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尊者的神情略有些颓丧,成为别人阶下囚的这些日子,确实使他的信心受到了强大的打击。
但这一切能怪林渺吗?都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若换了他,对林渺也会是这样。
刀便架在无常尊者的脖子上,天机弩全部上弦对准了无常尊者,这是让空尊者诸人知道,如果敢耍诡计的话,无常尊者依然只是死路一条。
送梁心仪出来的是一匹战马,而那群随梁心仪来的人,也随时有射杀梁心仪的准备。
梁心仪没有被束缚。
无常尊者与祭水也在马背之上,但他们似乎已经无法运功。
枭城军见梁心仪打马而来,也松开无常尊者和祭水的马缰,而在阵前走马换将。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紧张,如果有一方松弛的话,人质必将会死于乱箭之下,是以谁也不敢乱动。
梁心仪的表情依然有点木然的冷静,看不出其心中的喜忧,但眸子里那淡淡的哀伤却依然为卓茂捕提到。
三匹战马渐渐走近,每个人的心中都很紧张,谁都知道,如果此刻发生变故的话,谁也不敢放箭,若放箭必会误伤己方之人,尤其是梁心仪不会武功,其结果则是更难预料。
无常尊者不敢乱动,他根本就不知道背后有多少支箭对准了他的心脏,也许只要他稍动一下,便立刻会被利箭穿透。
祭水却是积下了一肚子的火,他居然在枭城受了近半个月的虐待,在水中被人所擒,这确实是奇耻大耻,是以他绝不想让林渺好过,他早就暗暗发过誓。
战马错身而过,祭水便在此时动了,反手抓向自己擦肩的梁心仪,尽管他的功力被封住了,但动作依然快捷之极。
卓茂一声怒喝。
祭水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前穿出了一截箭尖,冰凉的感觉极快地漫遍全身。
梁心仪惊呼了一声,好看见这支箭自她的身边擦过,如电光一闪而没,然后,祭水的手便停在空中,仅刹那间,她便听到了祭水那恢复意识似地一声尖厉的惨叫。
空尊者一声怒吼,他知道祭水死了,也看见了祭水的动作,尽管祭水未安好心,但祭水终还是死了,死在一支不知自何处射来的怒箭之下。
准得骇人的一箭,一击而杀!没有任何多余的悬念。
无常尊者的身子倏地滑至马腹之下,空尊者一方的箭矢也立刻飞洒而出,全都射向梁心仪。
梁心仪感到后面弦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根本就无法躲避,也躲避不了,但便在此时,她突然发现身前的地面之下竟快速无伦地隆起一条土埂,仿佛有一只巨硕的大鼠在地面之下奔行。
“轰……”梁心仪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时,身后便已爆起了一团巨大的土尘。
泥土如箭雨般飞射而出,在空中竟仿佛筑起了一道巨大的屏障。
梁心仪骇然回首,她没有发现那追射而来的箭矢,而是发现身后竟展开了一面墙。
一面泥土筑成的墙,混沌,朦胧一片,如一方巨盾,箭矢没入墙中即被绞碎。
祭水的马和尸体竟自空中落下,是被这自地底爆出的力量冲上了虚空。
连尸带马冲上了虚空。
空尊者骇然,王郎的部下也都骇然,为这突然而生的变故,为这突然出现的强大杀机。
梁心仪定神,她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看到了那懒懒的笑意自那张脸上扩散开来,亲切而淡定,焉焉的有种厌世的感觉,却绝对真正。
老人向梁心仪笑了笑,牙齿很黄,然后梁心仪便觉身形一紧,已被那老人揽住了腰肢。
“归鸿迹——”一道焦雷般的声音自虚空响起,一条人影若秋雁般掠过虚空,直扑向那自土中钻出的老人。
“大日法王!”狄猛惊呼了一声,于是,天机弩的利矢全都射向了那自虚空落下的身影。
大日法王终于出现了,他没想到来救梁心仪的人不是林渺,而是天下第一遁归鸿迹!
这个二十余年都不曾现身江湖的邪道第二大高手,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确实让人感到意外。
大日法王识得归鸿迹的武功,天下间也只有归鸿迹的遁地大法能有这般诡异,所以,他再也不能不出手。
大日法王绝不想让梁心仪走,没有男人舍得把这样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因此,他早就有所安排。
而这个安排是针对林渺!
对付林渺,并不只是大日法王一个人的想法,王郎也是如此,而这次却是大日法王与王郎的合作,每一步计划都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安排。
怒矢在虚空之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罩住大日法王飘下的每一寸空间。
梁心仪的脸色也有些惨白,她知道大日法王是一个怎样的人,也知道此人如何可怕,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她便无法不紧张。
大日法王大袖一挥,那弩矢大网竟调头,所有的弩矢全都倒射向归鸿迹。
归鸿迹一手抱起梁心仪,旋身,另一只手在虚空中划了一个半弧。
梁心仪惊讶地发现,那许多的弩矢竟然如被吸入陷涡的蝗虫,全都没入半弧之中,然后便飞洒向奔来的空尊者诸人。
大日法王如一片暗云般罩下,地面之上只有一片阴影。
“小心!”梁心仪不由得惊呼,只觉眼前尽黑。
归鸿迹冷冷一笑,却不伸手相抗,便在此时,突地在黑暗之中亮起一道刺眼的电火,如撕开虚空的极光,自地面爆射而起。
虚空顿时割碎,连梁心仪的声音也被割碎。
是一柄刀,一柄惊世骇俗、惊天泣地的刀!
一刀出,风云变色,天崩地裂。
出手的人竟是滑至马腹的无常尊者!
无常尊者的刀!
无常尊者竟然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刀法,如此惊世骇俗的力量!
空尊者脱口惊呼出了一个名字——林渺!
是的,是林渺,一个深深烙入空尊者灵魂的名字。
空尊者更不是第一次见识林渺的刀,所以,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一招是林渺的刀招,也只有林渺的刀才有如此可怕的爆发力和震撼力。
无常尊者根本就不会拥有这样的手段和功力。
梁心仪看到了这一刀,看到了那道破空的弧迹,但她却不知道这一刀从何而出,向何而去。
归鸿迹笑了,一切都在林渺的计划之中。
大日法王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便是他根本就忽视了林渺在哪里这个问题。
在归鸿迹要抢走梁心仪的那一刻,他便再也顾不得隐身,抢着出击了,但这正中了林渺的诡计,也陷入了绝对的被动。
林渺要么不出现,若出现,一定会出现在他最该出现而又是大日法王最不想他出现的地方。
大日法王在济水之上暗算了林渺,这一刻,林渺要连本带利追回来,所以,他绝对没有一点犹豫,绝对没有任何仁慈可讲。
战争本就是没有道理可讲,乱世的原则便是强存弱亡,不管你用什么手段。
林渺向来都不讲究手段,只要能杀敌!
大日法王想改变攻击方向,想在空中挪动位置,但是他的速度又怎能避开林渺这全力一击?一个是以有心算无心,一个是根本就没有料到,等他发现不妙之时,便只能勉强移开致命的要害。
大日法王在空中连连变换了一百三十八个方位,但最终仍未能避开林渺这闪电般的一刀。
刀,没入大日法王的胸膛,但大日法王的掌已将刀身斩断,右掌却印向林渺的胸膛。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轰……”林渺倏然出掌,刀断之时,他的掌已与大日法王的手掌相接。
强大无比的气劲在虚空中激起一股翻腾的尘暴,地面裂出巨大的土坑。
在强大的气流相冲之下,大日法王胸间刀伤之处竟射出一股血箭,其硕大的身躯倒跌而出。
林渺也倒跌而落,着地之时又再倒退八步方才稳住身子,手中依然握着半截断刀。
大日法王跌落之时,竟踉跄坐倒地上,林渺这一刀伤得他实在很重,在受了重伤之下再出掌,其功力自然大打折扣,居然在林渺那浩瀚的掌劲之下不支。
林渺的功力之深厚,让大日法王难以置信,其体内似乎涌动着无限的潜力,掌力阴寒之中又似夹着罡烈的火劲。
论功力之纯正,林渺确实不及大日法王苦修了数十载所得来的功力,但是大日法王受伤在先,功力大打折扣,这一击,林渺自然占了优势。
“杀!”林渺立稳身子,挥臂一呼,卓茂诸人的天机弩如雨般飞洒向空尊者一方,那队劲骑更是如风般狂卷而出。
空尊者与那群王郎派来的高手几乎都一下子蒙住了,大日法王竟一出手便被林渺暗算致以重伤,这场仗还用打吗?
林渺朗声道:“大日,前次你偷袭了我,这次便当是还给你好了!不过,还要还回我的本钱!”说话间,林渺错步如风般再一次撞向挣扎着起身的大日法王。
如果给林渺一个机会,他绝对不会让大日法王这样的对手活下去。
越是危险的对手,便越要一击致命,否则,只会后患无穷。
林渺更明白,如果再想找到一个如此对付大日法王的机会,那几乎是不可能,所以,他绝不会放过一切可能存在的机会。
杀大日法王,更是因为林渺恨这个曾占有梁心仪的男人。
在林渺自梁心仪的眸子里看到那哀伤的神彩之时,他的心都碎了,他要杀大日法王!
刚才那一刀并不是太致命,尽管有可能让大日法王一命归西,但林渺却希望看到大日法王死在自己的眼皮之下。
“杀,杀……”突然之间,四面喊杀之声倏起,无数的呼声自四面的坡上传来。
尘土扬上天空,如云似雾,蹄声使整个天地都在震颤。
王郎的大部人马如潮水般向北望坡狂涌而至。
林渺的脸色变了!
林渺变了脸色并不是因为这自四面如潮水般涌至的王郎大军,而是一柄剑!
一柄剑,一柄古玉长剑,如惊空的闪电,竟比林渺的速度更快一筹地截在大日法王之前。
剑截住了林渺的刀,但却似乎是刺入了林渺的心中。
林渺从未遇到比这一剑更可怕的感觉。
剑不是来自真实,而是来自心里,仿佛是一直潜伏于内心深处的某地,然后便在刹那间爆发出无可比拟的杀伤力。
不仅仅是摧毁林渺的刀招,更要摧毁林渺存在的生机和斗志。
林渺没看到这一剑来自何处,也没有看清出剑者是何人,但他却退!
退,林渺一退五丈,犹如一阵疾风!
林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发现了剑的主人。
一个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的老头,皮肤有如婴儿般粉嫩。
林渺并没有发现剑,但他知道,这个老头自己便是剑,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爆发的剑。
剑,只会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而林渺所感觉到的并不只是这个老头,而是一团燃烧的生机。
生机,嵌入大自然之中,与天地浑为一体。
老头已不是老头,是剑,是天地,是大自然中的风或是每一种生命。
林渺感到手心竟微有汗珠渗出,丝丝凉意在心中不断地扩散。
“王翰!”归鸿迹的眼里却爆出一丝惊惧,低低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鸿迹,你老多了。”那老者突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林渺为之愕然的话。
林渺的脸色变了,他知道这老头的话是对无名氏说的,而无名氏正是当年苍穹十三邪之中最可怕的归鸿迹。
“你是王家老祖宗?!”林渺突然想起了白善麟曾讲过的话。
那老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意,淡淡地笑道:“年轻人,你确实很了不起,居然避过了老夫一招心剑。看来,江湖中的传闻尚小看你了。”“心剑?!”林渺骇然,他知道眼前之人是什么人了,更知道眼前这个老头乃是出自无忧林,更是怡雪师叔祖一辈的可怕人物。
无忧林的武功,江湖之中没有人能知,其深奥之处,几到不可揣测之境,眼前这老人出手的竟是闻所未闻的心剑,这更证实了这个老头的身分。
王郎居然动用了这个几可与昔日武皇相匹的绝世高手,可见对林渺是如何的重视。
林渺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叫苦,这个昔日暗中主持杀手盟的邪宗宗主居然为他而亲自出手。
林渺也想到了邪神,这老头与邪神究竟谁更厉害一些呢?
不过,王翰在江湖之中潜隐五十余载,这种甘于寂寞的心态,又有谁能够与之相比呢?其年龄更已达百岁,却看上去并不老。
空尊者急急扶起了大日法王,而卓茂身边的骑兵已经冲到了林渺的身边,却全都止于林渺的身后,悠然与王翰相对。
战马低嘶,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弥于虚空之中的强大杀气。
王翰一人静立于空旷之中,竟有一种接天插地的苍奇。
林渺手中已无刀,轻风中,衣衫飘洒,他已摘下了无常尊者的面具,而在他的身后则是数十高手,排成一排,以他为中心,似乎组成一道傲立于风浪之中的海岸。
数十人对王翰一人,其奔涌的杀气似乎达到了一个饱和点。
似乎并没有人在意那自四面奔杀而来的王郎大军。
“轰轰轰……”而在此时,北、东、西三面响起了三声炮响,随即极速奔出两支劲骑,如利刃一般直插向王郎的大军之中。
两支劲骑足有四千之众,而且清一色的都是长刀健马。
四千精骑!
这绝不是个小数目,而在这种低丘陵之地,骑兵的冲击力是无法估计的,其杀伤力与其速度是成正比的。
骑兵绕过林渺与王翰对峙的地方,直接奔杀那群普通战士。
但林渺并没有太高兴,尽管他知道自己布下的这支劲骑一定可以以极速击溃王郎的大军,但——王翰却必须由他自己面对,这是不可能有人代替的。
战王翰,将是林渺最大的挑战,一个是无忧林之主的师伯的人,就凭这一点,便足以与武林皇帝刘正一较长短。
武林皇帝是武林中的神,而无忧林则是江湖的神话。
在谈到武林皇帝之时,从来都没有人忘记无忧林的存在。
可是,天下间绝没有人知道,神话般的无忧林中却出了一个叛徒,一个让天下黑暗了数十载的叛徒!
林渺知道,有些问题终还是需要面对,某些人总会在成长的路上出现,这是不能改变的命运。
林渺有些开始相信命运了,也正因此,他对自己更自信。
经历了无数的劫难,但是依然活着,而且每一次都更成熟一些。他也相信,这个世上是没有什么不可以战胜的,包括眼前的这邪宗宗主。
邪宗究竟是怎样一个概念,江湖中人并不是太明白,因为其远没有天魔门出名,甚至江湖之中邪神门徒都要比邪宗更有名。
当然,这并不是说林渺便可以大意的对待眼前这个超级高手。
王翰并没有出手,只是遥望着林渺,像一棵枯朽的树木。
但林渺知道,王翰出手了,手未动,心已动。
剑自林渺的心中生起,以一种虚幻的形式却能爆出实质的杀伤力,这是邪法还是武功?
林渺无法说清,却不能否认这种攻击方式的可怕。
所以,林渺也出手了,先机,或许已无所谓。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需要先机,但当武功超越了这个范围时,一切都会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先机或许已经不再重要。
林渺与王翰之间相距五丈,五丈并不能算是空间。
一出手,距离便已不存在,心剑已入林渺的心,但林渺的刀也没入了王翰的气场之中。
杀戮是相互的,王翰欲杀林渺,却不能不接林渺这一刀。
“叮……”白玉剑。
刀与剑擦身而过,林渺与王翰的身子错位之际,却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在两人初立之地击出一道焦烟。
卓茂知道,他们已只是旁观者,不可能还能在之中插手什么,于是他便完成他所要完成的任务——护送梁心仪回枭城,到一个最为安全的地方去。
“夫人,请与我们一起走!”卓茂很恭敬,梁心仪是林渺的妻子,真正的过门妻子,也便是枭城的女主人。
“不,我不走!”梁心仪肯定地道,她的眼中依然是淡淡的落寞和伤感。
卓茂一怔,讶然道:“可是这里很危险!”“我要陪阿渺!”梁心仪长长地吸了口气,表情更是落寞,却有说不出的坚定,仿佛在其脆弱的外壳中包裹的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或钢铁。
卓茂有些傻眼了,梁心仪的话并不是无理取闹,他也一样关心林渺的安危,尽管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的身分,就凭其一出手便让林渺放弃放弃杀大日法王,而且还被逼退,便可见这老头绝非等闲之辈。
自一个人的气势之中,卓茂可以感觉得出这个老头是个绝世高手。
“夫人,我们离远点,在那山坡之上等主公吧。”卓茂突然想到了一个折衰之法道。
梁心仪望了卓茂一眼,又望了望那神情肃然的数十高手,及那自两面冲出的数千精骑,眸子里闪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
她知道,今日的林渺,已不是昔日的林渺,她从未想过,林渺居然拥有如此武功,便连大日法王也几乎丧命于林渺一刀之下。
而林渺的这群部下对她的关心,也使梁心仪看出林渺在这些人中的分量是如何的沉重,还有这数千骑兵,所拥有的实力是她昔日在宛城之时想都不曾想过的。
今日的林渺变了,别过近两年,林渺确实变了,梁心仪知道自己也变了,但是她的变化却不像林渺这样,成了另一个极端,于是她心中涌出了莫名的悲哀。
“心仪,那边还有人在等你!”说话的是两名昔日虎头帮的弟子。
梁心仪认识他们,但这两人也似乎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再有昔日的痞气,却多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朝气。
“谁?”梁心仪的目光不由向那方的土坡之上望去,却见那土坡上多了一杆大旗。
旗上迎风招展着一个斗大的“刘”字!
那土坡之上居然还有一支人马,“刘”字自然是枭城军。
枭城军全都打起“刘”家的旗号,因为林渺乃是舂陵刘家老三刘秀,打起刘家的旗号是名正言顺的。
梁心仪的目光并不是落在那杆大旗之上,而是落在旗下那个人的身上。
一张熟悉之极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梁心仪口中不由得低念了声:“六子!”“六子!”梁心仪的泪水便滑了出来,她终于是见到了亲人。
亲人,这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当一个人完全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两年,受尽欺辱之时,亲人对他们来说又是怎样的一个概念?
小刀六的马蹄如飞,就像天空迅速聚笼的密云。
小刀六的身后百余骑也如一阵风般卷了过来。
“心仪!”小刀六振臂而呼。
一句亲切而又熟悉的呼唤,梁心仪突然发现自己流泪了。
“噼……哗……”梁心仪心神狂震之时,一道闪电便劈落在她的身边。
卓茂吓了一跳,吃惊地呼道:“夫人,我们快离开这里!”梁心仪也回过神来,却发现天已经全都暗了下来,密积的电火将地面劈出一个又一个焦黑的坑洼,而林渺与那老者竟完全纠缠在电火之中,已经分不出彼此,只有两团火焰一般闪烁的光芒借着电火的光华挥出惊天动地的异彩。
梁心仪被镇住了,不由得惨呼了一声:“阿渺!”梁心仪从没想过世间居然会有如此场面。
林渺听到了梁心仪的呼唤,心神竟然松了一下。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一战,却无法忘掉对梁心仪的爱,那是烙在心灵深处的感情!
卓茂脸色变了!在梁心仪呼出声的那一刻,他想阻止都不可能。他知道这可能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卓茂所猜到的后果果然应验,林渺的身子自电火中游离而出,却在虚空中洒下了一口鲜血。
腥红热辣的鲜血,在电火之中化为红色的气焰,林渺的身子牵扯着两道电火,如划过虚空的慧星。
坠落之时,手中的刀寸寸而裂。
“阿渺!”梁心仪更急。
“夫人,不要让主人分神!”卓茂惊呼,他一把拉住梁心仪肃然道。
梁心仪一怔,她看出了眼前这个很沉稳的男人眼里竟有一丝恼怒和责备,不由心中一颤。
“林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王翰像是空中虚无的风和气,已在林渺落地之时飘至。
“天地怒——”林渺突地再一次立直身子,手中竟又多了一柄刀。
林渺身上的刀似乎无穷无尽,却没有人知道林渺的刀藏在哪儿,但林渺确确实实自身上掏出了三柄刀。
刀,接上虚无的天空,数十道猛烈的光束自暗云之中射下,接在林渺的刀尖之上。
刀锋霎时变得如明珠一般光华流溢,那道光华更自刀身透入林渺的身子。
林渺也如刀一般,散发出无可比拟的亮彩,如爆炸的恒星一般,形成一道无形的光云,吞噬了林渺的刀、林渺的人及其身边的每一寸空间。
光华更以四面八方辐射的形式侵入每一寸虚空,吞噬了王翰。
“六道无间——”王翰也在虚空中暴吼了一声。
云层顿如撕裂了口的海堤,大水直倾而下,化成飘泼大雨在天火交错之中幻成奇异的形态。
仿佛有亿万生命在狂舞!
所有人都看呆了,便连远处奔来的小刀六也呆了,天空似乎在突然之间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混沌之中。
光和电吞噬了天地之中的一切,并以林渺与王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
“快走!”卓茂想也没想,抓起梁心仪打马便向光芒副射的相反方向狂奔。
卓茂身边的人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立刻夹马狂退。
战马似乎也意识到了死亡的气息,惊悚之下,长嘶而逃。
每个生命都具备对危险走避的天性,战马自也不例外。
天地变得异常混沌,在奔逃之中,每个人似乎都忘记了身边的每一件事,包括那倾下的风雨,和整个充斥着杀机的世界。
天亮了,因为电火;天暗了,因为那倾天而下如暗云似的大雨。
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张狂野性的嘶吼。
五识六觉在刹那间静止。
将人心神再次引入现实中的是风啸、马嘶!
黑暗远去之后,众人恍然发觉天地一片萧瑟,一片宁和。
战场之上硝烟依然袅袅而起,尸首狼藉,破车败旌,四处可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搜寻,寻找那混沌的源头,寻找那制造混沌的罪人。
冷风中,林渺立成一株凋零的树,悠然静立在一片废墟的大坑边。
王翰已不在,在林渺的面前只有一个巨大的土坑,归鸿迹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但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聚于另一个人的身上,那是一个极为高大魁伟的背影——摄摩腾!
是摄摩腾,并不只卓茂识的此人,但是没有人知道摄摩腾是何时出现的,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赶到了现场,而且出现在林渺的身边。
王翰又是去了何处?在刚才那无法知晓时间的片刻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出现了什么意外?
谁胜?谁败?
所有人都怀着强烈的疑问。
林渺没动,摄摩腾也没动,归鸿迹仿佛是在叹气。在漫天降落的尘埃之中,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模糊。
没有人知道是喜是忧,是悲是愁。
王郎的大军在数千骑兵的冲击之下,已经开始溃逃,而王翰的突然消失,使他们的精神也似乎在刹那之间崩溃。
而在那尘埃犹未落定之时,王郎的大军已经若潮水般退却,有点莫名其妙,但所有人都似乎意识到一个问题——林渺的力量占了上风,王翰走了!
王翰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死去,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退走!
王翰走了,为什么而走?难道林渺不想将他留下?难道林渺就不能将他留下?许许多多的问题,也许只有林渺明白,但没人问。
王郎的大军疾退,枭城和马适求的骑兵势如破竹,追杀十数里。
马适求的大军一直都受王郎的压迫,恨极王郎,无奈王郎势大,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机会让王郎尝尝厉害,这次林渺的出手则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是以杀得极为痛快。
当然,这次前来的不只是马适求的义军,更多的是枭城军与信都的战士。
……
梁心仪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林渺确已经证实了他已不再是昔日的林渺,而是一方霸主,一代高手,手下更是战将如云。只凭这数千骑兵,便足以让天下人不敢小视林渺。
梁心仪觉得林渺有些陌生,尽管依然是昔日那个模样,依然是那般热烈,但是在梁心仪的眼中,两人之间已经存在了极大的距离和反差。
她不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林渺的身边,尽管林渺便在她的身前,那是一种只有心才能抵达的距离。
相聚,重逢,梁心仪心中极度伤感,她也不再是昔日冰清玉洁的她,也不再是昔日高傲纯情的她。
造化捉弄了人。
……
林渺受了伤,不轻,王翰的武功已经超出了林渺的想象,只有他才真正地知道,天下高手是如何之多,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若不是摄摩腾及时出手,只怕他与归鸿迹已经不能站在阵前了。
王翰,昔日杀手盟的真正主人,这是归鸿迹的证实。
事实上,林渺也没有料到他身边的无名氏便是昔日那最神秘的杀手盟头号杀手归鸿迹。
昔日,武皇七破皇城,归鸿迹没有出现,以至于十二大杀手惨败于武皇刘正之手,更使红极一时的杀手盟灰飞烟灭。
当然,这并不能说只是归鸿迹的错,不过,确实没有人能知道,如果聚齐了十三大杀手,武皇是不是还能大破未央宫呢?
没有人知道那种不可能重演的故事的结局,能够做的只是估计,只能在心底去猜想。
林渺受伤了,梁心仪自然是极关心,极痛心,但梁心仪居然没有更多言语,只是告诉了林渺一个极为意外的消息。
梁心仪为林渺生了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便寄养在宛城一个农户的家中,且她将小孩托负给了藏宫。
梁心仪见过藏宫两次,但她却知道这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她请藏宫去南阳找回她的儿子,并交给林渺。
藏宫没有找到林渺,林渺更不知道有这件事的存在,但林渺却是欣喜之极,他居然有儿子,对梁心仪却更多了一丝歉疚。
梁心仪没有说更多,她不曾为孩子取名,因为她生下孩子之时仅只来得及让人将小孩送走,后来孔庸死了,她却被大日法王所掳,再后来她便陷身于虎狼之窟。她活着,只是想让林渺知道,他们有一个儿子!
林渺忘了伤痛,只想到那未曾见面的儿子和藏宫。他不再奇怪为什么藏宫会有梁心仪的画像,为什么会画得如此之传神,只是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一段交往。
小刀六感到有点心酸,他终于再见到了梁心仪,却恍如隔世,彼此只是近两年未见,却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变化,仿佛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而现实之中只剩下一点昔日的影子。
相聚,相对,却已无语,满心的情绪都哽咽在喉中无法吐出。
△△△△△△△△△
枭城、信都、巨鹿三地同庆,因为此次压住了王郎的气焰,同时,也代表林渺与王郎正式宣战。
从这一刻起,北方便多事了,枭城与邯郸成为两股对立的势力,整个北方义军的力量或许已经开始倾斜。
一个是在北方经营了数十载的豪强,拥有大军十数万,以及数郡义军的支持;一个是新近崛起于天下,名动朝野的年轻代表,同时也代表了汉室正统,其同样拥有河北数郡兵力的支持,更被传神为无敌的军事天才。
林渺的崛起确像是个奇迹,不过,奇迹并不让人意外。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什么样的可能都会存在,便像是林渺突然成了舂陵刘家的三公子刘秀,更成了汉室正统一样。
林渺向邯郸宣战,并不只是因为这次与王郎兵力的正面对抗,却是因为梁心仪。
梁心仪死了,在随林渺返回枭城的路途以让所有人都为之意外和震惊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凶手是梁心仪自己!
梁心仪的死让林渺受了很大的刺激。她曾以屈辱的方式在大日法王的淫威下苟活,却以高贵的姿态死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
理由是:她已不再是昔日的梁心仪,已经没有颜面存于世上。
昔日之所以活在大日法王的淫威之下,是因为心愿未了,那便是想见林渺最后一面,并告之儿子的下落,或者可以说是在等一个机会让所有败坏自己贞洁的凶手死于自己的刀下,包括大日法王!
梁心仪见到了林渺,见到了小刀六,见到了枭城、信都的千军万马,她知道,自己无法做到的和想做到的,林渺一定会为她完成,所以,她不再以残身苟活于世。
林渺知道梁心仪的贞烈,他一直相信梁心仪的贞烈,但是却没能让梁心仪活下去,没能不给梁心仪自杀的机会。
心痛的不只是林渺,更有小刀六,但是一切都成了事实,没有谁可以让命运重演或是改变。
林渺没有选择流泪,更没有选择颓丧,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不只是一个丈夫的身分,而应该是一军之帅,一城之主,一方之雄,因此他知道自己应干什么,应怎样去对待任何意外所生的变故。
他知道梁心仪不要他颓废,更知道许多该为梁心仪完成的心愿,他为自己拥有这样贞烈的妻子感到骄傲。
枭城举城戴孝,城中百姓和战士尊敬林渺,所以也同样爱戴林渺的亲人。
没有林渺,便没有枭城的繁荣和安定,尽管战火已经燃起,但是枭城依然太平,王郎的兵力尚无法延伸到这里,而且枭城的护卫已不是昔日的模样。
城外村连村,堡连堡,接成了一个很好的外廊,只凭这些村堡便可阻止大批的外敌强攻。
枭城的商业已经极为繁盛,几成了北方的商业枢扭,百姓安居乐业,也盛行小买卖。因此,枭城内外的居民皆极为富有,加之正是丰收之后,枭城的积粮顿时储满仓库,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林渺。
当然,这也并非林渺一个人的功劳,但如果没有林渺驾驭这么多的人才,枭城依然只是昔日的铜马军,那绝不可能出现今天这般盛况。
林渺决定与王郎交战,便首先要肃清军队。是以,他派人去王校军中,晓以利害,更给王校军一些甜头。
他必须让王校军与自己合作,否则便只有先灭了王校军之后才能够真正的去对付王郎,一时之间北方战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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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之战确实也是人人关注的对象,试问谁不想观看当世的武林神话?
昔日武皇刘正七破武皇只有居于长安附近的人才知道,但知道真相的人依然是少之又少,至于昔日武皇决战泰山,也同样只是一个谜,没有外人知道,顶多便是泰山附近的猎户们看到了天象大变,因而不敢出门,他们想都没想过这天象大变只是因为两大绝世高手的交手。
但今日不同,武皇刘正与天魔宗宗主决战却已经是满天风雨,整个天下都知道了。
人们对武皇刘正有一份好奇,对天魔宗宗主同样也有一份极度的好奇。
不知道天魔宗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天魔宗宗主的人却是太多,这是近年来江湖之中最火最神秘却又势力最强大的组织,在天下义军纷起之际,天魔宗就像是一个异类,几乎是无处不渗。
而天魔宗宗主又为何会与武皇决战呢?而能够与武皇决战的人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这像是一个魔咒,吸引着江湖中许多人为之疯狂。
于是泰山脚下变得无比的热闹,甚至让人忽略了那在长安城中风雨飘摇的王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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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确已至末路。
长安城的官兵很多倒戈相向,王莽大赦城中各监狱的囚徒,给予武器,杀猪饮血,在众亲卫相护之下,聚囚徒发誓:“有不为新室者,社稷记之!”城外喊杀声依然笼罩在整个长安城上空。
长安城的天空仿佛满布阴云,囚徒们似乎都很沉默,但在王莽发誓匆匆离开后,很快倒戈,没有人不恨极王莽,更不可能有人为王莽卖命,而今绿林军便在城外,又有谁还会傻得为一个穷途末路的敌人卖命?
城内官兵大乱,这些囚徒在狱中憋足了冤气,尽管没有官兵训练的那般精良和默契,但这许多囚徒,确也将城中闹的一片混乱。
囚徒们直冲宣平门,一路奔杀。
王莽更是大惊,他根本就没有料到这些囚徒如此顽固,当然也有些囚徒一哄而散。
城外听到城内的喊杀声,又立刻加紧攻城。
十月初一早晨,绿林军在囚徒们的相助之下,破开宣平门冲入了长安城,在城巷之中与官兵激战。
大战一直都在持续,到黄昏,长安城内各官府都跑个精光。
王莽无奈退驻皇宫,直到第二天凌晨,绿林军才控制长安城,包围了皇宫。
大战持续一天一夜,长安城内血流成河。
申屠建、李松、邓晔诸将立刻整顿义军,在长安城的百姓相助之下开始攻打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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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附近因江湖人士云集而显得有些混乱。
有许多多年的冤家走到了一块,自然便会大打出手。因此,还没等上得泰山,就已经有许多人死于非命。
泰山本是樊祟的地盘,那里的义军却并不敢多管泰山之上的事。
赤眉军本来就并不是一支十分正规的军队,更明白江湖人的习惯,自不愿得罪这些来自各方的武林豪杰,能做的便是趁此机会拉拢各方的英雄人物,以壮大自己。
樊祟自不会错过拢络江湖人士的机会,如今天下的形式纷乱,谁得天下尚是个未知之数,如果能使自己的势力再扩大一些,自然便更多一分把握。
当然,樊祟也知道眼下的形式对他极为不利,因为刘玄乃汉室正统,且又攻下了洛阳,长安也成了其囊中之物,而他却只能隅守东面,在兵力和人气之上,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与刘玄对抗,这是樊祟心中的隐痛,不过,他也是一代枭雄,自然是不到最后不会放手,至少不会在天下一统之前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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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贤庄。
泰安城中最具声名的庄园。
聚贤庄主赵飞飞在豫鲁地区声名远播,未闻其名者极少。
江湖中人未闻赵飞飞之名的也不多,至少在鲁地,赵飞飞比鲁南大侠张宽更具震慑力。
有人说赵飞飞是东海第一高手寿通海的弟子,也有人说其是寿通海的侄儿,还有人说赵飞飞乃是天魔门的一位重要人物……
当然,传闻终究是传闻,而不是事实,尽管许多江湖中的传闻并不都是空穴来风,但也不能不相信。
赵飞飞是个很低调的人,在江湖之中是这样,不过,聚贤庄却并不是那么低调。
许多事情都并不是赵飞飞做主,而是聚贤庄的管家赵东来。
赵东来不低调,黑道、白道,只要能有钱赚的生意他都敢做,仿佛他便是聚贤庄的主人了。只要他说做,就等于是聚贤庄去做,赵飞飞似乎并不管赵东来的事。
江湖中人给赵东来的面子,便是樊祟也会给赵东来几分薄面。在赤眉军大破泰安之时,便不曾与聚贤庄发生什么冲突。
也可以说,聚贤庄与赤眉军也有着某种交往。因此,聚贤庄在豫鲁之地确实是一股潜在的势力,其财大势大,庄中高手极众,但是近日来,聚贤庄确实不顺。
首先是庄中四大天王在朝阳楼中与人争风吃醋,被人杀了两个,后又是赵东来在庄外两里处暴死。
赵东来乃是与鲁南大侠张宽齐名之辈,但是他死了却没有人知道,包括他身边的亲卫家丁也是没有一个活口,死状极惨。
居然有人惹上了聚贤庄,这确实是让人有些意外,而且还在泰安城中杀了赵东来,这几乎是没把聚贤庄放在眼里。
近来泰山之战,泰安极不安稳,江湖人物川流不息,多是为睹百年难得一见的高手之争,但这些江湖人之中,能够杀得了赵东来的人却少之又少,那么,又是谁有这么大胆敢轻捋虎须呢?
聚贤庄中的二号人物被暗杀,泰安城中自然是闹翻了天,每一个到过泰安的武林人物都成了怀疑的对象,而来凤楼更是聚贤庄的主要目标。
来凤楼与朝阳楼相对而建,乃是近两月才建起来的最大酒楼客栈,更有传闻与朝阳楼联手做生意,使得青楼、赌坊、客栈、酒楼一条龙地联营,是以生意极为火爆。
来凤楼“来”的是有点意外,但正好赶上四方江湖人士云集泰安之时,这使得来凤楼成了江湖人的首选。在这里所住的大部分人都是商贾和江湖豪强,不过却很安宁,没有人敢在来凤楼闹事,这一点实不能不让人意外。
这点意外便使聚贤庄对来凤楼更多了几分注意,也多了几分猜疑。
入住来凤楼的人都知道,这是一股他们不应该惹的江湖实力,因此,来这里的人都显得谨慎,不轻意闹事。
朝阳楼则不同,闹事者常有,但聚贤庄熟悉朝阳楼,这是泰安最早也最有名的一家青楼兼赌坊,其老板的身分是不用怀疑的。
来凤楼的掌柜钱二三是个胖子,脸上堆了许多肉,使之眼睛小得像是在笑,确是和气生财的面相,人缘似乎极佳。
十月初一,一大早钱二三便感到生意特别清冷。
这使人有点意外,街上冷风瑟瑟,颇有点意兴索然。
夺命书生的出现是钱二三今天的第一个意外。
夺命书生是踏着冷风走入来凤楼的,看上去似乎一脸风尘仆仆。
钱二三第一眼便认出了柳生,柳生也看见了胖掌柜钱二三,是以怔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只是找了一个角落安静地坐下唤了声:“一壶酒,两道小菜。”小二一怔,柳生也不说要什么菜,他正想问时,钱二三却叱了一声道:“去准备麻香豆腐、辣子鸡丁!”小二有些惊讶,似乎钱二三知道柳生要吃什么,于是他望了柳生一眼,见柳生没反对,也便立刻去了后厨房。
柳生似乎真的很沉得住气,一直都不吭声,望着那裱着一层纸的窗户透入的那微白的光发怔,仿佛是心神飞越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客爷,你要的酒菜来了!”小二放下酒菜唤了一声。
柳生没有动,依然望着窗户发怔,小二唤第二声时才扭头看了一下。
“放这儿!”说话间柳生自壶中斟了一杯酒端在手中,半晌才吸了口气道:“邯郸和枭城交战了,你知道吗?”钱二三怔了一下,望了柳生一眼,没有说话。
“邪宗的的宗主现身于内丘,与林渺打了个两败俱伤!”柳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继续道。
“不可能!”钱二三的脸色急变,脱口道。
《无赖天子》卷五终