我今晚不是无理取闹,我是帮樊胜美的大忙。走,找个地方喝酒说话。”
“这么晚,我明天有手术,我要为病人负责。我送你回家吧。”
“但你已经误会了,这可不行,我注意形象呢。明天晚上给我,我一定要解释清楚,我不能平白无故做坏人。还有,你也得向我解释,刚才那位传说中你的女友是怎么回事。”
“美女,我们不是说好分了吗?”
“当然分了,你说了算数。但是,分手不妨碍把话说清楚,把形象拔高大啊。明天!这次轮到我说话算数。公平合理。”
赵医生无语问苍天,他发现曲筱绡原来不是草包。
那一边,奇点领樊胜美走出来,安迪远远看见就把车开过来。两人默默就坐,安迪也默默将车开了出去。走了有一阵子,奇点才回头对樊胜美道:“小樊,刚才得罪了。我们跟王柏川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一个人背着全家的债务不是办法,也不合理,就自作主张了一下。等下你找到你哥的房产证,我们先替你收着。最终该怎么处理你哥的房子,我建议你等你爸手术后,一切尘埃落定,你也心定了,再慎重考虑。”
樊胜美大惊,“你们…”她说不出话来,只会呆呆看着前面两只头。张了张嘴,却是哽住,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安迪听到后面的啜泣声,不由得斜睨奇点一眼,这家伙一张嘴还真能煽情,看起来他已把问题解决。正如安迪把问题交出去时候所想,她觉得奇点只要接手,必然解决。
但车到欢乐颂,走出车库的时候,樊胜美毅然道:“魏兄,麻烦你,再帮一个忙,把我哥的房子尽快买了,免得夜长梦多。”
“行。但这事我会托付给王柏川,我对你们老家不熟,怕吃亏。你不用出面,知道就行。”
樊胜美深吸一口气,点头,“谢谢。那房子有一半是我出钱,我问心无愧。安迪…”她紧紧抿了一下嘴,“我会好好重新开始。谢谢你。”
安迪没说什么,只微笑着,主动伸出手,轻揽樊胜美的肩膀,一起走入电梯。但进了电梯,她还是不习惯地将手收回。
当手中的每一张牌都是坏牌,想要赢一把的唯一办法就是打破规则。樊家主心骨樊父轰然中风,樊家的分配规则因此倒塌,樊胜美在爸爸手术的那一天才终于认识到,亲人并非天然的爱人,亲人更非天然的债主。从那一天起,樊胜美渐渐学会对亲人说“不”,并越来越用于说“不”。然而奇怪的是,当樊胜美强硬起来,充满主见的时候,她的妈妈吧嗒一声贴到女儿身上,变成唯女儿马首是瞻,将女儿看成新一任的樊家家长,在女儿面前唯唯诺诺。唯独说到儿子的时候,樊胜美才能发现,其实儿子才是妈妈心中的唯一主心骨。即使儿子目前远在天边也无所谓,孙子雷雷就是儿子的替代物。
爸爸的命是保住了,手术也达到预期的效果,那就是除了眼珠子会转,其他什么都不会动,吃喝拉撒全靠别人伺候。即便是樊胜美当着妈妈的面跟爸爸说,她自作主张将哥哥住的房子卖了给爸爸治病,妈妈听闻后嚎啕大哭,她爸爸依然稳若泰山,甚至连眼珠子都不怎么转一下。因此樊胜美怀疑爸爸的脑子看来也不转了。术后恢复的日子,樊胜美累瘫了。她白天工作挣钱,晚上替换妈妈看护爸爸。而即便累得形销骨立,达到每天不吃晚饭都追求不到的瘦身效果,她还是觉得应该趁圣诞后的周末两天,爸爸出院的日子,送父母回老家家里休养。海市居,大不易,费用高得吓死人。
王柏川趁回老家跑业务间隙,着手整理樊胜美哥哥的房子,并通过朋友关系公证出售,拿到钱就汇到樊胜美的信用卡。这一切,樊胜美与王柏川之间都是电话联络。直到圣诞节前两天,王柏川才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医院住院部。此时,樊母已经领着雷雷回欢乐颂22楼休息,樊胜美替班独自照看父亲。
王柏川是怀揣着无数忐忑来到病房的,但见到樊胜美的时候,他惊住了,素颜,憔悴,甚至还有一副时下流行的黑框眼镜遮挡流盼的美目。樊胜美的这个形象,与王柏川心目中牵挂了十几年的校花大相径庭。
樊胜美却是落落大方地招呼:“王柏川,终于可以面谢了。最近忙,没走出去,只能自制一张圣诞卡,祝你圣诞新年都快乐。”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卡片,交给王柏川。卡片是她在医院守着不声不响的爸爸的时候制作的,用剪碎的彩色毛线粘贴出漂亮的卡通图案。她给22楼全体邻居每人做了一张,也给王柏川、魏渭、和赵医生各做了一张。现阶段,她也唯有以此聊表心意了。
“谢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王柏川尽量将语调说得委婉,以免打击正处于人生低潮期的樊胜美。可看到递卡片过来的枯干的手,王柏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回家睡去吧,我替你看一夜。”他看一眼手表,“现在开始睡,到明天上班时间,还可以整睡十小时。这儿怎么做你交待一下。”
樊胜美眼眶一热,垂下眼皮,“你也累,刚长途车开回来呢。我已经习惯了,你看这张活动床。而且回去也没地方睡,宿舍只有一张床,我妈妈也要休息。这几天她也很累。”自从底细全部曝光,樊胜美在王柏川面前说话反而自然。
王柏川摘下一把钥匙交给樊胜美,“我那儿的地址你知道,只是卫生情况不大理想。”
樊胜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只得扭转身,背着王柏川拭泪,到底还是不愿当着王柏川的面哭泣。“我还得请你帮我一个忙,我爸周六出院,我打算立刻送他回老家休养,你能不能辛苦一点,开车载我们回去?如果你已有安排,我另外找人帮忙。”
“当然行,就是大后天?我大后天一早来这儿。”
“那你今晚回去吧,好好休息,大后天还得靠你了。”
王柏川看樊胜美又慢慢转回身来,看到樊胜美脸上的泪痕,心疼不已,可他最终还是拿着卡片回家了。王柏川走后,樊胜美却是抓着自己头发垂首郁闷许久,到处求人,到处被人可怜,即使大家都是那么好的人,她却承受不住了。到处求靠,又与她哥哥何异。她发现,她其实也挺没用的,活到三十岁,稍微遇到点儿事,就自己完全无法独立支撑。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为人的失败。
安迪收到一件新年礼物,是一轴装裱精美的中国画,由专人专程送到安迪的助理手里。安迪不知是谁送的,也不懂中国画,看来看去看不出好来,也看来看去看不出有什么寓意,只知道是深深浅浅的山和波光粼粼的溪流,在她眼里与大多数中国山水画大同小异。顶上几行草书她也认不出来,只好狐疑地翻看包装,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奇点却是识货,进门一看见这幅随随便便扔在料理台上的画,就“哟”了一声,“小富玩车,中富玩表,大富玩收藏,你也开始涉足收藏了?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
“谁送错地儿了吧,我又不是贪官。值多少钱?多的话,我连夜把助理杀人灭口,假装我没收到过。”
“何云礼的画,尤其这个尺寸的,值得杀人灭口。何云礼?”奇点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向安迪。“何云礼?”
安迪脸色变了,何,她的姓。名贵的画来得鬼鬼祟祟,毫无理由,她无法不联想到与魏国强住在一起的那个人。奇点一声不响将画卷起,塞入锦囊。顺手打开电脑查询何云礼其人。安迪却跳开到厨房里,“别告诉我,我不想听。”
奇点查了会儿,便确定何云礼就是安迪的那个无良外公。“要不要我找人把画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
“干嘛送回去,卖了,我们元旦住巴厘岛悦榕去。”安迪狠狠地往烤了一半的鸡身上刷麦芽糖,不知不觉就刷多了。
“哈哈,彪悍,我喜欢。”见安迪并无异常反应,情绪基本正常,奇点心中很是满意,便放心将画取出,仔细揣摩顶部那一行草书到底写的是什么。何云礼书画俱佳,奇点心痒不已。
安迪将烤鸡送回烤箱,不满地道:“你不可以欣赏him和it。”
“如果我没猜错,上面的字是‘黛山眉峰聚,秀水眼波横’。”
“抄袭,偷梁换柱,藏头缩尾,假惺惺,鬼祟。翁婿两个一样德性。”
奇点只是笑,“你骂对了,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给你说说…”
“不要听,不要理他们两个。”
“听听吧,我不说会憋死,这件事只能跟你说。我说啦?你就当作听我扯淡,好吗?”
“条件是,等下我烤出来的鸡,无论味道好坏,你都得吃完。”
“行。我说啦。何云礼可能不是他真名,查了一下他的生平,说他逃荒到海市,贫病交加,被好心人收留,病后不知从哪来来,该到哪里去,于是滞留在了海市,靠卖画为生。”
“撒谎,要真的失忆,就不会鬼鬼祟祟借用王观的《卜算子》,写什么黛山眉峰聚了。”
“对了,这就是关键。我很早已经知道何云礼谙熟西洋画法,大胆将油画技巧运用到水墨为主的中国画中,尤其敢于浓墨重彩,将各种绚烂鲜艳之至的色彩运用到匪夷所思,因此人称国画界的梵高,背后则是叫他何疯子。”奇点说到这儿停顿,握住安迪的手,见安迪只是皱眉思考,就不再继续。
“不,他不是真疯子,他是用奇突画法掩饰过去的风格,反差越大,别人约不容易注意他的老底。你看眼前这幅,纯水墨,不着一丝色彩,说明他对水墨运用自如。所以,我得出结论了。一,何云礼不是他的原名,而且他掩饰得很好,以致老严查到魏国强,却查不到魏国强身边的他;二,这幅画才是他原有的风格,但他一定不敢把这幅画拿出来见光,所以才敢写上‘黛山’两个字,但也只敢用草书写。孬种。”
“我们想到一处了。我很怀疑这幅画是他画给自己,甚至是秘不示人,只偶尔闭门对坐静思的。哈,真想不到,很有趣,很八卦。但为什么他把这幅画送给你?”
“猥琐人的猥琐想法,我们怎么猜得到。我不耐烦他们的一再鬼祟,需要给他们一个果断态度,让他们知道接近我得付出高额成本。奇点,这幅画送到知名拍卖行,因为风格大异,人家会不会当作赝品看待?可是如果我让老谭送出去,拍卖行就得将信将疑了,会不会送去让画家本人签定?然后他很生气,发现媚眼做给瞎子看了,以后不会再来烦我?”
“尽量缩小影响,我送去。这几天我打听一下,哪帮人与他熟。”
“OK,就这么定。真舒服,干坏事真痛快,我本来不是应该生气的吗?不,生气的应该是他们,我不能让他们干扰我的情绪。”
“你近墨者黑。”
“总之你别想赖吃烤鸡。”
“哈哈,你做毒药我也爱吃。”但奇点心中却是对何云礼越来越好奇,一个黛山县城出来的富家子弟,怎么与西洋画扯上关系的,应该是从小在大城市甚至国外接受正规西洋艺术教育。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娶了一个疯女人做妻子。最后为什么落荒而逃,却闯出个何疯子的名头。抬头,却见安迪白眼相对,他立刻明白,安迪猜到他在转鬼心思了。
烤鸡出炉。今日的烤鸡大有面子,起码表皮棕黄,颇有吸引力。可奇点是个久经考验的同志,对于安迪的厨艺有着充分而深入的认识,他绝不会因为烤鸡外表的美丽而误判烤鸡内里的美味。果然,第一口便证实了他的经验:甜。安迪也皱眉道:“生气的时候麦芽糖刷多了。”
“不会,皮很脆,我也喜欢烤鸡口味甜一点的。”
“你在香港说过,你可以忍受甜品,但不能忍受菜里吃出糖的甜味。所以,今天定为‘吹笙鼓簧日’。”
奇点略一思索,笑了,“又是近墨者黑,损人损得转弯抹角。我衷心希望你早日背完元曲,早日来个‘快活也么哥日’,干脆泼辣。”
“那我的微博‘兀的不闹煞人也么哥’了。”
奇点晕了,“这都背到元曲了?要是厨艺也能突飞猛进该多好。”
“枉将我急煞了也么哥,枉将我急煞了也么哥,四肢进化不如大脑啊。您老将就着点儿也么哥。”安迪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什么何云礼魏国强的,都成了今晚上的过眼烟云,懒得多想,也不愿关注。
曲筱绡想不到她不过是为了求得跟赵医生一个约会,竟然连续给赵医生做了一星期多的专车司机。天一冷,雪一下,医院更是门庭若市,赵医生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科室的其他医生年纪大点儿,纷纷倒下了,赵医生年轻,不免多承担着点儿。于是在曲筱绡自作主张约定时间日期的第一天,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打电话没人接,发短信不回,曲筱绡火了,怎可如此对待老娘,她奋勇打上医院去。结果,被指,赵医生还在手术室。
赵医生倒是很快就出来了,但只够时间跟曲筱绡说一句“还有一台”,就急匆匆地又消失了。曲筱绡只好又等,发现赵医生忙得如红牌阿姑坐台,直到半夜才花容惨淡地结束工作。曲筱绡不忍心,便给他当了一回司机。不料,这一心软,便是一星期多。
这几天,曲筱绡留学在外的同学纷纷趁圣诞假期飞回国内省亲,曲筱绡天天吃接风宴,今天也不例外。但吃到一半的时候,曲筱绡习惯性地给赵医生发去一条短信,问今晚工作什么时候结束。也不例外,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一条短信发回,大约十点。于是曲筱绡到十点时候就早退了。
朋友们都问曲筱绡去干什么,但打死曲筱绡她都不肯说,她每天晚上送上门去给一个帅哥做专职司机,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糗的一件事。可她就是这么鬼使神差地大冷天等在医院停车场,等着赵医生累得蔫头耷脑地出来。但今天赵医生是看着手机笑着坐进她的车子。“笑什么?”
“魏兄又拍安迪马屁了。你看。”
曲筱绡看到“吹笙鼓簧日”,不解,又怕赵医生鄙视她草包,只得转开话题:“你感冒更厉害了,生病还这么拼命干活,明天打病假条吧。”
“病人生病找医生,医生生病活该挺着。”赵医生说话闷声闷气的,在车内暖气的熏陶下,一会儿擦眼泪一会儿擦鼻涕,可谁都挡不住他的话痨,“你看,这句是诗经里的,字面上意思是魏兄又去安迪家了,安迪热情招呼。但是魏兄为博美人笑,没少拍马屁,于是这儿就用‘吹笙鼓簧’,而不是前面那句‘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讽刺我们魏兄巧舌如簧啊。这两人公然打情骂俏,太无耻了。”赵医生说的时候,笑嘻嘻地观察曲筱绡的神色。只见驾车的曲筱绡越来越专注,俨然如同给奥巴马驾车的专职司机。“我是不是解释得不够通俗?”
“你故意捡这个来讽刺我,有意思吗?”
“事实嚒,我就是这么一个低碳哥,没事喜欢宅家里看书,看到精彩处希望身边有个人可以交流切磋,或者一个眼神便可会心一笑。你不是这么个人,强扭的瓜不甜。”
“可你情绪低落时候不是喜欢疯狂发泄一把吗?你不是跟我玩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